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裴若有意无意观察了几天,周措通常比她晚睡,次日清晨又很早起床,她不大确定昨夜这个人是否与自己同床共枕,偶有一次半夜醒来,身旁没人,她走出卧室,看见客厅电视开着,周措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她心里不太舒服,第二天随口询问两句,却又被他若无其事地应付过去。
臭男人,为什么总能轻易吊着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裴若想,上一次过夫妻生活是什么时候呢?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她想要他,尤其最近这些天,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好似寒冬里沉睡凋零的花草,终于等来早春的暖阳和润雨,一点一点滋养,复苏,生机明媚,容光焕发。
想把每天经历的事情与他分享,好的坏的,都那么新鲜有趣。
若还差点儿什么,大概就是情趣的满足了。这很重要。她见过那种女人,被丈夫疼爱着,整个人温柔得像水中明月,不止是外表的美丽,她们看待所有人事都那么宽容友善,心肠柔软,裴若很羡慕,她希望得到周措的疼爱,希望自己也变成那种可爱的女人。
如果暂时找不回爱情,找回亲密的感觉也是好的。方慧妮对她说,女人为什么要忽视和克制自己的需求呢,老公是用来干嘛的?你不用,留着给别人用吗?
想到这里,她心头又不大舒服了,纵使周措从青年时就不是沉迷肉体欢愉的男人,但他到底也不是和尚,回家不碰老婆,估计在外面已经被喂饱了吧。
裴若强迫自己打住,不能继续联想下去了。
周措见她这两日情绪时好时坏,心里明白几分,思索着,周六这晚主动订了电影票,带她和琰琰出去吃饭。时近圣诞节,商场大厅摆放着巨大缤纷的圣诞树,驯鹿与雪橇悬挂在半空,商铺橱窗布置了契合节日的装饰,琳琅满目,气氛浓烈。
影院在三楼,休息厅的沙发已经坐满了人,售票处排着长队,周措在自助取票机前取票,身旁一群结伴的年轻人正在讨论下午的六级考试,他无意间听着,忽然想起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就此打住,拿好票,回身往柜台走。
裴若买了些坚果小吃,这会儿等着爆米花,低头问周琰:“你想喝什么?”
“可乐。”
“可乐啊,”裴若迟疑:“喝果汁好不好,可乐不太健康。”
周措掏出皮夹,这时听见隔壁正在买单的女孩笑着喊道:“萧萧,快来帮忙拿一下。”
周措下意识顺着她招手的方向回头看了看,没想这一眼竟然看到了游今萧。
微微愣住。
大半个月没有联络,天知道怎么会在这样的场景碰面,他带着妻女,以“有妇之夫”的面貌出现在她面前,怎么看都有一种被扒光了的感觉,心里很不对劲儿。
四目相对,今萧显然也僵了片刻,错愕间不知是否应该礼貌地打个招呼,然而目光掠过他身旁的一大一小,心里轰然炸开,顿时警醒——这个男人抱过她,吻过她,他们关系不纯,她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上去打招呼?
今萧瞬间被羞耻感淹没,原来是这种滋味啊……愧疚,难堪,见不得光,无地自容。
她别开脸,走到同学身旁,默然拿起两桶爆米花,听见同学询问:“电影票在你那儿吗?”
“没,”她回过神,说:“在班长那儿放着。”
“老公,”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你喝什么呀?果汁还是矿泉水?”
今萧被那声音惊了一下。
“随便。”周措低头看表:“走吧,该进场了。”
说着话,一家三口捧着零食和饮料,并肩离开。他买的位置比较靠前,坐下没一会儿,却见那群学生也走了进来,该死的,竟然是看同一场电影,而且就坐在他后排。
“好多年没和你进电影院了,”裴若转头看他,轻声说:“感觉好奇怪。”
“是吗。”他有些心不在焉。
身后传来年轻男女的谈笑声,这个要零食,那个要换位,嬉嬉闹闹,真是青春无限。唯独没听见游今萧的声音。不知她此刻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周措胸膛缓缓起伏,胳膊搭着扶手,身体微微倾斜,脚下空间太小,伸展不开,这令他有些烦闷。
没过一会儿,灯光暗下,观众自觉安静,专心盯着屏幕。
动画电影,周措不大看得进去,影片放映过半,他发现自己一直处于游离状态,故事讲了些什么,他压根儿没有半点记忆。
不知何时,裴若把头靠在他肩上,手探过来,放入他掌中。
周措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淡淡道:“我去下洗手间。”
裴若看他一眼:“快点儿回来。”
“嗯。”他默然起身,在昏暗中穿过一张张座椅,下阶梯,走出放映厅。
倒是没去洗手间,他有些头晕,想抽烟,口袋里没有,他找地方买了一盒,然后走到电梯附近的长桌前落座。
桌子抵着偌大的玻璃窗,城市夜景一览无余,他抽完两根烟,这时手机震动,裴若发来两个问号,他没回,把手机盖在桌上,继续点烟。
过了一会儿,重新拿起,翻找联系人,游今萧,点进去,敲了两个字:出来。
短信发送完,等待许久,对方没有回复。
周措眉宇微蹙,心下沉沉跳动,索性直接拨了电话过去,然而竟无人接听。
他不知在那儿坐了多久,大约电影结束,一群人涌了出来,玻璃窗上倒映着清晰的人影,他看见游今萧和两个女孩子说着话,乘电梯下楼了。
接着裴若走过来,问:“在这儿干嘛呢?”
他收回目光:“里面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可惜了,后面你都没看。”
他不置可否,离开座位,牵起周琰的小手:“走吧,该回去了。”
三人下楼,上了车,裴若陪琰琰在后座讨论刚才的电影,他脱下外套,把暖气打开,手搭着方向盘,擡眸看了看出口方向,不巧又撞见那群孩子正说说笑笑地站在路边,等待计程车。
周措不由得望着今萧,她今天梳了两条细长的辫子,学生气更浓了些,天气很冷,她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静静站在同学身旁,目光垂落,看着地上的影子,没有参与交谈。
车子缓缓驶向出口,经过她跟前,然后离开。
快到海棠湾的时候,周措接到安华的来电,邀他去家中喝酒,裴若在后面听见,悠悠嘀咕说:“都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么?”
周措道:“最近太忙,好些天没见安华了。”
“他有什么好见的。”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问:“裴若在说我坏话吗?”
周措笑了:“你那什么耳朵,这也能听见。”
“她不让你出来么,跟我喝酒也不放心?”
“不是,”周措说:“我一会儿过去。”
裴若撇撇嘴,望向窗外,脸色寡淡。不多时,车子开到海棠湾停下,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措从后视镜里看她,思索片刻:“不知道,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裴若闷闷地“哦”一声,拿上包,牵着孩子下车,周措目送她们走进大门,直到两个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林荫小道间,看不见了,他调转车头,往安华家驶去。
晚上十点半,两人一边看德甲联赛,一边喝了不少酒,安华见他单手支额,醉意渐浓,便说:“我看你今晚就在这儿睡吧,给裴若打电话说一声。”
周措略微摇头,低声道:“打给小刘,叫他来接。”
“今天周六,你让人家好好休息行不行?”
他擡手看表:“快十一点了。”
“你急着回家?”
他没有回答,犹自默了一会儿,说:“晚上带裴若和琰琰看电影,碰到今萧了。”
安华闻言挑眉:“然后呢?”
周措轻按额角:“给她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不知道什么意思。”
安华拧着眉头要笑不笑地打量他:“你该不会是想去找她吧?现在?”
周措不语,伸手拿起手机:“已经很晚了,学校可能不太好进。”
话音未落,手机从他手中跌到地上,啪嗒一声,安华摇摇头,帮忙捡起:“你真的醉了。”接着忍不住调侃:“有那么喜欢么?大半夜跑去见她。”
周措头脑昏沉,胳膊撑不住,索性靠在扶手上,身体懒散地动了动,随口道:“是挺喜欢的。”
“什么?”安华笑起来,瞅他几眼,忽而笑问:“你们上床了?”
“没有。”
这下倒是诧异,安华思忖半晌,又说:“或许上过以后你就没那么喜欢了。”
周措闻言睁开眼,默然打量许久,不知想到什么,弯起嘴角,轻轻笑了。
安华不解:“怎么?”
“没怎么,”他慢条斯理:“顺着你的话想了一下,突然有点兴奋。”
“什么?”
周措声音懒散,一字一句:“想到跟她上床,心脏跳得很快,非常兴奋。”
安华笑骂:“有病!”
又见他伸手拿手机,忍不住道:“真要去啊?”
“嗯。”
安华笑不出来了,打量他半晌,最后无可奈何地轻叹:“行了,我送你吧。”
周措已然喝醉,人高马大的,扶下楼,颇费了一番力气。安华开他的车,把人塞进后座,关好门,他坐上驾驶位,忽然觉得这事儿十分荒唐,回头看了看,不知怎么,心里感同身受般激荡起来,好像回到二十出头,年少轻狂,每件事都可以惊天动地,为漂亮姑娘,为兄弟义气,这感觉太过久违,真令人怀念。
“哥们儿我真够意思。”他点头称赞自己,迫不及待发动车子,载着喝醉的好友,在这萧索寒夜里,送他去见想上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