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求回报也就失去了付出的意义。◎
突如其来的揭短,让旁人大感震撼。
聂峰和小葱还算镇定,王娜梨和路帆面面相觑,都是头一回听闻此事。
王娜梨愣道:“还有这种事?”
小葱:“……不说我都要忘了。”
楚独秀被呛住,她轻咳两声,慌张制止道:“没有……”
给谢老板留点面子吧!
桌上有一半公司的人,以后让喵总如何立威?
聂峰和陈静将谢慎辞当朋友,自然能够随意地打趣,路帆等人还要回公司共事,谢慎辞多抹不开面子。
谁料当事人远比她从容。
谢慎辞听楚独秀否认,忍不住用余光瞥她,又见对方频频咳嗽。他随手扯一张纸巾递她,接着坦然地点头承认:“嗯。”
沉着的语气,平静的脸色,坦荡的态度,硬生生将众人镇住了,仿佛此事再正常不过。
他生来有种冷感气质,极不适合讲单口喜剧,却在此刻发挥作用。没准是外表太有欺骗性,他眼神一本正经,宛若商务谈判,倒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味道。
一时间,其他人都没有发笑,反而涌生出好奇,不解地追问起来。
王娜梨面露迷茫:“但为什么呢?”
谢慎辞:“就是为了要电话。”
“?”
小葱解释:“那天是这样的,我在台上讲开放麦,然后选了一位观众互动……”
聂峰:“谁知道选的就是后来碾压他的新人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说楚独秀如何被点上台,又怎样在首演后偷偷溜走,众人遍寻不到她的踪迹,最后靠谢慎辞捡到简历。
谢慎辞拜托陈静,给楚独秀打电话,但众人正式碰面时,楚独秀却回绝此事,后来才慢慢接触脱口秀,一路进入培训营及节目。
王娜梨听得津津有味,赞道:“简直可以写成段子了。”
路帆若有所思,笑道:“这样就连起来,谢总捡到你简历,你现在入职公司,可以说是首尾呼应,简历没送错人。”
聂峰:“仔细说起来,跟伯乐差不多。”
楚独秀不好意思地应声:“嗯……”
小葱高声抗议:“伯乐不该是我吗?我才是叫她的人!”
王娜梨笑骂:“去你的吧,真不要脸——”
众人乐成一团,共同举杯畅谈,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欢愉在屋内弥漫,楚独秀被当众提及往事,不知为何却涌生赧意,明明说的是事实无误,但由于牵扯某人名字,就好像官宣什么秘密,连带只会做个结巴,失去平时伶牙俐齿。
众人劝她写成段子,却不知别说表演,她连闲聊都从不提。
除了小葱等人外,她极少主动跟别人说起此事,鲜少解释跟谢慎辞的渊源,最初是资历尚浅,像跟领导攀关系,后来是藏有私心,心虚地不敢提。
放下的事才敢写进段子,心底早就释然,放不下的事只敢珍藏,久久无法忘怀。
现在,王娜梨等人流露“原来如此,那你们熟”的表情,更让她浑身蒸腾起热气,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无法反驳。
桌边,楚独秀在说笑中低头,她用余光偷瞄身边人,想要瞧瞧他的神色。
谁料撞上黑玉般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宛若沾染雨露润泽。
谢慎辞也在偷瞧她,直接跟她视线相触。
他见她看过来,被人抓个正着,喉结上下微动。
楚独秀当即一怔,接着率先侧开眼,不好继续盯他,只觉耳畔笑声都逐渐悠远,只留下胸腔内心脏跳个不停,像一面紧张又躁动的鼓。
旁人谈笑风生,唯有二人缄默,只因一份相仿的心意,秘而不宣。
饭后,众人在酒吧用餐结束,又聚在一起聊天唱KTV,直到深夜才在欢闹中散场。大家简单地收拾完餐具,朝陈静道别完,跟随聂峰出门,准备返回酒店。
楚独秀双手提溜起箱子,怀里还塞着巨型毛绒兔,紧跟在聂峰的身后。
聂峰带她走到车前,猛地打开后备箱,啧道:“稍等我看看啊,怎么调整一下……”
后备箱里是满满当当的杂物,好几箱没拆封的矿泉水,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纸箱,应该都是台疯过境的货物。
正值此时,谢慎辞走过来,询问道:“你们要放什么?不然放我车里,我也要去酒店。”
“就是她的行李,我看也不算多。”聂峰打量一番抱箱子的楚独秀,提议道,“不然你坐他那辆车?”
楚独秀面露迟疑:“……也行。”
众人来酒吧时,聂峰开车,小葱坐副驾,楚独秀、王娜梨和路帆坐后排。谢慎辞是独自开车过来,他停在街边停车位,没有将车开到里面,需要稍微走两三步。
聂峰坐在车内,说道:“你车停哪儿了?”
谢慎辞:“路口老位置。”
聂峰:“行,那我们先出发了,你俩待会儿跟上。”
王娜梨、小葱等人朝他们挥手作别,直接乘车离开台疯过境,只留楚独秀和谢慎辞在原地。
夜色深深,路灯昏黄。台疯过境的霓虹灯牌今日没亮起,但屋内光线透过玻璃窗晕染出来,看上去静谧又温馨。
燕城夜晚早就不冷,褪去白日暑热,唯留爽朗之气。
两人告别欢闹的同伴,站在酒吧门口的蔷薇丛前,也莫名其妙地放松起来,聆听星空下的虫鸣。
“为什么饭桌上跟我装不熟?”
谢慎辞告别众人,突然就看向她,他双臂环胸,兴师问罪道:“还否认简历的事?”
楚独秀睁大眼,直呼冤枉道:“我哪有否认。”
“你说没有。”他不满地指责,“你都忘了。”
她干巴巴地辩解:“不是,好歹算公司聚餐,总得要稍微避嫌……”
“避嫌?”谢慎辞垂下眼睑,他眸光微闪,试探道,“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么?”
“……”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皆是嘴唇紧抿,堪称面红耳赤。
“这叫什么话!”楚独秀羞愤道,“你好歹是公司老板……”
他凝视着她,低声道:“就是公司老板么?”
楚独秀哑然。
谢慎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往常看见她就涌生欢欣,现在却沉甸甸的,胸口像有股闷气。尤其听她桌上否认,想要辩驳两人关系,愈加感到一丝失落。
鲜橘酸甜滋味过后,只留下橘子皮的涩,在阳光下晒得干瘪。
不是不懂她的意思,理解她没法像对待王娜梨、路帆等人一样,跟他无拘无束地交流沟通。
但还是有点难过。
楚独秀怔神,忙道:“当然不只是……老板……”
她下意识地出声,后半句却咽回去,没有胆量说出口。
路灯下,谢慎辞微抿唇角,两只手自然下垂,手指却颤动一下。光线从高处打来,他的五官在光影中晦暗不明,一半披着星月的辉,一半披着夜空的影,忽然生出几分落寞。
双方都在此刻领悟彼此未尽之语。
偏偏她有点怕了。
解释的话就堵在嗓子眼,她却恐慌地不敢说出来,生怕戳破什么,暴露潜藏心思,将现有的一切摔得支离破碎。
当然不只是老板,他是极重要的人,难以用语言描绘。
“谢慎辞”三个字不仅代表怦然心动,更是纯真的友谊、信任的亲昵、理想的支持、战友的默契,是伯乐,是朋友,是知己,是除家人外最相信的人,是在她毫无建树时就相信她能行的支柱。
最初,她只将他的赞美视为谎言,但一切美梦陆续成真,在她不信自己前,他就坚信她可以。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老板?
这样的人光用“喜欢”来描述都浅薄,早就被赋予多样情愫,具备与众不同的意义。
以至于她总害怕,打破双方的平衡,未来会怎么样。
AI的理性让她对爱情嗤之以鼻,偏偏自己遇上就数据混乱、溃不成军,她会担忧虚无缥缈的概念损毁一切,没有亲属间的血脉相连,一旦他们在某天不幸决裂,不要说过去的心有灵犀、亲密无间,没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联结化为乌有。
再乐观的人,竟也会自乱阵脚,为了潜在的失去,变得悲观起来。
她很难想象没他的将来。
“怎么了?”谢慎辞见她眼圈泛红,他瞬间慌乱,上前询问道,“为什么这样?”
楚独秀都不懂自己的伤春悲秋,却控制不住此刻情绪,将脑袋埋进毛绒玩偶,以此来藏匿神色,不愿意被他窥破。
“是我吓到你了么?”
谢慎辞见她无声躲闪,当即伸手接过塑料箱,想要观察她此刻状态,不料她却抱紧巨型兔偶,将头更深地埋进毛绒玩具里。
谢慎辞当即自责,反思自己的言行,或许他方才冷脸了,或许他心情太沉郁,致使她察觉到什么,才会被他感染、影响,连带着低气压起来。
她向来是擅长共情的人。他知道的。
谢慎辞赶忙安抚:“不要不开心,我没责怪你。”
楚独秀深感丢脸,不敢擡头看他,瓮声瓮气道:“真的么?”
她都在内心痛斥自己的怯懦,畏惧关系破裂,所以抗拒改变,只敢原地打转。
他郑重地承诺:“嗯,永远都不会怪你。”
强求回报也就失去了付出的意义。
谢慎辞的性格向来如此,不管是对理想,或者别的什么,不会强行讨要切实回馈。这类似善乐文化能赚钱最好,但最后失败也不会灰心丧气,曾经预想过的结果,起码他试着奋斗过。
对她也是如此,她有感触最好,没有也没关系。
没人规定每份感情都必须得到回应。
起码他跟她相遇和相知也是快乐的。
楚独秀听他语气认真,心情逐渐平和,缓缓地擡起头。毛茸茸的兔耳后,她的眼眸被露水洗过,在灯下盈盈发亮,隔着毛绒玩具偷偷望他,如同夜幕里闪烁的星子。
谢慎辞见状,忍不住笑了。
他觉得兔子玩偶跟她有点像,尤其是红宝石般的眼睛,夺目多彩。
楚独秀发现他的低沉消散,情绪也轻快起来,抱着玩偶跟他走。
两人都没提刚才的话题,顺着马路走向停车位置。
楚独秀见他帮自己提箱子,问道:“重么?”
“不重。”谢慎辞擡高箱子,他低头看了看,“这些是什么?”
楚独秀:“宿舍的书,还有些杂物,这回都背到海城。”
他微擡下巴,示意兔玩偶:“这个呢?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巨型兔子玩偶放在宿舍,多少有点占地方,像是特别的礼物。
“没有,学院活动抽的奖品,平时也就搁床头,本来想送人或卖掉。”楚独秀举起玩偶看了看,“但室友说它长得像我,非让我留下来,我总觉得她们在瞎扯。”
她都不打算带走了,室友又趁她不在,将其放在塑料箱上。
谢慎辞颔首:“确实挺像。”
楚独秀:“?”
没过多久,楚独秀和谢慎辞来到车前,她望着陌生的车辆,诧异道:“这不是公司的车么?”
尽管她并不懂车,但能看得懂外形,眼前的深色车辆线条流畅,并非公司里的商务用车,跟谢慎辞平时开得不一样。
“对。”谢慎辞应道,“这是家里的,我在燕城都不开公司车。”
善乐文化总部在海城,还没建立燕城分公司,自然也不会长期备车。
两人将行李放进后备箱,陆续开门上车,准备返回酒店。楚独秀将兔子放在后排,她坐在副驾驶,好奇地打量起来,发现布置跟公司车不同,具备谢慎辞的个人特色。
车内有一点熟悉的香氛,像他衣物上的味道,清新又干净。
车载音乐的歌单也变化,自动播放起舒缓音乐,听起来闲适惬意,显然是他心头好。
这里摆脱工作的冷肃,如同他歇息的地方,确实是私家车了。
楚独秀逐渐放松,安然地享受音乐,只觉一路过得极快,窗外风景流淌,目的地就到达。
繁华灯景过后,酒店映入眼帘。
停车后,谢慎辞将塑料箱提出来,又见她着急忙慌来接,提醒道:“兔子忘拿了。”
楚独秀接过箱子,她犹豫地回过头,望着后排的兔子:“嗯……”
谢慎辞:“怎么了?”
楚独秀左右环顾一圈,寻找酒店边的杂物堆:“在想怎么处理它,好像也背不回去。”
这么大的毛绒玩具,不管是托运,还是寄快递,运输起来都麻烦,果然不该带回来。
谢慎辞沉吟数秒,他取过车内兔子,将它移到副驾驶,伸手扯过安全带:“那就留这儿吧。”
楚独秀见他给兔子系安全带,懵道:“留这儿干嘛?”
漆黑冷锐的车内毫无配饰,跟他平时的穿衣风格相仿,简约得体,不失大方。
兔子玩偶却活泼可爱,跟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简直是不伦不类,任谁看都有数,不是他的东西,是异性留下来的!
她当即感到荒谬,突然就扭捏起来,像在他私人空间盖个戳,另类地彰显强烈存在感,实在太奇怪了,宛若宣示主权。
然而,车子主人却没意识到,反而态度理所当然。
“平时陪我……”谢慎辞停顿片刻,他瞥一眼兔子,又望向了她,和缓道,“开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