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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秀 正文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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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总真义气,没有出卖我,给你发两瓶。◎

    摄影棚墙壁有隔音,内部喧闹传不出来,致使走廊里格外安静。楚独秀藏在角落,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内心涌生出奇妙的感受。

    原来善乐文化真是一家正经企业。

    不得不说,商总的存在反而让公司在楚独秀心中落地了。她以前觉得善乐好得不正常,现在听完商总的逐利论,反而觉得善乐好得正常了。

    如果善乐是乌托邦或桃花源,楚独秀会有点害怕,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两名高管能为内容和利益争执,代表两方面都没有放下,目前仍维持健康的体系。

    尽管商良妄图压她价,但在商言商也没有错。毕竟对方替公司着想,称得上恪尽职守,没道理帮她说话。

    这也从侧面证明,她要是签约善乐文化,依照商总的精明性格,他同样会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利益,起码不会出现掉链子的情况。

    站在感性的角度,楚独秀肯定选择亲近谢总,但站在理性的角度,商总是工作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再加上尚导的节目制作能力,善乐文化的人员构造挺合理。

    门口,谢慎辞和商良聊得时间够久,导致楚独秀找不到机会出来。她抱着饮料靠墙僵站,只感觉胳膊都举累了,时不时就调整一下瓶子。

    商良转身就走:“我不跟你瞎掰了。”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显然是商总被气跑,听起来离她越来越近。

    楚独秀一怔,她正要寻找躲藏的地方,无奈商良的动作更快。他几步就走到拐角,恨不得跟她擦身而过,双方避无可避地碰面,好似同时吓了一跳。

    商良不料拐角有人,他面露骇然、瞳孔微颤,被惊得微吸一口凉气,甚至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不亚于走到大街上,被人从身后猛拍肩膀,换谁都需要反应一下。

    楚独秀同样心虚,不知该作何表情,像个被定身的木头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明显认出对方是谁,但都没有张嘴说话。楚独秀跟商良在饭局上有一面之缘,商良估计看过节目,记得摇钱树的长相。

    由于视角,谢慎辞看不到楚独秀,只见商良突然停下来,好奇道:“怎么了?”

    楚独秀听到谢总声音,莫名其妙地放松一点。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索性心一横,递出一瓶饮料,干巴巴地笑道:“商总,喝水吗?”

    商良条件反射般地接过:“啊,谢谢。”

    楚独秀诚恳道:“贿赂您一下,我还是大学生,等谈判的时候,分成请让让我。”

    相比她的从容,商良肉眼可见地语噎,脸庞猛然间涨红,流露惊惶及窘迫。他硬挤出一个微笑,僵声道:“……哈哈,说笑了。”

    “我先回公司,你们继续忙。”他回头看一眼谢慎辞,又对楚独秀点头示意,一秒都没有多待,擡腿就飞快离开。

    逃跑的速度快得惊人,甚至让人怕他绊一跤。

    楚独秀注视商总旋风般的背影,迷惘道:“这是……”

    “你给他击沉了。”谢慎辞走向她,轻飘飘道,“他今晚睡前回忆这一天,想起背后议论你,却被你抓个正着,都能羞耻得睡不着觉,说不准过两天,偶尔还会懊恼,没找会议室跟我聊。”

    商良作为公司为数不多的正常人,他的自尊心格外强,跟脱口秀演员不同,绝对无法容忍自己丢脸,更何况是社会性死亡场面。

    楚独秀:“……商总时常精神内耗么?”

    谢慎辞点头:“没准等年终的时候,他还在心底作报告,将今天定为‘一年中最尴尬的瞬间’,明年都不一定能遗忘此事。”

    “……”

    很好,虽然她也挺尴尬,但商总负重前行,替她扛起那份羞耻,反而让自己轻松了。

    谢慎辞见她抱着饮料,他不由挑眉,说道:“你对他们都好客气,我没有水吗?”

    不管是北河还是商良,楚独秀面对善乐老员工,明显姿态放得比较低,还保持学生的老实态度,唯独对他随意得多。

    楚独秀望向他,大方拿出两瓶,赞扬道:“谢总真义气,没有出卖我,给你发两瓶。”

    谢慎辞这才满意。

    楚独秀递给他两瓶水,转瞬不知道想起什么,望着怀里的饮料,伸手又塞了两瓶。

    谢慎辞疑道:“这不止两瓶?”

    楚独秀自我谴责,当真欺软怕硬,但她面对谢总,确实轻松得多,理直气壮道:“抱一路好累,帮我拿点吧。”

    谢慎辞:“?”

    两人扒拉一番饮料,重新抱起来往回走,路上慢悠悠地闲聊。谢慎辞的手比较大,还比楚独秀多拿点。

    “不过商总的算盘打错了,他现在签了我也没有用,万一我运气爆棚上岸呢?照样能协议解约。”楚独秀微擡下巴,趾高气扬道,“别想蒙骗大学生。”

    谢慎辞闻言,他侧头望她,迟疑道:“你还是要考公?”

    “您高看我了,虽然燕城那场没出成绩,但我肯定没办法进面试。”她顿时气弱,“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燕城考试难度过高,应该就是陪跑无疑。

    “但文城还有考试吧。”谢慎辞问道,“你录完节目,还要备考么?”

    楚独秀一愣,她下半学期没有课,基本就等论文答辩。同学们不是实习,就是有别的备考,没准都不会待在学校。

    她最近忙于节目,等到比赛结束后,该回校还是回家,一时也没有主意。

    谢慎辞:“你妈妈怎么说?你们春节应该交流过吧,否则突围赛不会讲那些。”

    他犹记她突围赛段子,隐约透露出春节状况。

    “什么也没说。”楚独秀轻叹一声,又单手抱着饮料,别扭地掏出手机,“实不相瞒,我们聊天都有时差,我晚上发一条微信,她第二天早上回我,回得还牛头不对马嘴,要看看吗?”

    她想起此事就无语,不是没跟母上大人联络,无奈她们宛若异次元交流,搞不懂代沟到底在哪里。

    楚独秀打开微信聊天页面,切到通讯录点进楚岚,那是最上方星标朋友,还将手机凑近谢慎辞。

    谢慎辞注视她流畅的操作,不经意瞥见熟悉的头像,备注是“谢老板10.9”,同样是星标朋友。他不动声色地抿唇,用余光偷瞄身边人,确认她神色如常,发自内心想分享跟母亲的聊天,对细节的暴露毫无察觉。

    谢慎辞喉结微动,聚拢分散的注意力。他望向聊天页面,浏览母女俩对话。

    最上面一条是楚独秀发的,时间是某天晚上,内容是“要不要买点海城特产,你有想要的吗”。

    楚岚当天没有回复,可能是太晚休息了。她第二天中午发微信,却没有回答问题,反而转发一篇文章给楚独秀,标题是《李煜最经典的8首词,美到极致,一生一定要读一遍》。

    谢慎辞:“?”

    他继续往下看,很快领悟楚独秀母亲的交流方式,基本都不回复文字,直接转发一篇文章。

    《六首“不服老”诗词:心若年轻,何惧岁月沧桑》

    《小动物的爱情,太可爱了!》

    《二月二,龙擡头!愿君扶摇直上,鸿运当头!》

    这简直是跨频道聊天。

    楚独秀见他默然,无可奈何道:“你懂我的意思了吧,我们现在无法沟通。”

    她们好像并没吵架,时不时照旧会联络,就是内容莫名其妙,完全是各说各的。

    谢慎辞思索片刻,冷不丁道:“妈妈是不是看你节目了?”

    “没有吧,不可能。”楚独秀一怔,忙不叠反驳,“我姐发群里,她都不说话。”

    楚双优定时将节目链接放群里,就像发送工作周报般精准,掐着《单口喜剧王》上线时间。

    然而,群里只有石勤大加赞美,还写一大段观影的感想,开头就是“看完秀秀新一期节目,不禁感慨你真长大了,记忆里你和优优还是襁褓里的小孩,现在都能独当一面,在社会上发光发热,你妈和我都深感欣慰”。

    石勤的长篇大论里提及楚岚,但母上大人在群里一言不发,让楚独秀怀疑是父亲自作主张,将没看过节目的楚岚拉扯进来。

    “这是照片欣赏吗?”谢慎辞见她不信,伸手一指标题名,“这篇小动物的文章里,是不是有企鹅的照片?”

    楚独秀怔神,随手就点开:“……好像是有。”

    下一秒,她轻轻地滑动照片,果然看到企鹅依偎,脑海里似有钟声响起,宛若被人当场点醒,又强压跃跃欲试的心绪,不太敢继续往下想。

    哪有她段子里讲小企鹅坐飞机,母亲给自己发企鹅照片,就代表对方看过节目的,逻辑未免太硬了。

    她一扯嘴角,踌躇道:“不是,会不会太牵强了?我妈不是用脑电波交流的性格。”

    楚岚不是谢老板,她说话直来直往,不会搞看图说话!

    谢慎辞沉着地建议:“那你可以等这期播出,看看她转发什么文章。”

    “其实……”楚独秀的话在嘴边一转,又嘶了一声,缓缓咽回去,“算了,不说了。”

    谢慎辞:“说说。”

    她面露为难,忽支吾起来,主要谢总身份特殊,害怕这话像是暗示,不宜在比赛期提及。

    谢慎辞:“说说。”

    “其实我来节目前,她说要是拿第一,就不管我的事了,我讲脱口秀也行,但要是……”楚独秀省略后半句,她略微垂眼,硬着头皮道,“就还得回老家工作。”

    她没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一是当时家里氛围不算愉快,自己不喜欢传播负能量,二是其他选手同样全力参赛,对谁提自己和母亲的约定,都显得怪怪的。

    参赛选手里有太多情怀者,聂峰等人都坚持了好多年,她和母亲的矛盾在其中算毛毛雨,渺小得不值一提。

    只是再小的事,放在她的身上,依然会有重量。即便别人觉得不算什么,她心底照旧是放不下来,劝人容易劝己难。

    她确信谢慎辞理解,对他抱有高度信赖,才会在此刻倾诉,否则提都不会提。

    “那我跟妈妈想得一样。”谢慎辞眨了眨眼,真挚道,“我也觉得你能拿第一。”

    楚独秀:“?”

    她懵了一下,伸手制止道:“谢总,打扰一下,咱们好像不能断章取义?不是这么听别人说话吧,真就光挑你想听的听,我妈显然不是这意思!”

    他怎么会觉得楚岚是盼望她能拿第一?

    那明显是让她知难而退吧!

    “不要把妈妈想得那么坏,普通人都不敢想拿第一,你觉得她会跟你约定,让你去拿世界首富吗?这就彻底变成笑话了。”

    谢慎辞分析道:“但她约定拿第一,证明还是相信你,甚至怕你实力强,都不敢说拿前三。”

    楚独秀睁大眼,吐槽道:“这想法是不是太阿Q了,完全属于精神胜利法。”

    “凡事少想一点,快乐的是自己。”谢慎辞煞有介事,“你理解成妈妈鼓励你拿第一就行了,她单纯是嘴硬,没说出来而已。”

    “……”

    楚独秀震撼于谢总的思路,好半天都接不上话,又听他一口一个“妈妈”,内心突然微妙起来。

    楚独秀语气犹豫:“谢总,您……”

    用的称呼是不是有点问题?

    谢慎辞疑道:“怎么了?”

    楚独秀纠结起来,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他最开始问的是“你妈妈”,没准是方便聊天简化了,应该没有其他意思。

    “算了,没什么。”她岔开话题,问道,“谢总家里不反对你做这个吗?”

    楚独秀记得二人采访时,谢慎辞曾说过家里反对,好像同样不是一帆风顺。

    “我父母还好,爷爷最初很生气,觉得是在瞎胡闹。”谢慎辞自然道,“但他这两年好多了,不再关心我的工作,开始操心别的事。我不确定他接受了,还是自暴自弃了,反正最近聊别的。”

    楚独秀对谢总有新认识,他的心态相当强大,秉承的就是“只要问题放置得够久,没准不解决也能消失”理念,主打一个“将人气晕我就能活下来”原则。

    楚独秀小声地推测:“……该不会是聊个人问题吧?”

    谢慎辞面露诧异:“为什么你知道?”

    “中国人一生难逃的几大项。”她含糊道,“还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或许爷爷觉得大号废了,没必要再费心改造您了,琢磨搞一个不沾喜剧的小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