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卢霖就起来了,热了两个奇形怪状的粽子当早餐,特地找出一件白色的卫衣和浅蓝色的牛仔裤,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好让自己显得青春活力一些,满意之后跟宋阿姨说了一声就搭公车去了市里。
今天的计划是约徐霁逛高中母校,自然得穿得年轻一些。
母校门口的奶茶店一直没换老板,还是十年前那个有些发福的阿姨,卖的依然是她最拿手的丝袜奶茶,配料倒是比从前多了许多花样,加点钱就能随便选自己喜欢的。
卢霖没要,只要了两杯原味奶茶,还是十年前的味道,现在喝来其实有些过分甜了,但好在不算太腻。
他始终记着徐霁从前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不想一大早打扰她,眼看着日上三竿,他才发了条消息:睡醒没,想不想过来逛一逛母校。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十年没回来过了。
徐霁没有立刻回,卢霖莫名有些紧张,低头闷了一大口奶茶,被呛了一口,咳了好一会儿。
再看手机,徐霁回消息了:哎对不住,我今天回A市了。
刚喝的奶茶是去冰的,一口下去心都凉了。
卢霖:怎么今天就回了,是有什么事吗?
徐霁那边敲敲打打了好一会儿,却只回了短短一句话:也没啥事,就回去了。
失落变成了奶茶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散开,有些甜腻得恶心了,卢霖一口也喝不下去了,心里有些隐隐的怨气。
不是怨徐霁,是怨自己。
昨天离开的时候他想约她今天逛母校的,结果他又多余地担心,担心自己这么急切的模样会不会被徐霁看穿,进而被讨厌。
他希望徐霁能对他所做的所有事感到舒适,不想让她有一丝丝地不快。
但是这一刻,失落感仿佛和十年前的某一天重叠了,又是这样,每一次,都因为他的踌躇不前而打回原形。
他甚至恶意地想,假如世界上真的存在月老,那他就是那个一次次把红线浪费掉的糟糕凡人,假如他是月老,他也不想再给这样的糟糕的凡人任何机会了。
徐霁的消息又回过来:对不起啊,我该提前跟你说的,下次有空我们回来一起逛母校好吗?其实我也十年没去过了。
卢霖心头一跳,一时有些茫然,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徐霁家到学校骑自行车也就二十分钟,他和一些以前的老同学也偶尔有联系,他们常去学校小聚,徐霁不至于——
不,他确实整整十年没有从老同学口中知道徐霁的消息。
卢霖想问她为什么没回来过,但又怕她不高兴,犹豫良久,还是道:没关系,你路上小心,我自己随便走一走。
徐霁回了个好的就再没消息。
车开了,徐霁扭头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渐渐变得陌生。
当年高考前一个月,卢霖说,你考完来A市,我带你玩。
徐霁是真的想去的,可惜后来,她也没了去玩的心思,卢霖也没再主动联系过她。
仿佛是某种心照不宣,徐霁一面失落,一面又觉得庆幸。
半晌不语,再看手机的时候,发现卢霖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拍的是学校的一条紫藤萝花廊。
大约每个学校都有这么一条紫藤萝花廊,但母校的这条花廊因为格外地长和弯曲,而显得有些意义非凡,无他,在学生们口中,这条花廊还有个名字,叫情人廊。
因为是假期,画面里并没有学生,隐隐约约看见花廊上面有两只橘猫,这也是学校特色之一,野猫多,被学生们的火腿肠和食堂的剩饭喂得油光水滑,夏天的时候最喜欢在花廊上面跑来跑去。
徐霁不知道回什么,卢霖也没再说话,好像只是为了给她发一张母校的旧光景。
周一上班的时候徐霁有些烦躁,本来假期两个人好好的气氛,结果却因为自己的临时离开而重新变得不尴不尬的,她迫切地想做点什么改变一下这种状况。
她确定,自己不想和卢霖只维持这种熟人关系,她想见他,想和他说说话,叙旧也行,聊没营养的话题也行。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或许——
她没再想下去,步子跨得太大不是什么好事,离婚证还没焐热呢,别瞎搞。
结果卢霖仿佛又特么的失踪了。
晚上快下班的时候,徐霁忽然收到了一封邮件,是销售部黄经理群发的,邮件很短,徐霁粗略看了一眼,脸色一白。
是之前卢霖在做的项目案出了问题。
黄经理用词严厉,说卢霖太过急功近利,不应该未经客户允许把本应保密的项目案做出来,并且还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发了软文通稿。
软文通稿是通过软文平台发的,宣传部买了包年服务,一经发出,会被至少数十家媒体网站收录,大到搜狐36氪,小到野鸡门户网站都有。
徐霁心下一沉,她端午假之前就想到这事儿了,只是被罗美林的事儿给岔开了,忘了提醒卢霖,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问题。
她匆匆掏出手机,给卢霖打电话,对方占线。
徐霁背上不自觉急出一层细汗,犹豫了一下抓起手机就下了楼,顾不上大厅里不断投来的审视的目光,一头扎进了卢霖的小会议室。
卢霖正站在窗口打电话,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下意识微笑了一下,徐霁抿了抿唇,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
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这人还不急不躁的。
他甚至见徐霁脸色不好还隔空给了她一个安抚的手势。
徐霁:……
我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好的,没事朱总,你放心,我会解决这件事。”
卢霖挂了电话,笑了笑:“怎么了?急成这样?”
徐霁被他一笑给笑泄了气,感觉匆匆跑下来的自己像个傻子,不是什么大事,撑死被那位所谓的大客户给发个批评信,毕竟公开的只是一个项目案例软文,涉及了有限的一部分实施方案,对客户的隐私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
徐霁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发稿前为什么不通知我?”
卢霖一愣:“通知你?”
“你难道不知道吗,很多客户在签合同的时候会签保密协议,这些都会在法务部存档的,你问一下我,我帮你查一下也好啊,现在你看看姓黄的那个上蹿下跳的嘴脸,只恨不得直接跑过来戳着你鼻子训你了吧?”
徐霁很生气,非常生气。
不是气卢霖没有问过她,是气自己怎么没有早两天说这个事,当初明明想到了,却硬生生又忘掉了。
当然她更气的是姓黄的凭什么群发邮件骂卢霖,他用词再冠冕堂皇也改不了他字里行间的幸灾乐祸和小人得志。
这个小人!
徐霁咬牙骂了一句粗话,卢霖却听得一乐,抬头揉了揉她发顶:“行了,别气了。”
徐霁难以置信:“你还能笑得出来。”
“没多大事,别担心。”
“万一对方不依不饶要走法律渠道呢?”徐霁像个炸毛的小狮子,故意往夸张了说,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或许大约就是想看卢霖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来。
“那不还有你帮我么。”卢霖一笑,徐霁一肚子无处可去的憋屈瞬间变了味道,像是有人在里面放了一个烟花,瞬间五光十色起来。
卢霖说得太理所当然,乃至于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愣了片刻,徐霁果断扭头,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