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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与灵药 正文 第11章

所属书籍: 时间与灵药

    这年冬天,一九八八年一月,周云嫁人了。这天早起后有人给周云化了妆,画完她好奇地往镜中一瞧,自己都没认出来是谁,脸颊上的两坨高原红非常显眼,眉毛像两条黑虫,嘴巴红的像是要吃人。

    她哑然无语,她知道自己长得不丑,可以说有是点标致,上妆后如果不惊艳那也肯定精神不难看,但看到自己这么惊悚另类的一面她有点接受无能。

    暗自神伤中李小方到了,她推门进来,周云自暴自弃地转头看她,结果如她所愿,李小方看到她直接笑到肚痛打跌。

    周云撇着嘴恶毒得想,这个女人在我大喜的日子嘲笑我,笑死她算了。李小方看她神情,赶忙安慰她说,现在新娘子都是这种妆容,只有这种妆容才将喜庆和新娘子的美丽无缝结合在一起,其实仔细一看还挺好看的,不错,就是妆稍微浓了点。

    接亲后,众人肯定要在堂屋里闹新人。堂屋里到处喜气洋洋,大红招展,两人在里面听指令拜堂成亲,像两只被人牵线操控的木偶。田东一直面无表情,脸上没有丝毫扭捏和喜色,周云脸上妆容浓厚,更看不到真实情绪,站在那乖乖的,该有的流程一个都不落,两人做得认真又得体。

    李小方送亲时第一次见到田东,有点惊为天人,虽然他人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也没和她说话。她在周云耳边悄悄地说,据她观察,这个对象虽然人冷点,但确实很不错,人正条顺,她今晚有艳福。

    周云被她在耳边说得耳朵发痒,脖子随着动了动。她想起昨天晚上吃完饭后,嫂子走进她屋里,坐她旁边,坐立不安,扭扭捏捏了半天。她纳闷刚想说话时,王慧从裤兜里掏出一本小薄册子,塞到自己手里,让她有空看看,说着自己忙不叠地走了出去。周云打开一看,是两性科普知识,里面种种讲得细致入微,她有点脸红的把整本细细看完。

    虽然是强求来的婚姻,对于自己要结婚这件事情,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激动和期盼,她也不例外。最近一段时间,她下班和周末一直忙着各种采购和准备。

    去年她定亲后不久,有一次和李小方一起吃饭,在小饭馆里,她告诉了朋友这个消息。她以为对方会尖叫,但是对方因为太惊讶反而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李小方嘴巴张得大大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呆:“不是,周云,这也太快了吧,之前都没听你说起过,是前一阵相的那个吗?工作不稳定那个?”

    周云摇摇头:“不是那个,这个在电业局上班,是我们村的,前几天见的,两边都没有意见,就尽快定下来了。”

    李小方仔细看了看她,有点惆怅:“之前咱俩还大放厥词,说要好好恋爱,辣手摧花来着,你说定亲就定亲,哎,计划不如变化。”

    “不过,看着你这一点新嫁娘的娇羞和喜色都没有,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前一阵你疯狂相亲,这次不会是你哥逼你嫁人吧?”

    周云听后有点哭笑不得:“没什么问题,我就觉得相亲有点烦,正好见到这个人,条件还不错,又是同村的,知根知底就定下来了。”

    对面的人看见好友云淡风轻得说起这件人生大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她觉得周云在同龄人中比较成熟,应该不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李小方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最后当然是恭喜好友定亲,之前两人说好要一起游戏人间,看到同伴这么快就定下终身大事,她心里除了惊讶还确实是有点羡慕。

    等结婚当天,李小方见到周云的结婚对象时,她心里是有点羡慕嫉妒恨了。她想,周云可真会挑。听周围人在那说起这对新人,她才知道新郎竟然是大学毕业,怪不得这么着急,对方要啥有啥,样样都占,要是她也得赶紧定下来。她心里有点很不是滋味,后来开始真诚地祝福好友得偿所愿,花好月圆,顺便在自己心里许下了美好的心愿。

    两家在村里摆了酒,新房院子够大,于是支起帐篷,搭起临时的土灶,在帐篷下摆了宴席。拜堂仪式结束后,新娘子去了新房,田东带人去外头应酬,里面有几个他的高中同学,目前在镇上混得也都不错,几个人参加工作后迅速联络起来。他招呼客人,不冷不热游刃有余,相比刚才拜堂时的面无表情,这会有点让人捉摸不透。

    晚上等到闹洞房的人散去,已经是夜里九点钟,村里人娱乐项目很少,冬天没有农活,天冷都不愿意出门,人们大都很无聊,婚礼是为数不多的大家可以放开胆子娱乐胡闹的时间。两人这下被折腾得不轻,吊线咬苹果吃大枣啥的来了个遍,好几次都擦边而过,众人看见哄堂大笑,拍手叫好。

    田东一个好哥们看见新人都不是凑热闹的主,眼看两人就要身心俱疲,尤其是田东,脸都有点发青,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累得。他上前赶紧替新人解了围,众人终于散去,都有些意犹未尽,因为难得有一对新人做起这种暧昧的事来丝毫不扭捏,又不让人觉得低级下流,简直非常有看头。

    田东送哥们出门,在外面耽搁了不短的时间,原因是田东跟人要烟抽。今天喜宴上他递出了无数只烟卷,这还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抽烟,开始第一口咽下去都呛到气管。后来深吸了几口发现感觉确实不赖,怪不得都好这一口,烟草的辛辣气味刺激你的感官,居然可以让人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燃烧的烟卷,心想这是个好东西。

    哥们见他沉醉在抽烟中,看上去不像是抽烟解乏,倒像是借烟消愁,结婚确实是累人。他没说什么话,拍了拍田东肩膀,说洞房花烛夜不要在外面抽烟,以免冷落了新娘子,让他赶紧回屋。

    朋友走后,他继续站在那喷云吐雾,他越来越上手,开始有点老烟枪架势,虽然眼睛还是有点不适的眯起来。他想起白天院子中川流不息的人群和众人的喜庆热闹,觉得这事有点离奇可笑,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顺从地应酬众人,他觉得自己有点可悲。

    他心想,跟谁结婚不是结婚,反正都有这一步,想到这,眼前闪过一人,他突然心生怨怼,看着天空里的夜色,忍耐着抽完烟,他把烟头随意丢在地上,接着皮鞋踏上去,用脚用力碾灭,烟头被半踩到地下翘起来。他转身回家关上大门,并上了锁。

    众人散去,屋里就剩自己后,周云开始拆掉头上的皮筋和各种各样的小夹子,最后拆到头发乱糟糟,自己跟着龇牙咧嘴。她洗掉脸上的妆容,盆里的水换了好几次后水才变清澈。她擦完脸看着圆镜中自己因为劳累发黄的脸色,想起这天一整套下来,真是让人够呛。她想起可能会发生的事,侧身看了看薄薄睡衣下自己瘦巴巴的身体,掀被子上了床躺下。这套睡衣是李小方陪她一起挑的,现在还记得她当时冲自己挤眉弄眼暧昧的笑。

    田东回来的时候,屋里没了动静,床上躺了人,平躺,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存在感。他洗漱完,换了衣服,躺到床上另一边,因为是冬天,两人身上都盖了厚厚的棉被。喜被是周云嫂子和院里其他几个关系比较近的婶子一起做的,里面续了很多层棉花,又轻又软,盖上让人昏昏欲睡。

    周云整个人埋在被中,昏昏然中正要进入黑甜的睡眠,突然她打了一个寒噤。虽然屋里有火炉取暖,但依旧挡不住冬天的冷风,她顿时清醒过来,睡意全无,因为身上的棉被被人掀开,有人钻|进她暖和的被窝,周云又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看到坐在自己跟前的男人。

    他没说话,沉默着,周云一时没反应过来,任他动作。他看了她一眼后继续忙活,接着她反应过来,把他的双手挡开,他顿了一下,随即又把手拿回来,还是自己忙自己的,两人沉默着开始较劲,几个来回后,周云开始反抗,两人挣扎不停,但她体力不如人。

    清瘦,是他对周云的第一印象,身体哪哪都瘦,周云被揉到发痛,直往后躲,但无济于事,她心里越来越焦灼害怕。

    她看上去青涩至极,几乎没有女人味可言,他顿时感觉有点索然无味。虽然刚开始他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取悦自己,而只是为了羞辱对方。然而这会实际操作起来,看她东躲西躲躲不过自己,他心里陡然升起一丝痛快和乐趣。

    周云像是被裹挟进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自己失去了支配权,只能任别人主宰。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她以为自己有心理准备,但一阵钝痛袭来,她直直地看着对方,眼里有一丝害怕和哀求,但对方当做没看见,并忽视掉自己心中泛上来的一丝不明情绪。

    周云像一只脆弱的羔羊,被迫献祭,她的眼泪大颗地从眼角不断掉到崭新的枕巾上,上面绣着鸳鸯戏水,是她自己按照传统挑的,也是大红色,是喜庆的颜色。

    她只记得很难受,难受到好像无感,只记得耳边呼吸越来越重,呼出的热气直扑到自己的脸上,她慢慢感觉自己魂魄离身而去,直到失去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