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签的话,就是耍大牌。◎
三人都表演结束,演播厅沸沸扬扬。
观众席人头攒动,笑声、掌声、议论声,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恨不得要将屋顶掀翻,迎来全场录制中最为鼓噪的时刻。
两侧黑衣的工作人员涌来,都戴着节目组的工作牌,控制现场观众的激越情绪。
很难评价楚独秀本场的表演。
即使对题材不感兴趣的人,都无法否认她的感染力,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修饰,却能让所有人体会到力量感。
选手区同样喧嚷,都在讨论着表演。
程俊华由衷地慨叹:“我没想到,能在节目上看到真正的单口喜剧,不是标准化的罐头笑话,而是可以扩充成专场的内容。”
单口喜剧被部分人称为“冒犯的艺术”,就是要在冒犯和调侃后,为观众带来启发及深思。生活中无法讨论的敏感话题,终于有一个适宜的表达场合,例如国外演员讲述种族歧视、宗教信仰等话题。
用笑话消解冒犯,抒发没法说的话,演员把握着平衡,最后形成了艺术。
当然,即使是单口喜剧从业者,也并非人人都接受此点,就像有人坚信搞笑才是最重要的,观点的表达和交流不值一提,目前仍是长期争论中的概念。
程俊华不是共鸣型演员,他本来就通过社会现状,挖掘文本段子及笑点深度,个人专场内同样有尖锐话题,自然会欣赏楚独秀半决赛表演。
程俊华在怔神后,他又连连摇头,苦笑道:“开始发愁了,这样的成长速度,都让人感到绝望了。”
半命题赛时,楚独秀用的是情绪共鸣,但她不知道何时开窍,开始融合社会观察,技巧和内核日臻成熟。倘若她继续发展下去,未尝不能掌握程俊华的风格,甚至会衍生出更新的个人特质。
这简直像跟AI对打般无力,你的所有技巧,最后都被吸收,化为她的数据库,叠代出更强版本。
北河幸灾乐祸道:“没事,我猜现在导演更发愁。”
他都能猜到,待会儿女生组宣布淘汰者,没准现场要大声callback“全组晋级”,公然支持专家楚独秀的建议。
屏幕前,尚晓梅安排完现场导演,稳定观众们的情绪,这才有时间来评价。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头皮发麻,坦白道:“我现在又兴奋又害怕,我只能说,还好现场女观众多。”
综艺录制需要观众镜头,今日现场观众女性偏多,且基本集中于前排位置。
“男观众多也无所谓,我们还有安保人员,加上工作人员,肯定超过观众。”
谢慎辞像猜出她的潜台词,冷静道:“多数人的胆量只在网上绽放,但凡处于弱势环境,就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不足为患。”
“该说不说,你偶尔的冷幽默,还挺令人安心。”尚晓梅啧道,“不过网上有胆也不行,待会儿商量下怎么剪,这要是播出,争议不会小。”
善乐文化制作过第一季节目,自然知道网络舆论的可怕,连北河、路帆等人都有无妄之灾,更何况是畅所欲言的楚独秀。
谢慎辞沉吟数秒,说道:“录制结束后,跟她本人商量吧。”
很快,躁动的观众平静下来。
苏欣怡和罗钦同样出面,他们主持场内秩序,通过闲聊平复躁动。
罗欣笑道:“大家看完这组很亢奋。”
苏欣怡:“确实值得一个全组晋级,我刚才都憋不住站起来了。”
“好的,三名选手的表演结束,我们的投票通道也关闭。”罗钦道,“请三位共同回到舞台,我们将公布现场票数。”
楚独秀、王娜梨和路帆都站起来,她们左右侧头、相视一笑,结伴回到节目的台上,等待大屏幕公布票数。
苏欣怡环顾一圈三人,从左至右分别是路帆、王娜梨和楚独秀,问道:“难得能够同台表演?大家有什么想说的么?”
路帆率先取过话筒,温声地回答:“不管结果如何,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那么优秀,都是最欣慰的。节目的排名代表不了什么,但学生的水平代表了我的教学能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台下响起掌声。
楚独秀和王娜梨听闻夸奖,她们都略感不好意思,扭头望着路帆,双眼盈盈发亮。
北河唏嘘:“路老师啊……”
其他人没准不懂,但北河非常明白,老将再登第二季舞台,绝不是仅为节目名次。
待到路帆讲完,王娜梨接过话筒:“说实话,我原来很想进总决赛,亲眼看节目最后一段。”
她坦然道:“但比完这场没遗憾了,我觉得自己经历完决赛了。”
观众们一边鼓掌,一边赞同地发声。
小葱:“确实,这场没准比八进四还激烈,淘汰谁都显得意外。”
聂峰:“同组都三灯,真的很少见。”
前两人都讲完感想,话筒传给了楚独秀。
楚独秀握着麦克风,不再有表演时的煽动力,状态反而和缓下来。她微赧地摸了摸脸,支吾道:“我想说的,刚才都说完了,现在没的说了。”
她过强的观点表达都集中在台上,一旦走下舞台、结束表演,连给好友提些喜剧建议,都提心吊胆、纠结再三,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神色。
苏欣怡莞尔:“专家已经建议完了?”
“全组保送——”
“全组保送!”
“可以十二进九!”
台下有人喊起来,接着是一连串应和,如同山洞里的回声,听起来声势浩大。
罗钦连忙制止,安抚道:“好的,好的,大家稍安勿躁,流程都需要一步步走,我们先公布本组票数。”
此话一出,观众们安静下来,选手们却犯嘀咕。
有人问道:“什么意思?什么流程?后面还有环节?”
“不会又是车轮战,我没写复活赛稿子啊。”
北河同样不解,他也摇了摇头。
没过多久,女生组的票数公布,楚独秀一马当先、形成断层,王娜梨和路帆票数相差不大,路帆以较小的优势险胜,位列组内第二。
王娜梨将被淘汰,却放松地鼓掌祝贺,显然有心理准备。她的淘汰感言很真挚:“我觉得,有一场能证明自身的表演,要比晋级重要得多,不能老被说靠女人。”
台下响起笑声,接着想起淘汰,又是大片哀叹。
“我发现现场观众真的是……”罗钦望着叹息的观众,哭笑不得道,“投票的是你们,惋惜的也是你们,都把我们的话抢完了。”
北河:“没办法,前期差距太大了,即使节目不是积分赛,但观众心里都有积分,很难用一局翻盘。”
路帆是稳扎稳打型选手,她的印象分是点滴积累,给人的感觉就是可靠。
王娜梨在半决赛才拥有标签,让观众们眼前一亮,需要一些时间发酵,才能抹平前期影响。
决赛同样是多方因素考量,单凭一场就夺冠不可能。节目走到当前的赛段,选手都讲过自己的好段子,一场出彩不算什么,关键是能持续稳定。
没过多久,十二强选手表演结束,晋级决赛的八强诞生。
小葱位列组内第二,同样成功进入决赛。
虽然其他组严阵以待,但都没有女生组的惊艳,更达不到连续三灯的水平,让现场观众再次骚动起来。
“复活赛——”
“全组保送!”
“支持专家建议!”
万众期待中,罗钦和苏欣怡重新回到舞台,在现场观众的热烈呼声里,宣布今日录制的最后流程。
苏欣怡柔声道:“看来大家都等不及,可惜没有复活赛了。”
“啊——”台下拉着长调,听着相当失望。
“今天的录制就要结束,但我们还有场外环节。”罗钦望着提词器,流畅地叙述,“本期节目播出后,将迎来《单口喜剧王》总决赛,线上同步直播夺冠现场。”
“从今日截止决赛当天,官博等新媒体平台将发起复活投票,由全网观众选定一位,八强外的淘汰选手,晋级决赛直播现场。节目总决赛当天,我们将完成九进四、四进一,角逐本季单口喜剧王。”
苏欣怡:“现在,复活投票通道开启,大家可以拿出手机,投给你喜欢的淘汰选手。最后,票数第一的淘汰选手,将获得一次复活机会。”
观众席热闹起来,都拿出手机投票,连选手们也注册登录。
“真的能投了。”楚独秀望着手机屏幕,已经看到王娜梨头像,伸手替好友投了一票。
王娜梨惊叹:“哇,我还有可能被抢救一把么?”
“看你的复活票数够不够靠前吧。”小葱道,“进圈就能扶。”
聂峰中肯地评价:“单纯看半决赛表现,三个女选手不管谁被淘汰,应该都有机会被投回来,比其他组强太多。”
北河既好气又好笑:“商总的主意可真够绝,再让我们打捞一波遗漏的摇钱树,一棵好苗子都不能放过。”
晋级名单由现场观众决定,复活名单由网络观众决定,两边的流量都被成功收割。
半决赛落幕,只剩总决赛,就迎来结束。
酒店内,众人都忙于筹备场地,由于决赛要直播,演播厅环境就显得逼仄,无法容纳更多的现场观众,需要移动到崭新的场馆。
选手们时不时前往新场地,适应着变化的一切,筹备自身决赛稿子。
楚独秀却被导演召唤,独自前往剪辑机房,商议前不久的表演内容。
机房门口,楚独秀遥遥就看见谢慎辞,他孤身一人站在墙边,肩宽腿长、身姿挺拔,深色上衣跟白墙映衬,投下对比鲜明的剪影。
楚独秀一路小步奔来,又见他伸手打招呼,她站定后,小声问道:“谢总,半决赛的段子有什么问题么?”
今日,她突然收到通知,被约在机房面谈,商榷半决赛的节目剪辑。
尽管她认为尺度不大,没有任何不雅词汇,但综艺节目都有审核,一时也拿不准分寸。
“问题不大。”谢慎辞见她神情紧绷,安慰道,“只是尚导有一些疑虑,我跟她简单地聊了聊,但她还是想跟你谈谈,确认你心里的想法。”
《单口喜剧王》是尚晓梅一手打造的节目,是她从电视台跳槽后的心血之作。她作为总导演,并不会追爆点,总归有些底线,维护参赛选手。
正因如此,尚导犹豫不决,想要当面沟通。
“好的。”楚独秀正要敲门进屋,又见谢慎辞没有动身,好奇道,“你不进去吗?”
谢慎辞摇头,没有挪步子,依旧站在墙边。
“即便我说理解你们的困境,但抛出再多论断,都显得苍白无力,没有彻底的感同身受,这是客观条件所决定的。”他轻笑一声,“毕竟不是真姐妹,所以有些话题,还是你们聊吧,由你们来决定。”
楚独秀和尚晓梅同为女性,但谢慎辞跟她们有所不同,再加上他还是公司领导,不管尚导是否参考他意见,聊天的氛围都会奇怪又尴尬。
女性主义话题让男性主导交流,多少有点不伦不类、滑稽可笑了。
因此,谢慎辞识趣地待在门口,打算让她们来定剪辑与否。
楚独秀一怔,接着领悟他的意思,打趣道:“好的,我们的名誉姐妹,被拦在讨论国家大事的门外,这下只能做一些杂活儿了。”
“对,我只能跟着女明星,不时维护安保秩序,避免她被过激人群打了。”
谢慎辞语气轻松,不知从何掏出纸笔,好似早有准备,问道:“所以,新人王可以给我签个名么?”
他递出的纸张,居然是一张楚独秀照片,印刷着节目的公式照,当真如明星签名照,像模像样。
楚独秀听着熟悉的话语,又望着自己的官方照片:“?”
谢慎辞见她两眼发蒙,他轻巧地擡眉,打击报复道:“你不签的话,就是耍大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