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晚点再回去，中午时间空出来。”夏芫刚进门，就见赵女士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两指如飞，忙得头也不擡。
夏芫本来想悄悄溜进自己房间的，结果背对着门口的赵女士如同坐在蜘蛛网中心的蜘蛛女王，对这个家里的每一丝动静了如指掌。
夏芫不尴不尬地换好鞋，嘴角往下拉了拉：“啊……有什么事吗？”
赵女士扭过头，眼皮一擡：“还能什么事？我朋友给介绍了个小伙儿，你俩吃个饭，聊聊，了解一下。”
一个周末两天，夏芫在a市上班，周五晚上高铁回来，周日回a市，虽然离得很近，就二十分钟，但是算上从住处到高铁站，单程也要两个小时。
她像所有出生于小城市的独生乖乖女一样，发自内心地想要多陪陪父母，因而只要周末有空，她都会回来。
但她父母似乎并不需要她陪，两天不到的周末，巅峰时期能给她安排五场相亲。
周六午饭加下午茶加晚饭，周日早茶加午饭。
夏芫忍了忍，还是决定挣扎一下：“红娘不是说了么，不能频繁见很多人，一段时间内了解一个就够了。”
赵女士冷笑一声：“可你愿意了解吗？左一个没感觉，右一个不合适，我不广撒网怎么帮你找有感觉的，找合适的？
别人家相亲，房子车子票子，长相身高学历，明码标价，硬性条件一合适，什么感情啊默契啊都能以后培养。到你了，你说感觉？什么感觉啊？一见面就天雷地火上演琼瑶剧的感觉吗？”
赵女士越说越激动，手上和不知道哪位野生红娘的聊天框都顾不上了。
“就见个面吃个饭，我都不知道你在为难什么？不见人难道你就不吃饭了吗？你出去吃饭还能见个人，你在家吃饭只会长肉，你就不能做点有用的事？”
夏芫心累：“妈……”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看看你，一天天的，也不收拾自己，出门见人连个妆都不化，衣服也瞎穿，我说多少遍了，黑色灰色的衣服不要穿，影响婚姻运势的，你穿点鲜亮点的颜色不好吗？”
赵女士丢下手机站起来，匆匆走进夏芫房间，从她衣橱里拿出一套灰粉色的连衣裙，丢在沙发上：“我昨天有没有跟你说让你今天穿这件出去？我早上就出门买了个菜你就走了，我跟我打游击战呢？”
“妈，穿这件冷……”夏芫无奈。
“冷点怎么了？不都在室内吗？再说我不给你买了那个光腿神器的？还有你这个鞋子——”
她声音一高，手指往门口鞋柜一指，精准地只想夏芫刚刚塞进去假装无事发生的运动鞋，目光逐渐愤怒。
“我有没有跟你说让你穿高跟鞋出去？！”
“我穿那个走路不方便——”
“那你就不能忍忍？”赵女士眼里流露出痛心疾首的嫌弃目光，“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不修边幅，哪里像个女孩子？你走在街上看见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你不会觉得自卑吗？老实说我在街上看见那些女孩子我都觉得自卑，我替你自卑！”
夏芫虽然已经习惯了类似的数落，但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忍不住想要辩驳：“我——”
“你又想说你不觉得你非要靠打扮来展示自己是吗？”赵女士打断她，“那你倒是说说你要靠什么来展示自己？今天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不能成吧？对方资料我看过，非常非常优秀，你就这个样子就去了，人家怎么可能看上——”
“我俩聊挺好的。”
夏芫一个冲动打断她，见她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挺喜欢他的，他要是给红娘那边反馈觉得我还可以的话，我就和他试试。”
赵女士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微信适时响起，赵女士点开，正是红娘发过来的语音：
赵女士恭喜你呀，今天的约会很成功哦，男方说非常喜欢咱们夏芫，男方妈妈也很满意，请问我们这边的看法怎么样呢？
夏芫强压着心里“见了鬼了”的想法，故作淡定地一摊手。
赵女士放下手机，语气一秒风平浪静：“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夏芫：“啊？为什么？”
赵女士叹了口气：“没什么，就是等了几年才听到这么一句，太没真实感了，我想再品品。”
夏芫：“……”
夏芫：“那明天的就不用见了吧？”
赵女士谨慎道：“其实也可以见见，毕竟你和今天这个才是第一印象，不保险，明天那个条件也不错的，自己开洗车行的，白手起家，敢打敢拼，虽然学历不高，只有中专……”
“妈，我不是歧视学历，但我好歹是个硕士研究生……”
“人家说了，不限学历。”
夏芫：…….
在夏芫忍着羞耻心对赵女士诉说了她对23号多么满意之后，赵女士终于忍痛放弃了让她去见那位洗车行老板的打算。
终于应付完赵女士，夏芫回到自己房间，把自己四仰八叉地丢在床上，望着上头的吸顶灯发呆。
她一时不知道是说自己对23号一见钟情想要认真发展更荒谬还是去见中专学历的洗车行老板更荒谬。
一见钟情。
这个词真的很荒谬。
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不过都是见色起意罢了。
23号长相尚可，但绝对不是能让她见色起意的那种。
只是他各方面都让夏芫觉得“合适”。
合适的礼貌得体，合适的轻佻多情。
合适的年龄长相和物质条件。
作为结婚对象，真的很合适。
但她真的喜欢吗？
或者更玄妙一点，她对他有感觉吗？
夏芫闭上眼，默默地问自己。
没有的。
哪怕是见色起意的那种血脉喷张感，都没有。
但是话已经放出去了。
夏芫捂住脸，后悔不叠。
按照红娘机构的职业道德，双方都满意，那下一步就是尽快安排第二次见面。
夏芫还不太想很快见到23号。
想到这里的时候，夏芫脑子里猝然划过了一张脸。
然后她默默地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在跳。
很快。
是了，是那张能让她见色起意的脸。
年轻炽热，混杂着少年人身上的汗味，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
像是一只野生的大型动物。
带着阳光和野性的那种气息。
夏芫心想，如果她年轻个十岁，她一定想要和这样子的大男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
赵女士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这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
赵女士惊愕片刻，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我和那边沟通过了，明天你再和小轩去吃个饭，小轩爱吃甜的，带他去吃那家比较火的上海本帮菜。”
夏芫反应了十秒钟，小轩是谁，然后艰难地把小轩和23号划上了等号。
话说回来，小轩全名叫吴什么轩来着？
算了。
夏芫叹了口气，熟练地运用话术试图推诿：“妈你之前不是说女的不能表现得太主动太急切的吗？这样会掉价，让男的觉得你迫不及待想抓住他，这样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赵女士瞪眼：“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你们俩这都互相倾慕了，多见见怎么了？你一周才能回来一次，明天要是不见面，再见面就得一周后了，你不怕到时候热情消退人家对你没这么多兴趣了吗？”
夏芫差点脱口而出“谁管他有没有兴趣啊”，想想到底忍住了。
因为根据丰富的斗争经验，她但凡敢顶一句嘴，赵女士就会十倍奉还。
那还能怎么办？
赵女士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夏芫瘫成一个任人摆布的大字，又被赵女士一巴掌抽在大腿上。
“像什么样子？一点也不淑女！哪个男生会喜欢女生这种样子？”
“又没有外人……”
“没有外人怎么了？等你习惯成自然了，你在地铁都敢这样四仰八叉地躺。”
夏芫举手求饶：“我错了，我这就坐好。”
赵女士昂着下巴指挥：“腿并拢，不要跷二郎腿！坐直了不能玩手机吗？为什么非得玩手机，你们年轻人现在怎么连一点社交礼仪都不顾了？”
夏芫：……
手机消息适时解了围。
是23号。
哦原来他叫吴辰轩。
夏芫默念了两遍，试图让自己记牢自己一见钟情对象的姓名。
——夏小姐，抱歉啊，我同事临时有事，让我明天替他值班，所以午饭可能约不了了，实在是抱歉。
夏芫疯狂按捺住上扬的嘴角。
不用抱歉，还有这种好事啊！
她把对话框直接给赵女士看：“看，这不能怪我吧？”
夏芫给他回：没关系，你好好上班。
赵女士尖尖的手指头戳在手机屏上：“你怎么连个可爱点的表情包都不发？你这样干巴巴的回复，人家会觉得你心里有意见。”
夏芫在赵女士的教导下，从表情包里翻出了一个猫猫转圈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夏芫一阵恶寒。
赵女士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两眼，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卧室，临走还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意思是你别想整什么幺蛾子。
夏芫长舒一口气。
手机又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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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芫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