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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园里的夏天 正文 77.奔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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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奔新生

    从景德镇回来后,程知微精神面貌好了不少,度假是有用的,她庆幸这一趟江西行,至少能让自己在一连串重压中喘口气。

    圣诞过后很快便到元旦,阖家团员倒数庆祝新年的日子,父母叫过她几次到南沙团聚,她一概拒绝。

    不亲热就是不亲热,对着他们就像对着两个不熟的亲戚,相处着特别难受。

    更何况,爷爷去世时候他们的表现没法让她满意,她心里始终有一条刺。

    饭桶五人群里,裴简发来跟蒋羽的合照,他们复合了,今年将一起去北海道倒数,巧的是冯晓跟丈夫也要去日本度假。

    赵颂言带着高考班,一有节假日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压根提不起兴致干其它。

    而林嘉裕,圣诞前已经回纽约,这一次可能会待到春节才回来。

    各有安排,各有各忙,冯晓问程知微有什么打算?

    “可能要加班。”程知微答。

    实际上值班表早就已经下来了,这个元旦她不用值班。

    只是看到群里大家都火热聊起假期安排,唯有她一人孤零零的,看上去有些可怜。

    冯晓知道她最近状态不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东京疯狂购物。

    程知微谢绝她的好意:“我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群里很快又安静下来,程知微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喷水壶,在厨房装满水后,走到阳台。

    眼前这一棵结满果的番茄苗是周叙留下来的,程知微喷了点水,又拿过剪刀,小心翼翼地把番茄剪下来。

    她突然想到什么,跑到行李箱,拿出从景德镇带回来的粉色渐变水果碟。

    她给番茄摆了盘,拍了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一直到傍晚,程知微站在阳台,看着日落,嘴里啃着最后一颗小番茄。

    她拿起手机,犹豫片刻,还是点开他的对话框。

    “你元旦有安排吗?”

    很快,周叙回复:“没有出游计划,你呢?”

    程知微咀嚼着嘴里爆浆的番茄,手微微颤抖,打下一行字:“我突然想去过几天农家乐。”

    这一次,周叙没有立即回复。

    她抓着手机,心怦怦跳。

    过了不知道多久,手机终于振动。

    她打开一看——

    “刚好奶奶的园子大丰收,你什么时候来?”

    程知微无声笑了笑,回了个时间。

    周叙给她发了个地址,又发来几张照片。

    奶奶的园子比她想象中大许多,不仅有蔬菜水果,还养了一池子鱼,一窝鸡鸭鹅。

    由于这个约定,她对这个小长假多了几分期盼。

    元旦前一天,程知微播完晚间预报,刚走出演播室便接到高晋的电话。

    梨园今晚有戏,他邀她去看。

    省粤剧团,爷爷最喜欢的团,程知微想也没想便应下。

    依旧是前排视野最好的两个位置,这一次,程知微已经熟门熟路,不用门童带路,自己往戏台边走。

    也许是元旦将至,今夜的梨园终于不再是阴森森,多了许多红灯笼,但怎么说呢?红灯笼加上中式建筑,并不让人觉得喜庆。

    她落座后十来分钟,高晋才到。

    他手里拿着两串冰糖葫芦,递给她:“我看门口有人在卖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程知微笑着接过:“好多年没吃过这个了。”

    他把两根都给了她,一根是草莓,一根是山楂。

    程知微正好没吃晚餐,两根甜腻腻的冰糖葫芦下肚,已经饱了。

    第一曲是《剑合钗圆》,程知微没忍住跟着哼。

    她今夜心情好,碰巧今夜的选曲她都会,越哼越起劲,甚至想上台唱两句。

    高晋没说什么,也不嫌弃她影响他听戏,反而始终笑笑看着她。

    “你还真是多才多艺。”他调侃。

    “我小学是合唱队的,本科的时候还是校园十大歌手。”程知微骄傲道。

    高晋笑出了声:“下次直接把邀请函寄给你,你上台唱。”

    程知微喝了口莲子茶,小声道:“你上我就上。”

    说起来,她还没听过高晋唱过粤剧。

    高晋没再搭理她,一眨不眨盯着台上。

    两小时过去,今夜的戏已经到了尾声,在急促的锣鼓声中,灯光乍起。

    台上的人还未谢幕,只见台下听曲的观众闹哄哄一片。

    程知微扭过头看,发现他们手里不知何时抓了一把现钞。

    “打赏啊?”她目瞪口呆去看高晋。

    “这不过年了,讨个好彩头。”高晋拿出早早准备好的支票,递给工作人员。

    “我什么都没准备。”她找遍全身,也摸不出一分钱来。

    现在都用移动支付,谁出门还带着现金?

    “你就当刚刚那张支票里,有你的一份。”高晋看着她,沉声道。

    “那怎么行。”她摇头:“这不是蹭你的福气吗?”

    程知微起身,一把跑出梨园。

    她再回来时,手里拿着500现金,只是曲终人散,旷阔的场地里,只剩下高晋一人。

    他静静坐在原位,无声看着戏台。

    “都走了啊?”程知微也落座,一时有些怅然。

    盛大喧嚣过后这种被动的宁静,最让人倍感不安。

    “明晚这里还有一场。”高晋收回目光,看向她。

    程知微勉强笑笑:“元旦假期我不在广州。”

    他挑眉,问了句:“去旅游?”

    程知微摇头:“去梅州。”

    “他在那里。”她有些忐忑道:“我想去看看他。”

    高晋没再出声。

    过了许久,程知微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突然想起一首诗。”

    “什么?”他问。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她望着空无一人的戏台,念道:“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高晋扭头看她。

    程知微也转过头。

    “高总,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程。”她对他笑了笑,满脸真挚。

    他们在情感低谷期相遇,虽然不至于抱团取暖,但高晋给过她实实在在的安慰。

    只是,接下来的路,她想通了,她知道要怎么往下走了。

    “不用说这些。”高晋摇了摇头,神情有难掩的落寞。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已经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你也要往前看。”她笑道。

    半晌,高晋点了点头,对她道:“新年快乐,提前跟你说。”

    “新年快乐,高总。”

    ……

    隔天,程知微简单收拾了行李,自己驱车前往梅州。

    因为害怕塞车,天刚蒙蒙亮她便出发,从她家到梅渡村,导航显示要4个半小时。

    周叙在微信上多次提醒她不要疲劳驾驶,还把这一路上每个可以停留的服务区都给她标识出来。

    一路畅通,中途只停留了一次,到达梅渡村时正好是中午12点。

    拐进乡道,便看到周叙站在道路尽头,朝她挥手。

    程知微按下车窗,将头伸了出去:“周叙。”

    周叙朝她走来,一开始是快步走,到最后几乎是小跑。

    “这边的路比较窄,不太好开。”周叙让她下车,换他上了驾驶座。

    “我刚刚一路过来,看到了成片成片的稻田。”她惊讶地对她道:“我一直以为这个季节水稻都已经被收割了。”

    周叙开着车,对她解释道:“那些是晚稻,你如果喜欢,一会儿我带你过去。”

    她点头说好,又问:“奶奶呢?在园子里吗?”

    “她在家,知道你要来,早上刚杀了一只鸡,想给你做白切鸡。”

    广东人,无鸡不成宴。

    程知微盯着他的侧脸,轻声问:“奶奶一切都好吧?”

    “身体健康,吃得多睡得早,不过记忆力一天天衰退是肯定的。”周叙在前方拐了个弯,对她道:“这边的医院不太行,复诊还是得回广州。”

    他脸上满是无奈。

    奶奶在梅渡村呆得开心,可这边医疗条件实在太差,因此周叙也矛盾苦恼,始终没有一个两全的办法。

    “你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她的安慰很苍白。

    周叙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专心开着车。

    程知微也望向窗外,虽说乡道没外面的高速公路宽,但也远远算不上窄,可能是因为车辆少,一路过来就他们一辆车。

    路两边种满了香蕉树,树干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大冬天的,依旧是满眼一片绿。

    “这是什么味?”她看到远处炊烟袅袅,问道。

    “有人在烧桔梗。”周叙答。

    “我还以为是在用柴火烧饭。”

    “你想吃柴火饭?”他说:“院子里有个老式厨房,不过很久没用了,现在都用天然气。”

    她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

    又路过一个池塘,围了不少人,她问周叙:“他们在干什么?”

    “排队买鱼。”

    程知微又把脖子伸出车外,往后看,黄澄澄的稻田,茂盛的香蕉树,飘渺的炊烟,以及闹哄哄的人群,像极了一副画。

    一副让人平静和心安的画。

    车子驶入院中,周叙下了车,帮她拿出行李箱。

    奶奶跟沈阿姨从里屋走了出来,奶奶忘记了程知微的名字,嘴里念着:“你好啊,小满女朋友,一路辛苦了。”

    程知微被她说得脸上一热,便听到周叙打断奶奶的话:“奶奶,这是知微啊,我在气象局的同事,我们之前还一起去摘荔枝。”

    奶奶依稀记起来了,又像是没记起来,只笑道:“知微,进屋坐,饭菜都已经做好了。”

    “我带她回房间,一会儿就过来。”周叙对奶奶道。

    程知微跟着他走,她对这里充满好奇,四处张望。

    这栋房子比她想象中要精致许多,四合院的布局,北面是大门,其它三面盖了平房,她粗略数了一下,有8个房间。

    中间有个目测超过一百平的院子,不仅能容纳她跟周叙两辆车,还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农作物。

    一地的番薯玉米,还有一些她不认得的菜。

    周叙带她进了朝南的卧室,帮她把行李箱放下后,笑道:“我就在隔壁,你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喊我。”

    程知微忙点头。

    “奶奶跟沈阿姨住对面。”

    “这里好大啊。”她看着屋内的陈设,感慨道。

    一个房间相当于广州一套小两居了。

    “农村的地不值钱。”周叙笑笑:“去吃饭吧。”

    大门口正对着的房间便是客厅跟厨房,四人在餐桌落座。

    程知微刚坐下,身前的碗里多了个鸡腿。

    “年纪最小的吃鸡腿。”奶奶对她笑了笑:“这鸡是自己养的,比外面买的好吃,你试试。”

    说完,奶奶又对周叙道:“小满,你去给知微拿个手套。”

    周叙听话起身。

    “谢谢啊。”从他手里接过手套,程知微道了谢,抓起那比脸还要大的手枪腿,咬了一口,连连夸道:“奶奶,这鸡腿真的特别香!”

    奶奶也很开心:“你喜欢就好,我天天做给你吃。”

    周叙在身旁笑出了声。

    他跟沈阿姨这些日子已经不知道消灭了多少只鸡,奶奶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日复一日,每天都要杀鸡“招待”他们,要命的是,她还把他们的拒绝当客气。

    吃过午饭,程知微回房休息。

    进屋前,被周叙叫住。

    他一手拿着电蚊拍,一手拿了一盆切好的哈密瓜。

    程知微把哈密瓜接过,叉了一块放嘴里:“大冬天也有蚊子?”

    “今年大概率是暖冬,这边四周都是农田,蚊子多。”

    她跟他进了屋。

    屋内,程知微看着他灭蚊的身影,突然想起穗花巷脚边那一盘蚊香。

    “周叙。”她突然喊他的名字。

    周叙转过身看她:“怎么了?”

    程知微的视线落在他身后的碎花窗帘上,窗帘被风吹起一角,轻轻打在他赤裸的胳膊上。

    12月底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短袖,裸露在外的小麦色肌肤,像极了那片黄澄澄的稻田。

    “你好像黑了点儿。”她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