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芫在a市待了一个月没回家,跟赵女士处于冷战阶段。
那天晚上的酒吧之旅像一场荒诞的梦境,自己随口开了个玩笑,南舸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夏芫还真幻想过万一有后续咋办,弟弟那张脸她是喜欢的,弟弟的身材她也很可,真接受算自己占便宜。
但就算接受,大抵也和酒吧里相携离开的男男女女没什么不同,度过一个大概率糟糕小概率美好的夜晚,然后各奔东西从此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说到底还是见色起意。
夏芫翻着南方漂流的微博苦笑。
南舸已经把那些网抑云的玩意儿都删干净了,但也没发新的,夏芫就只能把前头那几十条翻来覆去地看。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一张合照,一群男生穿着红色的篮球服,其实就是大背心,个个光着膀子笑出两排大白牙。
阳光灿烂,少年身上的尘土被汗水划出道道痕迹,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活力。
南舸在最中间,篮球顶在他的食指上,身高尤其出众,众星捧月一般,闪闪发光。
夏芫每看一遍那张照片,心里就要默念一句:别肖想有的没的,你要站在这张照片里只会像个辅导员,融不进的圈子,不要不信邪。
好在南舸也没后续动作,原本夏芫还真怕以之前了解的南舸那个大男孩性格,会当了真,不过现在看来,能在酒吧里混兼职的,并没有他表现的那样单纯。
夏芫心里又不可遏制地感觉到了一点失落。
夏芫本科学的是金融,考了法硕,立志进公检法的,却在报名前夕遭到了赵女士的激烈反对,理由是“公检法那是女人该待的地方吗?多危险啊!以后结婚生孩子了怎么顾得上家里?”,于是乖乖女夏芫放弃了梦想,转而捡起本科的老本行,加上法硕的光环,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金融机构搬砖。
挣得不少,毕业两年给自己挣了套房子的首付,现在每个月还完贷款还能剩下不少,没事给赵女士买买化妆品首饰什么的,赵女士每天出入相亲角戴的实心金手镯,就是夏芫送的。
但赵女士对夏芫的工作依然不满意,她总念叨后悔当年为什么不送夏芫去念个师范,回家那边当个高中老师,挣得多还安逸,最妙的是有寒暑假,以后有了孩子,上学下学都能自己带着,简直妙极。
而夏芫对此一概试图用“妈别这样我不擅长跟小孩打交道”来糊弄赵女士,但赵女士并不死心,依然打着等夏芫找到一个老家那边的结婚对象,就把这边工作辞了,回去考个教师编之类的主意。
总之这些摆在明面儿的藏在暗地里的弯弯绕多了去了,夏芫心知肚明,但从前一直秉行着粉饰太平大法,并不说透,也不往深处究。
最近夏芫接手的项目需要和a市唯一的985高校合作,这座百年名校也是夏芫的本科母校,于是便趁着机会回母校缅怀了一番青春。
从图书馆到自习教室,再穿过隐隐绰绰的梧桐道去到女生宿舍区,然后就没了。
夏芫走了两个来回,终于挫败地坐在了梧桐道边的长椅上。
心想,自己的青春果然还是没什么值得缅怀的。
那些梧桐树牵起的手,那些体育场上流过的汗,那些大活里留下过的欢声笑语……
统统跟自己无关。
自己就是一个只知道傻读书的无趣之人啊!
相比之下,能在酒吧里对着一个不熟的男孩说“喜欢”的自己,好像才更适合十年前。
隔壁就是篮球场,隔着铁丝网,里面是打球的少年们,和手里握着没开封的饮料的女生们,她们的目光追逐着场上的少年们,眼里迸出只属于少年人的亮光来。
夏芫又想起来,这篮球场自己也是来过的,不过不是来看球,是来打球。
大一体育课女生有个硬性必考项目,三步上篮,夏芫和同宿舍的几个女生都是体育渣,为了不丢人现眼,她们自己买了篮球,半夜十点钟跑到篮球场角落里,寻个无人问津的篮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枯燥又笨拙。
夏芫想得出神,冷不丁“砰”的一声,继而是一阵惊呼声。
夏芫眼前一暗,一个篮球裹着风当头砸来。
夏芫吓傻了,下意识站起来想躲,却没想到脚底下那双不算高的粗跟鞋却临时反了水。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身体失去平衡之前,把惊叫声憋了回去。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她崴了这么一下,反而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颗来势汹汹的篮球。
篮球砸在长椅上,发出巨大的一声“砰”,然后一瞬间乖巧,咕噜噜几下蹦哒到了夏芫脚边。
夏芫并没有真摔下去,关键时刻擡手扶了一把椅子扶手,好歹帮她重新站稳了。
篮球场的出入口在另一侧,绕过来拿球至少要两百米,夏芫意料之中地听见里面的人喊:“学姐,帮个忙吧,把球丢进来好不好?”
真懂事,知道叫学姐。
夏芫微微一笑。
她也想把球丢进去,但是她做不到。
篮球场的铁丝网有五米高,她手臂力气天生弱,即便是用尽全力,也不一定能丢过去。
但是问题在于,她今天穿的是职业套装,还是一个月前的尺码。
好死不死,这一个月因为和赵女士赌气,她活生生把自己吃胖了五斤。
换句话说,假如她做出什么夸张的动作的话,那么本就紧绷绷的肩胛线,很可能会给出一声不太配合bgm。
那人就丢大了。
夏芫挺胸收腹地原地站着,尴尬地想:这可咋办呢?
“懒死你们得了!我看今晚聚餐也挺远的,你们也都别去了,坐这等着天上往下掉烤全羊吧!”
一声带着笑的大喊,同时距离夏芫一步之遥的篮球被一只手五指张开贴在球面上,在这只过分大的手掌下,篮球好像小了一号。
那人轻巧地把球捡起来,顺手掂了掂,等到铁丝网内一声声嬉皮笑脸的“老大回来了”,而后一条手臂擡起,手腕一动,轻飘飘地把球扔了过去。
僵在一旁的夏芫尴尬地再一次想:这可他娘的咋办呢?
因为她听出了这人的声音,不是别人,又是南舸。
夏芫后悔地想,自己看那张合照那么多遍,怎么就没认出那就是自己母校的篮球场呢?
当时她觉得有些眼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大概所有高校的篮球场大抵都长这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南舸长着一副不良学生样,竟然是个学霸不成?
南舸这次一眼就认出了夏芫。
夏芫没忍住,侧头想要飞快地看他一眼就开溜,却没想到对上了一双直愣愣的眼睛。
瞳仁漆黑,有种孩子气的黑白分明感。
他今天没穿运动装,穿的是浅色休闲连帽卫衣,腿长逆天,脚上鞋子有抹鲜艳得过分的橘色,亮眼张扬,入目就是蓬勃的少年气。
夏芫心跳乱了一瞬,躲开了那双眼睛,脚底下步子一转,就打算走。
“喂等等!”
夏芫一边在心里痛骂熊孩子,一边不争气地停住了脚步。
“做什么?”夏芫底气不足地擡头看他。
南舸看着她,忽然没头没脑道:“我今天刚回a市。”
“嗯?”
“一个月前家里出了点事,最近刚刚处理好。”
“哦……”夏芫有些呆地应和,不知道该怎么接。
“我本来今天想找你,约你周末见面的,没想到在这遇到了。”
夏芫脑子一懵,浑身都警惕了起来:“周、周末见面?”
南舸一步跨过来,把俩人之间的距离缩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
夏芫呼吸一滞,只觉得刚吸入的那口带着南舸气息的空气灼烧得她胸口微麻。
“咱们不是说好了……嗯……试试?”南舸给出了两个诡异的停顿。
停顿得夏芫整个人都麻了。
试什么?尼玛,小孩子家家的,试什么?!
夏芫耳朵都红了,一擡头,怒视着南舸,却发现南舸也红了。
夏芫盯了他半晌,忽然心一横:“行啊,周六晚八点,开好房间等我。”
南舸瞳孔肉眼可见地放大了一瞬,继而抿紧了唇,脸色更红了,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夏芫说完惊世骇俗的一句话,丝毫不管自己在小男孩心里留下了怎样的滔天巨浪,扭头蹬着高跟鞋嘚嘚嘚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