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攸宁跟杨景谦的联系一直不算密。
从上次离开华政,他们就没再见过面。
除了过年的时候,杨景谦在微信上给她发了新年贺词,她礼貌性地回了一句之外,再无多余的联系。
这会儿给她发消息,她也没多想。
手指点在会话框里,已经戳了两个字:不去。
但又觉得僵硬。
想了很久,又把那两个字删掉。
江攸宁:【几点?】
杨景谦秒回:上午九点。
江攸宁:【好。】
就当是去散散心。
把华政当做自己再次出发的起点。
翌日是个晴天。
江攸宁很久没有认真感受过北城的温度,早上先打开窗户,外面风很温柔。
其实一过三月,北城就已经开始回暖,只是她一直没注意。
她化了个淡妆,开车去华政。
北门那块不好停车,她又没办法将车开进去,找了很久才在北门一公里的地方找到个停车位。
停好车以后下来,戳着手机回杨景谦的消息。
【我刚停好车,大概五分钟到北门。】
杨景谦:你抬头。
江攸宁:嗯?
今天阳光很好,略有些晃眼,她半眯着眼看了下。
从左扫到右,从右扫到左,这才看到不远处的杨景谦。
他穿了一件白T,黑色休闲裤,灰白色运动鞋,很休闲的装扮,看着特别显年轻,像极了学校里高年级彬彬有礼的学长。
江攸宁收了手机,抬起手跟他打招呼。
杨景谦疾走了几步,在她面前停下,说话还有点小喘气,“你到了啊。”
“嗯。”江攸宁刻意放缓了脚步,等他把气喘匀。
杨景谦深呼吸了几下,才算恢复,“我刚在北门看到你车,就过来接你了。”
“昂?”江攸宁错愕,“我一直在找停车位,学校附近不好停车。”
“我知道。”杨景谦说:“就是怕你不好停车,我去跟保卫处交涉了一下,发现当初当学生用不了的特权,当老师以后还是用不了。”
他说着耸了耸肩,“只能过来帮你看停车位了,只不过忘记我的腿就算长,也跑不过你的四个轮子。”
江攸宁转过头,他鬓角处确实汗迹斑斑。
听起来还有点好玩。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葱白似的手指不疾不徐撕开纸巾包装,然后拿出一张纸巾给杨景谦递过去。
“擦擦吧。”江攸宁说:“辛苦了。”
杨景谦接过,尴尬地笑:“没事,是我犯蠢了。”
“哈。”江攸宁摇头,“你不说我也不知道,现在我也可以当做不知道。”
“那就谢谢你的体贴了。”杨景谦擦了汗,还把纸巾折叠好,等到看见垃圾桶,小跑了几步去扔掉。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聊得也都是老同学。
忽然,杨景谦提起来,“今天法学院好像办了一个小型的励志演讲,邀请了很多毕业的同学们回来,听说还邀请了路童。”
“啊?”江攸宁错愕,“没听她说,你看到她了吗?”
“没。”杨景谦说:“我比较关注辩论赛,这种演讲还是留给对职场怀抱期待的大学生们看吧,我已经过了那个新鲜劲儿了。”
“也是。”江攸宁笑了下,把散在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我记得当初来演讲的人好多,前面的title一个比一个长,每次他们的名字出来,咱们在下边就很激动。”
杨景谦:“你也激动?我记得那会儿属你最淡然了,虽然一直坐在第一排,但每次都没什么表情。”
一不小心被戳破小谎的江攸宁:“……”
“也会暗戳戳激动。”江攸宁笑着说:“每次我都听得很认真。”
怕杨景谦再说,江攸宁立马换了话题,“我也很久没见路童了,给她发个消息,如果她在的话,我们还能一块吃饭。
“她之前就跟我说,很想华政的食堂,不过她最爱的鸭血粉丝汤已经不开了。”
“没换。”杨景谦说:“是西区二楼7号窗口那家吗?”
“对。”
“搬到一楼13号了,比较偏僻,但还是原来的味道。”
江攸宁立马给路童发了个定位过去。
路童回她的,也是一个定位。
——华政大礼堂。
她真回来做演讲了。
还挺牛。
江攸宁发了个五体投地的表情包。
路童:中午食堂占位等我!
江攸宁:一楼13号对面第一桌!
路童:为什么不去二楼?
江攸宁:因为鸭血粉丝汤搬到那了啊。
路童:???!!!
——我可以!
聊了一阵,路童才想起问:你跟谁一起?
江攸宁:杨景谦。
——他带我来看辩论赛,今天好像是跟马来西亚打比赛。
路童:中还是英?
江攸宁:咱们的主场,应该是中吧。
她当初打的那一场在国外,是全英文辩论。
她拿了最佳辩手。
路童:行吧,我这边大概十一点多就结束了,你呢?
江攸宁:差不多吧,辩论赛一般都是一个小时。
路童:那就西区食堂见。
——不过,你跟杨景谦怎么还有联系?
江攸宁:之前提过想看比赛,他就邀请我了。
路童:……okk。
江攸宁收了手机,跟杨景谦说:“她在,到时候辩论赛结束,我们去给她占位置。”
“就去西区?”杨景谦问。
江攸宁点头,“嗯。”
辩论赛的地点还是在法学院那栋楼。
江攸宁跟着杨景谦进了阶梯教室,他提前占了位置,在第三排,视角好,也不嘈杂。
阶梯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
这场辩论赛是面向全校的,里面还有去年在国际比赛中拿了最佳辩手的陈奕铭,长得帅,辩论也好,不少人慕名而来。
甫一落座,旁边就有人跟杨景谦打招呼,喊得都不是老师,而是“杨学长”。
杨景谦一一颔首。
江攸宁感觉有人在打量她,她只是微微蹙眉,没有回视。
“杨学长,这是你女朋友吗?真漂亮。”江攸宁听到有人低声问杨景谦。
杨景谦立马否认,“我大学同学,以前也是辩论社的成员。”
“啊~”学生们都以那种“我懂了”的语调回应。
不过,大家的关注点还是在辩论赛本身上。
很快,江攸宁就变得自在。
杨景谦也跟她聊起了这场辩论赛,对于赛事规则,江攸宁比杨景谦还懂,她在大学里大大小小打了几十场辩论,见过的辩手风格多种多样,这种类型的比赛也都参加过。
来看,只不过是重温。
“陈奕铭的辩论风格跟你很像。”杨景谦说:“他去年拿了国际比赛的最佳辩手,在你们辩论里还有‘男版江攸宁-之称。”
“啊?”江攸宁诧异,“这会儿还有人提起我?”
杨景谦笑,“是啊,你虽然不在江湖,但江湖仍旧有你的传说。”
“当初你打完那场比赛,拿了最佳辩手后,辩论社风光一时,几乎是华政社团TOP1,但第二年就铩羽了,之后再也没起来,前年更是没落得厉害,一度面临解散危机,但去年出了陈奕铭,在国际比赛拿奖后又振作起来了。”
“他这么厉害啊。”江攸宁赞叹道:“辩论也是在与时俱进的,我那会儿参加的时候,那个比赛的规模远不如现在大,要说还是他厉害。”
“但你那场比赛有国际着名辩手啊。”杨景谦说:“那个可是辩论赛事大满贯的得主,你能赢她,不少人都觉得燃。”
江攸宁:“好吧。”
她如果再谦虚下去,估计会被人觉得在炫耀。
但她真是那样觉得的。
台上的陈奕铭,应当比她那时候还要厉害。
辩论赛开始,全场寂静。
台上的人分为两边,裁判开始宣读辩论赛规则。
今天的辩题是“女大学生为了结婚休学,你赞同吗?”
先是一辩进行三分钟的陈词。
尔后二辩开始唇枪舌战,之后是三辩。
陈奕铭打得是正方四辩的位置,在当今倡导女性独立的大环境之下,不算是很讨喜的观点。
他说话很温和,江攸宁甚至觉得他说话风格跟杨景谦很像,他站起来之后不疾不徐地反驳了对方观点,起先其实是有些出神的,但他的这种声线也有优势,人们很容易就顺着他的话往下思考,一点一点慢慢深入,慢慢让人们的思想跟着他走,最后他一上价值观,全场沸腾。
杨景谦和江攸宁也跟着鼓掌。
尤其是他辩论到最后,声音也逐渐增高。
寂静教室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振聋发聩的反问,甚至说的在场很多女生都红了眼。
从“为了结婚休学”到“为了爱情休学”,然后一路辩论到为什么女生不能拥有爱情自由、婚姻自由?
他的最后一段话是:我们都在倡导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倡导女性独立。毫无疑问,高学历就意味着你完成了独立的第一步——经济独立,但为什么你就要牺牲另一些自由呢?我们现在足够文明开化,但还是不够尊重女性。如果女性真正得到了尊重,无论你是家庭主妇,或是职场白领,在这个社会上,你都能够生活的体面,快乐。有人喜欢为爱洗手作羹汤,有人喜欢在职场奋斗拼搏,这都是个人选择。
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个女性因为这些事情遭到歧视,拼命考试上大学是为了让你拥有更多选择,但我不希望因此而剥夺你最初的、最原始的选择。你生来不必是为了成为谁的妻子和母亲,但你也记得,谁也不能鄙视你想要成为某个人的妻子和母亲,你生来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自己。
江攸宁坐在那儿,忽然就流下泪来。
她看着陈奕铭,好像真的在某一瞬间看到了自己。
当初在阶梯教室里,她也是这样,能够说到很多人红了眼。
只要是情感辩题,她向来无往不利。
杨景谦给她递了张纸巾过来,江攸宁擦掉了眼角的泪。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自己的情绪。
直到辩论赛结束,陈奕铭被票选为最佳辩手,观众们都有序退场。
在退场时,很多人都在夸赞陈奕铭的辩论风格。
江攸宁出了阶梯教室,衷心道:“陈奕铭很棒,观点输出很厉害。”
“嗯。”杨景谦说:“我觉得他最厉害的不是观点输出,而是情感共鸣。”
“是的。”江攸宁点头,“他永远能戳到女生心里最痛的那个点。”
“看见你哭了,我就知道他这一场打得很稳。”
江攸宁:“一时没控制住。”
她只是很怀念,当初的自己。
当然了,陈奕铭的观点也很戳她。
她是义无反顾选择了爱情的人,虽然没有为爱休学。
但是为了这一段爱情,这一段婚姻,她确实付出很多。
她自由,虽然后来结果很不好。
但她不后悔。
杨景谦没再说什么,江攸宁低下头戳手机联系路童:结束了没?
路童:结束了,你们快去占位置!已经有一大批学生蜂拥而出了,呜呜呜。
江攸宁:好。
她跟杨景谦往西区走,但还没走几步,她就在拥挤人群中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
哪怕是背影,她也一眼认了出来。
杨景谦忽然哎了声,“那是沈学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