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天赋
才二十三岁的顾思宁放下了简短的豪言壮语,雄赳赳气昂昂地目送几人先后下车,然后靠在座椅上叹气。
年轻归年轻,焦虑归焦虑。
情绪这玩意儿知道没有用,但还是忍不住。
程之珩从后视镜里看清楚她的神情,“不开心?”
“马上都失业了,还开心。”她嘟囔了一句,想起什么,问,“如果我不上班,可行吗?你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
“我缠上你啊,到时候你的钱都得给我。你知道我的,如果婚前我有房,一定会跟你签婚前协议,我的就是我的;但不管我有没有,你的房我都得占一半。”她蛮不讲理。
步入婚姻本就意味着女生的牺牲更多,她要么不入,要入就要把一目了然的东西(专指钱)握在自己手里。
程之珩一顿,紧接着泛起笑容,“所以你已经想过跟我结婚了,是吗?”
顾思宁:“这是重点吗?”
“当然。”程之珩言之凿凿。
是这段话里唯一的重点。
顾思宁:“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万一我想做寄生兽呢?不想工作,不求上进,只想靠着你生存。”
程之珩:“你不会的。”
顾思宁瞪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你应该说你愿意,不管被靠多久都愿意。”
程之珩并没如她所愿,而是思索片刻后道:“对我来说,你不是依附寄生。你是我的藤蔓。”
“什么意思?”
“我需要你。”
顾思宁别过脸:“花言巧语。”
程之珩当然也担心她工作的事情,可现在一切还未可知,讲什么都难免说教,他干脆不再开口,只将音乐声调大一些。
女声轻轻唱着:
“海潮声淹没了离别时的黄昏,
只留下不舍的体温。”
熟悉的旋律,顾思宁听着听着就笑了出来。
程之珩跟着勾起嘴角:“怎么了?”
“没什么。就觉得这个歌跟你严重不符。”顾思宁挺了挺身体,寻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微微合眸。
他停在红灯前,低声道:“有几句我还挺喜欢的。”
顾思宁“嗯”了声,睁开眼,问哪几句。
程之珩不回答,车厢里便只剩下歌声。
夜色朦胧,灯光昏暗。
他们通过那面模糊的后视镜对视着,耳边旋律慢慢攀升,变成某种诉说。
红灯只剩下倒数几秒,程之珩的眼神愈发柔软,趁着那气口重新启程,道:“这句。”
想把你抱进身体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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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尧开完视频会议,在办公室静静等着。
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门口出现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袁总。”
男声略显迟疑,女声中气十足,不见一丝不忿。
“什么事?”她问了一句,没从电脑上移开视线。
丁九先思考着如何开口。
顾思宁直白得可怕:“气象局这个项目真的停了吗?”
“是的。”
“不会重启?”
“以后可能会。”
顾思宁垂眸,点点头:“我知道了。”
袁尧视线挪到另一边:“你什么事?”
“没,没事。”丁九先期期艾艾地说。
他看见顾思宁气势汹汹地往这儿闯,生怕她热血上头,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这才跟过来。
谁知道她比自己想象中冷静多了,让他的担心有种“自作多情”的感觉。
“嗯。”袁尧应了声,见顾思宁仍一动不动,“你呢?还有别的事吗?”
“项目停了,这个组是不是就散了?”
“当然。”
“我们会去哪儿?”
袁尧瞥了一眼背景板般的丁九先,看着她道:“你会去招商。”
顾思宁抿了抿嘴角:“他们也去吗?”
袁尧避而不答:“何局长打电话过来把你夸了一顿这是你的本事。”
顾思宁面露疑惑。
袁尧轻笑,兴许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天然有种打动人的能力。
论说客气话,怎么也不到何征这个等级的亲自出面,这行为只能说明,顾思宁确实让他改观。
诚然,这些天她的努力不容忽视。但努力的人那么多,得人青眼的却少,那是因为被看见、被接纳、被认可也是种能力。
或者夸张点说,是种天赋。
而天赋应该放置在正确的位置上,物尽其用。
那些人情利益的名利场,比文字更适合这天赋发挥,也更契合袁尧现在所需要的。
“项目散了,你的履历就还是零。”袁尧道,“与其蹉跎好些年熬资历,干性价比不高的编剧,不如去更适合你的位置。”
她声音放软,像是在掏心窝子为家里人做打算,“再说点更实际的,招商赚得可比编剧多。”
丁九先悬着的心隐隐放下。
他虽是头一次在优文内部经历项目中止,但从袁尧的反应以及先前的经验看,他们这些人八成是拆开,缝进其他摄制队伍里去。
顾思宁就不一样了,替补进来的实习生,刚刚转正,正是被“优化”的最佳人选。
这大环境下,各行各业都寒冬,找工作找得大家叫苦不叠,如果真被开了,对顾思宁而言,无疑又是一阵折腾。
好在袁尧不是那么没人性。
这工作算保住了。
顾思宁叹了口气。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以前想做构架,结果被拉去做策划。
现在想做编剧,又让她去招商。
为什么总是要跟自己想做的事情失之交臂?
她缓缓吐出压在心口的那股气:“我不接受。”
丁九先猛地擡头看她,意识到动作不妥又低下头去。
袁尧面露遗憾,但也只是一瞬。
她是挺喜欢顾思宁的,可这并不意味着顾思宁就有那么重要,重要到必须留下。
“那就去找人事办离职吧。”袁尧语气寻常。
“这算辞退吧?”
“具体的,人事会跟你谈。”
顾思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她摘下脖子上的工牌绕在手里,往外走了两步又顿住,转身回来。
丁九先以为她回心转意,小声喊了句袁总。
袁尧擡头。
顾思宁走到桌前,站定。
她从口袋里摸出张有些皱的纸片,往桌上一放,淡淡道:“昨天打车的发票。麻烦您签个字,我得找财务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