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唐母怕吵到葛玥睡觉，去外面买了早饭闷锅里，轻手轻脚上班去了，唐允信有心想让葛玥多睡会儿，结果唐母前脚刚走，葛妈妈后脚就起来了。
在卫生间里叮铃哐当地一番洗漱，葛玥睡得本来就浅，一下子就被吵醒了。
左右睡不下去，她就爬起来了，脸色不好地去洗漱。
唐允信请了假，今天是要陪葛妈妈去看病的。
葛妈妈洗漱完走出房间，唐允信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葛玥无语道：“妈你能不能把衣服换掉？”
葛妈妈一边伸手掀锅盖，一边漫不经心道：“怎么了？真当自己是城里人啦？我们农村人哪个在家不是这么穿的？”
因为屋子里有暖气，所以葛妈妈只穿了件睡衣就出来了，葛玥气得不轻，不想跟她说话。
葛妈妈看清早饭只有包子水煮蛋和小米粥之后，脸上明显不满意，趁着唐允信去房间换衣服对葛玥轻声嘀咕：“就这点东西够谁吃的？真是的，我们在家都是早上自己做早饭的，煮个粥，煎几个鸡蛋，蒸几个花馍，要多点时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婆婆干的什么重要工作呢？不就是伺候人么，上赶着伺候别人还这么积极。”
葛玥伸手拿了自己爱吃的素三鲜包子和一份加了糖的小米粥，不冷不热道：“你还是别吃了，去医院万一检查要抽血，你吃了饭不一定能抽，还得再跑一趟。”
葛妈妈原本都准备勉为其难吃包子了，闻言沉默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葛玥不搭理她，她早上没什么胃口，甜小米粥是她最近难得喝完觉得舒服而不是想吐的东西，看葛妈在一旁收拾去医院的东西，脸上还带着不忿之情，她难得心情好了一些，还多吃了一个包子。
其实看膝盖而已，大概率不需要抽血，即便抽血，也不一定需要空腹，所以葛玥就是存心的，葛妈自打来到这边，就没消停过一分钟，可她碍于面子不能反击，这会儿能让她吃个瘪，也算是掰回一局。
挂号的时候又出了点幺蛾子，葛妈看见自助挂号机上显示有普通号和专家号两种，起了心思要挂专家号，葛玥不冷不热怼了句“你这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哪里用得着专家号？”
结果葛妈立刻高了嗓音：“我还没说要你花钱呢！连看病都要抠抠搜搜的，还指望你养我？”
葛玥本来身体就不舒服，被她这一激，只觉得脑子都有点发蒙，火气直冲脑门，被唐允信拦下了。
唐允信伸手挂了专家号，又主动付了钱。
专家号，两百块一个，平常抢都抢不着，也不知道今天怎么还能挂到当天的号。
结果真到了看病的时候，那老专家简单检查了一下就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上了年纪，平常膝盖又不注意保养，半月板有些损伤，平常可以吃点钙片，然后少爬楼梯，少蹲，多注意注意就好。”
葛妈急了：“老专家我可是特地奔着您的名号来的，我可相信您的水平，我这个膝盖疼了有半年了，怎么可能没什么大问题呢？您老实告诉我，我需不需要动个手术什么的？我才五十三呢，我不想后半辈子用拐杖。”
老专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不好沟通，便又看向葛玥，葛玥这会儿撑着看诊台微微吸气，不知道是不是站久了，她觉得小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去拍个片子看看。”
老专家把人打发了，葛妈得了后续，还有些不忿，出门往拍片子的楼快步走，嘴里骂骂咧咧：“什么专家啊？就是倚老卖老，他就那么捏了两下他就知道了？就是糊弄我们老百姓呢！我呸！这些医生的钱可真好赚啊，说两句话就两百块了，要我说你就不该辞职，你要还在医院里，你以后还愁没钱？”
她数落了好一通，一回头才发现身边没人了，后面唐允信带着葛玥坐在了一处椅子上。
唐允信急得不行：“怎么回事？要不要去挂个妇科号看一下？”
葛玥捂着肚子摇头：“不用，我缓缓就行，应该问题不大。”
葛妈一脸怨气走过来：“才走这么点路就累了？我就不该让你带我看病，事儿比我这个病人还要多。”
唐允信猛地站起来，葛妈被吓得往后一退。
“干嘛？！”她色厉内荏地瞪着唐允信。
唐允信气得胸膛起伏，又碍于教养和身份不好开口骂她，好一会儿才道：“你自己去拍片子，我陪葛玥一会儿，她身体不舒服。”
“那我——”
葛妈习惯性要骂葛玥，发现唐允信眼神不善，便默默忍下了，嘴里嘀咕了几句，也不知道骂的什么，自己跟着标志牌往拍片子的地方去。
葛玥缓了一会儿，觉得没那么不舒服了，喝了点热水，又开始犯困。
她夜里没睡好，怀孕早期本来也容易犯困，这会儿便有点扛不住了。
片子要等个半小时，葛妈拿到片子，看见葛玥靠着唐允信打瞌睡，她心里忿忿，但没敢再说什么，自己拿着片子去找老专家。
然后两分钟后又被老专家打发了出来，老专家说话直，临走还来了句：“你这种小毛病没必要挂我的号。”
葛妈气得不行，又是一路骂骂咧咧地走了。
唐允信急着送葛玥回家休息，无视了葛妈话里话外想要逛逛的暗示，葛玥回家倒头就睡，唐允信看葛妈那个样子，觉得指望不上她，打电话问唐母，唐母告诉他冰箱里有她昨晚上调的小馄饨馅儿，和早上买的小馄饨皮，让唐允信包一下给葛玥吃，嘱咐说可以多放点醋，葛玥最近吃点酸的舒服些。
唐允信包馄饨还是会的，但也不熟练，笨手笨脚包了二十个，一个一个摆在盘子里放冰箱，他把上午的一个客户谈话推到下午了，看看时间有些来不及，便对葛妈道：“妈等会儿葛玥醒了你帮她下个馄饨行吗？你想吃什么跟葛玥说，让她给你点个外卖，我现在要去律所。”
葛妈阴阳怪气：“大律师都忙，我懂的，你快走吧，不用担心我，我饿了会自己吃。”
唐允信心里还是不放心，也顾不上自己的午饭了，想着早点过去，把工作做完，下午抽空再回来一趟。
葛玥一觉睡到一点钟，饿得头晕眼花的，出来一看，葛妈躺在沙发上午睡。
手机上有唐允信留的消息，告诉她冰箱里有小馄饨，让她下了吃，并且交代让她给葛妈点个好点的外卖，别惹闲气。
葛玥昨天提了一嘴想吃小馄饨，唐母做的小馄饨是南方的做法，清淡咸鲜口，吃的时候加上醋，酸香逼人，她本来没胃口的，看见留言想到小馄饨竟觉得有些期待了。
她走到厨房，水池里放着没洗的锅和碗，葛玥眼皮一跳，打开冰箱，别说馄饨了，馄饨馅儿都没了。
刚好葛妈也被她开门的动静弄醒了，起来便道：“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外卖吧？我记得不是喜欢吃辣的吗？”
她见葛玥盯着水池里的锅和碗，讪讪道：“哎我这不是饿了吗？我看你也没醒，就把馄饨吃了，你婆婆调的这个馅儿，淡得不行，不咋好吃，要我说南方人就是小家子气，就调那么一小碗馅儿，够谁吃的啊？”
葛玥定定地看着她，虽然知道这对葛妈来说属于常规操作，她总是这样，经常会把葛玥喜欢的东西轻描淡写地拿走，随心所欲地破坏，或者是漫不经心地送给弟弟。
比如说学校里奖励的精致牛皮本，印有三好学生的漂亮小书包，朋友送给她的手制贺卡……
“一点不值钱的小东西也要计较，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葛妈的口头禅无数遍地响起，贯穿起她被剥夺走几乎所有美好的半生。
大概是忍耐到了一个限度，又大概是孕期激素水平变化带来的情绪起伏，葛玥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她失控地坐在厨房的地面上，嚎啕大哭。
葛妈慌了：“哎哎你干嘛？你哭什么？”
葛玥已经听不见她说什么了，葛妈便从最开始慌乱变成了习以为常的愤怒，她开始大声地谩骂，骂葛玥矫情，小家子气，没良心云云。
骂了好一会儿，见葛玥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她再度有些发慌。
于是赶紧打电话给唐允信，唐允信从电话里听见葛玥的呜咽声便挂了电话，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冲向了停车场。
到家的时候，葛玥已经不哭了，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葛妈在客厅看电视。
看见唐允信回来，葛妈先告状：“哎她是不是有什么精神问题啊？我看她老睡不醒，就把馄饨吃了，让她自己点外卖的，她就哭起来了，不就是几个馄饨吗？你说说，哪有女儿跟亲妈计较几个馄饨的？”
“够了！”唐允信猛地咆哮出声，把葛妈吓得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手上还捏着瓜子壳。
唐允信气得眼睛发红，但还是在房门前强自忍耐下脾气，门被葛玥反锁了，唐允信轻轻敲了敲门：“葛玥，开门好不好？我带你出去吃饭。”
里面没声音，唐允信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又敲了一回：“去吃上次吃过的那家云记馄饨好不好？我也没吃午饭呢，我们一起吃。”
里面传来冲水的声音，唐允信松了一口气，葛玥应该是在上厕所。
门开了，葛玥眼睛通红，脸上的神色却很冷静。
唐允信刚要说话，葛玥先开口：“走吧，去医院。”
“什么？”
葛玥冷静道：“出血了，我有点不放心，去医院看看。”
唐允信一下子慌了：“那我们走，你医保卡什么的——”
葛玥晃了晃手里的包：“都拿好了，走吧。”
唐允信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抱葛玥下去，葛玥拒绝了，自己往外走，看都没看沙发上的葛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