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行的且另说，葛玥到底还是借着工作便利抽了个时间给自己做了一份生育前相关检查，检查项目相当全面，就连遗传病基因筛查都做了一遍，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她其实是个挺俗的人，挺向往拥有一个世俗意义上的美满家庭的，简单来说就是老公体贴孩子可爱公婆和谐，三个条件目前达成了一个半，公公那半个想来是达成希望不大了，但将来她觉得自己应该还是会选择生一个小孩来达成两个半条件的。
所以当看到检查结果一切正常的时候，葛玥心里还是会松了口气。
自己选择生不生，和能不能生，还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的。
一周，唐母提出要回家，葛玥有心想让她多待几天，但唐母态度很坚决，一来，她是个很有分寸感的人，不想打扰两人太多，二来，纵使丈夫再不好，但那个家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她几十年心血的结晶，她不可能放弃。
送唐母回家那天，唐允信突然道：“要我给你准备离婚协议书吗？”
唐母笑容敛去，沉默良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是你们年轻人……”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合适，但葛玥听见这话，心里还是失望了一下。
唐允信表情不变，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到城郊家中的时候，葛玥本来以为，以唐父那个半辈子不做家务的德性，家里大概灰都要上一层了。
人应该还在，葛玥有时候晚上会听见唐母接到唐父的电话，唐母的语气克制而疏远，但电话那头零星漏出来的一点声音却也挺令人吃惊。
葛玥有时候其实挺想不通的，唐父平日里那种大家长作风，冷静下来竟然也有好声好气道歉的时候。
这也难怪唐母又放弃了离婚的打算。
孰料一到家，发现家窗明几净的，客厅里地砖锃光瓦亮，一周前被掀翻在地的汤汤水水油盐酱醋一丝不见，好像唐母真的只是去儿子儿媳那边住几天散散心的，一周前的鸡飞狗跳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
甚至，唐父还准备了一桌菜等他们回来吃午饭。
尽管桌上摆着的，有一大半都是熟食店买来的卤菜，但是桌子正中间那道酱焖鲤鱼，还是热气腾腾、一看就刚出锅的。
唐父看见唐母回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目光略过葛玥，脸色还是不太好看，葛玥微微挑眉，发现他没看唐允信。
“吃饭吧，我锅里焖了饭，这条鱼是我昨天钓到的，特地留给你们回来吃。”
唐父对着唐母说话的语气很奇怪，似乎还有点讨好的意味在，葛玥觉得更有意思了。
唐允信则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但葛玥能敏锐地察觉到唐允信微微下垂的嘴角噙着的那丝讥讽的意味。
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四个人坐下吃饭。
唐母垂着眼，不看儿子的脸色，她心里明白，唐允信心里不痛快，但真的要她下定决心去离婚，她又实在不忍心。
她们这一辈的女人，接受的教育是年轻人难以想象的，“离婚”这个词，有时候比“死亡”这个词距离她们更远。
她把目光投向葛玥，眼神近乎祈求地希望葛玥能说句话缓和一下气氛。
葛玥当然是愿意的，原谅唐父对她来说，比对唐允信来说要简单一些，毕竟，于她而言，唐父只是一个不尊重她的外人而已。
结了婚改个口叫一声“爸爸”，并不意味着真的要当人的二十四孝女儿。
葛玥便道：“这鱼看起来很好吃。”
唐母顺着她的话道：“你爸别的菜不会做，做鱼还是不错的，他喜欢钓鱼，也喜欢吃鱼。”
说着给葛玥夹了一筷子鱼肚子。
葛玥接了，鱼肚子肥软细腻，酱焖得很入味，的确很不错。
她发自内心地赞叹了两声，一低头，碗里又多出一块肉来，旁边唐允信的筷子刚刚缩回去，见她看过来，还欲盖弥彰地低头扒了一筷子饭。
落在葛玥碗里的，是一块儿很奇怪的肉，葛玥看得愣住了。
见她不动筷子，唐允信便小声道：“这是鱼脸肉，鱼身上最好吃的一块肉。”
葛玥低头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的情绪：“嗯。”
唐母又道：“允信还跟小时候一样，跟谁关系好，就把鱼脸肉给谁吃。”
葛玥扭头看他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想逗逗：“都给过谁鱼脸肉？”
唐允信不说话，唐母如数家珍：“原来住油厂宿舍那边的一个小男孩，叫声声，胖墩墩的，七八岁吧那会儿，天天分辣条给允信吃，允信就带他回家吃饭；还有允信五年级的同桌佩佩，允信说教过他写作文，还有六年级的班长小慧，允信说那小姑娘喜欢他……”
“妈——”唐允信打断唐母的话。
唐母便笑着止住话头：“现在不好意思啦？你小时候人缘特别好，男孩女孩都喜欢你，还有女孩跟我说要给我做儿媳妇。”
话题慢慢散开，聊到一些唐父唐母以前的事情，唐允信和葛玥便专心吃饭。
葛玥趁众人不注意看了唐允信一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唐母刚刚说的那些趣事，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全部都发生在唐允信的小学时期，而从唐允信过去几天透露出的只言片语可以知道，唐允信在进入中学之后，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孩。
他不再有朋友，更不再带朋友回家，也不再和唐母有学习之外的交流。
葛玥不知道在唐允信进入中学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但那肯定是一件足够颠覆唐允信原本或许还算幸福的童年的惨案。
一顿饭和和气气吃到了尾声，大概是一顿饭的祥和气氛又给了唐父一点大家长的，他见葛玥吃完放下碗筷安静坐在一旁听唐母聊天，又忍不住发话了：
“不要为了追求身材苗条就吃这么一点，多吃一点，把身体养得好一些，才更容易怀孕。”
葛玥：……
她叹了口气，心想，这不就是在给我机会输出吗？
上次被唐母抢了先，这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葛玥眼看着唐母变了脸色，忙伸手拉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又去看唐允信，发现他已经擦了擦嘴擡起了头。
葛玥忙又伸手去把这位按住。
安抚完两位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爸，我真的吃饱了。”
“怎么就吃饱了，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至少要比你多吃一碗饭。”
葛玥耐着性子：“我饭量不小，而且今天肉菜多，我吃了不少，比较顶饱，所以米饭我就少吃了一点。”
“那也应该——”
“我说，我吃饱了。”葛玥冷下脸，直勾勾地盯住他。
唐父被她这样看着，心头火气直冒，但又克制着不想再像上周那样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于是道：“我是为了你好。”
葛玥点点头：“爸，既然你也说了是为我好，那我就跟你摊开说说。”
她站起来，从客厅角落拿出随身小包，从里面翻出一叠检查报告，不轻不重地摔在桌子上，慢吞吞道：
“我的身体很健康，完全满足生孩子的需求，所以，我不需要任何人以有利于我备孕的名义，来干涉我的饮食和生活习惯。”
“我们的备孕计划也在进行中，暂时并没有丁克的打算，所以，我也不需要任何人三天两头地跟我耳提面命。”
“最后，”葛玥顿了顿，冷色肃然：“爸，我叫你一声爸，是因为我是唐允信的妻子，但其实我们并不熟悉，事实上，公公和儿媳，也并不需要多么熟悉，所以，您听好了，以后我不想再听到您对我说一句任何越界的话。”
“这是对我的不尊重。”
葛玥没掀桌，但她说出的话也是直白到约等于掀桌。
唐母和唐允信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唐允信甚至还用行动表达了支持。
他伸手把检查报告拿了过来，重新收回葛玥的小包里，甚至没有打开多看一眼，嘴上轻飘飘道：“我早说没必要做这个检查的。”
葛玥看了他一眼，眼里流露出一丝笑意来，却没说话。
唐父脸色又青又白，被葛玥这样下面子换作以前他肯定要炸的，但是大约是上次的掀桌事件，给了他一点铺垫，导致他今天竟然还能稳得住。
最后他只是愤怒地“哼”了一声，摔门上了楼。
唐母伸手拍了拍葛玥，轻声道：“别在意，他会转过弯儿来的。”
葛玥“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转不过来也没关系，大不了他提一回自己掀一回桌。
看谁先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