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亲亲
这两天林姝白天来大队算账,快到饭点儿提前回去做饭。
她算账又快又好，把陆绍材衬得跟个废物一样。
每当她过来算账，不管噼里啪啦打算盘还是无声无息笔算,陆绍材就感觉头上压了座大山,每当她回家他就松口气。
他娘的，一个小寡妇给他造成这么大的压力,让他很来气。
总想找机会狠狠修理林姝一顿。
可惜林姝每天就是算账，压根儿不搭理他，也不多管闲事儿,他都找不到机会。
八月十五中秋节。
林姝今天不去会计室，要在家准备过节。
家里的石榴、鸭梨也都能吃，不过这东西比桃子杏子有个好处,不是熟了就非得摘下来,放在树上慢慢吃短时间内也不会烂掉。
主要是天冷鸟雀也少了，没那么多过来偷吃的。
前几天方荻花就把石榴鸭梨苹果枣子的摘了一些,不过秋收呢可没时间让儿媳妇们回娘家送,而是让陆二哥借自行车傍晚时候轮流送一下。
总也有六七家亲戚要送,这些是常走动的，人家有稀罕物也常给自己送。
亲戚就是这样，你来我往走动着才亲。
除了亲戚,本家关系好的、大队支书、大队长、生产队长几家也要送一下。
小闺女家是方荻花今儿亲自去送的,主要得看看许母有没有苛待陆合欢和许小悠。
她还怕陆合欢怀孕参加秋收会累着，悄悄问了问，陆合欢说没怀孕。
她也懒得问许诗华对闺女好不好,好不好都是人家小夫妻的事儿,她插手反而多余。
她是晌午送的，按说许诗华应该在家。
许家有自行车,也就许诗华和陆合欢俩参加秋收，平时不需要在地里吃饭，晌午骑车回家就行。
陆合欢和自行车在家，许诗华分明也应该在家，结果自己这个老丈母娘给送水果，他这个女婿躲出去？
呵呵，真行！
方荻花给送了一篮子，里面五六个大石榴，六七个鸭梨，还有六七个苹果缝隙里填满了枣子。
这东西树上长的，本身大家都习惯换着吃，方荻花也是不心疼人家吃的。
哪怕自己闺女吃不到多少，她该送也是要送的。
许小悠跟林姝学的收了礼物要回礼，她把篮子拎去屋里装了一下子山楂、核桃、栗子、芋头什么的，然后费劲地拖出来。
原本方荻花还有些憋气，看到那一篮子东西，突然就顺气了。
许小悠这丫头是个懂事的。
怕不是跟三儿媳一样跟马神仙上课了？
小闺女就没那个福气，没课儿上。
无视许母阴沉的脸，方荻花跟许小悠和闺女说两句，挎着那一篮子东西高兴地离开了。
陆合欢追着给她一块钱，方荻花拒绝了，“我缺你这一块钱呢？你自己买点好吃的吧。”
回家以后方荻花跟林姝好一顿夸许小悠懂事，“他小姑有人家那么懂事就好了。”
林姝道：“每个人懂事的方法不一样呢，她早晚会懂事的。”
别人家中秋节给娘家送点好东西，她家里明明有稀罕物却做不得主不能给娘家送，陆合欢也不是不孝顺的，她心里能不难受？
她难受能不跟许诗华抱怨？
许诗华被她舔惯了哪里受得了她抱怨？
那肯定得闹矛盾。
矛盾多了，再深的恋爱脑也会有裂缝的。
只要有点缝隙，那脑子里的水不就淌出来了么？
甜甜和盼盼正在接着盘子剥石榴籽，他们要穿项链和耳环，想给娘和甜甜戴。
俩崽儿自从听了奶和娘说爹会回来过年，就开始盼着过年，又听奶说八月十五是团圆节爷爷肯定会回来便觉得爹也会回来团圆。
他们每天穿得整整齐齐，小脸小手洗得干干净净，把陆绍棠那张少年感十足的照片随身携带，一天十遍二十遍地往南路上去瞅瞅。
林姝怕他们总失望，就说今天中秋节她想戴石榴耳环让俩崽儿帮忙穿。
甜甜：“奶，我爹啥时候回来？”
一天问八百遍。
方荻花也不烦，“得过年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陆老爹和人招呼的声音，中气十足。
一看心情就好。
俩崽儿小燕子似的飞奔出去迎接，“爷爷，爷爷！”
陆老爹大包小包的回来，笑呵呵的。
方荻花帮他整理东西，带回来一些药膏，一本厚厚的手抄本医案，一兜子包子，几封红纸和牛皮纸包的五仁月饼，另外一包梨膏糖。
陆老爹说这几天他白天在县医院干活儿，晚上被闫大夫邀请家里去，两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一边切磋医术一边研究吃的。
这梨膏糖就是他们根据记忆的味道琢磨出来的。
方荻花顺手就把那一大包琥珀色的糖块塞给盼盼，“你收着给大家分。”
盼盼是个小财迷、守财奴，方荻花喜欢让他守着东西，不待浪费一点的。
他已经开始给爹藏零嘴儿了。
吃过午饭陆老爹去医务室，方荻花则还去给地里送饭。
林姝正在家里穿辣椒挂在门框上晒干辣椒，周伟民叮铃铃地来了。
他乐呵呵的，“林姝妹妹，今儿全是你的东西。”
他开始一样样往外拿。
林家托他给林姝送来了大草鱼，得五六斤重，还有一些吐过河沙的嘎啦（河蚌）。
另外还有魏玲的信，里面就两句话，祝她中秋节快乐，信封里附送了五斤粮票，五尺布票，一斤油票，还有两张奶粉票。
林姝有点意外魏玲对她这么体贴大方，看来人家是真把她当朋友。
有机会她再回礼吧。
周伟民继续往外拿，竟然还有“陈燕明”的汇款单！
原本差不多得二十以后到，这个月估计因为中秋节提前了。
林姝看了一眼，陆绍棠的工资和津贴这是……又涨了？原本一百出头，已经很高，现在竟然有120出头了。
能赚钱还不回来气人的男人，真好！
她躺得更心安理得了。
林姝心里高兴，便笑靥如花，给周伟民看得眼晕。
他赶紧道：“还有呢。”
他又弯腰从自行车后座的草绿色挎包里取出一个四方形包裹。
原本应该林姝自己去邮局拿的，不过周伟民和她关系好就直接带过来。
林姝很惊讶，谁给她寄包裹？
她瞅了瞅，又是“陈燕明”，竟然是从首都那边寄过来的？
陆绍棠玩的什么游戏？
林姝招呼周伟民回家喝口水，吃个饼卷菜垫垫肚子，又给他收拾几个石榴和一大捧枣带上。
甜甜和盼盼听见邮差响铃就已经飞奔围过来，这会儿拿小剪刀把包裹拆开。
这时候包裹可不是快递塑料袋装着，而是那种专门的布口袋，里面竟然是个铁皮盒子！
“哇！”
深蓝色的高高的大方桶！
这个桶就让崽儿们觉得很高大上。
这个大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乡下人家都没有，二姨家也没有！
俩崽儿迫不及待地想抠开，但是盖子盖得很严实，打不开。
他们就喊林姝帮忙。
林姝想用锥子帮忙撬开，俩崽儿怕把撬掉漆，舍不得呢。
最后林姝用木铲子垫着手巾撬开的。
一打开，俩崽儿迫不及待地探头去看。
“哇！饼干！”
“哇！铅笔盒！”
“哇！铁皮小汽车！”
“哇！粉色的纱花！”
“哇！兔兔，一个男兔兔，一个女兔兔。”
……
每拿出一样东西，俩崽儿就惊呼连连，从来没见过！
“这是爹寄来的！”
“爹一直想着我们呐。”
“咦，怎么没有娘的？”俩崽儿有些疑惑，都是他们俩的呢。
林姝解释道：“我和爷奶不缺东西，从首都寄过来太远太贵，只给小宝宝寄就好了。”
甜甜：“这个饼干，大家一起吃，就当给全家寄来的啦。”
头花嘛。
甜甜立刻拿出来要给林姝戴上。
林姝赶紧给她戴上，哄着她去照镜子。
盼盼猛吹彩虹屁，“好看好看，比画上的小姐姐更好看！”
虽然大家都夸甜甜俊，可爹给寄的头花不一样，甜甜就更美滋滋了。
好开心啊。
下午俩崽儿爱不释手地摆弄爹寄来的东西，尤其那对兔儿爷，跟他们的吱嘎老虎差不多，都是泥胎烧出来的，上面色彩鲜艳，特别好看。
甜甜就开始给盼盼编故事了，男兔兔是爹，女兔兔是娘，两个吱嘎老虎分别是甜宝儿和盼崽儿。
“爹亲亲娘，爹亲亲甜宝儿，爹亲亲盼崽儿……”
“娘亲亲……”
俩孩子玩的不亦乐乎，林姝听得直乐。
原本她无所谓陆绍棠回不回来，可自从见过他以后，再看崽儿这么思念他，林姝就觉得那还是回来好。
有个又高又帅的男人整天在眼前晃，她也养眼不是？
“娘，你为啥脸红了？”盼盼突然盯着林姝问。
林姝：“哎呀，做剁椒辣着了，你们快起来，别让辣椒油呛着你们。”
她做了剁椒，院子里种的辣椒这会儿陆续变红，一片片煞是好看。
除了做鲜剁椒，她还用针线穿了一些挂在门旁晒干辣椒。农家门框上永远挂着蒜头、辣椒，随用随取。
她把刀磨得很锋利，将鱼头剁下来，做一个剁椒鱼头。
再做个豆腐河蚌汤，加上韭菜鲜美异常。
她还片了鱼片，用蛋清腌制，做一大盆自创配菜的酸菜鱼。
没有正宗的酸菜，都是她自己做的酸泡菜，里面有酸萝卜、酸包菜、酸豆角、酸姜、酸白菜等。
反正不管用什么配菜，这样一锅出来开胃又鲜美。
她还剪了碎辣椒，奢侈地浇上滚油，瞬间激出热油和辣椒的独特香味儿……
那味道被秋风一带，直接盘旋上天，能把邻居们馋哭的那种。
这浇上辣椒油的鱼汤也不会浪费的，明儿继续煮菜，最后会被喝得一滴不剩。
自己腌的咸鸭蛋切上一盘，再给孩子们做个蛋黄南瓜。
就为这道菜陆安现在三婶儿叫得格外甜。
晚上饭菜很丰盛，有鱼有肉，全家吃得很开心。
今儿陆大哥家大闺女陆秀秀也回来过节。
陆大哥一个劲地跟闺女说：“秀秀，学出来早点当个裁缝，赚钱给爹买肉吃呀。”
方荻花差点拿筷子抽他。
陆大嫂一块鱼肉堵上他的嘴，免得他祸从口出挨揍。
陆老爹也高兴，三儿今年能回家过年，真挺好，他大方地让儿子媳妇们都陪着喝两盅小酒。
结果就是林姝和陆大嫂的又进了陆大哥肚里。
吃完饭方荻花又给孩子们分月饼、石榴和苹果，让他们吃得开开心心。
一转身却不见了甜甜和盼盼。
林姝：“去大门口了，我去看看。”
林姝轻手轻脚走过去，就见俩崽儿坐在大门槛儿上，小手托着腮，正仰头看又大又圆的月亮呢。
甜甜：“我好想爹晚上能回来过中秋啊。”
盼盼：“也许我们睡一觉就能看到爹了？”
甜甜：“你说他想不想我们啊？”
盼盼：“那指定想啊，要不我能天天梦见他吗？”
甜甜犹豫了一下，“你说，爹会不会在外面娶了个公主，给我们生了个弟弟或者妹妹？”
盼盼吓一跳：“不可能!现在哪有公主？”
甜甜：“那薛平贵……”
盼盼：“薛平贵算个啥？爹比他好多了。娘又没挖野菜！”
林姝：“………………”
你俩这是哪里学来的？金瓶儿讲的？
崽儿心心念念的中秋节爹可能会给个惊喜——爹突然回家，到底是没能实现。
第二天俩崽儿意外地赖床了，死活不肯起，好像只要不睁眼天就没亮，爹就可能会回来一样。
盼盼憋尿憋得脸色都变了。
家人们吃完饭已经下地去了，陆秀秀也骑车去看她老娘了，林姝进屋喊崽儿起床吃饭。
甜甜在那里做伤春悲秋状，学着爷爷讲的大诗人吟诗模样，左手搂着兔儿爷，右手小手一挥，“爷说月到中秋分外明，人到中秋倍相思。哎，我得相思病了。”
林姝笑得不行，一转眼看盼盼憋那样儿，赶紧提醒道：“再憋把小牛牛憋坏了，兔儿爷都笑话你呢。”
盼盼囔囔道：“娘，那我爹昨晚回来没啊？”
林姝不忍心崽儿失落，随口瞎编道：“回来的，半夜回来连口水没喝呢就急着走了。”
甜甜和盼盼一骨碌爬起来，一人抱着一个兔儿爷，“真的？”
大眼亮晶晶的，满是惊喜。
林姝：“……”骗小孩子好内疚哟，一个谎言接着另外一个。
为了让谎言范围小点，不容易露馅儿，她小声道：“真的，他悄悄爬墙进来的，就我和奶知道，你爷大爷二爷他们昨天喝酒都睡得很沉，啥也没听见。”
知道得人太多，俩崽儿缠这个审那个，容易露馅儿。
婆婆这方面有经验了。
俩崽儿急得不行，“爹说啥了？干啥了？”
“爷爷也睡着了啊？哎，好可惜啊，我们也睡着了呢。”
虽然说着可惜，但是听起来似乎爷爷也睡着了能给他们很大安慰似的。
林姝：“他只来得及亲了亲甜甜的小手手，又亲了亲盼盼的臭脚丫丫。”
至于为什么亲脚丫丫，当然是因为这孩子晚上睡觉像钟表指针啊，半夜时候刚好脚丫子朝外。
甜甜立刻亲亲自己的小手手，又嫌弃地看向盼盼的脚丫丫，“噫~”
盼盼惊讶地、深情地看着自己白嫩的脚丫丫，脚豆豆动了动，嘿嘿笑道：“那我可不能洗脚了。”
甜甜：“——”
盼盼擡头看向林姝：“娘，那爹亲你哪里了？”
林姝的脸腾得红了，忙咳嗽一声，“时间不够，哪里都没亲！”
俩崽儿不信，立刻扒着林姝问亲哪里了。
林姝赶紧给他们拎下去，“快去上厕所，都要尿炕了。”
上完厕所，俩崽儿洗手吃饭，甜甜举着被“亲”过的左手，右手放盆里让盼盼帮忙洗，洗完俩人也不急着吃饭，缠着林姝问爹亲她哪里了。
林姝能怎么办？
她不过是撒个善意的谎言哄哄小孩子而已，哪里知道被崽儿缠上啊？
关键只撒谎就算了，偏生她昨晚上被俩崽儿絮叨得脑瓜子嗡嗡的，睡着以后开始做梦。
梦什么不好？
偏偏梦见陆绍棠回来，给她亲得差点透不过气！
肯定是上次被他摁在门板上亲出来的阴影！
早上看俩崽儿情绪低落，她就把梦拿出来骗骗他们，谁知道被缠上了。
最后她只能说爹也亲了她的左手，她手背上一块昨天做鱼磕红的印子，皮肤白细印子很明显，到现在也还没退下去。
俩崽儿帮她亲亲磕红的地方，继续追问爹还亲娘的脑门或者鼻子或者嘴巴了。
“花花说她爹……”
林姝赶紧给他们打住，少去街上听乱七八糟的回来。
林姝给俩崽儿用煎饼卷了鸡蛋，领他们去会计室。
俩崽儿一路上走两步就看看甜甜那只被“亲过”的左手，再嘿嘿傻笑。
林姝：“……”
到了会计室，林姝盘账，甜甜和盼盼跟其他孩子玩儿。
这两天中秋节，花花、虎子几个小孩子也能休息，都跑过来找俩崽儿玩儿。
他们看甜甜举着左手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纷纷问怎么回事。
甜甜：“嘿嘿。我这是仙手。”
虎子：“像神仙那样，一挥手就咻了吗？”
盼盼：“对呀，所以你远点，别给你咻了。”
虎子却很激动：“给我咻，给我咻，我要咻。”
花花几个也纷纷要咻一咻。
孩子们嘻嘻哈哈玩闹成一团，甜甜努力保护自己手手的纯洁性，免得被人摸走爹的亲亲。
常小刚躲在一边，翘着自己不舒服的脚，心里跟有一百条秋老虎在爬一样，不舒服级了。
他就觉得甜甜和盼盼的笑容好刺眼，好刺眼。
奶说要是那天他俩和自己去玩，锔匠就会抓他俩，不会抓自己的。
自己的脚就不用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