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诗淀见到余漆之的时候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神经病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不好看?”余漆之狐疑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月白琵琶袖短袄配锈红色马面裙,头发色儿有些不对,不过好歹拉直了,还费劲挽了个发髻。
应该……还能看吧?
余漆之前几年读研的时候闲得无聊进汉服社混了一段时间,置办了好几身行头,后来觉得这衣服跟自己一言不合拎铲子就干的气质不符合,就一直挂在衣柜里没动。
今天难得有兴致翻出来,怎么陈诗淀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陈诗淀也是个神人,昨天见到余漆之和凌霄一起出现的时候就满眼的八卦之光,只是碍于面子,没好意思问,这会儿一见到余漆之,她这个写惯了狗血情节的脑子立马高速运转起来,分分钟脑补出了起承转合,问道:“那冰山帅哥……喜欢姑娘穿汉服?”
余漆之:“……扯!”
陈诗淀笃定道:“你刚刚犹豫了。”
余漆之:“……你的脑补能力是不是太强了?”
陈诗淀老神在在:“对不起,术业有专攻,这是我作为一个作者的尊严。”
余漆之:……
行吧姓陈的你厉害。
不过余漆之本来也没打算瞒陈诗淀,只是觉得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对她万年总攻的人设略有些影响。
陈诗淀一声不吭地听她逼逼,半天,脸色复杂地擡起头道:“所以你就为了他一句话决定在自己脑袋上别朵花儿?然后又因为觉得别朵花儿跟你的衣服不搭所以特地翻出了汉服?”
余漆之沉痛点头:“是的。”
陈诗淀恨铁不成钢:“你这是要上天啊!”
余漆之眨眨眼,没说话。
昨晚上成功把凌霄拐进了家门,余漆之兴致勃勃地进了厨房。
四两面粉俩鸡蛋,进面条机里压成面条,鸡汤打底,捞出炖的酥烂的鸡腿撕开,金黄的面条上盖上一层柔韧入味的鸡丝,趁着煮面条的间隙另起一锅,下黄油煎鸡蛋,单面煎的溏心鸡蛋铺在面条上,最后撒上一撮碧绿的葱花。
夜里九点半,俩人坐在餐桌前,面对面抱着大海碗呼噜面条,两人都不是扭捏的主儿,一碗面条色香味俱全,加上真饿了,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凌霄自觉洗了碗,平平常常的告别,什么暧昧都没有发生,但是余漆之洗漱完毕之后抱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怎么也看不进去。
愣了好一会儿,被窗台上那把泡在牛奶瓶子里的木香花吸引了注意力。
真好闻。
他说,这花可以别在头发上。
可是总觉得就这么别头发上……有点土啊……
思维广阔的余女士灵机一动,打开衣柜,翻出了一套八成新的汉服……
试着搭了一下,余女士嘿嘿一笑:“乖乖,老子也太机智了!”
“不是,那你特地穿了这一身儿,不去堵他,跑我这来干啥?”陈诗淀对余妖精的脑回路表示十分费解。
“那多弱智啊?穿身好看的衣服捏着衣角羞答答地去找男神,红着脸问他自己好不好看?卧槽你脑补下这个画面,老子这张脸还能要吗?”
陈诗淀诚诚恳恳:“是不太能。”
“那不就是了,我穿这身就是自己开心一下就得了,撩他的事儿,”余漆之顿了顿,叹了口气,“唉,缓缓图之吧!”
“嗯?”陈诗淀有些不可思议,余妖精向来侵略如火,这回居然还要“缓缓图之”?
余漆之有点心累地摆摆手:“不提也罢。”
要怎么说,自己跟凌霄互怼了N轮之后,她自暴自弃放弃了撩人家的打算,于是放飞自我又是徒手上阵拆人家地板又是当着人面拎着洛阳铲子揍渣男……
怎么想自己的形象也回不去了,还缓缓图之,图个p!
而同一时间,正在单位食堂吃午饭的凌先生,看见食堂限量供应的面条,收回了打算去拿炒菜的手,要了一份鸡汤面。
面条有点硬,鸡汤有点咸,鸡肉有点柴。
凌霄皱着眉头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
奇怪,鸡汤和面条味道不如余漆之做的也就算了,毕竟是单位食堂,食材和做法都没法要求太高,但是为什么连个简简单单的煎鸡蛋都没余漆之做的好吃?
事实上对于余漆之会做饭他都觉得非常神奇,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余妖精都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妖精,可昨晚看她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煮面条,他竟然觉得这妖精仿佛一瞬间从了良。
那感觉大概就是,从一只上蹿下跳的狐貍精,变成了一只温顺能干的家养猫。
皱着眉头吃完了一碗面,凌霄到底没忍住,发了条信息:“为什么你做的煎蛋会有一股奶香味?”
然而手机另一端的余漆之并没有及时回复,她这会儿正在帮陈诗淀研究行程路线。
陈诗淀签约的出版社最近有个年中旅行计划,旗下的作者和编辑愿意参加的都可以报名,目的地是云南大理,为期一周,住在山里,风景奇好,还能钓鱼野炊什么的。
陈诗淀本来没打算去,但是没想到齐宣会突然出现,她当年确实瞎得厉害,但是这些年早就看开了,不想再和齐宣有半点瓜葛,于是干脆决定报名参加,出去浪个一周,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只剩下一个问题,熹熹怎么办?
熹熹不想去云南,原因是幼儿园最近即将举办六一儿童节的活动,她有个跳舞的项目,小姑娘投入了百分之两百的热情,一天练俩小时就为了上场跳上十分钟,死都不肯跟她亲妈出门旅游。
于是根据历史惯例,当陈诗淀顾不上孩子的时候,熹熹自动变成余漆之的绑定设备。
熹熹:“阿七,我去你家住一周,你开不开心?”
余漆之:“不许半夜喊饿让我给你煮面条,不许早上赖床还要让我给你穿袜子,不许挑食不许放学乱跑不许……”
熹熹十分受伤:“阿七,你不爱我。”
余漆之翻了个白眼:“哼,走不走。”
熹熹乖乖伸手牵住余漆之的小拇指,两人动作一致地跟陈诗淀告别。
而一下午没等到余妖精回复的凌先生有些不开心,早早下了班回家,在小区门口撞上了从出租车上下来的一大一小。
直男凌霄的眼里自然看不出什么颜色款式的差别,他只是觉得,这一大一小都穿着浅蓝上衣配红色裙子,手牵手慢慢走着,这画面看着就相当和谐。
尤其是,那大的头发上还别了两朵半开的木香花。
乖巧的猪队友
握草尴尬了!
这是余漆之瞥见凌霄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现在假装没看见凌霄还来不来得及。
那显然来不及,因为陈熹这位社交小达人已经迎了上去:“叔叔好。”
凌霄抿抿唇,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余漆之,目光下意识落在她头上的木香花上。
余漆之:……
别几把看了兄弟,我不要脸的啊?
偷眼看了凌霄一眼,发现这货居然别过头去,脸色有些可疑,再仔细一看,耳朵竟然有点红了。
余漆之:???
余漆之:!!!
余妖精怒了,想起凌霄说过的“邻居姐姐”什么的,忍不住酸溜溜地想,啧,所以果然是闷骚暗恋邻家小姐姐的戏码吗?连时隔多年见到人脑袋上别朵花儿都能害羞?
妈的好气。
本来余漆之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毕竟听了人家一句话,就暗搓搓地在脑袋上别朵花儿啥的,总有种小心思被正主撞破的羞涩感,结果倒好,凌霄这番表现活生生把她那点心思给掐灭了。
这么心态一转换,余漆之整个人炸成了一只气鼓鼓的河豚,那点尴尬羞涩瞬间没了踪影,反而起了点咄咄逼人的坏心思。
“好看吗?”余漆之眯着眼对着凌霄笑,笑得跟只伺机偷鸡的狐貍似得。
凌霄又抿了抿唇,没看她:“还行。”
余漆之深吸一口气,我去你的还行。
语气却是越加地软:“只是还行吗?今天为了出门和小学弟约会,我花不少时间才搭这一身呢!”
肉眼可见凌霄神色僵硬了一下,没说话。
凌霄那天其实只是随口一说,木香花对他来说,算是一点特别的记忆,邻居姐姐那会儿对他颇多照顾,性格泼辣,小时候替他出过不少头。
那天余漆之打架的模样率真霸气,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这才一时忘情提了一句。
事实上提完他也觉得有点尴尬,虽然他是个直男,但是基本的审美还是在的,头发上别鲜花的做法早就过时了,于是今天乍一看见余漆之不仅别了,还搭配得相当好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有点窘迫,以至于智商和表情管理都暂时性下了个线。
结果……
呃……余妖精的作妖手法重新把他的智商拽上了线。
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半笑不笑:“带着孩子约会?”
余漆之当然不虚:“是啊!正好考验一下男人的耐心和爱心,不好吗?”
凌霄顿了一下,事实证明,论嘴炮,某些时候他真的不是余漆之的对手。
余漆之勾着嘴角,昂首挺胸打算带着陈熹离开。
然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余女士的唯一队友陈熹小朋友作为一只小型僚机,笑眯眯地开了口:“霄叔叔上次在姑姥姥家有给我剥橙子吃,上上次我把叔叔认错了他还好脾气地给我拿纸巾,阿七你觉得霄叔叔是不是很有耐心和爱心呀?”
余漆之:……
这谁家的熊孩子,赶紧领回去啊啊啊啊!
凌霄:“……噗嗤。”
凌霄伸手在陈熹头上揉了一把:“就一包纸巾一个橙子就把你收买了呀?”
陈熹眨了眨眼:“阿七说,要尽量从好的一方面去看别人。”
“你懂得还挺多,”凌霄乐了,“不过啊,阿七教你的道理,怎么她自己不懂呢?”
陈熹不明白,歪了歪头去看余漆之。
凌霄也侧了侧头,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我就单纯夸一下你今天确实挺好看的,你怎么炸得跟只刺猬似得?”
余漆之被气得头晕眼花:“你夸我了?”
凌霄点头:“当然。”
“还行?”
凌霄咳了一声:“不然?”
余漆之丝毫没意识到已经被凌霄带偏了话题:“你总该直白明了地说一句‘你今天很漂亮’不是吗?”
凌霄义正言辞:“东方人都比较含蓄。”
“你这是不是太含蓄了?”
“还行。”
余漆之:……
余漆之:……
气得说不出话来。
偏偏那货还要悠悠补刀:“你要学会尽量从好的一方面去看别人。”
余漆之,卒。
于是直到这天的深夜,余漆之检查手机闹钟的时候才看到中午时候凌霄发的那句短信:“为什么你做的煎蛋会有一股奶香味?”
还能为什么啊?因为老子带着满腔的爱意做的行不行?
余漆之一生气就喜欢胡言乱语,欠抽程度跟生气程度成正比,于是叭叭回复:
因为我选用的是靠吃牛奶拌饲料长大的鸡所生的蛋,独家专供,有价无市。
鬼的有价无市,门口超市八块钱一斤周末打折的时候抢的。
凌霄那边没回,余漆之理所当然以为他听出了自己的揶揄,正在默默生气,不由得心里暗爽,长舒一口气去洗澡。
贴着面膜回房间的时候发现不对,熹熹这个小崽子光着脚丫子趴在她的床上,面前放着她的手机。
“啊啊啊啊啊啊——”余漆之哀嚎一声,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微信页面多了几句消息。
撩不动的洁癖怪:听起来很珍贵,那作为回报,明晚我请你吃饭?熹熹要一起吗?
阿七:好呀好呀!
阿七:我们吃什么?
阿七:我想吃烤鸭。
阿七:可以吗?【可怜】【可怜】【可怜】
撩不动的洁癖怪:【截图】这家,我预定好了,明晚七点见。
余漆之:“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子的一世英名啊啊啊啊啊啊啊兔崽子你还老子的脸啊啊啊啊——”
兢兢业业的小僚机在余漆之抢过手机的瞬间就乖巧蹭下了床,跑到隔壁房间裹紧了自己的小被被,准备做一个关于烤鸭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