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说话的艺术
她这样斩钉截铁的话，让男人的神色一下黯淡下来，他摸摸她半湿润的发丝，一言不发地收起毛巾，往她浴室里走去。梁穗听到浴室哗啦啦的水流声，忽然捂着嘴偷笑起来。
顾从周将毛巾洗完了就从浴室出来，梁穗盘腿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看书，她有些轻微的近视，一般只有看书或者出门看电影的时候才会戴眼镜，这会儿她戴着副黑框眼镜，头发也没有拿吹风机吹干，就那样晾着。听到动静，她歪头往顾从周的地方看去，只见男人已经走到门边，手搁在门锁上，准备出去了。
梁穗什么话也没说，就那样表情平静地看着他，梁穗心想，她实在是很不喜欢这人这个样子的。虽然她知道自己一句话就可以哄得他心花怒放，但是她偏偏不愿意再开这个口。
遇上点事情就闷声不响，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要他真的一直这样，梁穗实在很难想象在未来的几十年中还怎么跟他相处下去，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亏他还是心理咨询师。
不过这想法一出来，就先把梁穗自己吓了一跳，什么未来几十年，她什么时候都已经生出这样的想法。她合上书，敲敲自己的脑袋，即便她不是很想承认，也没法否认，刚刚顾从周问她能不能留着那张婚纱照时，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那照片拍得太难看了，谁家婚纱照拍得跟家里死了人一样。
人的情感有时候真的很难说得清楚。
好在梁穗自己并不是个爱自欺欺人的人，她对感情的看法从来都是喜欢就是喜欢，不爱就不爱。她又安慰自己，顾从周除了这个爱纠结的臭毛病，实在也找不到令人诟病的地方。
梁穗将书塞到屁股后面，一只脚踩在地板上去拉开窗帘。院子里的地面景观灯没熄灭，照着静谧又乱糟糟的院落，那花圃里，东倒西歪长着各种菜，因为缺乏照料，中间草都比菜还高了。梁国平好歹也受过教育，平日里爱点茶和书法，梁穗实在很难想象自己家弄成这样。离去两分钟的男人又去而复返，梁穗听到动静却没有回头，直等他走到她身后问：“在看什么？”
她点着玻璃往下指，说：“你看之前汤秀琴种在花圃的那些青菜、茼蒿，她走了这些天，老梁压根就没管过，全都冻蔫了。以前老梁每天起码都会打理打理他那些花的，你说我明天拿个铲子把它们都薅掉怎么样？”
顾从周站在她身后闷笑：“伯父应该也不会生气。”
“算了，这么小气又没品的事，我也懒得去做。”梁穗又将窗帘重新拉起来，坐在那儿身子往后偏仰头看向顾从周，“我还以为你睡觉去了。”
她可丝毫没给他面子。
顾从周微微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没有，我想起我手机忘在客房那边，去拿手机了。”
“噢……”梁穗拉长了尾音，明摆着不怎么相信他这话的架势。
顾从周不开口，梁穗又从背后捞出书，低头翻了几页。
书上突然落了一大片阴影，遮住她面前的光线，梁穗顺着书页边缘看过去，顾从周人正蹲在她跟前，他握住她的手，轻声喊她的名字：“梁穗。”
她漫不经心“嗯”声，没有任何束缚的右手翻过一页。
“我没有生气。”他说，顿顿又试图替自己辩解，“我不瞒你，开始那会儿确实有点失望，不过这……上次你说的话我记得，有话我会直接跟你说……”
梁穗眯眼笑着看他吞吞吐吐解释，身子往前一倒，顾从周有些措手不及，还是下意识伸出手，将她抱了个满怀，她搂住他脖子低声细语讲话：“你看这样不是挺好的，还有啊，你不觉得那张照片丑得很吗？我那表情哪像人家新婚啊，脸拉得老长，就嘴角那边翘了点，看起来更吓人，跟驴脸差不多。”
顾从周压根注意不到那些个细节，只觉得她怎么拍照片都好看，这会儿被她三言两语哄得晕乎乎，他几乎想都没想，就顺着她的话说：“拍得是不太好看。”
话音刚落，头上就被梁穗敲了一下，她光脚从沙发上跳下来，怒问道：“哪里不好看了？”
有些话，多说多错，顾从周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
星期天下午从梁国平这边离开，梁国平把她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些成箱成箱的干货和海产。院子里那些青菜还有小部分能吃的，也没人去摘，梁穗站在花圃那边随手掐了根冒出来的杂草，笑说：“您也不留点自己吃，这么多我哪吃得掉。”
“知道你喜欢吃才买的。”梁国平帮她关好后备箱，“你昨天要不回来，我都准备给你送过去。”
梁穗把草往花圃里一扔，拍怕手上看不到的灰，扭头跟梁国平讲：“这也太丑了，过年谁来家里做客不得吓一跳，人还以为咱家干啥来了。您要真喜欢，就学隔壁李叔他们，也去乡下租块地，承包个鱼塘，到年底还有鱼吃。”
梁国平说：“是不好看，一会儿我请人回来处理。要不我们明年也去搞个鱼塘，有鱼吃，周末也能去钓钓鱼。”
“我就随便说说，哪有那功夫，又不像李叔他们夫妻俩都早早地退休，闲工夫多。”
“也是。”梁国平说，“等你成家有孩子，我也能退休了。”
梁穗本来好好说花圃的事，也不知道这把火怎么就烧到自己身上。再看那边站着的顾从周，人就差直接附和梁国平了-
令梁穗大吃一惊的是，姚叶春周一下午照样好好地出现在教室里，她心里早已经下意识默认了顾从周的话，觉得姚叶春应该去医院检查，起码最近两天可能没法来上课。然而她刚到教室，就被姚叶春破口大骂了一顿。
“是不是你让学校打电话给我儿子？我这好好的，你说谁神经病呢你？我这教了学费的，我好好地跳舞……”
老年大学属于公益性质，每门课程一学期的收费标准也就一百五十块，连老师一节课的工资都不够。
梁穗难以想象姚叶春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看她的眼神，好像下一秒都能冲上前来打他，还是张留平和时英月他们及时上前来劝：“老姚，你这是干什么呢，有什么话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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