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芫想了一下,忽然道:“你刚才说什么?”
南舸一愣:“什么?”
夏芫抿了口麦茶:“你说别乱叫弟弟,我又不是你的什么?”
南舸:“我说你又不是我姐!”
夏芫点点头:“我觉得正常情况下,你应该说,我又不是你嫂子。”
南舸:……
夏芫一笑,拿纸巾擦了擦嘴角:“说说吧弟弟,你跟踪你哥到底为了什么?”
南舸瞪了她一会儿,脸色微微发红。
他皮肤是健康的蜜色,泛红之后并不明显,但脖子上的青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夏芫借着这个机会大大方方地欣赏了一会他的脸,心中忍不住暗暗感叹。
可惜了,是个弟弟。
南舸憋了好一会儿:“你别喜欢我哥,不值得。”
夏芫勾了勾唇:“理由?”
南舸又不吭声了。
“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我会认为你在无理取闹,并且我会把今天你说的话告诉你哥。”夏芫气定神闲道。
她以为自己会看到南舸惊慌的,却没想到南舸脸上一闪而过的,是讥诮和厌恶。
这表情并不好看,夏芫一直都坚信相由心生,心中常怀怨恨和嫉妒的人,纵使脸长得再好,看起来也不会令人舒服。
但南舸不一样。
他连厌恶和讥诮都坦坦荡荡不遮不掩,看起来并不显得刻薄,反而有几分纯粹的天真。
夏芫心想自己颜狗属性真是没救了。
她慢慢喝完了茶,又拿起筷子吃菜,南舸没有打扰她,但也没有吃饭,只是沉默地等着夏芫吃完。
夏芫吃到一半的时候,伸手拿麦茶,却发现喝完的麦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南舸续满了。
第一次见面,南舸粗鲁又无礼,张口就是要钱,实在很难给人留下好感,却没想到这会相对无言,南舸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展露了自己体贴的一面。
这点倒是和吴辰轩有些像。
也不对,吴辰轩更刻意一些,而南舸在夏芫端起茶杯看向他的时候,却只有一脸理所当然的平静。
一顿饭吃完,夏芫放下筷子:“你真不打算说?”
南舸眼神挣扎。
但其实夏芫一边吃一边思考,多少也有些思路,这会问道:“你哥有女朋友?”
南舸猛地擡头看她,一脸见了鬼的震惊之色。
夏芫想了想,又道:“你是在替那个姑娘鸣不平?”
南舸脸都白了。
夏芫就什么都懂了。
其实这也正常,在相亲市场很常见。
有对象,但是种种原因,大概率是家里不满意,然后被家里安排相亲。
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走到这一步的,大多数人对于自己所谓的爱情也没那么坚持了,基本都在分手边缘,如果相到合适的,下定决心分个手,就能直接进入平和的人生下一阶段,而不是继续在家人和恋人之间两难挣扎。
夏芫没谈过恋爱,但她却深受家庭催婚之苦。
父母的角色份量太重了,一旦他们的目标与你背道而驰,那接下来你会感觉到一种完全不一样的压力。
和所有来自外界的压力都不同,这是一种你没有办法反抗、甚至于,你自己的一部分也会参与给你施压的感觉。
就好像变成了一条生活在水里的鱼,有一天,水变成了粘稠的胶体。
挣不脱,逃不走。
四面八方,全方位的压迫。
当血缘和亲情掺入了否定,它们就成了那些粘稠的、令人绝望又扯不断撕不烂的胶体。
在天长日久的对抗中,足够摧毁一个人的独立意志,会觉得只要能够平息这种压迫力,什么都能放弃。
自由?爱情?
那都是勇敢者和幸运儿才能捍卫的东西,普通人的生活离不开妥协二字。
夏芫就是妥协的普通人。
如果没有今天的消息,她会和吴辰轩结婚。
她真的已经太久没有从父母的身上看到对她的肯定了,如果一场不痛不痒的婚姻就能让她重拾从前的宠爱和肯定,让她重新在父母的眼里看到那种以她为荣的神色,她觉得也是值得的。
但是很可惜,吴辰轩的行为还是挑战了她的底线。
最起码,如果吴辰轩和她一样,是不愿意再坚守一些自己守不住的东西,那他至少该把从前的一切断干净,或者对她据实相告,而不是让她蒙在鼓里,认认真真地去把他当作未来的爱人去尝试了解和接受。
南舸见夏芫不说话,也有些慌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没事吧?”
“你和我哥……应该没认识多久吧?现在放弃应该还算……及时止损……对……对吧?”
他眼神无措地乱瞟,乱七八糟地道歉:“哎……对不起……你别难过行不行?我姐已经很难过了,你就不要为吴辰轩那王八蛋再难过了好不好?”
夏芫倒是真没有多难过,但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轻松,一时间神色有些变幻不定
“你姐?”
南舸尴尬地低头喝水,那么大一个子,这会儿声音跟个怂唧唧的小狗一样哼哼。
“啊,邻居姐姐,和你们差不多大,比我大挺多的,小时候我爸妈忙着做生意,我哥又不喜欢我,没人管我,就邻居姐姐会天天带我回家吃饭。”
夏芫索性八卦到底:“你妈妈不同意?”
“嗯,”怂狗子知无不言,“姐姐是护士,我妈说她学历太低,配不上我哥。”
夏芫一挑眉。
还真是经典配置。
“你朋友圈和微博那些……”
“发给你和我姐看的。”南狗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也不好直说么不是,也太没品了,我就想着暗示暗示你们,使劲儿暗示暗示……”
夏芫回忆了一下他那满屏的网抑云,心想你确实是够使劲儿的,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吧?也是为难孩子了。
夏芫撑着额头不说话,一面是觉得好笑,一面又觉得遗憾。
好笑当然是因为南狗子,遗憾的是她仅仅享受了一周的和平就要结束了,只要赵女士知道了结果,她肯定会马不停蹄地继续安排下一个。
不知道能不能假装没发现继续糊弄糊弄呢?
“你姐……也知道了?”
南舸小心翼翼地看了夏芫一眼,谨慎地点了点头。
夏芫心想好家伙,那满屏绿是真的没白发。
她又想起吴辰轩走前接的那个电话,对面是女孩子在哭。
大概率朋友父亲出车祸是不存在的,后院起火才是真的。
夏芫突然就觉得挺烦躁的。
不管如何说,她到底还是看走眼了。
整件事情最恶心的地方,在于吴辰轩并不抗拒、甚至是热情对待着和她的相亲。
他像个公孔雀一样主动散发自己的魅力,主动聊天、约见面。
南舸又开口:“其实真没什么好难过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四个对象的梗吗?”
“什么四个对象?”
“外科医生是出轨率最高的职业,一个外科医生一生中会遇到四个对象,第一个,是携手共进经历过纯纯校园恋爱的女同学,第二个,是工作后遇到的体贴又甜美、手术台上还能无间搭配的小护士。”
“第三个是人到中年,为了学历和职称更进一步,娶了领导或者导师的女儿,第四个则是功成名就之后,自己手底下年轻貌美的女学生。”
南舸一口气说完,自己没忍住拍了拍大腿笑起来。
夏芫看他笑得像个狗子,脸色也忍不住放松了一些。
南舸看着粗枝大叶的,这会儿却似乎格外地敏感,见夏芫脸上带了笑,自己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背后这么瞎编排人还打地图炮不太合适吧?”夏芫板着脸逗他。
他顿时神情一凛:“我开玩笑的!”
夏芫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有一说一,外科医生的出轨率确实是公认的高。
“好了,今天谢谢你,我要先回家了。”
夏芫站起来,打算回家睡个午觉再说,时间到了,她的午睡基因开始了。
先睡饱了才有精力应付赵女士新一轮的相亲安排。
刚进门,赵女士还没吃完,夏芫爸爸还没退休,要外出工作,赵女士因为身体原因提前办了内退,早几年就退了下来。
赵女士一个人吃午饭,桌上是一碗素面条。
赵女士不爱做饭夏芫是知道的,但是夏芫每次回家,家里顿顿饭菜都是很丰盛的,赵女士虽然嘴上嫌弃她吃得多太胖,但其实又会变着法子给她做些高营养低脂肪的菜,前不久甚至还网购了鹿肉,仅仅因为刷到短视频说鹿肉低脂高钙,还能改善睡眠,特别适合工作压力大的年轻人。
夏芫看着那碗素面心里忍不住一酸。
她这两年过得很不好,紧锣密鼓地相亲,赵女士对她全方位的否定让她喘不过气来,甚至于慢慢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太过差劲,所以才一直没办法遇到合适的人。
可是她又想,赵女士过得或许比她更不好。
退休之后悠闲的时光大多用来跑各种相亲角,交际圈子以红娘为主……
怨是怨的,可是不可避免的,她又会心疼。
夏芫矛盾得很,想到骗婚的吴辰轩,夏芫心里更难过了。
见她脸色不对,赵女士问:“怎么了?今天见面不顺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夏芫本来想瞒着她的,但是一来瞒不了多久,二来,她也不太想瞒赵女士,总觉得没法面对她那么强烈的期待。
于是她老老实实说:“妈,吴辰轩有女朋友,我不想介入他的家事中去,以后就还是算了吧!”
然后夏芫听见赵女士“哐当”一声打翻了面碗。
“你怎么知道的?”她声音微微发抖,甚至有几分尖利,“他妈妈明明说——”
她声音猝然顿住,有些慌乱地看向夏芫。
夏芫也仿佛石化一般,站在门边忘了动。
良久,夏芫艰涩开口:“所以,妈,你知道他有女朋友是吗?”
赵女士讷讷无言。
夏芫只觉得刚才心里充斥着的心疼和无奈全部被冻结了,又被人一锤子敲碎。
“你知道他有女朋友你还让我去和他交往。”
夏芫甚至无意识地笑了一下,“妈,我在你眼里,到底贬值到了什么程度,需要去和这种人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