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婚礼
鲜血顺着傅时的手往下流,滴落到地毯上。
傅卓达被他吓得不轻,原本的怒意这会儿夹杂着担心与无可奈何,以至于喘着粗气说不了一句话。
傅时则是越过他,看向了谢璃这边。
“过来。”
他平时也经常这么喊谢璃的,带着强硬命令的那种语气。
可是这会儿他明明脸色与眼睛都是冷的,说这话的语气,却莫名地温和。
像是哀求似得。
谢璃终于从惊吓中回了神,她走了过去,一脸无措地看着傅时还握着花瓶碎片的手。
“傅时,你先松开。”
傅时好像是被她提醒后才想起这茬,依言松开了手。
手掌摊开时,那映入眼帘的那血肉模糊的样子,谢璃看着都觉得疼。
“有我在,这个家没人敢赶你走。”
头顶传来少年坚定的声音。
谢璃愣了愣,她擡头去看傅时,却发现他话虽然是对自己说的,眼睛却是看向傅卓达的,就像是在警告他一般。
其实谢璃在傅家的身份,原本就是很尴尬的。
小一点的时候倒还好,毕竟是小孩子,作为傅时的“玩伴”也没什么稀奇的。
如今开始长大的,这不伦不类的寄人篱下,就尴尬得许多。
甚至同学问起他们为什么住一起的时候,谢璃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说自己是傅时的远方亲戚。
可自己的家,又不是离得多远,哪有非要住在人家家里的道理?
所以傅卓达刚刚那样提议的时候,她其实就打算顺势同意了的。
只是被傅时打断了。
如今看着他这个样子,谢璃想要回去的话,自然就是一句也不敢说出口了。
傅时收回了警告父亲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谢璃后,才转身:“跟我过来。”
话是对谢璃说的,谢璃略一迟疑,就跟在他后边上了楼。
他们都没有再去看后边傅卓达的脸色。
谢璃先前对他的尊敬都已经荡然无存了。此刻两个孩子对那个人的厌恶倒是如出一辙的。
傅时手上的伤需要处理,他的房间里有医药箱,谢璃也知道在哪,熟练地就找出来了,但是她没弄过这个,有些不太敢。
“要不我们去医院吧。”她抱着医药箱提议。
傅时已经就地一坐了,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纱布包一下不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谢璃就算不懂也知道不能就这样,“万一有玻璃渣在里面可怎么办?而且还得消毒呢。”
她就算是说反对意见,也是温声细语的。
想了想,女生还是就在傅时面前坐了下来:“还是我来吧,我见许阿姨弄过,应该可以……”
她话没说完猛然想起自己提起了阿姨,赶紧闭上了嘴。
许子衿在傅家现在就是禁忌,怕触到傅时的雷区,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只有傅卓达会时不时说起,每次都会惹得傅时大发雷霆。
所以谢璃意识到以后,就快速去瞥傅时的脸色。
以前傅时受了伤又不喜欢看医生的时候,都是许子衿这样给他换药的。谢璃怕他想起这些记忆伤心。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傅时却病没有发火,他好像是愣了愣,然后整个人颓丧了下去,跟刚刚在傅卓达面前时的样子截然不同。
“嗯。”他甚至接了谢璃的话。
傅时没有办法容忍任何人提起母亲,尤其是傅卓达。
他极其厌恶那些人用着故作悲伤的假惺惺模样提起妈妈,也会被时刻提醒着自己直到现在还什么也做不了,生前惹得妈妈生气,现在她死了,自己还没本事地让那个小三和傅卓达甜甜蜜蜜地活着。
可是……谢璃是例外。
傅时不讨厌谢璃提起母亲。
这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跟他一样,是被妈妈爱过,也爱着她怀念着她的。
也只有对她,傅时才能没有防备地流露出思念母亲的脆弱。
这样子,真的像是受了委屈找妈妈的孩子。
谢璃的心被揪着一疼。
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许子衿平时带孩子的时候也都是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的。
所以他们有着大致相同的记忆,对许子衿都有着同样的感情。
大概这也是傅时现在唯独对她例外的原因。
这个时候自己好像确实不能走。谢璃有些心软了,还是再等等他恢复一些吧,她想着。
谢璃沉默地打开医药箱,开始先是一点点地清理血迹,为了确保里面没了碎渣,她还拿着傅时的手凑近着看得格外仔细。
傅时的视线停留在两人挨在一起的手上。
上一次牵手是什么时候?小学?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两人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亲密举动。
她是不是都没有长?
怎么手比自己小了那么多。
谢璃的手突然使了些力道,让男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与自己不同的柔软。
蓦然加快的心跳,让傅时转开了视线。
好奇怪的心情。
却也奇怪地抚慰了刚刚自己的所有沮丧。
谢璃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认真地将伤口清理好了以后,消毒、包扎。
最后一步的时候因为不太会,她胡乱地缠,缠到最后傅时的手肿了一大圈。
“好……好了。”
傅时把那“大猪蹄子”放自己面前看了好半天。
“丑死了。”
谢璃心虚没说话。
可这么说着的傅时也到底是放下了手,没有拆开重来。
谢璃将药箱给收起来,地上也收拾好了,才开口:“我先走了。”
傅时没有说话。
却又在谢璃打开门要出去的时候叫住了她:“你记住我刚刚说的话,这个家里,没有人能赶你走。”
谢璃放在门把上的手握紧了一些,可也终究只是嗯了一声。
***
傅卓达的那个孩子,到底是生了下来。
是个男孩。
孙琳也母凭子贵,嫁进了傅家。
婚礼之前,傅卓达大概最头疼的就是傅时了,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什么也没闹。
甚至傅卓达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也只是无所谓般地说了一句“娶呗”。
这还让傅卓达夸他长大懂事了。
但是谢璃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
果然,婚礼那天,傅时确实没闲着。
他往婚礼场上放了几只疯狗,四处乱窜的狗将桌子、立起来的酒杯墙都打翻了,更是吓得宾客惊叫连连。
搅得现场人仰马翻不说。
他还把傅卓达出轨的丑事都在婚礼现场的大屏幕上放了出来。
“想上位后就清清白白了是吗?奸夫□□就得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还有那个孽种,你就算去国外生下来了又怎么样?想要让他平平安安长大,就要记得一直看着,不然我迟早会找到机会弄死他。”
虽然傅卓达出轨的消息大家也当八卦来传,但是这样没有遮羞布地被抖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傅卓达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
孙琳更是因为后面的话,恼怒而又惶恐不安,气恼地看向傅卓达:“老傅!”像是要让他主持公道。
她见识到了傅时是真的疯,自然担心自己刚出生的儿子。
“混账东西!给我滚下来!”
可傅卓达即使是满脸怒火,也指挥着保镖过去把傅时架了下来,却到底是连一巴掌也没舍得打。
“给我带回房间去,别让他出来,也别给他吃饭!”
气得孙琳在一边直咬唇。
傅卓达心里其实也是止不住地懊恼。
早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这个鬼德行,他实在不应该为了那点面子,欲盖弥彰地让傅时也出席。
原本是想着他去了那些八卦之声就会小一些,这下好了,接下来傅家都要成为a城的笑料了。
因为要处理这一堆烂摊子,傅时被关去房间就没人去管了。
谢璃偷偷拿了钥匙去看的时候,那人果然已经不在房间了。
她是在许阿姨的墓前找到傅时的,少年靠在墓碑后面,像是流浪儿一般,对于她的到来也没有意外。
“结果……”他的声音里满满的沮丧,“我还是让那个小三带着她的野种登堂入室了。”
谢璃坐在他的旁边,不知道能说什么安慰他,她把手摊开,手心里握着一枚戒指。
傅时看到的时候微微怔愣。“我把他们的戒指偷来了。”谢璃说完,将戒指扔了出去,叮的一声后,戒指顺着斜坡滚出了老远,“不过,应该也用不上了,后面的环节好像都取消了。”
尚且都只是孩子的他们,似乎除了这些幼稚的伎俩以外,再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事情的发展。
只能一同坐在这里。
“你不要乱来,”谢璃怕他真的做傻事,“这个家,不仅是你爸的,也有阿姨的一份。你得好好的,才能把阿姨的那一份守住。”
傅时最绝望的时候,确实想过要跟那个野种同归于尽。
他没想到谢璃也看出了自己的心思。
是的,就算同归于尽,让那个老匹夫失去了两个孩子又怎么样?
他只会假惺惺地掉两滴眼泪,然后想着“死都死了”,马上再生下一个。
把母亲的钱,也都拱手送人。
他不能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我不会做傻事的。”
那就好,听他这么说,谢璃放了心。
她也学着傅时的样子,靠在许子衿的墓碑上,就像是像许阿姨在世的时候,靠在她的怀里一样。
长大以后,她其实连妈妈的怀里都没有靠过了,许阿姨却依旧喜欢这样抱她。
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先前与傅时的种种矛盾,也在这一刻淡化下去。
许阿姨对她很好,她已经无法报答了,那就至少得看着傅时,不能让他出事。
哪怕她其实很想回家的,她什么时候能够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