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经历更多的事,我们再来比一场吧。◎
“什么聘书……”楚独秀张皇道,“那叫纳猫契。”
谢慎辞紧盯她,反问道:“那你怎么还不纳?”
“?”
角落里,谢慎辞身着深色外套,站在墙边凝视她,一副讨说法的模样,竟像是早有准备。
楚独秀既好气又好笑:“这属于碰瓷了。”
她就是想要买瓶水,不料被他反戈一击,都不能叫做捡猫,纯粹是猫强势敲门。
谢慎辞坦然承认:“确实,就是碰瓷。”
“……”楚独秀语噎片刻,她又晃了晃钱包,“真让我拿着?”
谢慎辞点头。
“行,那我就收下了。”她收进口袋,威胁道,“有你求我的时候,看你出差怎么办。”
他现在放出大话,等坐飞机时就懂,没身份证有多惨。
不信治不了他的毛病。
谢慎辞听见她铁石心肠的发言,却没有被打击到,反而幽幽打量她,客观地评价:“你有好多奇怪的爱好。”
“什么?”
“不是猫塑,就是掰下巴……”他欲言又止,“还有什么‘求你’。”
确实怪到家了。
“……”
楚独秀从售货机里取出水,她揣着钱包愤而离席,临走前警告道:“不许在心里抹黑我的形象。”
她才不是变态。
走廊尽头一拐,进入演员通道,四周人流减少。
楚独秀步子迈得飞快,她鬼祟地回头查看,确认谢慎辞没追上来,偷偷取出钱夹,薄薄的并不重。与其说是用来装钱,不如说用来装证件,起码她刚才看,现金比证件少。
要不要再看一眼?
反正他大言不惭,都号称不用还了。
楚独秀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索性打开钱夹,仔细端详起来。
钱夹造型简约,内在也不复杂,崭新却不常用的纸钞,排列整齐的各类证件,基本就没别的东西了,跟他的微信朋友圈一样,一眼看到底。
她正要伸手合上,发现钱夹内侧有条细拉链,被现金挡住,并不太起眼,试探地拉开。
一张签名照被取出来,上面写着“楚独秀”三个字,赫然是她自己幼稚的字迹。
楚独秀:“……”
她当即将其塞回去,暗恼他像个追星族,怎么在钱夹里装乱七八糟的东西。
走廊里,谢慎辞目送楚独秀逃走,这才慢悠悠擡腿,拐进了演播厅里。
商良眼看他进来,蹙眉道:“收收你的表情。”
“什么表情?”
“嘴巴要翘上天了。”
谢慎辞却没压抑唇角的弧度,他语气平和,问道:“我们是单口喜剧公司,难道你的生活没有快乐么?”
“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商良无情地吐槽,“看到你们快乐,我就笑不出来。”
演播厅内,台上挤满了舞美人员,正在检查决赛的背景。尚晓梅带领编导们,坐在空荡的观众席内,正在提前开联排的小会。
演员们暂时还没有进来,屋内都是幕后工作人员。
“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商良冷不丁道,“有个人想来决赛现场,我觉得你那天忙完,可以陪对方看比赛,我来对接铃果那边。”
谢慎辞疑道:“谁要来?”
“你们自己联系吧。”商良调出聊天信息,将屏幕转向谢慎辞,示意他看内容。
谢慎辞看完一愣。
片刻后,他回道:“好。”
《最强逗乐王》突然夭折,连最终名次都没有公布,让外界目光转向另一档节目。
有人担忧《单口喜剧王》失去对手后,每期的内容质量会下降,但楚独秀和节目组打消疑虑。新人演员带来丰富题材,成熟编剧提供技巧润色,让每期都有好段子涌现。
喧嚣的浪声过后,这艘大船依旧稳定航行,丝毫没有被外界影响,一直坚持到第三季总决赛。
总决赛当天,演播厅内早早涌入满怀期盼的观众,演员们聚集在后台的化妆室里,同样是欢声笑语、欣欣向荣。
路帆望着笑闹的人群,温声道:“不知不觉都迎来第三季。”
“我觉得大家该有一个加油打气的仪式!”北河高声招呼,“让我们独秀老师带头指导一下!”
众人闻言,纷纷侧头寻找,喊声此起彼伏。
“呼叫楚王——”
“楚独秀老师!”
楚独秀和王娜梨缩在角落,她正闭着眼睛,任由好友帮忙补妆,听到有人喊自己,愣道:“谁叫我?”
“别动。”王娜梨一把将她揪住,耐心地用小刷子涂抹,“马上补好,就差一点。”
没过多久,演员们都上妆完毕,集结在宽阔的屋外。一群人有说有笑,身边围着工作人员,看上去浩浩荡荡。
小葱:“我们搞什么仪式?”
楚独秀面对众人,她试探地伸手:“不然就用圆阵?”
北河配合道:“所有人绕一圈是吧。”
总决赛演员很快环绕成圈,纷纷伸出自己的手掌,将其叠在一起。一只手,两只手,三只手,无数只手宛若盛放的花蕊。
他们彼此相视一笑,此刻被欢声联结,共同呼喊的口号,恨不得响彻云霄。
“单口喜剧王——决赛加油!”
“欢迎来到第三季《单口喜剧王》的总决赛现场!”
演播厅内,苏欣怡等人站在台上笑意盈盈,现场观众也发出畅快的声音,热情洋溢地等待总决赛表演。
参赛演员在欢呼中登场,很快在选手席陆续落座。
楚独秀等人坐在前排,不时被摄像机捕捉镜头,投放在巨大的屏幕上,激起台下观众兴奋发声。
[大楚兴,单口王!]
[娜梨冲啊,我要看女生称霸前三——]
[北河,封印解除的时刻到了,让他们感受下混世魔王的实力!]
夜色早就降临,室内却极哄闹。
总决赛的欢乐让今晚如不眠之夜,不但让现场笑声阵阵,更是让弹幕激动万分,准备迎接第三季节目高潮。
选手们依次上场,献上精彩的表演,角逐最后的冠军。
嘈杂声中,谢慎辞安排完铃果高层落座,没过多久又接到另一人。他面对戴着口罩、身着运动装的某人,主动握手道:“您来了。”
“嗯,没想到还是这么热闹。”对方伸手回握,环顾一圈现场,感慨道,“你们能办出第三季不容易。”
“主要是靠好演员。”谢慎辞抿唇,礼貌地笑道,“没想到您还愿意来,我以为要被恨好久。”
“不是恨,只是见到你们,不知道说什么。不过,其实不用刻意找话题,单纯看表演交流也可以。”
那人摘下了口罩,露出熟悉的面容,正是许久未见的程俊华。他语调柔缓,和气道:“所以厚着脸皮找谢总要决赛票了,毕竟单口喜剧还是实地来看最好。”
前些日子,商良说突然联系到程俊华,对方一改过去的回避,提出想要观看总决赛,让众人都大吃一惊。
自从黑灯事件后,程俊华就再没露面,连国内演出都停止。很多人惋惜他错过单口喜剧风口,明明都坚持那么多年,却在第二季后暂停表演,失去了节目后的曝光和无数商务资源。
这一年,没人看见过他,任凭网上议论再多,他都没在公共场合出现。
谢慎辞在前方带头,他领着程俊华走员工通道,问道:“您最近在做什么?一直在家休息么?”
程俊华:“没有,我可是刚演出完,急匆匆地赶回来。”
谢慎辞:“演出?”
“没想到吧,我都在国外表演,回去看了看老师,算是重新捡起来。”他轻松道,“当然,不是那种很大的场,我也是戴着口罩讲,一边讲一边调整状态,想起好多刚入行的事。”
第二季总决赛后,程俊华心态崩塌,很长时间无法上台,更没有办法写段子。他一度想过放弃,后来听从家人建议,前往国外进行休养,顺带拜访恩师洪利文。
对方听闻程俊华的遭遇,提议他将痛苦融入创作,一点一点化解阴影及心梗。
最初,表演的效果并不理想,程俊华上台就会词穷,根本无法谈及决赛的事,也没办法抒发自我,打心底没有放下此事。
后来,他尝试隐去名字及面貌,就在俱乐部里随意地讲,像刚入行的单口喜剧菜鸟一样。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知道他的遭遇,在异国他乡向陌生人表达,不需要承担是否好笑的压力,反而逐渐解开他的心结。
单口喜剧不光是劝旁人,更多是在劝自己,唯有自己看开,才能幽默表达。
程俊华就这样逐步重拾乐趣,像个新人演员般成长起来,重新在舞台上自如地演绎。他要不是听说卢毅的丑闻,没准还不会立马回国,打算继续深造一会儿。
谢慎辞面露了然:“抛掉名声,从头开始。”
“对,谁让对手太强了,我还没有服输呢。”程俊华轻笑,“必须磨炼出更新的技术才行。”
正值此时,场内响起主持人的介绍:“有请下一位演员——楚独秀!”
一时间,排山倒海的呼声袭来,如同汹涌波涛般,冲刷整个演播厅。
笑声代表和现场观众鼓起掌来,在激昂的音乐中紧盯奔来的人。
谢慎辞和程俊华同时擡头,只见女生迎着掌声上台。她的神色明灿,比舞台的灯光还要耀眼,在强光下被镀上一层金辉,自带游刃有余的风范。
下一秒,熟悉的女声响起:“大家好,我是楚独秀。”
程俊华:“来了。”
谢慎辞目光柔和,同样凝视着她。
第三季《单口喜剧王》圆满落幕,楚独秀凭借断层票数,毫无疑问地夺得第一。
“恭喜楚独秀获得第三季《单口喜剧王》冠军!”
庆祝的音乐中,楚独秀从颁奖台上端起奖杯,接着就听到一声爆响,演播厅内炸开礼花,无数亮晶晶的银片漫天飘洒,两侧演员也跑上舞台,直接将她团团包围。
王娜梨和小葱最先抵达,冲到她身边欣喜地祝贺。
楚独秀抱着奖杯,跟好友同事重逢。
所有人都为她迟到的冠军庆贺,他们不约而同地喊着她的名字,此起彼伏地呐喊,如同拍岸的浪花。
“楚独秀!楚独秀!楚独秀!”
欢乐,笑颜,激情,友谊,在呼声中快撞出火花。
楚独秀被演员们举起来,今晚是单口喜剧的团圆夜。
山呼海啸的喝彩中,场外观众发现端倪。
[好像看到大佬了??]
[怎么可能?]
[真的,前两分钟扫过观众席,有个人特别像程俊华!我还以为是眼花!]
[谁录屏了,我没看错的话,他好像跟善乐老总站一起……]
[等等,那是善乐老总?打破我对喜剧男的刻板印象??]
没过多久,“楚独秀夺冠”和“程俊华露面”,同时冲上热搜,带来巨大热度。
楚独秀被众人架起来,恨不得颠得晕头转向,落地后都有点腿软。她等颁奖仪式过后,才听闻到神奇消息,怔然道:“程老师来了?”
这真是出人意料,没有人提前知道,程俊华会在总决赛,作为现场观众露面。
“我听他们传的,我们也不清楚。”王娜梨满头雾水,“说是跟谢总一起,但并没有人看到。”
小葱左右环顾:“谢总人呢?”
王娜梨等人是参赛选手,今日还有自己的表演,自然关注不到场外的事。
楚独秀心里一动,她抱着奖杯,穿过拥挤的人流,匆匆地询问:“谢总不在,商总在么?”
片刻后,楚独秀在大厅找到忙碌的商良,询问谢慎辞和程俊华的下落。
“程老师害怕太晚走不了,所以看完表演提前退场。”商良面对楚独秀,坦白道,“谢总送他去了,应该是停车场那个门,但他们走了挺久,你估计追不上了。”
程俊华曾在第二季遭受重创,善乐的人对他心中有愧,自然也不好多加挽留。
谢慎辞遵从对方的意思,等看完所有选手的表演,就安排程俊华率先离开,不想在现场引发更大骚乱。
借用程俊华的玩笑来说,反正他确信冠军是谁,只要节目组没有翻车,不用特意观看颁奖了。
居然先走了。
楚独秀闻言,她略感失落,但没有放弃,决定跑一趟。
停车场内,楚独秀从电梯里出来,发现四周空无一人,但谢慎辞的车还在,又仔细确认车牌号,当即松了一口气,一溜烟地蹿过去。
没想到赶上了。
演播厅的喧嚣逝去,附近唯留一片静谧。她跑到车门边,还没有主动伸手,车窗就缓缓落下,露出谢慎辞的脸。
谢慎辞见楚独秀火急火燎,跑得头发都凌乱,手里抱着冠军奖杯,明显着急忙慌地赶来。他猜出她的念头,平静道:“程老师已经回去了,我是刚送完他回来。”
果不其然,车内只有他,没有其他人。
“啊——”楚独秀闻言,她耷拉起眉头,遗憾地拖长调。
尽管她也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什么,但觉得不该错过,起码要见上一面。
不一定非得深入交流,只是看看彼此好不好,像迎接远道而来的朋友。
谢慎辞见她失落,又主动掏出手机,说道:“你要实在想联系,不然就打个电话,他应该没有登机,估计还可以接听。”
楚独秀拉开副驾车门,她很快落座,取过他手机,试探地拨出号码。
停车场宛若安静的孤岛,跟楼上的热闹截然不同,只能听见话筒里漫长的等待音。
“嘀——”
“嘀——”
一声接着一声,没有人来接听,煎煮她的耐心。
楚独秀握着手机,她沉吟数秒,迟疑地问道:“程老师不会把你拉黑了吧?”
对方一看是谢慎辞号码,直接就不打算接电话了。
谢慎辞:“?”
谢慎辞:“不可能,我们刚刚道别,而且聊了一路。”
楚独秀:“所以道别完才拉黑了。”
“……”
枯燥等待音反复数次,终于产生了一丝变化。
“嘀——喂,您好?”
熟悉的男声响起,依旧是绵软的语调,周遭环境声有点乱,能听见机场提示音。
楚独秀坚持不懈,想要联系上对方,但等电话真接通,却瞬间就哑然了。此刻宛若梦境,大风大浪在咆哮后退去,两人总算都心平气和,有空闲跟彼此对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在程俊华先一步反应过来。
“恭喜你,新人王。”他察觉那头失声,忽然醒悟是谁,话里掺杂笑意,“不对,现在是冠军了。”
“您怎么那么快就走了?”楚独秀听到熟稔又亲和的语气,她倏地鼻酸,轻声道,“都来不及见一面。”
“没办法,再晚害怕误机,这回本来就是临时起意,回国来总决赛看一看,时间就排得特别紧。”
“您要飞国外么?”
“对,后面还有演出,虽然规模不大,但我不想迟到。毕竟是以新人标准要求自己,不可以再摆老演员的谱儿。”他悠然道。
楚独秀听他娓娓道来,一扫上季告别时颓丧,心底也放松下来:“您演出完还回国么?”
尽管这次没碰到,但以后总有机会。
“当然,等你经历更多的事,我们再来比一场吧。”
程俊华笑道:“下次不光比五分钟,我们比专场,完整的单口喜剧。”
或许,双方都曾留有遗憾,一如程俊华不辞辛劳赶到决赛,一如楚独秀千方百计追问踪影,只为一个未完成的约定。
即便两人的性格并不相仿,却对单口喜剧有相似热情,总归是不甘于此,妄图攀登更高峰。
楚独秀一怔,只觉胸腔内热血涌动,好似当初在餐厅门口跟程俊华告别,对方说“下回我也会专门写五分钟的表演”。
人生只如初见,一切都没变化。
她面对战书,跃跃欲试道:“好,下回我也会专门写专场表演。”
五分钟的胜负早就过去,双方还有无尽时间赛跑,用贯穿彼此人生哲学的单口喜剧专场。
两人寒暄数句,这才挂断电话。
谢慎辞坐在她身边,端详她的脸色,挑眉道:“开心了?”
这一通电话化解隔阂,甚至都让她雄心勃勃。
楚独秀点头:“嗯,恨不得今晚通宵写稿,明天带专场杀到国外。”
节目告一段落,她却热血沸腾,找到新的目标。
“……不好意思,公司办签证没那么快。”
“你和程老师聊什么了?刚刚居然还聊一路?”楚独秀好奇道,“聊单口喜剧吗?”
她回想谢慎辞的话,思及二人内敛的性格,一时间颇感惊奇。一个是面瘫,一个是社恐,都猜不出谁来主导话题。
“不是。”他摇头,“我俩的喜剧审美不一致,一直不太能聊创作方面。”
“那你们聊什么?”
“聊彼此的生活。”谢慎辞认真道,“他作为传统派,还给了我建议,我觉得有道理。”
他们性格差异大,就聊了些别的事。
“什么建议?”
谢慎辞看她一眼,他忽然打开车门,起身去后备箱取东西。
楚独秀听见响动,不由面露诧异,接着看他归来,手中多了一物。
娇嫩的白玫瑰沾满露水,被其他花草簇拥在正中间,用蓝色绸带及薄纸包扎,打成精致漂亮的蝴蝶结。
玫瑰和茉莉的花束,不似红玫瑰的浓烈,香气却缓缓弥漫、扩散,如他的存在般若隐若现。
“不管多有默契,还是该有仪式,以后回想起来也快乐。”
楚独秀怔愣,她意识到什么,脸庞逐渐升温。
谢慎辞将白玫瑰递给她,他似同样紧张,睫毛轻微颤动,垂眸道:“应该带着鲜花,在特殊的日子,有个正式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