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巨款
陆合欢一进门就喊,“嫂子,你们前几天吃肉咋不叫我呢?”
林姝:“咱家谁当家你不知道啊?”
陆合欢嘟嘴,把蔫头耷脑困得不行的许小悠往林姝跟前一推,“叫舅妈,一点眼力见儿也没呢?”
许小悠立刻乖乖站好,一副小受气包的样子,小小声:“舅妈。”
她有点怕,每次后娘把她赶过来,舅妈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嫌弃,不爱搭理她的样子。
她以为舅妈这一次还会和从前一样不搭理她,谁知道舅妈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声音甜美温柔地道:“小悠来啦?吃过饭没?”
许小悠瞬间不困了,惊讶地看着林姝,舅妈怎么了?
陆合欢蹙眉,戳了她一指头,“傻愣着干啥呢?她吃过了,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小小个子饭量那么大,一时没看着吃的比我多。”
林姝:“你就吹牛吧,她才五六岁,能比你吃得多?”
她拿了一块窝头给许小悠。
许小悠犹豫一下摇头,“舅妈,我不饿,吃过的。”
林姝也不强迫她,“那你困的话去睡一会儿吧,弟弟妹妹还在睡呢。”
许小悠就点头。
林姝领她进屋,给她抱上炕,脱了鞋子,让她躺在甜甜旁边。
许小悠很困了,躺下就着。
她晚上跟着奶和弟睡,后娘和爹睡。
奶晚上总使唤她,不是让端夜壶就是倒水喝再不就给弟弟拿吃的……一晚上她都睡不着,白天就没精神。
堂屋里陆合欢对林爱娣道:“啊对了,嫂子,我可不是来送小悠的,我是来叫爱娣嫂子的。你们家大娘正找你呢。”
林爱娣脸色一变,跟林姝说一声,赶紧走了。
陆合欢进屋找林姝。
林姝却在打量许小悠的衣着,这孩子穿了两件带补丁的布衫子,里面是两条小内裤。
这个陆合欢,还说不是有预谋的。
不过她也没拆穿,能和聪明勤奋善良又富有正义感的女主提前培养感情,这么好的事儿陆合欢让给她了。
她要是不接着,那不是不识擡举么?
林姝打量陆合欢一眼,这人睡眠也不足呀,瞅瞅眼底的淤青,这母女俩是都捞不着睡觉,熬鹰呢?
还有许家是不给她俩吃饱饭?瞅瞅许小悠那咯手的排骨架子,陆合欢瞅着也比出嫁前瘦了两圈。
陆合欢打个哈欠,“嫂子,我听爹说你最近也看书学习呢?你写诗吗?”
陆老爹当了赤脚大夫,她当然要去看看,反正她当小学老师嘛,离着大队也不远的。
林姝不客气道:“正经人谁写诗啊?”
陆合欢眉头竖起来,提高声音,“三嫂,你太过分了!诗人怎么你了?”她为了自证清白似的,背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是许诗华新写的,好……”
可怕的文盲!
林姝打断她:“你到底回来干嘛啊?”
这时候学生满嘴都是阶级斗争,几乎不学传统国学,陆合欢不知道有诗经也正常,但是许诗华肯定是知道的。
陆合欢一瘪嘴,“三嫂,我好馋肉啊,你给我做点肉吃呗。”
林姝:“不给,那是我爹送来给我和崽儿吃的。”
陆合欢几番央求,林姝都不肯,她就有点恼,“嘴上说得好听咱姑嫂关系好,实际就是骗人的。”
林姝:“你说的好就是你使唤我给你看孩子呗,那你为我做啥了?”
陆合欢一怔,“三嫂,你咋……这样呢?也太能算计了吧?你以前不这样的。”
一副我看错你的样子。
林姝对付无理取闹的人向来不接他们的话茬儿,而是牵着他们的鼻子走,掌控谈话的主动性。
她道:“我跟你说你以后对继女好点,咱娘说你自己愿意当后娘的,你要是传出刻薄的名声,咱娘就扇你。”
她对陆合欢说话是有点不客气的。
别看陆合欢爱慕文艺青年,可她并不是正儿八经的文艺女青年,心也大,你骂她,只要她觉得你好,或者觉得你为她好,她也不会真恼你。
这也是恋爱脑的一种体现,否则许诗华也不会一步步给她弄进门了。
陆合欢见林姝对她不客气,还挖苦她,一来气扭头就跑了。
跑出去她还得意呢,嘿嘿,又把继女丢下给三嫂带了,我真是个大聪明。
盼盼和甜甜已经醒了。
他俩正在研究许小悠。
甜甜:“她不是死了吧?”
盼盼:“她睡觉呢,你看她一鼓一鼓的。”
甜甜:“你睡觉四仰八叉的,我睡觉躺着,她为啥缩成球呀?”
盼盼:“可能这样睡得更香?回头我也试试。”
俩崽儿嘀咕半天许小悠也没醒,他们就没意思了,穿鞋下地喝水然后找林姝看信。
盼盼仰头望着林姝,星星眼,“娘,我梦见爹了呢。”
林姝笑了笑,逗他,“你爹长啥样儿?”
盼盼:“有照片啊!”
甜甜已经蹬蹬跑去东间,先爬上米缸,再踮着脚伸手努力够墙上挂的相框,那里插着陆绍棠的照片。
她拿下照片,小心翼翼地爬下来,蹬蹬跑回堂屋,举着照片要一起念信。
盼盼已经把信拿出来。
俩崽儿颇有仪式感的把陆绍棠的照片放在桌上,每人轮流亲一下,然后递给林姝,“娘,你也亲亲。”
林姝脸颊发烧,咳嗽一声,“娘是大人,不能亲来亲去,有细菌的。”
甜甜:“娘,不要紧的,爹不嫌弃的。”
林姝:“……”我嫌弃啊。
一想陆绍棠已经没了,这信是陈燕明写的,公婆和崽儿却由于移情坚信是陆绍棠写的,她又很是心酸。
她垂眸看了看照片上的陆绍棠,挺拔俊秀的青年,气质却是清冷禁欲那一挂的,啊,好一个帅哥,哪哪儿都戳她心巴上。
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她原本雀跃的心咕咚沉下去。
俩崽儿忽闪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瞅着她,娘怎么突然把脸“呱嗒”沉下来了?
为啥不高兴了?
嗯,肯定是怪爹一直不回家!
下一次写信,就要让他赶紧回家!
再不回家,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崽崽也会生气哒!
林姝打开信封,倒出里面的信纸。
薄薄的一张纸,折了两道杠。
可上面的字迹却银钩铁画,力透纸背,似乎要从另一面飞出来。
这人气势可真够……强的啊。
她突然有点不想看,英雄迟暮、美人皓首,都是人间悲剧,英雄埋骨他乡无名地,更是悲剧中的悲剧。
盼盼和甜甜已经欢快地把信展开,开始念了:“敬爱的陆爹、娘,冒号,虽素未……”
盼盼不认识谋字,就开始看甜甜。
甜甜瞥了他一眼,训道:“不好好学习,就是个文盲,这是参谋的谋嘛,小人书里都有。”
林姝就着孩子们的手快速扫了一眼,很简单的一封信,陈燕明问候陆家众人安好,并说以后会每个月往家汇钱。
林姝:这人还怪好的嘞。那么多工资津贴都寄回来,你吃啥?
看到后面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她瞬间炸毛了,仿佛被抢走猫薄荷的金渐层,小爪子都要亮出来了!
这个陈燕明竟然给陆家提建议,说什么如果绍棠媳妇儿有意离开那最好成全她,还说不阻拦她和孩子亲近。
啧啧,这是什么好人?这是什么绝世大好人?
分寸感呢?
边界感呢?
你以为你是米国太平洋警察,还是棒子国立足火星划拉宇宙,你管这么宽?
我好不容易扭转了原主在家人心目中的形象,制定了后半生的大略方针:先躺公婆后躺崽崽,一辈子过逍遥小日子。
你以为你是章丘大葱两米高?
还是鼻子里插上葱就觉得自己是大象的救世主?
你要不要来考考我是想留在陆家还是想趁早改嫁?
得亏你就是写封信来没真人出现在眼前,否则肯定打得你鼻青脸肿爹妈不认。
俩崽还在那里点评呢,
“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爷奶从来不管。”
“娘和我们可亲啦,么么哒。”
盼盼一不小心口水滴下来,甜甜小手快,瞬间接住,嫌弃地抹在盼盼身上,“噫~”
林姝翻来覆去的看,总觉得这信有点诡异,这个陈燕明……以前咋没听说和陆家关系这么好?
以前陆绍棠写信回来原主从来不看,她识字不多而且也不好意思看,甚至觉得和她没关系,毕竟她对陆绍棠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太高太冷太凶,想到这个名字就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林姝就问俩崽:“陈燕明以前写过信吗?”
甜甜摇摇头,“没有。”
盼盼:“我去找找看。”
其实以前陆绍棠写信也不多,少年时期中二叛逆,怎么可能常写信?
怪不酷的。
反正大伯会给爹写信说明情况的。
再大一些又开始出任务,天南海北不知道在哪里,写信不方便也不允许随便写信。
反正跟后勤说好每个月按时给家里汇款就行,家里有事给他写信领导代收代看,有特殊事儿就联系他,他就让领导帮忙回信报平安。
当初收到娘的结婚电报,领导就用无线电联系他,让他紧急回家完婚。
亲笔信嘛,也是有那么两三封的。
爷奶的东西从来不瞒着俩孩子,因为他俩懂事,从来不乱说话,不乱拿东西。
方荻花箱子上的钥匙就藏在窗台墙皮缝里。
盼盼抠出来去开炕尾的大衣箱,又吭哧吭哧地要从里面抱出一个不大的箱子来。
“咕咚”整个人直接栽进去,幸亏里面都是衣服被褥,他并没有受伤。
林姝赶紧过去帮忙把箱子搬出来,带出一股子浓郁的樟脑味儿。
盼盼再把箱子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些物件,有红绳捆起来的婚书、结婚证、烈士证,还有扎着的一摞信件,另外一个塑料皮的账本,前后夹着一些票证和零钱,还有一捆报纸卷着的……大团结,看数目应该是那八百抚恤金。
再有一个信封,里面装着新旧不一样的大团结,约莫有两百多的样子。
她又找了找,在小箱子的底下找出一张存折,户名不是陆老爹而是陆绍棠的。
看看这存折,开户日期竟然是十年前。
那时候陆绍棠大概14岁?这就开始赚钱了?
第一次存的钱不多,只有两块,连着存了三个月。
那时候困难期刚过吧,家里吃饭都艰难,方荻花竟然还能存钱,也着实厉害。
五个月后存额大起来,十块、十五,连着存了几个月,然后就长到了三十、四十。
后来的频率就是三四个存一次,有时候存四十,有时候五十。
这么陆陆续续存到了今年春天。
我看看总额。
嚯!
小伙子真能赚钱啊!
这才71年,陆绍棠竟然靠工资津贴和奖金,攒下了两千块。
看看存取的比例,嚯,老太太这一年年的净往里存钱一毛不取啊。
不对。
林姝想起陈燕明给的汇款单,再想想陆绍棠的职务,他老早就汇八/九十一个月吧,后来还涨到一百出头。
所以,应该还有一部分钱?
她又翻了翻,果真在大木箱底下的衣服里又翻出几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带着一股子刺鼻的樟脑球味儿。
这每个信封里都是……大团结!
信封里有针线钉起来的汇款单和陆老爹记录的账目,全是陆绍棠赚的。
林姝数了数,好家伙,好家伙!!!
这里面竟然还有三千四百六十块钱!!!
加起来那就是五千四百六十块钱,巨款啊!
你这十来年不吃不喝干攒吗?
回头去首都买几个院子,这辈子还奋斗啥?
她惊诧之余又担心,这破屋子藏钱不安全啊。
怪不得原剧情里后来家里遭贼,这小豆丁都能打开的钱箱子别人岂能撬不开?
以前原主在家里看着没事儿,后来原主死了家里没人,可不就遭贼?
到底是外贼爬墙偷的还是内鬼偷的,原剧情没说。
原剧情陆盼想起小时候多半是爷奶大伯娘、二伯、大哥等人对他的好,以及后来爷奶的不容易,家里的矛盾基本一笔带过,不去细想。
林姝想了想陆绍材那个狗东西嫌疑很大啊,当然也不排除是村里鸡鸣狗盗之徒。
所以最好把钱都存到银行去。
当然存折也不保险。
拿着柜台留存拓样的私人印章和存折就能取钱,所以存折和印章必须分开保管才妥当。
现在陆绍棠那枚小印章就收在信封里呢。
晚上她必须和婆婆商量一下。
林姝把钱、存折给放好,然后开始瞅信。
盼盼个小财迷瞅着那么多钱已经陷入呆滞中,“哇喔,哇喔,哇喔……”
甜甜就给他推倒在炕上,让他别看了。
林姝翻了翻以前的信件,不少信竟然被水打湿了,本身就那么一张信纸寥寥几个字,还都是蓝色钢笔字,被水打湿直接洇湿看不清了。
信纸和信封都因为打湿晾干而皱巴起来,却被烫得平平整整的,可见公婆非常珍惜。
甜甜立刻告状,“信是小姑弄湿的!”
“奶说的,小姑毛手毛脚打翻了茶缸,哼!”
“这封咱坚决不给她看!”
林姝:“好。”
她翻了翻,应该没有陈燕明其他的信件,其中还有两封能看的,估计是陆绍棠写回来的。
看着那整齐漂亮的小楷,林姝不禁夸了一声,别看陆绍棠气质那么冷冽,字倒是写得不错,很有老干部风儿。
没什么特别的,看完她把大衣箱重新给锁好。
外面母鸡咯哒咯哒地叫唤,这是下蛋了,俩崽儿飞奔出去,“拾蛋咯~”
林姝开始准备做饭,晌午有林爱娣帮忙烧鏊子,她做了不少煎饼,这会儿就烧水加炖菜便好。
夏天热,晚上做饭烧在炕上真受不了,所以她都早点做。
爷奶心疼孩子,一般晚上都让烧他们屋的。
林姝计划着在院子里砌个锅灶,把锅搬出去做饭,这样屋里凉快。
西间炕上,许小悠竟然睡到这会儿才醒。
她坐在炕上茫然四顾,有一种不知道身处何地的感觉,突然她脸色一变,吓得立刻往地上爬。
我没偷懒,我不小心睡着了!
我得帮忙看弟弟,我得烧火,我得摘菜,我得……
她急着下炕,结果不熟悉林姝家的位置,咕咚摔下来。
林姝赶紧进屋给她抱上炕,关切道道:“别怕别怕,摔疼没啊?”
许小悠愣住了,小舅妈香香软软的,这么温柔,这是小舅妈吗?
她从来没有被这么温柔地对待过,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也总是嫌弃她丫头片子,只想赶紧怀个弟弟。
她去姥娘家,姥娘说第一个是丫头好,正好帮忙干活儿带后面的弟弟,所以她一去姥娘就使唤她干这干那的。
她干不动姥娘就让她使劲儿,摔了也不扶她,让她赶紧起来别丢人。
她奶更嫌弃她,说老许家三代单传,她不是男孩子,差点让老许家绝后。
她不懂什么是三代单传什么是绝后,但是她深深地记着奶奶说这话的样子,歪着头,目光万分嫌弃地剜着她,嘴角也往一边用力抿着。
别人都说奶和气,可她却很怕奶。
小舅妈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以前小舅妈虽然对自己不坏,不打不骂她,还给她吃的,但是也不亲热,眼神也有点嫌弃的。
她敏感地觉得可能不是嫌弃她,可能嫌弃后娘带她过来,她也不好意思,也觉得很羞耻,可是……可是没办法啊。
后娘让她来,她就得来。
她其实很喜欢来,因为小舅妈不使唤她,给她吃饱还让她随便睡觉,奶也不能私下里打骂她。
她突然有一种要是小舅妈是我的后娘就好了的感觉。
听奶和后娘吵架说,当初爹本是要娶小舅妈的,可惜林奶嫌弃许家家丁不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