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宝莉得知朗华把温琰养在公馆里,金屋藏娇,有趣得很,她寻了个好天气,打算过去瞧一瞧。
出发的时候,菲娜忽然钻进车厢,说要陪她一起。
“你去做啥呀,跟你有啥关系?”
菲娜浓妆艳抹,娇媚绝伦,冷飕飕地哼了声:“看看呗,他选的女人比我好在哪儿。”
喻宝莉知道她对朗华耿耿于怀,原以为那株妖树只是徒有其表,没想到现在开出了金花银花,追悔不及,怪自己没有趁早把人拿下。
“妹妹呀,听我讲,”喻宝莉亲昵地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的样子:“错过的我们就不理他了,啊,姐姐给你找更好的,凭你的条件,多少男人抢着做裙下之臣呀。”
菲娜冷笑:“比他身家殷实的是不少,五六十岁的老家伙,大多还不肯离婚,让我去做小老婆么?”
“你就喜欢小白脸。”喻宝莉瞥了她一眼:“那些年轻的小开、富家子,看起来人模狗样,其实手里根本没几张钞票,说不定还靠家里给零花呢。”
菲娜轻飘飘地叹气:“哎呀,可不是么,捞不到丰厚的彩礼,你怎么肯把我嫁出去呢,悉心培养了这么些年,你不可能吃亏啊。”
喻宝莉食指戳她脑袋:“小蹄子,嘴巴真刻薄,我还不是为你好?操碎了心,做尽了打算,到头来还落得个坏名声,我冤死了。”
菲娜不似往常般顺应这调侃,却冷冷道:“为我好?哼,再怎么着我也比不过你亲生的骨肉,千挑万选,最称心的留给自己女儿,不准我沾手,真是母慈子孝用心良苦啊。”
喻宝莉拧眉:“你说什么?”
菲娜哼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谢朗华聊天,我都听见了。喻小姐,你瞒天过海的本事真叫人刮目相看,突然间冒出这么大一个女儿,我都吓了一跳。”
喻宝莉扯扯嘴角:“我跟她可没关系,人家又不认我。”
菲娜挑眉:“反正你现在成了谢朗华的准丈母娘,后半生有靠,这么大的喜事,我替姐妹们恭喜你呀。”
喻宝莉轻嗤:“谢朗华多精啊,指望他养老,我还不如上街乞讨。”
说话间不一会儿就到了上清寺,朗华在家接待她们。
菲娜扬起优雅的脖子四下打量他的公馆:“这种房子在重庆也算高档住宅了,谢先生的运输公司和百货生意做得很红火吧?”
朗华说:“混口饱饭而已。”
喻宝莉笑道:“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条件,前途无量啊,怎么说媒的还没把你们家门槛踩破?”
朗华背靠沙发,有些懒散:“我在重庆的名声可不太好,谁敢推姑娘入火坑。”
菲娜目光阴恻恻的:“火坑算什么,你就是个焚尸炉,喻小姐也会伸手进去捞一捞有没有金子。”
这时楼上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想来定是他的女人要现身了,菲娜扭扭腰肢挺直背脊,保持仪态,准备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人物。
而当温琰揉着眼睛,穿着睡衣拖鞋走进小客厅,菲娜大跌眼镜。
下午两三点,她午睡刚醒,双颊坨红,半长的头发有点乱,表情也懵懵的。
温琰对两位客人视若无睹,带着些起床气,一屁股坐到朗华身旁,倒入他胸膛生闷气。
“怎么啦?没睡醒?”
“嗯!”
张婆婆收拾东西下楼,口中念叨:“你都睡两个钟头了,晚上啷个办?修仙吗?哪里有人白天像头猪,晚上当夜猫子,完全颠倒过来,妖艳儿(指行为怪诞)得很。”
温琰捂住耳朵,烦躁地踢掉拖鞋。
朗华失笑,被温琰发现,仰头恶狠狠地瞪他。
“好了好了。”他拍她脑袋顺毛。
喻宝莉和菲娜目瞪口呆,心想她怎会如此无礼,穿成这个样子出来见客已经很不得体了,居然还当众跟男人撒娇亲热,举止轻浮,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这位就是温小姐?”菲娜望着朗华,语气讥讽:“你的结婚对象?”不会吧?
朗华没搭理。
喻宝莉感到不对劲,拧眉观察。
“幺妹,”张婆婆喊:“上来换衣裳,跟我出去买菜。”
温琰还在生她的气,歪在朗华臂弯里不肯动弹。
“你不是想养小鸭子吗?带你去买。”
听到这话,她立马坐起身,眼睛发亮:“小鸭子,嘎嘎嘎。”
朗华就笑,扬声提醒张婆婆:“买一两只就行了,不要让她带一窝回来。”
温琰兴奋地拍手,向他征求同意:“还有小鸡鸡!”
“……”朗华清咳一声:“你要把家里变成动物园吗?”
温琰把头靠在他肩上,胳膊抱住他的腰,晃啊摇:“鸡娃,鸡娃。”
朗华无可奈何,唯有应允:“可以,但是不许买太多。”
温琰欢呼雀跃,蹦蹦跳跳上楼去。
“她,”喻宝莉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汗都出来了:“她怎么回事?脑子是正常的吗?”
朗华没吭声,从扁盒子里抽出一支香烟,放在鼻子底下嗅。
“说话客气点儿,你的脑子不见得比她正常。”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温凤台死了,你晓得吧?”朗华淡淡地开口:“温琰到死人堆里给他收尸,青蔓的爷爷奶奶和我们很多邻居都死了,你没见过那种场景,也没有感情和心肝,体会不到的。”
喻宝莉愣了愣,垂眸低语:“他怎么死了……”
菲娜问:“所以你打算娶一个傻子做太太?”
朗华眉眼带笑,目光却似寒冰:“不然呢?难道我要娶一个交际花吗?”
菲娜从没被人当面阴阳怪气地讥讽过,更何况他一向很会做表面功夫,不得罪人,尤其女人,以前都是嬉皮笑脸的,现在突然变了个样,叫她心脏乱跳。
“你什么意思?”
朗华面无表情:“哦,我说错了,不是交际花,应该是高级妓.女。”
他一字一句,清晰明了,连一丝情面都不留。
菲娜瞪大眼睛站起身:“谢朗华!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挖苦我!”
他双腿交叠坐在那儿,奇怪道:“你不是对外宣称自己毕业于金陵女大吗?我在说高级□□,你怎么对号入座?是不是听错了?”
菲娜气得手抖:“姓谢的,你别以为兜里挣了几个臭钱就成人上人了,小瘪三出身,靠战争发国难财的投机分子、臭奸商,姑奶奶见的有钱人多了,你算老几?!”
朗华一点儿也没动怒,连正眼都懒得给她。
喻宝莉忙拉住失控的菲娜:“不要在别人家里大喊大叫,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我走,别闹了。”
“谁闹?!”菲娜甩开她的手,放声冷笑:“你倒是向着你的好女婿,一家子亲亲热热,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外人,好啊,好得很!”
喻宝莉见她如此,也收起和颜悦色的态度,慢条斯理道:“菲娜,别蹬鼻子上脸,说话要凭良心,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吃的穿的用的,千金小姐和贵妇太太也不过如此了,还有你那堆烂账,要不是我兜着,你现在什么下场,自己搞清楚。”
菲娜眯起双眼,嘴角微微抽搐,气焰却已消了大半,说到底她还是怕喻宝莉,一面恨她一面又离不开她,等再过几年失去青春美貌,真不知怎么个结果。
原想借个由头发泄一通,谁知几句话被压制下来,菲娜斗不过面前这两个蛇蝎毒物,尽早撤离此地。
喻宝莉慢慢点了根烟:“医生有没有说温琰什么时候能好?”
“没有。”
“那要是她一辈子这样怎么办?”
朗华扬眉:“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无忧无虑,我不会亏待她。”
喻宝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有些难以置信,不由失笑:“你还真要娶一个傻子呀?我从来没见过你这种男人,算那个丫头有福气。”
朗华烦道:“你好歹是她妈,能不能别张口闭口傻子?你以为她不懂,听不出你在贬损吗?”
“行了。”喻宝莉摆摆手:“说正事,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没忘吧?”
“答应什么?”
喻宝莉笑道:“如今温琰人在这里,你抱得美人归,当初说好了,彩礼随我提,你不会反悔吧?”
朗华恍然大悟:“原来你惦记这个?哦,没错,我承诺过事成之后给你谢礼,但前提你得帮忙啊,温琰是我自己找回来的,你老人家又没出力,这会儿向我索要好处,不太合理吧?”
喻宝莉白了眼,一副早知会如此的表情。
“你打算藏她多久?梁孚生和青蔓到处找人呢,如果哪天被陈秋意知道,他恐怕会要你的命。”
朗华脸色很麻木,往后歪靠着:“让他来啊,我绝不还手。”
喻宝莉觉得没劲,撇撇嘴,起身将皮包夹在腋下,戴上墨镜:“我约了人搓麻将,过两天还要办慈善募捐晚会,为抗战出一份力,你有空就过来。”说着停顿片刻:“哦,别带温琰,她不适合那种场合。”
朗华冷眼目送她出门,刚走出客厅,踏入小院子,突然一盆冷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把喻宝莉小姐淋成了落汤鸡。
“哈哈哈!”二楼传来温琰的开怀大笑:“妖怪!妖精!你才、笨蛋!”
朗华整个人倒进沙发里,险些笑岔了气。
喻宝莉精致的烫发全部散落下来,张牙舞爪地砸向脸颊,她低头看看自己湿糟糟的身体,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从未有过的愤怒如巨浪冲袭胸腔,把人冲得几乎晕厥过去。
二楼弧形阳台,铸铁花饰栏杆,始作俑者还站在那里幸灾乐祸。
这个孽障迟早会把她气疯。
“谢朗华!”喻宝莉攥紧拳头怒喊:“你就跟这个神经病混一辈子!两个都是神经病!疯子!我看你们能有什么好结果!”
朗华招招手,笑回:“谢谢丈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