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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032章

    正文世远望朝夕

    京城已被夜幕染成深蓝,来来往往的商贾有的也开始收摊打烊,有的开始做起夜间生意。在穿梭的人群中,容若一手牵着五花骢马一手攥紧明月的小手步行于其中。

    明月环视四周,对容若道:“我们出去这么晚,阿玛额娘可会怪罪?”

    容若扑哧一笑,“是我带你出来的。我是你夫君。”

    夫君带娘子夜不归宿都无碍,晚归何怕?明月也知其中,只是她尚且还是一名新妇,被人嚼舌根总是不好,纳兰家人口杂不说,显赫地位在京城里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他们刚经过一个夜宵摊子,便闻到一食客甲人道:“前天纳兰家的长公子娶妻了?”

    两人听是提到他们皆顿足而闻。

    “你这几天不在京城可是不知吧。”另一食客乙道。

    “天啊,公子不是还未过成人礼,怎就娶了妻?不符公子的性子啊!”

    “官道上的人说是明珠大人拉拢卢大人。这不,卢大人刚调任兵部右侍郎,谁不想拉拢一番?明珠大人以前不就在兵部吗?如今窜到礼部,能多方延伸,也就只要拉拢兵部,搞个文武兼得。”

    “嗯嗯,有道理。”

    明月听别人之口说道自己这官场利益上的婚姻,未免有些难过。虽两人在一起了,可总是缺少些什么。还在沉吟之时,她肩膀上便多了一只手。明月望去,见容若带着一如平时的温润,目光却比从前坚韧许多,似给予她一种肯定,一种莫须有的信心。

    “冬郎!”她低声唤了一声,脸上略显苍白。

    容若却揽着她举步离开,边走边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之间,你认为真仅仅如他们说得那般?嗯?”他说着同时,脸凑了过来,明月想躲却奈何身子被他箍紧,便只能微微侧着身,苦笑,“别闹了!”

    容若却不似从前,依旧如此,脸上虽带着笑容,但目光却是执拗不已,“那你说,还是不是?”

    明月这下便知,她是惹恼了他。她不该质疑他对他们的婚姻所持的态度,这是在伤他。明月不再挣扎,轻轻依在他旁边,“对不起。”

    容若咬了咬唇,正身牵起她的手,一步步向纳兰府走去。两人之间一下子无话可说,皆只是低下头独行。当走至一条流水贯穿全街的小道,它以水为街,以岸为宿,中间横亘一座石桥。在月色撩人之夜,响起了悠长凄婉的笛声。原本死寂的他们,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声源。

    在那横亘水湖之上的石板桥上,伫立着一名男子,他着青色长衫,目光清冷望着皎皎半弧的月亮,在吹奏着一首似乎有着许多故事的曲子。

    明月甚至有些入迷,这是一首《鹧鸪飞》,本意是欢快曲调,而如今却被他改了调子,略有凄凉之感。容若望着此人,怔了一怔,不禁苦笑,转脸看向明月,“知道他是谁吗?”

    她摇头。

    “朱彝尊。他来京许是有一个来月之久了,应该是为这期殿试。”容若说着便朝他走去。明月落在后面,凝滞望着他一会儿,便跟了上去。

    依旧伫立在石板桥上的朱彝尊觉有人走来,顿了一顿,放下笛子,转头朝容若看去,“公子。”

    容若道:“一人在此吹笛?还吹得如此哀凄,可是有伤心事?”

    “四十无闻,已是白头乱发垂耳。”他兴叹,“这次也许又是一次过场罢了。”

    容若默默望着他,目光不似以前那般冷然,若有沉思将他望去。

    朱彝尊目光瞅向他身后的明月,不禁莞尔一笑,“京人传公子提早大婚,娶了新任兵部右侍郎之女,不过我想以公子个性断不会如他们所说。”他朝明月略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他是个过不惑之年的男子,双鬓已有花白,眼神比年龄略显得沧桑,想必是这一生潦倒困苦所获。容若这时同他岔开话题,“这次殿试你认为是一次过场?”

    朱彝尊笑道:“公子,朝廷上的事,你不懂。你天生贵胄,得天独厚的优越,殿试必当通过。而我们这些落魄书生翻身的机会太过渺茫。官场上的黑吃黑,我们是招架不了的。”

    这些他为何不懂?他阿玛说过,要他做比他更优秀的男人,为纳兰家争光,所以为他铺设光明之路。只是这些他都不想要,他自心底有一份叛逆,他不想为官,他只想寻常如百姓,可他清楚明白,终不如愿。

    而朱彝尊正好相反。他想为官,想增大门楣,想摆脱潦困的生活,满腹经纶无处奋发,可他也清楚明白,很难如愿。

    明月望着眼前两个初衷相异,心思相似的两人。命运,总是有着道不完的无可奈何。

    她只能安静站在两人之间,听着、望着、叹息着。两个男人并排站在石板桥上负手眺月,都是无限惆怅。

    朱彝尊叹道:“菰芦深处,叹斯人枯槁,岂非穷十。有虚名身后策,小技文章而已。四十无闻,一邱欲卧,漂泊今如此。田园何在,白头乱发垂耳。空自南走羊城,西穷雁塞,更东浮淄水。一刺怀中磨灭尽,回首风尘燕市。草履捞虾,短衣射虎,足了平生事。滔滔天下,不知知己谁是。”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容若忽儿以词回应他的词。

    明月一怔,以一句惆怅客,知晓这哀怨之中太多的凄声。朱彝尊也怔忪地将容若望着。容若只是对朱彝尊轻笑一下,不加以逗留,对他颔首,转身牵起明月离去。

    明月忍不禁地转身望去,只见朱彝尊已是泪光点点,然眼中却带着笑意目送他们。

    知己,便是一首词,回应一首词,而后心心相印,两人便有了灵犀,最终不能言说地成为知己。过程就这般简单利索。

    在寂静的道路上,明月被容若默默地牵着,两人之间已无言语。待到达纳兰府,容若却驻足不动,不进去了。

    明月实在挨不住,问:“怎么了?”

    容若仰头看着盯着牌匾上他亲手挥笔而成的“纳兰府”三字,久久而视。

    他心里想着什么,明月知晓。他是矛盾的,他感谢这个姓氏给他带来的一切,却又憎恶这姓氏束缚他的自由。

    他仰望站在门口许久,终究叹息一声,对明月道:“阿玛从小对我管教严格苛刻,我不喜骑射,但阿玛说作为满族贵族,骑射是根本。要是没练好,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于是我拼命地去练习,为得仅仅只是想有休息的时间,而非有其他想法。”

    明月望着他,不知他想表达什么。只是知晓,朱彝尊引发了他心底一直不想面对的东西。

    “我喜欢汉学,只是因为简简单单的喜欢,并不是阿玛所理解的提高自己在朝廷中的竞争优势。”

    容若苦涩转身对着明月道:“我所做的一切,在别人眼里都成了另一个意思。若想解释,别人就会说我胸无大志,好好奚落我一番。”

    明月一时心里堵得慌,伸手向他握去,却不想容若举步朝家门走去。明月呆呆望着他的背影,方想到他念的那首词,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他何尝不知自己心中那痛苦不堪的平生,何尝不想好好泪纵横一番。只是他不可以,因他是纳兰家的长子。

    那晚回去,容若甚少言语,独自一人锁在书房不出。明月站在书房门外,手想去敲门,终究敲不下去,迟疑缩了去,转身回房。然当她转身想回房,竟见觉罗夫人一眨不眨眼地看着她。明月一怔,欠身道:“额娘。”

    觉罗夫人只是简略一笑,“容若就这性格,一心情不好,就会扎在书堆里,让他静一静。”

    明月颔首。

    觉罗上前走到明月面前,拉着她的手笑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娶了你这般水灵的媳妇,我做梦都偷乐。走,去我那聊聊天。”说着拉明月去了她院子。

    明珠的院子是正院,以西南为贵,自然是在西南边。经过正院花园之时,明月闻到一股清香,清清淡淡的,却分外怡人。觉罗夫人道:“这味道好闻吧,是冰月那丫头种植的夜来香。”

    明月顿了一顿,不免胡思乱想起来,这觉罗夫人到底是想与她聊着什么?

    觉罗夫人把她带到正院的偏房里,屋里有一位老麽麽正在加炭,见到觉罗夫人连忙欠身行礼。

    觉罗夫人摆手示意下去,老麽麽领会便下去了。屋内因新添木炭,响起“噼啪”声和灼灼热火燃烧的吱吱声。明月顿感屋内寂静,心也提到嗓子眼上,不知下一秒发生什么。

    “明月,别傻站着,坐。”已坐好的觉罗夫人见面前的明月还傻站着,便招呼她坐着。

    明月应承坐下。

    “明儿就是回礼之日,我总琢磨着送卢大人些什么,本想与冬郎商量一番,不过与你商量也一样。”

    明月接道:“额娘不用费心思了,我父亲对这些都不甚在意的,意思一下就好。”

    觉罗夫人点头,“那送些燕窝补品好了。”

    “好。”明月应承。

    觉罗夫人又开口道:“也许这时说这些话还尚在,但……”她显得有些嗫嚅,明月便知,真正的“聊聊天”现在才开始。

    “哎!明月,你也知,纳兰家子嗣单薄,我与你阿玛就冬郎这一子,寄予厚望。马上要殿试了,你得督促他不要耽于新婚燕尔。”

    明月怔忪地点头,大婚第二日,就督促这些,还真是让她有些无语,看来确实对容若寄予的厚望甚是沉重。想到方才容若在门前说得一席话,不免心疼起来,贵族的独子,压力确实甚大。

    “你来纳兰府可有听说你阿玛的一侍妾怀孕了吧。”觉罗夫人脸一下冷了起来,目光轻蔑,好似说一件家里的狗怀孕一般。

    明月点头。

    “我是不把那张氏放在眼里,但你阿玛老来得子宠着她让似乎得意忘形了,即使她生了儿子,也是一个庶生子,怎敌得过嫡子?要是纳兰府上多了嫡孙,她连个屁都不是。”

    明月忽而明白觉罗夫人的意思,叫她赶紧为纳兰家生个嫡孙,盖住张氏。虽上次明月收到觉罗夫人的金孔雀便知这其中的意思,但她没有明确表态。如今,觉罗夫人虽是叫嚣,却也暗示她了,赶紧为纳兰家生个嫡孙。

    新婚第二晚便催她早生贵子,可是尚早了?明月略有些无奈。不过,这生儿育女也不是她一人说得算。

    从觉罗夫人那回来,明月已是筋疲力尽。今儿折腾一天,明儿还要回娘家,该去睡觉了,要不明天就没精力折腾。

    明月推开新房,看着里屋无一人,有的也只有炭火“噼啪”的爆破声。她苦笑,新婚第二晚,便要独守空房了。

    她自个褪去衣服,倒床便睡去。

    夜晚,月明星稀,白月光透过白糊纸窗照进新房,蜡烛已经燃尽,剩下黑色的灯芯冒着袅袅的稀烟。屋内极其的静谧。

    明月“嗯”了一声,方想转个身,忽而感觉自己腰间有物什禁锢着自己。她不适地蹙眉,半眯半醒地睁开眼看去,眼前那张白皙清秀的脸庞印入眼中,他睡得极其平和,安安静静抱着她睡。

    他什么时候回屋的?明月不知,不过他还是回来了,没到一夜就回来了。她轻轻一笑,柔柔地靠在他的胸前,准备安安稳稳的继续睡觉。也不知为何,她动作极轻,却把容若弄醒了。容若盯着她的小脑袋看着,目光一滞,搂她的力道加重了些,身子却向她扑去。

    一夜还很长……

    正文花枝是并头

    晨曦,枝头上跳着几只喜鹊,叽叽喳喳跳来跳去,似有喜上眉头之意。整个早晨氤氲一股潮气,好似昨晚下了一阵雨。天昏昏的,明月动了动身子,感觉自己似乎散架一般。她微动一下,腰疼。她侧下身子,捶了捶腰肌。

    她好容易睁开眼,就见容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明月怔了一怔,望着眼前的容若,“冬郎醒了?”

    “你这般动弹,不醒也难。”

    明月略沉吟一番,“那你再睡会吧。”

    容若未答,手紧了紧,把她抱入怀中,“累吗?”

    明月缩在他怀里,微微颔首,“可不是,累死了。”她其实是想逗他而已,只是不想头上半天未响起答音,好容易才回一句,却让明月哭笑不得。

    “下次不那么晚折腾你了,我们早点。”

    这不是早晚的问题,而是运动量的问题。虽然她自是知新婚燕尔,亲亲我我会甜腻不已,运动量也会比老夫老妻要多得多。

    她道:“冬郎,我们起来吧,今天还要去我娘家回礼呢。”

    容若道:“也是。”虽他应着了,但他丝毫未动弹,依旧抱着她赖床。这一抱赖床就到了日上三竿,还是前雨在门外敲门,两人才磨磨唧唧地起床。

    明月向家长晨省晚了,觉罗夫人却无不悦。想必她是知晓容若昨晚半夜回去,昨天与明月的会话起到了作用。他们领了觉罗夫人准备的回礼便出门到卢府去。

    马车行至卢府,卢兴祖已然站在门口等候,见明月下了马车,便笑脸盈盈地迎了上去。明月欠身,“父亲。”容若也跟着拱手,“岳父大人。”

    卢兴祖呵呵笑着道:“走走,进里屋,外面多冷。”

    两人互看一样,笑着进去了。

    来到卢府正厅,里面设备齐全,炭火点得甚旺,帘栊也都整齐的撩在一边,茶几上摆满了糕点,想必卢兴祖早就等候多时了。

    明月鼻子一酸,她这父亲定是舍不得她,好容易回来一次,已为她打点好了一切。明月道:“父亲近来身体如何?”

    卢兴祖笑道:“不错不错,大夫开得药都按时吃了,你不用操心。”

    明月点头。

    卢兴祖把目光转向容若道:“成德,你快过成人礼了吧,到时可以叫你容若了。其实我甚是喜欢你这字,温文尔雅,却又万种风情。”

    容若一怔,梨涡浅笑,“岳父大人其实不用拘泥礼节,现在便可唤我容若。”

    “那可不行,得成年了才能唤字。”卢兴祖笑道,目光转向明月,“明月那字是我临时改的。本是字颜昭。”卢兴祖突然停顿一下,讪讪而笑,略有尴尬之意。

    容若又是一怔,思忖片刻,“岳父大人改得好,我甚是喜欢明月的字,韵意十足。”

    卢兴祖甚是欣慰,“可是与你八字和得来?”

    明月听父亲这话一说,愣了一愣。她原字颜昭,后改了字,还是按照容若的八字改,这其中……恐怕是她原来的字与容若的字八字不合,而成婚总是要合八字,所以父亲才把字改了。

    明月略有担忧望向容若,他是否介意?然容若只是浅笑道:“额娘说除了多水,忌讳水外,其他都是相当满意的。”

    卢兴祖微笑颔首。

    他们聊聊家常,吃吃午饭,卢兴祖便有事去了兵部。明月则带容若去了她曾经的闺房。明月的闺房依旧如故,床单还是她偏爱的紫罗兰色,帘栊也是草青色,可当明月看到绣架上自己的绣作,顿时臊红了脸。容若观摩她闺房之时也只是简略看了看布局,眼神扫到绣架,顿时一亮,大步朝过去。明月连忙跑上前拉扯他,他却更是来劲,非要看到不可,实在拗不过容若,明月是又着急又无奈。

    “呀!”容若大叫一声。明月感觉这是一阵雷鸣,把她劈得无处遁形。她这次可真是认栽了。容若低眉看去,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忍不住哈哈大笑,揽她入怀,“真是不知一向得体能耐的娘子,原是这般绣工。看到这绣活,我在想家里的那床水鸭被褥可是也出自你之手?”

    明月悲悯地点头。

    容若扑哧笑了起来,“鸭子确实……很可爱。”他沉吟甚久,才悠悠道着。明月自是知晓他心底可是好一阵发笑,好好的鸳鸯被被她绣成水鸭被,一番浪漫的床第,成了儿童嬉闹。

    不过容若却温柔紧了紧她的衣服道:“明月,你绣一套吧,光只有那被褥是水鸭,其他的是鸳鸯总是不和谐。”

    明月吃惊望着他:“还是把被褥换了吧,换成与其他一套的精致鸳鸯。”

    “不要,我就喜欢可爱的水鸭。”容若立即拒绝。明月撇了撇眉,甚是无奈。这不是把床品全都毁了吗?一整套水鸭戏水……想到如此,明月哭笑不得。

    容若参观完明月的闺房,便直径坐在明月的书桌椅上,慢条斯理地盯着在他面前的明月。明月本想与他一起坐下,却被容若制止,“别动!”

    明月当真不动了。

    容若拿起笔,本想蘸墨写字,却发现砚台上已然无墨,不禁懊恼起来。

    明月看去,扑哧笑道:“墨干了。”

    容若撇嘴,走到茶几旁,拿起杯子便走回书桌。他往砚台上倒入茶水,而后自己研墨。他一手拽着袖子,一手有规律的画弧。他是喇叭袖,不得护着袖子。

    明月方一动弹,容若瞪过来,“别动。”

    明月只好无奈地继续做雕像。容若研墨好后,就在宣纸上绘了些什么。她想,该不是画她吧?但不稍片刻,容若便收笔了。他拿起宣纸好一阵观摩,一副欣赏的模样。明月好奇道:“你方才是?”

    容若含笑而视,携宣纸走来,递给她。明月拿起看去:“薄劣东风,凄其夜雨,晓来依旧庭院。多情前度崔郎,应叹去年人面。湘帘乍卷,早迷了、画梁栖燕。最娇人、清晓莺啼,飞去一枝犹颤。背山郭、黄昏开遍。想孤影、夕阳一片。是谁移向亭皋,伴取晕眉青眼。五更风雨,莫减却、春光一线。傍荔墙、牵惹游丝,昨夜绛楼难辨。”明月一怔,将他望去。这是咏桃花的词,容若笔墨着色流转欢快新颖。

    容若道:“人面桃花”。

    简洁四字,却让明月臊红了脸,归还宣纸,道:“今晚我可以留在这里吗?”她抿了抿唇,“我想多陪陪父亲。”

    容若愣了一下,笑道:“可以。”

    明月微笑。

    容若对门口道:“海宝。”海宝是容若的近身侍从,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男人。海宝碎步而至,礼貌地敲了敲敞开的门。

    容若道:“你回府,转告阿玛额娘,今儿我与大奶奶在卢府住下了。”

    海宝颔首,不动声息地离去。

    明月一怔,道,“冬郎,你可以回去的,不用考虑我。”

    容若笑道:“我考虑的可是我自己。”他眼神略带戏谑的笑意。明月望去,略低下头。

    两人等到卢兴祖回来,便准备要吃晚饭了。他们放坐下桌,明月见时间将至,对容若道:“你可想吃些什么?”

    “我不挑食。”容若笑了笑。

    “那你等我,今儿我下厨。”明月朝他一笑,转身走向厨房。容若望着她背影一愣。还是卢兴祖先开口:“明月以前挑食,大厨做得不沾口,现在许是好了许多,不挑食了。”

    “她会厨艺?”容若有些不确定道。

    “这个也是我一直纳闷的事。”卢兴祖的眉撇成倒八字,“一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也就无师自通了?”

    容若扑哧一笑,也许、应该。

    一盏茶的功夫,已有几盘上桌。容若望着桌上几道小菜,皆是江南风味的小菜,油光亮泽,色泽鲜嫩,看似火候掌握不错。容若略有吃惊,看来这无师自通倒有些本事。

    最后上了一道甜品,雪白雪白的凝固在碗里,一人一碗。容若闻了闻,“一股奶香?”

    卢兴祖接过这甜品,脸上一脸喜色,“我就喜欢吃明月做的这玩意儿,很符合我胃口。”说着就舀了一勺往嘴里送。容若一怔,小舀了一勺,送在嘴里,嘴里满腔的奶香比方才闻到的还要浓烈。确实有些味道,他想了想,“可是羊□?”

    “不是。”他身后响起明月的声音。他转身,明月已然从厨房而归,身上略有些油烟味,见她身上的坎肩脱下,只着一件薄衫,容若深深蹙眉站起,脱下身上的坎肩为她披上。

    明月道:“做饭做得热了。”

    “出来也该穿得严实一点,现在天气已到了冬季,也不知照顾自己一点。”容若嗔怪。

    明月一时无言,瞅了瞅父亲。此时的卢兴祖已在好笑地看着她了。明月自是知父亲眼里的意思,其实她何尝不是?容若总是那般温柔呵护着她。

    双双坐下,话题又转到甜品上。容若问道:“那这是什么?”

    “冬郎难道不觉得羊□比较膻味甚重吗?”明月反问。

    容若当即颔首,“确实,这甜品并无膻味,那这是?”

    “牛乳子。”明月道:“这叫双奶皮。”

    “怎么做的?”容若好奇地问。

    “做一人份的话,取两个鸡蛋的蛋清,搅拌在牛乳子里,放在碗里再去蒸一会儿待凝固即可。”明月笑道:“甚是简便的甜品。”

    “原来这般简单,”这话是已把刚上一碗的双皮奶吃干净的卢兴祖道的,他继续道,“叫厨子记下。”

    容若扑哧笑道:“确实好吃。”眼朝明月望去,“我便不用了,厨子在眼前呢。”

    明月轻笑。她不是什么厨子,只是会做些极其简单的家常。她食得淡,亲自下厨也只是嫌北方菜不似江南菜那般清淡。她父亲也喜食淡,只是没她那般挑而已。

    成婚以后,她也发现容若也是喜淡之人。纳兰府的菜,偏江南口味。至于原因,好似是纳兰家的人甚是信佛,斋食为主,遂食皆偏淡。

    食完晚饭,容若便到正厅中陪卢兴祖下棋,明月站在一旁观看。几盘下来,容若皆赢。明月嗔视他,总觉得他应当让一让她父亲嘛!

    倒是卢兴祖越下越起劲,一个晚上折腾,一盘也未赢却笑容满面。

    “果然是第一棋手,这下棋,不是对手。”卢兴祖笑得甚是灿烂。明月望着容若,略愣了一愣,难怪不让贤,原是盛名在外,这让了她父亲,却会让父亲失了颜面。

    他们是在亥时才入房。一入内,容若便伸个懒腰,一脸倦意。明月拉他上床,“来,给你按摩按摩。”

    容若笑着应了,舒坦趴在床上,任由明月按摩,惬意地闭上眼,喃喃道:“明月。”

    “嗯?”

    “你技术真好。”

    明月浅笑,继续按摩着,直到他渐渐睡去……

    天明时分。他们早早告辞,回了纳兰府。只是当他们马车一停在纳兰府门口,府里的管家就小跑而来,立在马车外,恭敬地对着马车作揖,“大爷,主子唤你去一趟书法。”

    容若不紧不慢地牵着明月下了马车,对她道:“你先回琼楼,我去见见阿玛。”

    “好。”明月应承,先与他一步走进纳兰府。她一回到琼楼,前雨便走来忙伺候着,“夫人,可要沐浴更衣?”

    “嗯。”简单应了一声。

    前雨打来水,倒入浴盆里,摆放好干净的浴袍挂在屏风之上,为她脱去衣衫。冬日泡澡泡澡确实是一件甚是享受的事。一股暖流贯穿全身,蒸腾地包围全身,烘得全身沸腾。周围氤氲着热气,略有些迷离苍穹了。

    “夫人,我去拿搓澡巾。”屏风后的前雨禀告一番。

    明月轻声“嗯”了一声,并未睁开眼。

    半晌,门轻轻“吱噶”开了,轻声轻步的。明月想,该是前雨回来了。也未多想,继续闭着眼,享受被热水含住的那股暖意。

    耳边隐隐约约听见稀稀疏疏的脱衣声?明月半瞌着眼,竟瞅到容若已然站在她面前,在褪衣。明月怔了一怔,耳根子跟着红了起来。虽已是夫妻,该看得也都看过了,但脸皮这下却薄了起来,只是瞪着眼看着容若褪衣进了澡盆里,与她共浴。

    “冬郎。”她略有局促地唤了一声。

    容若却没应,直接拦着她的腰,往怀里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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