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不识君心侧——奴婢篇 第013-014章
巧会谢朗
过后第二天,谢玄送来他的手抄诗词,那是本不大不厚自己制订的书,敏敏翻开看了几页,赞道,“少爷字写的很漂亮啊。”
谢玄不理会她的夸奖,“记得别弄坏了,这个我以后得收藏的。”
“是是。”敏敏点头哈腰笑道。
谢玄嗤之以鼻,“烧饼,我问你个问题。”
“嗯?”她奇怪地看他,问什么?
“你要我手抄的诗词干什么?”
她不能告诉他,她是谢安的徒弟。要不以他的“大惊小怪”定能弄得满城风雨。
“也没什么,听小姐说你的字好看,仰慕少爷的字就要来看看。”
谢玄狐疑看着她,认为她的话,是狗屁。但也找不到理由回绝,就冷哼,“过几天就还给我。”
“是是,少爷。”
谢玄怏怏不快的离开了。
她松了口气,坐在书桌旁看着谢玄的字,她对毛笔字不懂,纯属门外汉。随手翻了几页,见到一首诗,谢玄在上面重重地划了一笔。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敏敏细细领会这首诗的意思。蓦然瞪大眼睛,这……这是首情诗?
敏敏汗颜,谢玄才几岁?不过八九岁的年龄,居然……她太无法理解这个骚包的早熟。
她摇头,然后放下谢玄的,拿起谢安的看。也是本手抄的诗词,大部分都是诗经里的诗词,自然她也看到了谢玄划重点的那首诗。谢玄的字尚且幼稚点,谢安的字则是柔中带着刚。她想,她该是仿照谢安的字,还是把谢玄的字交上去呢?
经过严格的心里斗争,她还是把谢玄的字放了回去,认真的开始临摹谢安的字。
谢道韫回到房间,见她在一笔一画地临摹字,笑道,“不是把羯儿的字给借到了吗?为什么还要自己写呢?”
她抬头见谢道韫在看谢玄的字,连忙夺了过来,“小姐,你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呵呵,见你那么认真,不忍心打扰啊。”谢道韫看着被夺去的诗词,努嘴,盯着那诗词,”干什么那么紧张羯儿的诗词?”
她大囧,“我要对这诗词负责。”
见她那模样,谢道韫笑得更欢了,“好吧,那你就继续吧,今个小姐也不用你照顾了,你就专心对这些诗词负责吧。”
谢道韫转身就走,也不怎么停留,她望了下她的背影,再看着自己手上的那本诗词,“我已经对你负责了,一边呆着吧。”说完,就把那本诗词撇在一旁,继续临摹谢安的字来。
她花了将近一个晚上的时间,把谢安手抄的首诗词,一笔一画地临摹出来,当公鸡“喔喔”叫了起来,她也跟着打了个重重的哈欠。
她看起来还是比较满意自己的杰作,好好的欣赏了一番。欣赏完以后便屁颠地跑去给谢安大师献宝了。
她雀跃地蹦跶道他的书房,正准备敲门。里头却传来这样的对话。
“你真好笑。”
是刘氏的声音。
短暂的沉默。
“这么多年了,我真想不到,你还是如此。”
还是刘氏的声音。
“你有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依旧是刘氏的声音。
沉默,依旧是沉默以对。
当听到呜咽的声音时,只听见谢安一声,很轻微地,对不起,月儿。
很多年以后,敏敏每次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总是感慨道,世事无常,安能一个歉意了得?
敏敏很安静地离开了书房。他们夫妻的事情,她不好参合,偷听就已经很不对了。
夜来临的时候,她已经失去困意,便觉得无聊,而书房又不好过去,只好一个人,快降夜时发神经的爬山。这东山,几乎就只有谢安包了,一般没什么人来,所以她也便肆无忌惮起来。
微光偷摸得爬上山,泛起轻微雾气的山顶,给人染上一股凉气。她一上到顶,身子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才刚一抬头就见到一个少年在仰望着天空。
那个背影,她还是算熟悉的。
胡儿少爷,燕燕的心上人。
此时,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进还是退。也就只能呆呆站在那看前面的他。而谢朗似乎也感觉到身后有人,转身看去,见到在那发怔的敏敏。
他只是微微一笑,有转身背对着她,继续仰望起天空来。
她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一走了之?好像很没礼貌。她犹豫不决。也罢。她上前与他并排看着天空。
他不说话,那么她也不会打破这宁静。
“叔叔说,天上的星星是死去的灵魂变的。一到白天星星就会消失。跟灵魂一样,见不得光。”谢朗像是自言自语,可明显却是对她说。
21世纪的女性要是听了这话,肯定哈哈大笑了。科学上已经把星星发亮的原因说得很全面,灵魂这一说,简直是谬论。
可是,现在,她是在东晋,还是在一个失去双亲的男孩身边。
她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能做个倾听者。
只闻他轻轻一笑,“那天空上一亮一暗的,是否就是大男子主义的父亲和小鸟依人的母亲呢?”
那是仙后座,又名北斗七星。她没说出来,只是附和道,“少爷,您的父母都在天上看着你,无论怎样,他们都在保佑你。当你迷路的时候,他们也许会指引你到达正确的地方,你瞧,跟着那勺子的末端,你就会找到回去的方向。”
谢朗终于把目光转回到她身上,“真有这么神奇吗?”
“你可以试试啊。”她倒是很自信。那个是北斗七星,定能回去的。
谢朗凝视着她,“陪我一起走?”
“可以啊。”她倒无所谓。舍命陪君子喽,反正她也无聊。
于是,她跟着他,他看着天空上的北斗七星,一步步地向前走。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她一个不注意踩到一块石头,脚扭了一下,不过倒不碍事,只是她疼得叫了一声。谢朗转身看着她那变形的脸,扑哧一笑,“你状况还真多。”
“不是啦,是没注意而已。”她没好气地说。幸灾乐祸,亏还笑得出来。
他突然拉起她的手。她吓得又“啊”了一声。
“我怕你又出状况啊。”夜已经开始黑了下去,她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哦。”
她不是古代守旧女人。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词,她无所谓。
当他们果真如敏敏所说回到了府邸的时候,谢朗一脸惊奇地看着她。
她当即收回了手,耸肩道,“我说的没错吧。”
谢朗连连点头,深吸口气,“原来,我父母在天上暗暗地保护着我,我一直以为我……”停了下去,脸上失落的表情烟消云散,豁然开朗道,“谢谢你,我原来一直不孤单。”
敏敏点点头,“其实,人的孤单只是缺少发现的眼睛而已。”
谢朗呵呵地一笑。
她会给他,同样的微笑。
那是少年时期,最纯粹的笑。
逸少拜访
过后几日里,谢道韫开始干正事,与谢安商量交流日。谢安十分赞成她前去交流。于是当她拿到谢安的书函,自信满满地回到房间。那时,敏敏真在盯着自己写的诗词在发愁。
“怎么了?”谢道韫拿着书函盯着敏敏手里的诗词。
“不敢把这个给老爷。”她犯愁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诗词。
“那有什么不敢?你不是叔叔的徒弟吗?交作业很正常啊。”
她不敢告诉她,谢安和他夫人昨日吵架的事情。
谢道韫拿过她的字,轻轻莞尔一笑,“仿叔叔的字?还行,就是太生硬了。”
“仿得字都生硬嘛。”敏敏反驳道。
“不会啊,你可是没见过有个人的字,他可以把别人的字仿得比原著还要生动。”她说着的时候,眼睛已经闪出一种难言的情愫。
敏敏自然是知道,笑道,“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她轻摇头,笑而不答。流露的神情,好像在说,你还是不懂。
敏敏鼓足勇气去见谢安是在第二天事情。她小心翼翼来到书房,却见谢安对着砚台发愣。她轻轻扣了下门,成功唤回了谢安的注意力。
谢安见她来了,看着她手上的东西,就明白她来此干什么。他轻笑,招手,“拿来看看。”
敏敏把她的诗词递给她,他随便的翻阅起来,“还是不错。”
“师傅的字,还是有点难度的。”
他抬头看着她,“是吗?意思是说你很有天分喽?”
敏敏吐吐舌头。调皮地笑了起来。
他笑了一下,再去仔细地看着她的字,当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怔住了,盯着那些字,看了很久很久才重新抬眼注视着她。似乎她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人一样,那样的露骨地打量她。
她料不到他这样打量她,有些尴尬,“师傅。”
他还是那样看着她,好像看不够一样。
“师傅。”她再叫了一声。
他的目光终于缓和起来,似自嘲一般,“我这是怎么了。”
“师傅。”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回去吧。”
她不想他就这么简单让她离开,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作完揖后就准备离去。
她刚到门口,却正好撞到一个人,一个她没见的男人。年龄比谢安大些,但身上有股味道,是她最近接触较为频繁的东西,墨香。
那男子也只是草草打量她一下,就往里头,一副豪迈的样子。
“安石。”
“逸少。”谢安激动起来,“你怎么来了?”
“哎哟,说的好像我不能来了。”
“哪有。看你说的。”谢安携他坐下,见在发愣看他们的敏敏,吩咐道,“去倒杯茶来。”
她缓过神来,连忙应承出去倒水了。
“安石,最近怎么样。”逸少哈哈笑了起来。
“还不是老样子。”谢安温和道。
逸少见他手上的东西,顿时两眼冒着金光,“呀,这是什么。”
谢安顺他目光看去,连忙把书仍回书桌,一脸平静道,“没什么东西,就是些诗词。”
逸少装着不高兴的样子,“安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知道那是刚写不久的字。”
谢安一脸无奈,“呵,还是瞒不过逸少的鼻子啊。”
“瞒不过还瞒着我?真是。”说罢便起身到书桌旁,把那本书拿起来看了起来。
“这谁写的?字真不好。”逸少啧啧摇头起来,“肯定不是安石写的。”
这时,敏敏倒茶过来,见到逸少手上的那本书,低下头,把茶放在茶几上,真转身离去。
“耶?这是什么?”逸少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
敏敏顿了顿。脸刷得红了起来。
“我自茅庐刚出道
永怀真心天下漂
远志岂是燕雀比
感怀激情如天高
谢家师翁多子弟
谢花却识真名士
安得恩情铭记心”
逸少读完以后,张着嘴说,“呀,这是藏头诗啊,我永远感谢谢安。”
谢安讪讪一笑。
“这是谁写的诗啊?”逸少更是吃惊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答得很自然。
而僵硬在一旁的敏敏,任命的闭上眼睛。死得心都有了。
逸少见屋内除了谢安,就个倒茶的丫鬟。这诗不是谢安自己写的,那显然就只有……
“果然是安石,就连一个丫鬟也这么有才气啊。”逸少很是敬佩起来。
谢安笑道,“我也是很意外而已。”
敏敏自知他是把难题推给她了,她要是再坐以待毙,就显得很没礼貌了。
她只得欠身行礼,“老爷教奴婢写字,不嫌奴婢粗俗,奴婢自当感激不尽。”她这番言语,又顺利的把风头转给了谢安。
“哦?安石教这丫头写字?”逸少很恰当地反问。
只见谢安,依旧平静笑道,“有如此挚友爱好书法,总不能丢了颜面吧?”
好样的,把风头转给了始作俑者了。
逸少一听,红了脸,“我怕了你了。”
谢安笑道,“彼此彼此。”
“哎。”逸少叹口气,“我这次来找你可不是跟你嬉戏,我找你有正事。”
谢安呷了口茶,依旧面不改色问,“什么事?”
“现在朝廷不太平啊。”只见逸少深叹口气。
“哦?怎么了?”
“桓温最近动静比较大。”
谢安倒提不出什么兴趣问,“怎讲?”
“朝廷以殷浩为中军将军、都督五州诸军事,委以北伐重任,以此抗衡桓温。结果殷浩大败而回,桓温遂掌大权。”
谢安停顿以后,倒笑了起来,“那是很好啊。桓兄有了权力,真是大展鸿图之时。”
逸少狠狠道,“屁,他是狼子野心。”
“逸少,你多想了。”
逸少不说话,只盯着谢安道,“我们打个赌。”
“哦?”
“桓温以后,绝对不是尽忠那么简单。”
谢安笑了,好像既无答应,又像是默认了这个赌约。
政事刚一说完,逸少道,“今日,我带了个人来。”
“哦?谁?”
“献之,还不进来。”
却见一个12、3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深邃深刻的五官,说不上的和谐。敏敏把他也归类到帅哥行列中。
“谢叔叔。”他腼腆地对谢安点了个头。
“哟,献之变化很大啊。”谢安笑道。
王献之,微微一笑回之。
敏敏傻了。
那个逸少是——王羲之……
这个献之是——谢道韫的小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