余祎记得阿森,他是郭广辉的得力助手,所有人都和郭广辉失去了联络,只有他还能传达郭广辉的命令,如今他全权处理金辉娱乐城的事务,也正因此,余祎才会刻意交好他的情人陈妃丽。
余祎始终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这出戏是阿森自导自演,他杀了郭广辉,再杀了你?可这是为什么,难道他是为了金辉?杀了你们,就能得到金辉了?”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魏宗韬扫一眼郭广辉的尸体,说道:“你应该能看出,阿森在金辉有多大的权力,他有权代表郭广辉,只此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地位。”
昨天大雨连绵,尸体的臭味被淡化了不少,今天放晴,恶臭已经渐渐明显,魏宗韬蹙了蹙眉,若有所思:“郭广辉与我和李星传有协议,这件事情已经人尽皆知,假如他无故过世,金辉娱乐城仍旧能够按照协议处理,这是其一。”
郭广辉有心退隐,金辉娱乐城等于半送,钱财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更看重名望,因此这次的合作媒体高度关注,假如他发生意外,他生前的计划必定能继续执行下去。
“其二,在柬埔寨这个地方,还没人敢和郭广辉动手,假如他被害,政府会第一时间站出来追查真凶。”
魏宗韬的话说了一半,顿了顿没再说,余祎替他说完:“所以他自导自演这出戏,把你和李星传骗来这里,让大家以为你们是自相残杀,郭广辉死了,你和李星传作为‘凶手’也死了,政府不用再追查,协议也不用继续进行,而阿森作为郭广辉生前最得力的助手,自然能够接手一切。”
魏宗韬挑眉,赞赏道:“聪明!”
余祎和他太默契,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用把话说完,余祎已经能够完全领会他的意思,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只能从余祎这里体会到这种美妙。
余祎突然想到:“那陈妃丽是在配合阿森,故意骗我?”
“不见得。”魏宗韬道,“阿赞也查过陈妃丽这个人,我猜,陈妃丽也只是被利用,这个阿森……”他冷笑,“我倒是小看了。”
他能布下这个大局,心机可见一斑,郭广辉每年六月都要来祭奠过世的妻子,他从那时起应该就已经开启计划,耐性等到十月,郭广辉的离开已让部分政府高官知晓,不会再引起他人的怀疑,而魏宗韬几人也终于赶来,他在七天前下手,时间刚刚好,一切都进行的不知不觉。
郭广辉极有可能是中枪之后逃跑,不慎跌下了山崖,后来躲藏在了这里,而这些天雨季还未过,大雨很轻易的就将痕迹冲刷干净了,因此他的尸体才一直没被发现,可是昨天偏偏让魏宗韬误打误撞来到这里。
余祎想到阿赞和泉叔,心脏便吊到了喉咙,眼下他们的首要任务是离开,这里不知道还有多少雇佣兵,阿森有心赶尽杀绝,他们如今只能自救。
魏宗韬安慰道:“阿赞和泉叔一定不会有事。”他拿过余祎的对讲机,稍稍调试了一下,却没有朝对讲机说话。
昨天余祎和对方几人联络及时,当时杰克还在丛林中混战,如今杰克生死未卜,他们不能再随意暴露行踪,幸好那几人经验丰富,一点即通,如今对讲机已形同虚设,可是魏宗韬和余祎已经等了一夜,仍旧没见他们来寻,再等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最后等来的也许是雇佣兵,而此刻离开,又可能与他们错过,加之庄友柏现在不能行走,他们似乎已经陷入了两难。
庄友柏却在这时开口:“魏总,你和余小姐先走,我留在这里等他们。”他脸色苍白,已经很虚弱,不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继续等下去,他的腿极有可能不保。
余祎突然朝他走来,蹲下来看了看他的腿,那里有一个腥红的伤口,里面埋有一颗子弹,随时可能取走他的腿,她瞥一眼庄友柏,道:“我们不走,一起等。”
她摸了摸一直塞在口袋里的手枪,心头镇定,她也能开枪了,虽然昨晚一发子弹都没有打中,但她至少能开枪了,她能够自保,没有什么可怕的。
肩头一紧,魏宗韬扣着她的肩,慢慢蹲了下来,含笑看着余祎,揉了一下她乱糟糟的头发。
天色从昏暗到发白,碧空如洗,丛林终于在清晨醒来,树叶上还滴着水,空气中都是泥土的味道。
魏宗韬取出仅剩不多的食物,平均分给了庄友柏和余祎,余祎后悔包里没有装吃的,包太重,杰克好心替她分担了食物的重量,谁能想到她会和杰克走散。
余祎看了一眼手中的压缩饼干,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块,见他皱眉,她又狠狠的塞了一块,魏宗韬无可奈何,只能将饼干吞下了肚,转头见到庄友柏只吃了两口,他命令道:“吃干净!”
吃完早餐,时间已快到七点,余祎刚刚将剩下的食物塞回包中,突然就听见对讲机里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一愣,与魏宗韬对视一眼,紧接着就听见:“魏先生,余小姐?”
这声音似曾相识,对讲机会让人原本的声音变样,“不要再玩捉迷藏,不如早点出来,就能早点和你们的朋友团聚,比如阿赞,比如泉叔,哦,还有一位美丽的陈小姐。”
有人突然尖叫,接着便是陈雅恩、阿赞和泉叔的喊声,魏宗韬霍地站了起来,连庄友柏也变了色,猛地坐直。
那头的人,正是这一切的幕后主导——阿森!
对讲机的通讯距离有限,阿森能够与他们对话,证明他现在就身处在这几公里之内,他并不知道魏宗韬在哪里,一切只是为了把他引出来,最后他道:“对了,还有余小姐的几位朋友,不知道人在哪里?杰克先生失血过多,需要马上救治。”
余祎心头一紧,问魏宗韬:“怎么办?”
魏宗韬思忖片刻,看了一眼庄友柏,留下了手枪和子弹,又将两把步枪里的子弹装到了一把上,拿上步枪,这才对庄友柏说:“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他牵住余祎的手,带着她走出了山坳。
丛林里的地雷区,遍布面积广,地形复杂,走向古城的路有数条,只要摸清地雷遍布的方位,就能够避开这一危险,当年这两位村民跟随科考队勘探了几个月,早已将科考队描绘的地图铭记在心,地雷区域究竟有多少,科考队还没有查完,但已知的地雷区有哪些,这些不会出错。
魏宗韬带着余祎走了大约四五十分钟,两人早已汗流浃背,对讲机那头又没了声音,看来他们已经走出了对讲机的通讯范围。
前面是一片稀疏的树林,远处隐约可见树林尽头已没有路,那里可能是一块平地,也可能是万丈深渊,他们的东面是一片山坡,几个月的雨季下来,这里泥土松软,偶尔还有小石块滚落。
放眼望去,隔空之外是一片山脉的形状,昨夜漆黑一片,余祎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走得这么深。
魏宗韬拿着余祎包中的指南针确定了方位,环顾四周,初步确认了地雷区的位置,他道:“前面可能有地雷,我把阿森引来这里。”
他看了一圈,指着东面的山壁说:“你走那条道,爬到山坡上去,离这里远一点。”
余祎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她一把攥紧魏宗韬的手:“不行,你不能这么做!”他牵着她的手来到这里,却叫她眼睁睁的看着他站在地雷上方?
魏宗韬道:“昨天我已经问清村民,地雷区有许多片,他对这一片最熟悉,每一个点他都记得,这里树木的方位跟他形容的一样。”
“那也不行,只要他记错一点,或者你记错一点,你要我怎么办!”余祎死死拽住他的手,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开他。
“泉叔看着我长大,阿赞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我不可能为了自保,什么都不做。”他把余祎脸颊上的头发拨到了耳后,说道,“我既然会把你一起带过来,自然不会让你看着我死,万一我死了,你就从山坡上跳下来,我走到哪里都带着你!”
余祎嘴唇发颤,眼眶越来越红,她终于让魏宗韬做到了走哪儿都带着她,可转眼魏宗韬就要为了别人去冒险,她万万接受不了。
乌云袅袅汇聚,柬埔寨的雨季古怪莫测,前一刻还能见到阳光璀璨,下一刻就将迎接一场大雨。
魏宗韬擡头看了看天,眉头微微蹙起:“站在山坡会淋雨,你躲到哪里好?”
他现在竟然在想余祎是否会淋到雨,余祎气得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魏宗韬突然正色:“假如你出事,我不会浪费四十分钟,我会马上去见阿森。”他吻了一下余祎的额头,道,“听话,躲到上面去,按照我的计划行事,保护好自己!想要我的命,先看看他还能保多久的命!”
魏宗韬勘测好行走方向,脑中将每一个点连接在一起,勾勒出了一条线路,余祎双腿发软,按照魏宗韬的指令,悄悄躲在了山坡上,山坡势缓,一点都不险峻,杂草丛生,利于躲藏,不仅安全,也能看清树林和坡下的全部动向,她手中攥紧步枪,眼睁睁的看着魏宗韬越走越远,那道背影高大强壮,带着她从中国去往新加坡,又从新加坡来到柬埔寨,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他这样一个狂妄自大的人,绝对不会让自己去送死,他一定有把握!
魏宗韬慢慢的走到了树林中央,转过身面对余祎的方向笑了笑,这才蹲下来,用枯枝和树叶在地上燃起一个火堆。
灰扑扑的浓烟缓缓上升,渐渐和乌云汇成一体,魏宗韬走到了平地尽头,再往前,脚下就是一片岩石,离地面高度远远超过了昨夜他攀爬的断崖,从这里跌下去,存活几率微乎其微,他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又重新返回中央,藏在了一株树后,耐性等待阿森的到来。
余祎见魏宗韬平安走到了目的地,终于能够重新呼吸,她攥紧衣服,有些恨魏宗韬的残忍,一天前他怕她危险,不告而别,一天后他竟然要带她一起走进危险中去,他怎么能这么对她?
魏宗韬躲在树后,距离太远,他已经看不见余祎,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大约过了半小时,他终于听见了对讲机发出了声音,阿森在那头道:“魏先生,这道烟是你点的吗?”
“现在就把我的手下放了。”魏宗韬摁下对讲机说话,“否则,你见不到我。”
“哦?假如我现在把他们放了,我又怎么知道你就在这里?”
阿森看着远处小树林里升起的浓烟,不紧不慢的往前方走去。
余祎屏住呼吸,她注意到远处走来数十人,阿森的个头并不太高,立在中央有些突兀,十几个身穿绿色兵服的雇佣兵,手拿步枪,跟随在他身后,而泉叔三人,则被雇佣兵束缚着双手,一身污泥,狼狈不堪。
魏宗韬道:“你今天穿着一件咖啡色的衬衫,带了十三名手下。”
阿森朝火堆处看去,一步一步走近,魏宗韬又说:“我就在这里,你先把他们放了。”
阿森走到一半,又突然停了下来,拧眉看了看四周的地面,笑道:“这里会不会有地雷?”
他觉得蹊跷,停在原地不再动,忽然举起手枪,对准泉叔,说道:“你既然看的见我,最好看清我现在的枪口对着谁,我数到三,你再不出来,我就开枪。”
魏宗韬冷冷道:“我也数到三,你再不把他们放了,我马上离开,阿森,你该知道我是谁,你以为这样一片丛林,就能困住我?”
阿森犹豫,仔细观察前方,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远处有一道影子划过,不知从哪里闪出来,迅速朝前方跑去,阿森立刻命令:“开枪!”身后的雇佣兵纷纷举起步枪,朝前方的人影不断射击,不一会儿十个雇佣兵就统统踏进了树林的范围,子弹不断从枪口|射出。
雇佣兵人数众多,不往一条道上跑,十人分散几边,一边射击一边穷追不舍,林中人影错乱,就在这时,一名雇佣兵踩下一脚,还未向前,地面突然“砰”的一声炸开,火光和浓烟立刻滚滚翻腾,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两边同时传来巨响,“砰砰”两声,雇佣兵大叫,随之身体淹没在了炸起的土壤和浓烟之中,一切的变化都让众人始料未及,阿森连连后退,让他更措手不及的,却是脚下突然冒出了子弹,泥土刚刚弹起,他的腿上立刻传来剧痛,阿森大叫一声倒地,举起手枪胡乱射击,另三名雇佣兵马上环顾四周,迅速朝周围开枪。
余祎谨记魏宗韬的话,“一旦地雷被踩爆,你就马上朝他们开枪,就像昨晚一样,不要害怕,小心别伤到泉叔,泉叔和阿赞是聪明人,他们会乘机逃脱。”
余祎不看树林,不去想那里的场景,脑中只有魏宗韬的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射中了阿森,她只知道自己要不断开枪,枪击的位置要远离泉叔他们,她的耳朵很痛,步枪的后坐力对她来说太大,她的眼眶渐渐湿润,嘴里不断念着魏宗韬的名字,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支撑不住,忍不住就想转头看向树林,可是她还没有完成任务,她才开了几枪,魏宗韬说过他会找准路线迅速返回,他不可能把危险留给自己,远处的泉叔和阿赞似乎已经有所动作,余祎看不清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迅速松了绑,朝两名雇佣兵扑去,她的手指已经僵硬,枪口不敢对准人,就在这时,后背突然一暖,余祎惊喜转头,“魏宗韬!”她一愣,已然忘记了手中的步枪。
步枪被人一把夺过,来人伏趴在地,瞄准阿森的位置,迅速开出一枪,只听一声刺耳的大叫贯穿了头顶乌云,细雨已经落下,山坡下,阿森已经倒地,另三名雇佣兵还在与泉叔和阿赞打斗,步枪里接连发出三颗子弹,成功击中两人,等到第四次扳动扳机,步枪里的子弹终于告罄。
陈之毅扭头看向泪眼朦胧的余祎,道:“别怕,我已经通知了林特助。”
他的后脑勺还贴着一块纱布,衣服和裤腿上都是泥污,笑容灿烂,见到余祎流泪,他去握了一下她的手,余祎猛然抽出,站起来遥望远处树林,那里一片浓烟,哪里还能见到魏宗韬的身影。
山坡下,三名雇佣兵统统倒地,阿赞和泉叔气喘吁吁,一边环顾四周找寻开暗枪的人,一边替陈雅恩松绑,突然就听人大喊:“快去找阿宗,快去找阿宗!”
泉叔三人猛得循声擡头,正见山坡上有一道娇小的人影,似乎在往山下挣扎,一旁有一个人抱住她不让她动,泉叔倏地看向那片树林,喊道:“快点找先生!”
谁也不知道浓烟之下的树林是何种模样,也不知道地下是否还埋有未曾引爆的地雷。
地雷的杀伤力太大,山坡似乎在震动,天空阴云密布,泉叔当机立断,“你们带余小姐离开,我去找先生!”
阿赞也喊:“你们先走,我去找人!”
他和泉叔两人都要留下,誓死也要把魏宗韬找出来,余祎还在山坡上,想也不想就要往下冲,陈之毅紧紧抱住她,余祎大喊:“你给我松手,你给我松手,听到没有!”
陈之毅狠狠用力:“不放!”
他要马上带余祎离开这里,他好不容易从医院赶来,好不容易才能循着一道黑烟找到余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手,那片浓烟将与余祎隔绝,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魏宗韬的存在。
此刻余祎恨极了陈之毅,他明明知道幕后主脑是阿森,明明知道阿森的目的,却故意什么都不做,要让魏宗韬来送死,余祎咬牙切齿:“他死了我也不会爱你!”
“不需要!”陈之毅眼睛通红,许是树林里的浓烟熏到了他,将他温润的面具熏化,他在一月前调查郭广辉时就已探查到阿森的目的,他就是要魏宗韬去送死,那又如何,他只要余祎留下。陈之毅表情狠厉,抱住余祎的力道加大,“我不需要你爱我,我只要你跟我走!”
“我是疯了才跟你走……唔……”余祎突然被他吻住,瞪大眼不敢置信,过了两秒她立刻反应过来,抵在他胸口的双臂马上用力,陈之毅从未这般狠,将她的嘴都要咬破,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忘记了余祎为谁来到新加坡,为谁来到柬埔寨,也忘记了余祎是为谁,拼死也要闯进这片丛林,他只记得余祎在几分钟前趴在草堆里,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女孩,竟然穿的如此邋遢,爬在这种蛇虫鼠蚁随时都可能出没的地方,使用着她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碰到的步枪,这些她只是为了一个人,为了那个魏宗韬,不是为他,他守护她这么多年,爱她一辈子,她笑他也笑,她哭他心疼,他甚至想把天捧给她,想把自己的命双手奉上,然而她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男人。
余祎拼命挣扎,嘴唇已经发痛,双脚踉跄,似乎随时都能跌下山坡,嘴里的味道太陌生,陈之毅不再顾及她是否怕疼,余祎泪水涟涟,双手狠狠拍打,混乱中突然听见一声厉吼:“放开她!”
余祎一怔,倏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连陈之毅也停了下来,两人一道转头,正见山坡下,倚靠着山壁处,立着一个男人,身上一片狼藉,站也站不稳,面色却铁青,泉叔几人大喊:“先生!”
余祎猛地推开陈之毅,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统统都汇聚在了脚下,她迅速朝山坡下跑去,脚下连连打滑,满心满眼全是山坡下的那个男人。
魏宗韬沉着脸,动作却已先一步神情,立刻朝余祎走去,还没有走出几步,他张开双臂,被惯性冲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站得没有平时稳,余祎却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大,她的胳膊在打颤,紧紧抱住魏宗韬,魏宗韬也将她箍紧,后背因地雷的冲击力破了皮,血在流,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嘴唇不住的触碰余祎的头顶,他也在害怕,差点就要跌落那片山崖,身后是源源不断的爆破声,他按照自己规划好的路线跑,脑中一直想着余祎,绕了一个大圈后到底还是被冲击力撞到在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死而复生,失而后得,想必就是这种感觉,可是余祎还没来得及感谢老天,变故突然再次发生。
“砰”的一声突然响起,前方出现了五个人,每人手拿步枪,为首之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李星传,此刻李星传衣服破烂,很是狼狈,走近便朝第一时间举起枪的阿赞开了一枪,阿赞的胳膊被击中,步枪瞬间掉落,另一边的泉叔立刻朝李星传开枪,可是雇佣兵的这把步枪里竟然也没有了子弹,腿上随之一痛,泉叔猛然痛叫一声倒地。
李星传阴狠的看向魏宗韬的方向,举起手枪对准他,“没想到我还活着?”
他原本跟在魏宗韬之后进入丛林,结果刚走了没多久,他和四名手下就遇到了雇佣兵,他躲藏了整整一晚,差点就要死在这片丛林里,就在刚才,他看到这里冒出烟,冒险来这里一探究竟,没想到竟然会有意外收获。
魏宗韬迅速将余祎扯到自己身后,李星传倏地笑了笑:“堂堂魏先生,竟然会不顾自己安危,挡在一个女人面前,有意思。”
他收回手枪,兴趣盎然道:“余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不如叙叙旧?”手枪在手里转了转,他又突然将枪口朝向魏宗韬,“如果不愿叙旧,你的男人可就要受苦了!”他的话刚说完,立刻扳动了扳机,“砰”一声,一颗子弹迅速朝魏宗韬的大腿射出,魏宗韬身子踉跄了一下,余祎惊叫:“阿宗!”
李星传略显失望,“余小姐真是狠心,我当初从别人的床上救出你,你就是这样忘恩负义,只在我的床上呆了一个小时。”他又笑了笑,“可惜我对余小姐念念不忘,如今还记得你的身体,想和你再次叙旧,不如就在魏先生的面前?”
身后四名随从哄笑,余祎怒不可遏,刚要动作,手腕突然一紧,魏宗韬额角滴着汗,捏了一下她的手,那头突然有人开口:“哦,看来男人的话都不可信。”
说话这人正是陈雅恩,虽然显得狼狈,但依旧高傲美艳,她被李星传撂在一旁许久,此刻终于开口,李星传大笑:“不,我与你说的话也是千真万确!”他看向魏宗韬,笑说,“魏先生一定没想到,你的女人,已经跟了我,现在,我要你的另一个女人,也跟我,我要慢慢折磨你,让你看着你的心腹失血过多而死,而你的女人,会在我的身下舒服死!”
陈雅恩款款走向他,嘴角含笑,却已然有些不快,“李星传,这种话,你一定要当着我的面说?”
李星传一把拽过她,将她搂进怀里,正要安抚几句,突然就觉手上一僵,被人掐住了要门,随之手枪脱离出手腕,怀里的陈雅恩猛然朝后退开一步,举枪对准他,厉声道:“让你的人把枪放下!”一切只在转瞬之间。
李星传不敢置信:“雅恩?”
还没说完,远处的魏宗韬突然开口:“雅恩,再退后一步。”
陈雅恩竟然听话的又退后了一步,与李星传保持安全距离,连余祎也不可思议,扶住魏宗韬,不由看向了陈雅恩。
李星传沉下脸:“你背叛我?”
陈雅恩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笑道:“我从来都没有服从,又哪里有背叛之说。你故意打电话去吧台,设计吴文玉,让她陷害余小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魏先生早有考量。”
吴文玉被带去芽笼之后,魏宗韬再一次派庄友柏前去,这次庄友柏带去了李星传的照片给吴文玉辨认,吴文玉一眼就认出,当初就是李星传点酒,她才听到史密斯告诉友人他对余祎有兴趣。
陈雅恩道:“你想要冤枉我,却算错了这一步,你想加害余小姐,挑拨我和魏先生的关系,让我叛变,魏先生这才将计就计。”
每一次的争锋相对,都是表现给李星传看,各种消息都能传递到李星传耳中,他们瞒住了所有人,就为了防住这一刻。
李星传牙咬切齿,上前一步:“你以为你拿枪指着我,你会活命?他们照样能开枪!”
“那我们就同归于尽!”
陈雅恩话音刚落,突然就听见魏宗韬喊道:“雅恩,后退!”
可是已经来不及,就在他喊出最后两个字时,李星传猛地又上前一步,终于打破了安全距离,他一把就抓住了陈雅恩的手腕,一个翻转,枪口朝上,子弹朝天上射击,身后的四名随从马上将枪口瞄准了魏宗韬和余祎,却在同一时刻,突然便听“砰”一声,一名随从被爆了头,血水立刻溅了开来,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发发子弹接连朝前射出,李星传立刻拽住陈雅恩挡在身前,一边往后退,一边将枪口瞄准子弹来源,一看之下他大惊,居然是陈之毅!
陈之毅在李星传出现的那刻,已经悄悄藏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半路杀出,此刻他的脸色青黑,目眦欲裂,似乎要将李星传千刀万剐,丝毫不顾对方的子弹正朝这里射来。
手枪的火力远远不及步枪,李星传拖着陈雅恩后退,剩下的三名随从两人倒地,一人掩护他,陈雅恩拼命挣扎,李星传索性一把将她甩开,折身朝后头跑去,身后的枪击声越来越响,子弹似乎用不完,陈之毅追上前,一枪又一枪,竟然是将李星传往小树林里逼退,李星传的子弹已经用尽,身后的子弹却不断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他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跑向前,全然不知自己跑进了浓烟之中。
树林近在眼前,陈之毅却突然回头,遥遥望向余祎,视线与余祎相触。
这个女人,瞪大着眼睛看向这里,终于也知道为他紧张和害怕,眼里不再只有魏宗韬,不会见到魏宗韬,就将他推开。他不容许她受到伤害,谁也不能侮辱她轻薄她,他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从二十一岁到三十二岁,他一直为她而活。
人这一生总会对一样东西偏执,而他偏执的东西,叫做余祎。
“砰——砰——”整片树林都仿佛被炸裂,浓烟肆起,铺天盖地,地面都在震动,乌云吞噬了整片天空,大雨倾盆而下。
余祎不敢置信的望向那股浓烟,翕张嘴,浑身都在颤抖,她听见自己在念:“陈之毅……陈之毅……”
陈之毅不见了,消失在浓烟之中,这座山好像要坍塌,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眼里终于只剩下了陈之毅,她全然不知头顶泥石滚落,身旁的人在大喊:“一一——”
一瞬间,天昏地暗,她不省人事。
空气稀薄,身上很重,余祎仿佛被巨石压着,有些喘不过气,她似乎能听见滂沱的雨声,耳边还有一些轰鸣声,有人在小声说话:“一一,一一。”
余祎缓缓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许是察觉到她的动静,对方又说:“一一,你醒了?”
余祎动了动,发现身体动弹不得,她浑浑噩噩道:“阿……宗?”
“嗯。”是魏宗韬的声音,近在咫尺,他就躺在她的身上。
余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抽不出胳膊,也动不了腿,魏宗韬低声道:“别动,山体爆发泥石流,我们现在在夹缝里,有两颗树被冲倒,刚好挡住了石块。”
余祎想起来了,他们刚好站在山坡下,背后就是山壁,之前山在震动,她看见了漫天乌云和浓烟。
余祎哑声问:“你有没有事?”
“没事。”魏宗韬撑在她身上,说道,“我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你能不能听见?”
余祎静下心来,凝神细听,果然听见外头有人在说话,一定有人在救援。
她道:“我能听见。”
她头晕胸闷,说了这样一句,便有些难以开口,昏昏沉沉就想睡去,刚要阖上眼睛,嘴唇便是一软,魏宗韬探舌进来,浅浅的呼吸送进了她的喉中,余祎闷哼一声,再次清醒,魏宗韬小声道:“别再睡着,我害怕。”
余祎一愣,“嗯?”
魏宗韬似乎贴着她的脸颊,蹭了蹭说:“别睡,不要在这里闭眼睛,我要听到你的声音,我要听到你呼吸。”
余祎眼眶一热,努力维持意识:“我没睡。”顿了顿,她突然想到魏宗韬受了枪伤,“你的伤口……你现在……”
“我没事。”魏宗韬打断她,“你别睡着,我就没事。”
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余祎这才发现,自她醒来的那刻起,魏宗韬的声音一直都是如此虚弱。
“在想什么?”魏宗韬要余祎开口,不想让她保持安静。
余祎张了张嘴,脑中空白一片,黑暗中她看不到魏宗韬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她回答:“想你。”
魏宗韬笑了一声,“一一,你真漂亮。”
他第一次被余祎吸引,就是因为她的长相,雨中的她衣服透明,纯净无暇,纤尘不染,他许久都没有见过美好的东西了,没想到在那样一个雷雨天,他竟然能见到这样一个这样美好的小女孩。
“第二次见到你,你变了样,冷若冰霜,也是个夏天,我在想,如果把你抱进车里,我是不是不用再开空调?”魏宗韬似乎开始胡说八道,“第三次,我想要你,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得到你,有多兴奋?”
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如此想要得到她,当他进入她,将她压在身下冲刺,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原来他竟然想了她这样久?
余祎害怕,眼角渐渐渗泪,“阿宗,你怎么了?”
魏宗韬没有回答,只说:“我想把你带回家,带去见阿公,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我年纪比你大太多,注定要比你早离开……”
余祎连忙打断他:“我跟你回家,我们结婚,我和你一起去见阿公,我当年没有见到你,以后我每天都要看见你,我要看着你对我好,你要是敢让我受半点委屈,我一定不会让你好活。”
“刚才泥石流,我大声叫你,你没听见,也没有看着我。”
魏宗韬突然插话,余祎一愣,心头仿佛被凿了一个口子,“我看着你,我要看着你。”
魏宗韬低笑一声,气息越来越弱:“一一,我突然不知道,如果我死了,是要你继续活,还是陪我死。”他没让余祎回答,突然吻住她,氧气一点点传递给余祎,声音几不可闻,余祎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爱你,我去哪里,都要带着你。”
氧气却还是源源不断的传进了余祎的嘴中,他究竟要去哪里?他又要带余祎去哪里?他不想要继续呼吸了吗?他不是说,他去哪里,都要带她去吗?
余祎挣脱着他的吻,泪流满面,“我爱你,魏宗韬,我爱你!”她不要他亲她,使劲儿扭着头躲开,空气越来越稀薄,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她终于知道魏宗韬发生了什么,他的身上倒着一棵树,周围全是泥水和石块,他在用命替她留下存活的空间,他的腿上还在渗血,他刚刚从爆炸中走出来。
他让她等在山坡上,他说他会马上回来,他不会放任她留在危险之中,他告诉余祎,救泉叔他会耽误四十分钟,而救她,他会义无反顾,在巨石滚落,泥水汹涌之时,他在余祎的耳边大叫,扯着他往外跑,可是他的腿受伤,体力透支,终于还是被泥石压倒,而他第一时间就将余祎护住,用他的背,撑起她的一片天。
魏宗韬又将她吻住,这次余祎没有抗拒,她努力擡手,想要抱一抱他,却一点儿擡不起来,气息越来越弱,这次气息弱的,却是魏宗韬,余祎替他渡气,努力吻住他的嘴,魏宗韬却仿佛失去了意识,脸贴着她,再也没有丝毫回应。
余祎颤声,轻轻的,犹如梦呓一般:“你要带上我……”
雨水猛然灌入泥石中,远处停有直升机,柬埔寨的军队站在坍塌的坡体上,有人大喊:“找到了!”
半年后,又到夏初。
丛林被彻底封锁,古城将成为传说,根据郭广辉生前的意愿,金辉娱乐城即将被纳入天地娱乐城旗下,又有消息从柬埔寨传来,余祎挂断电话,站了片刻,朝病床走去,刚刚走近,就被人一把捞进了怀里。
魏宗韬早晨刚剃了胡子,特意留下胡渣,往余祎的脸上蹭,余祎闭着眼睛挣了挣,往病床上一躺,道:“所有人的尸体都被找到了,只剩下一个……”
魏宗韬亲她一口:“不要想其他人,我再养半个月就能出院,我们马上结婚。”
余祎瞥他一眼:“谁要嫁你!”
“泉叔他们已经都在准备,再迟,就要让阿庄抢先一步了。”魏宗韬捋了捋她的头发,笑道,“我半个月后去教堂,是谁说,要我带上你?”
你要带上我,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