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救救我
余钱儿去了大队部,发现前面打谷场上停着两辆牲口车,一头骡子一头牛。
这两头牲口膘肥体壮,毛发光亮,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精心伺候的。
自己大队的牲口余钱儿也见过,虽然不算瘦弱,可身上难免粘上牲口棚里的东西显得脏兮兮的。
人家这两头就不那样,不愧是最美军嫂大队的牲口,也是美的。
她进了院儿里,就见三个高大的陌生男人正跟队干部说话。
队干部看见她,笑道:“来了!”
陆大哥三人立刻扭头看向余钱儿,笑着打招呼,又把林姝的信拿出来递过去,同时介绍一下自己三人。
余钱儿接了信,她识字不多,所以林姝写得很简单,看完她笑道:“我当什么事儿呢,这个好办。”
她立刻就对余大队长道:“大爷,林同志家人过来收榆树皮,让咱们帮个忙,以后这边砍树就把榆树皮树枝都留给他们。”
余队长方才已经和陆大哥聊过,大体知道陆家庄制香厂的事儿。
他道:“那肯定中,反正这榆树皮咱平时都烧火了,还能换点钱那当然好。”
榆树皮是柴火,人家给比柴火略高的价格他们就很乐意卖。
其实林姝让陆大哥他们直接过来买也行,不是非得找余钱儿,但是既然两人认识,还有同住之谊,自然要打个招呼。
再者有认识的人在这里,陆大哥他们过来也好安排,比如借宿、帮忙热饭烧水那都有人帮衬不是?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没熟人,可能被人坑或者被人使坏欺负,有熟人就好很多。
乡下就是这样,村里来个陌生人,总有那些居心不良地想欺负或者算计人家,如果是村里某人的亲朋,那大家就会很和善。
余钱儿就请队干部在大喇叭上吆喝一下,让社员们以后把榆树皮留着,大队收拢后统一卖给人。
不只是自己大队,周边大队的也要,但凡是榆树皮相关的就要。
社员们一听直接沸腾了,“啊?榆树皮还能卖钱呢?”
这些年队里分的口粮也够他们吃个七八分饱的,再不济那不是也有地瓜干吗?虽然粗糙不好吃,那也比榆树皮好呀。所以社员们已经十年没吃过榆树皮,基本都用来烧火了。
有人懊恼得很,“啊?我们刚烧火一车!”
“早知道留着了,还能换点钱呢。”
“哈哈,我们家刚杀了五棵榆树,想盖房子做家具,这会儿正好得着了。”
制香厂要榆树皮,其实不只是榆树皮,有些小枝丫也是可以的,基本都是皮么,磨进去一样用,但是得让卖家自己修理捆扎整齐,支楞巴翘的可装不了多少。
大喇叭那么一吆喝,没去下地的社员们就行动起来。
不多会儿就给陆大哥他们装满两车,捆得高高的,要不是怕路上不方便,他们还想用树枝子加高呢。
队干部看得心花怒放,想着既然人家来一趟,那可得多卖一些,别回头人家不要了。
他很热情地表示打发人一同多送几车过去。
陆大哥当然高兴啊。
本身林姝说的就是要跟这里做长期生意,人家能送那是最好的。
队干部见陆大哥说送多少要多少,那是相当高兴的。
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他们队可以去周边大队、公社收更多的榆树皮给陆家庄送过去?
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陆同志啊,你看这样行不,你们来一趟大老远的不容易,再去其他大队公社的也不方便,后面都是山呢,难走。不如以后我们大队收了帮你送去。”
他想的是去其他大队和公社收更便宜,所以就不需要跟人家要路费。
那不就是柴火么?在乡下又不值钱。
陆大哥立刻笑道:“大叔,那可多谢你啦。”
他也不占人家便宜,本身他们收的价格就很低,若是让人帮忙去别地收,对方还想赚点,那就只能压别人价格,压得太低时间长了别人难免有怨气。
林姝说过,做生意不能一下子把利吃尽,更不要想着靠自己吃尽,要分给旁人一些,这样形成链条才更有利于生意健康发展。
他便主动提出给对方一点路费补贴,人家帮忙送去陆家庄,这省了自家好大时间和力气,难道不值点钱?
当然值!
陆大哥不但给了一点路费补贴,还愿意在榆树皮价格上以百斤为单位给他们擡一点,这样榆树林大队部也能赚一点。
不多,但是能积少成多,而且有的赚总是开心的。
毕竟现在赚钱不容易,一车红薯才几个钱?现在榆树皮能换钱,那当然是好事呀。
余队长没想到陆大哥这么爽快,人家不是冤大头,人家这是诚心跟他们大队交好呢。
他当即就拍胸脯子表示,让陆大哥只管放心,以后榆树皮包在他身上。
他立刻喊自己儿子去挨家挨户收榆树皮,争取再装几车,明儿跟着陆大哥他们一起送去陆家庄。
余钱儿对陆大哥道:“林姝大哥二哥,你们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正好我们家有空屋子,晚上也住得开。”
她爹娘刚掏空家底新盖了房子,准备给哥哥娶媳妇儿呢。
陆大哥刚被爹娘敲打过,还想跟女同志避嫌呢,余队长就让他们跟着余钱儿过去。
余家又不是只有余钱儿一个人,还有爹娘哥哥兄弟的一群呢。
余钱儿娘正在家摘菜准备做饭,就见闺女领着三个高大的男人进来。
她已经听大队喊收榆树皮的事儿了,知道这三个人是怎么回事,不过对于闺女没跟家里商量就领人回来吃饭有些不高兴。
这年头哪有随便带人回家吃饭的?
三个大老爷们儿,一人一顿饭不得吃一大海碗?
家里哪有这么多粮食?
给人家吃黑乎乎的瓜干?那……那也不好意思啊,招待客人怎么不得拿点像样的粮食?
这今年刚分的麦子,去换瓢细面擀面条?
短短的几秒钟里余钱儿娘想得肉疼。
陆大哥那是相当会来事儿的,他一进门儿刚打个照面问声婶子好的功夫就把口粮布袋拿出来了。
他笑道:“打扰婶子了,我们借住一宿,明天就走。”
这里面是三个人两顿饭的口粮,都是玉米面粉。
余钱儿娘立刻笑得热情起来,“哎呀,你说说,来就来了,咋还自己带口粮?到婶子家吃饭那不是该当的嘛。”
她接了口粮袋子,掂量一下,差不多得小两斤粮食。
谢天谢地,不会来白吃她家的粮食。
余钱儿看不得她那副斤斤计较的样子,怕陆大哥他们尴尬,就笑着让他们赶紧进屋歇歇,又让她娘先泡茶,她去喊爹和大哥回来。
已经下工了,他们估计也去看收榆树皮的热闹呢。
有了口粮,余钱娘儿也不抠搜了,笑容也十分真切,摘黄瓜、柿子给他们吃。
很快余钱儿爹和大哥回来,同来的还有大队支书以及另外几个青年。
他们都是过来看陆大哥几个的。
这时候人也没什么娱乐,有个外村人过来就能带来新鲜的八卦和见闻,给大家也长长见识,新鲜新鲜。
听着屋里男人们大说大笑的声音,余钱儿娘笑得越发高兴,尤其左邻右舍婆子们都过来瞧热闹,还一脸艳羡,她就更得意了。
大队支书何曾来她家这么和气亲热地说过话?
这是第一次啊!
婆子们也都纷纷羡慕:
“余钱儿出息了呀,竟然认识外面的厉害人。”
“来收榆树皮呢,没曾想这榆树皮还能换钱,真好。”
“婶子,你可好好招待贵客,我这就给你送俩鸡蛋过来。”
“我家里还有点细面,给你送一碗过来。”
这种好时候不上凑露脸什么时候凑?
人家是能给他们带来钱的贵人,那不得好好招待?
这个送俩鸡蛋,那个送碗面,她再送捆菜,那回头说出去就是她们一起招待的贵客。
榆树林大队的社员们能卖榆树皮给人家,她们都是有功劳的,说出去脸上有光。
原本余钱儿娘还怕招待客人亏了口粮,这回儿倒是赚了。
她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个邻居婆子试探她,“余钱儿娘,三个青年,瞅着都挺好,不给余钱儿说一个?”
那剩下的说给我们闺女不是正好?
恰好余钱儿出来听见,压低声音训道:“瞎说什么呢?人家是我朋友林姝军嫂的哥哥,都是有媳妇有孩子的,你们什么眼神儿啊?”
众女人立刻笑哈哈起来,“哎呀别当真,我们就说说嘛。”
家里有闺女,或者人家有闺女,她们就喜欢说这种相亲嫁娶的事儿,但凡看到一个平头正脸的青年就得说一嘴和谁谁闺女配对正好。
其实有时候就是说说嘴,习惯了,不说难受,而且也多是说条件还不错的青年。
反正见到一个矮矬丑她们是不会说的,要是说那不是擎等着被对方喷么?
很快余队长也拎着肉和酒过来,递给余钱儿娘,“弟妹,辛苦你。”
余钱儿娘兴奋得说话都颤音了,“队长说啥见外话啊,咱是一家人。”
今儿这三个男人一来,从不登门的支书来家里做客了,不正眼看她一个婆子的大队长也来了,我滴个娘嘞!
她真是有面子了!
屋里又是一阵热闹。
陆大哥健谈,榆树林大队这里也有健谈的,两三个人活跃气氛,那场面就热闹得很,绝对不会冷场。
短短的时间支书和大队长已经商量好让谁去收榆树皮了。
收榆树皮是长期赚钱的营生,自然不能随便给谁,基本一家一个,另外再找一个……那肯定给余钱儿家。
他们瞅了瞅,余钱儿大哥挺了挺腰板儿,余钱儿爹也笑呵呵地,希望大儿子能跟着露脸,跑腿儿,分点小钱儿。
大儿子有这个活儿的话,说亲都更容易些。
这时候陆大哥笑道:“对了,你们往我们大队送材料的时候得让余大妹子一起去。我弟妹说了,余妹子是劳模,能干,关键品性好,可靠!”
明白了。
支书和大队长就把目光从余钱儿大哥身上收回来。
人家付钱的顾客指名儿让余钱儿去,那就得她,毕竟她是女孩子也好跟林先进打交道不是?
要是余钱儿大哥去,他也就跟在另外俩青年后面跑跑腿儿,也不能多干啥,余钱儿不一样,她是女的可以和女的打交道。
余钱儿爹虽然有点失望,但是闺女去也行,这可是人家贵客亲自点名的,那更好啊。
支书和大队长这么和颜悦色地和他说话,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连连答应。
余钱儿瞅着爹娘那副样子,虽然有些尴尬却也只能如此。
毕竟他们都没什么本事,一辈子老实巴交地就会刨地,平时队干部也不会正眼看,分活儿都是分不好的那种。
为了让爹娘脸上有点光,不会整天自卑,她就努力干活儿,靠着在县里举行的劳动比赛中拿奖当上劳模,给家里增光添彩。
之前她觉得自己这个劳模好像也没多大用,顶多给家里发了脸盆茶缸暖壶,爹娘没本事还是没本事,被人瞧不起还是瞧不起,反而惹得别人嫉妒说她嫁不出去。
不过,这会儿她觉得其实挺好。
自己要是不当劳模,怎么认识林姝?
怎么有今天的一家子露脸?
这么一想,她就为自己当时第一次去市里为了不露怯、不让人轻视特意表现得有点厉害而羞愧,还听邱丽娜的以为林姝资本家小姐做派。
幸亏,自己当时道歉了,人家林姝宽容大度不和她计较,现在有好事还想着她呢。
虽然林姝信上说请余同志帮忙,可其实林姝才是帮了她大忙呢。
余钱儿心里很是感激。
第二天余钱儿娘早早起来给做了饭,特意炖了鸡蛋,让陆大哥三个吃得饱饱的再走。
余钱儿和队里安排的俩人一起,一人负责赶一辆车。
余钱儿爹娘好一个叮嘱,让闺女如何如何,别丢人,别怎么的。
其实他们这辈子最远就去过公社,连县城都没去,余钱儿已经到过市里,还是劳模儿,可他们就是觉得孩子不如自己,总要用一些老思想瞎指点。
余钱儿大哥则是一脸羡慕。
陆大哥和陆二哥赶一辆大牛车上,牛虽然走得慢,但是力气大,拉着小山一样的货还能再拉着陆大哥。
陆二哥心疼牲口,只要牲口拉货他就不坐车,在一边走。
他们走到一处拐弯儿的时候,下面一条羊肠小道,远远地通往其他村子、田地。
远远的一个妇女披头散发地往这里跑,一边跑一边喊:“救救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陆大哥坐在车辕上,翘着二郎腿,正舒舒服服地哼小曲儿呢。
突然听到那么凄厉的一声喊,吓得他一个激灵,“怎么回事?”
距离有些远,听得不是很真切,他仿佛听到那女人喊三弟妹?
自己听岔了吧?
陆二哥也听见了,他吁一声,示意停车。
后面余大队长的儿子余林喊道:“陆同志,跟咱无关,咱们赶紧走吧。”
另外一个小伙子也说没事,“是后面何家庙子的媳妇儿,整天想跑回娘家,她婆婆不让。”
很快,就有个男人追上来,把那女人给拖回去了。
路上其他村人看到也都见怪不怪的样子。
余林还怕陆大哥他们对自己大队印象不好,解释道:“这媳妇儿是蒯家花彩礼明媒正娶的,五十多块呢,女人的哥哥们亲自送来的,可不是拐来的。”
另外青年也说是的。
陆大哥就没管了,各家有各家的事儿,他们可不瞎掺和。
孙晓红瞅着高高的榆树皮车队越走越远,气得嗷嗷叫,一个劲儿地踢打撕挠拖着她的男人。
她恶毒地诅咒他,“蒯小鹏,你是个猪,你是个死猪,我不要跟你回去,你放开我!”
蒯小鹏也不说话,只闷头给她往家扯。
这婆娘生性刁蛮泼辣,她不愿意嫁给他,他还觉得亏大了呢?
五十多块彩礼,娶个啥样媳妇儿娶不到?
她可好,她家人送来的时候老老实实的,转天就开始闹腾,砸锅摔碗的。
要早知道她不是个过日子的女人,他才不要呢。
蒯小鹏个子不高,胜在敦实,有把子力气,常年干活儿的大手又黑又糙,抓着孙晓红就跟铁钳子一样。
“俺是娶了你,不是拐了你,你不乐意你就得把彩礼钱还给俺!”
“俺家辛辛苦苦攒那点钱,不容易!”
蒯小鹏被挠得胳膊和脖子都出血了,气得要打她,只是看着她鼓起来的肚子又下不去手。
孙晓红咒天咒地,又开始骂林跃和林姝,她对蒯小鹏喊道:“你去管林姝要,就是她来收榆树皮的,她有钱,你去管她要!是她害我的,搅家精,挑唆林跃和我离婚,让林家给我赶回娘家的!”
蒯小鹏愕然地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孙晓红整天在家里咒这个骂那个,以前嘟嘟囔囔听不太清,今儿她竟然说是收榆树皮的?
孙晓红自从被娘家下药嫁给蒯家,她就越发怨恨林姝和林跃。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林姝害的,如果不是林姝非得把缝纫机要回去,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林跃个混蛋,平时说得好听,什么都听媳妇儿的,结果她不过是不小心碰了林母一下,他就发疯离婚。
还有林母个坏婆婆,以前假装一副被儿媳妇欺负的委屈样子,结果自己都没打她她就哭成那样陷害自己!
这些恶人!
当初离开林家回娘家,她和娘家嫂子们打架,生气娘家人不给她撑腰撑到底,可被嫁给蒯家以后,这个寡妇婆婆才是真恶毒,还有那个傻子大伯哥,这个又丑又挫又脏的蒯小鹏,她又开始怀念娘家。
她很快就把对娘家的不满忘掉,满心都是爹娘怎么疼她,哥哥们怎么疼她,现在她想让娘家再疼她一次,把她从蒯家带走。
她不要留在这里!
寡妇婆婆是个变态,整天看贼一样看着她。
刚嫁过来那阵子,恶婆婆怕她跑不给她穿裤子不让她出门,后来队干部说这样不好才给她穿衣服,却让大傻子时刻盯着她。
要是她敢跑就给她抓回来打一顿。
恶婆婆把钱都锁在大柜子里一分不给她,饭菜锁在饭橱里不给她吃饱,怕她使坏也不让她做饭,白天让她喂鸡喂猪打水浇菜洗衣服扫地,把她当牛马使唤,晚上就让她陪蒯小鹏个丑八怪睡觉生孩子。
蒯大鹏个傻子虽然傻,可他是个三十的男人,知道找女人,天天往她身上扑,寡妇婆婆也不管。
她想跑,没钱,也没人帮她,村里人还帮着恶婆婆说她不本分,不好好过日子,就是欠收拾。
她觑着机会就跑,寻思先跑出去,哪怕要饭也能回家,可大傻子一直追她,追上就打她,再给她扛回家,恶婆婆再抽她一顿,不给她吃喝饿两天。
她第二次逃跑,结果被大傻子摁在草垛里糟蹋了。
她想找人告状都找不到,村里人都默认她是兄弟俩的媳妇,还笑话她不要脸不害臊,和男人大白天在草垛里办事儿。
她跟蒯小鹏说,那个窝囊废丑八怪说大哥就是傻不懂事,让她多担待。
恶婆婆更不管,反而幸灾乐祸骂她不检点自找的,说她“大鹏就得盯着你,你往外跑不就是想引着他追你?你个骚货还倒打一耙”。
她这才不敢跑了。
怀孕以后恶婆婆倒是不打她了,也不让大傻子再碰她,还给她吃饱,可她依然拿不到一分钱,不能坐车回娘家。
昨天晚上榆树林大队那边来说收榆树皮,她听着好像是青县陆家庄大队那边来的,还说什么最美军嫂家。
那不就是林姝?
孙晓红立刻再次生出逃跑的心思。
今早吃完饭,她趁着蒯小鹏去上工,恶婆婆去村里问榆树皮的事儿而蒯大鹏上厕所的时候就跑出去。
她得去找林姝!
让林姝给她赎回去。
她不要嫁给蒯小鹏个丑八怪,不要被傻子天天盯着。
她要回去找林跃,她保证再也再也不骂他不掐他,她会对公婆好,会下地干活,会做饭喂猪,会好好伺候他们。
还有宝儿,她可是宝儿的亲娘,那是她的儿子。
林家必须得救她!
结果不等她冲到马车跟前就被蒯小鹏给抓回来了。
蒯小鹏从来不打她,但是在她眼里蒯小鹏没有林跃高,没有林跃俊,没有林跃白,没有林跃聪明会说话,没有林跃温柔体贴……
他又矮又黑又丑!
他配不上自己!
可其实在村里人眼里,她和蒯小鹏很般配。
村人觉得蒯小鹏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壮实能干活,皮肤晒得黝黑是男人的特色,不善言语是很多乡下男人的共同特点。
另外他平时为人和善也还体贴,在村里口碑挺好,大家自然站他,反而觉得孙晓红配不上他呢。
你孙晓红有啥?
你不也黑?
你不也塌鼻子?
你还有点兜齿儿呢!
你还有点三白眼儿呢!
不只是何家庙子,其实榆树林大队只要认识他们的基本都这个观点。
到了陆家,余钱儿和林姝说起来,也是这样说的。
“俩人瞅着还挺般配的,就是孙晓红总不想好好过日子,估计是被爹和哥哥硬逼着嫁的。”
“那蒯婶子说把彩礼还给她家,就让孙晓红随便走,不过看样子不可能的,孙家从来没露过脸,估计本身就是图彩礼才把闺女嫁过去的,怎么可能还呢?那孙晓红本身就是改嫁的,再领回娘家三嫁,那娘家哥哥嫂子肯定不乐意。”
余钱儿当然不是没事儿跟林姝八卦村里人,而是到陆家以后先一通寒暄,林姝已经做好饭菜,热情地邀请他们先吃饭。
他们这一次不走县城,走了近路,所以第二天过晌就到家了。
陆大哥自然要和林姝、方荻花汇报一下去榆树林大队的事儿,人家如何帮忙,如何热情招待等等,这都是来往的人情呢。
说到最后,随口就带出一个喊救命的女人,就当个热闹说一嘴。
余钱儿就给林姝解释一下。
余钱儿说得客气,毕竟她也是个未婚女青年,不会添油加醋说孙晓红什么坏话,可余林和另外那个青年从男人视角就不一样了。
他们对孙晓红就是满嘴嫌弃,对孙家更是十分不齿,“图高彩礼把闺女嫁过来,也不商量好,结果他们走了那闺女第二天就哭闹打砸的。蒯家本来就穷,攒点家当不容易,那寡妇娘省吃俭用的,吃饭的碗个个都豁口裂纹的也舍不得扔呢。那娘们儿一下子给人砸了好几个,那寡妇娘能乐意?肯定得给她抽一顿,饿两天教训教训。”
林姝那感觉就很……微妙。
之前以为弟弟和孙晓红离婚,不会再有交集呢,没想到……兜兜转转,还真是巧。
林姝真没想到老孙头能那么狠,竟然就把孙晓红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陆大嫂见到余钱儿也挺高兴的,问她爹娘好,家里盖房子没,哥哥娶媳妇儿了没。
余钱儿跟她聊得也自在。
她发现她对林姝有点……怎么说呢,林姝长得太俊了,聊天的时候她盯着林姝的脸经常看得有点发呆,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回过神来又觉得不好意思。
而且林姝有文化,虽然努力契合原主,可骨子里带的修养、文化气质是藏不住的,只能用自己见识多、看书多来遮掩。
她说话难免文绉绉的,让余钱儿这些没什么文化的人觉得拘谨,就像面对女干部一样。
吃饭时候林姝特意给多弄了一些小菜,之前腌的泡菜可以吃了。
四月里下的农家酱,一共两大酱缸呢,每天都得搅个两百遍,这会儿早就晒成了,橙红色,飘着一层油。
这就是美味的秋油,鲜美无比。
林姝特意盛了两大瓶子,留着拌菜吃。
她给大家用这个农家酱拌了一盆老虎菜,里面放了千张给几人吃得头都不擡,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吃。
去大姐家之前她还做了一小坛子豆腐乳,这会儿也刚好能吃了。
腐乳是早就有的,但是乡下社员们很少吃,大部分人几乎没吃过。
就连豆腐他们吃得次数都少,还得逢年过节谁家推磨做豆腐才能吃到,这会儿也不像过去还有人下乡卖豆腐,想吃真不容易。
他们舍不得多吃,几个人戳一块尝尝就行。
余钱儿也爱吃林姝做的那个川味泡菜,尤其辣椒炒酸豆角,“林姝同志,这个是醋腌的?”
林姝:“不是,是腌咸菜的方法,密封发酵,很自然就酸了。”
当地没有腌酸菜的习惯,都是直接腌咸菜,所以余钱儿不是很了解发酵的东西。
林姝给她讲了一下,让她回去做,“这东西腌制发酵很快,密封上三五天就能吃。”
余钱儿记下了,小声道:“林姝同志,你没拿去城里试试?”
她感觉这泡菜可以换钱。
林姝摇头,“家里腌个几坛子自己就吃了,没有多余卖给人。要是卖的话,你起码得腌个几大缸,也没那么多菜。”
最最关键的是,这东西方法简单,家家户户回家自己弄个坛子就可以做,而且很便宜不值当费劲。
现在不是商品经济年代,要卖东西首先就得考虑:原材料丰富不?交通运输方便不?市场亲切不?
现在粮食蔬菜不丰富,自家种的将将够吃,你要是粮食多,天天去城里卖馒头也会赚钱,关键是没有。
偶尔卖几次,那就是卖自家的口粮,卖完也没的进货。
这和作卫生香不一样,榆树皮等不是大家都用的消耗品,他们能收到。
余钱儿有些失落,她还寻思这东西好的话她和林姝同志一起赚钱呢。
这个年代呀,真是谁有物资谁发财,那些倒卖战略物资批条的,转手几千。
余钱儿是真的很想像林姝那样做点事儿,这样爹娘大哥也就不能说自己什么。
她不是很想结婚。
她长得一般,相亲的对象也都不咋滴,有些瞅着还没她能干呢。
再一想自己结婚以后和爹娘一样生了儿子闺女,又要张罗给儿子娶媳妇,说不定还会重男轻女啥的。
人经不住细思量,这一思量她睡不着的时候越想越窒息。
她爹、她爷、老爷爷……祖祖辈辈都这样。
娘说女人就是这样过来的,人人都这样,家家都这样,你有啥不能这样的?
你不这样就不对!
余钱儿却觉得女人为啥就得这样?
可她不敢说,在家里说了被娘骂甚至挨打。
这么多人她就发现林姝不一样。
林姝真的不一样。
乡下大家都灰头土脸的,人家却光鲜亮丽,皮肤一直都是白白净净的,头发都清清爽爽,瞧着就……舒服。
她这么漂亮,男人都喜欢,女人也稀罕,去哪里都是焦点,大家都愿意捧着呵护着。
她何必辛苦呢?
可她居然给大队张罗副业,让家里跟着大队一起赚钱。
她可真是善良大方又有头脑啊!
着实值得人学习啊。
林姝笑道:“我们卫生香以后对榆树皮的需求量会越来越大的,不过推磨也是个事儿,如果余同志愿意合作的话,可以在家磨榆树皮粉和松柏粉给我们送来。”
林姝一直想把收榆树皮、磨榆树皮粉的活儿外包出去,自己家只负责磨制特殊材料、制香发货就好,不需要再专门弄个人出去跑。
收榆树皮不只是出人,还得出一头牲口一台车呢,这都是消耗。
推磨也是。
随着出货量越来越大,一个人一台磨根本不够用的,两台磨还得连轴转呢。
不能用太多本大队的人,这样大队种地的劳力该不富裕了。
林姝都盼着二姐他们赶紧把电通好,到时候买个电动粉碎机来磨粉才好呢。
不过通电这事儿急不来,勘测、铺设电线杠、扯线、通村入户,那得很久。
她又盼着大姐夫来,大姐夫现在不是负责开发推广农业机械化么,兴许可以帮他们想个好办法呢。
虽然推磨制香都不用林姝费劲,可她……见不得效率太低下,尤其见不得订单多了忙不过来,大家晕头转向。
既然余钱儿有赚钱的心,不如让她帮忙提供榆树和一些常见树木的粉料。
至于怎么磨粉,她也教给余钱儿。
同来的两个青年看余钱儿和林姝聊得非常投机,他们很是羡慕,自己妹子咋没被人家看中呢?
以前他们都觉得余钱儿长得跟个男人一样,又黑又不秀气,现在看林军嫂家婆婆和大嫂也是又高又壮又黑……那人家比余钱儿可俊多了。
尤其那位方大娘,虽然上了年纪却英气勃勃的模样,而且她皮肤还挺白的,年轻时候肯定是个英气美人。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可没敢说出来,这点礼貌还是有的。
林姝领着余钱儿去东边磨坊那里参观一下。
为了推磨不风吹日晒雨淋,也为了保护材料不被淋湿,这边盖了一个磨坊。
磨坊地面是用青砖擡高的,防止雨水溅入。
余钱儿看得很激动,“林姝同志,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跟别人透露你们的技术。”
林姝笑起来,“没关系的,磨面么,没技术,大家都会。”
余钱儿却不这么认为,磨树皮和粮食肯定还是不一样的,反正林姝告诉她的窍门她都记住了。
这样回去以后她就和大队说,他们给陆家庄提供榆树皮粉,比直接送榆树皮轻快还钱多呢。
毕竟推磨也有劳务费呢。
余钱儿高兴得很,就跟被评上劳模一样豪情万丈。
她一点都不稀罕那些男人瞧不瞧得上她,真的,要是她能赚钱,他们算个屁啊。
反正能拖一年是一年,一点都不急着嫁人。
因为陆大哥几人在人家大队住了一宿,所以林姝也留几人住一宿,让那俩青年去队部和队干部交流交流心得,她则跟余钱儿说点事儿。
她简单利索地将孙晓红的事儿告诉余钱儿。
余钱儿的嘴和眼睛都张得大大的,“啊???”
想起自己说孙晓红的话,她黑脸瞬间通红,她有没有说人家闲话?有没有丢人?
她立刻道歉:“林姝同志,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林姝忙道:“别介意,真的没事儿,没关系。我只是跟你说一声,如果她在外面说什么不好听的,造谣之类的,你帮忙澄清一下。”
有时候人们喜欢偏听偏信的。
不过……钱母许母那些人可以造谣让人信她,孙晓红难说。
孙晓红的性格就骄纵任性,不体谅人,自私自我,看起来她和新婆家处得也不好,要造谣人家也不会信她。
对于孙晓红的遭遇,林姝并没有多想,更没有同情或者什么多余的感觉。
孙晓红的人生有她自己和她爹娘哥哥们负责,不关林家和她林姝的事儿。
余钱儿笑道:“林姝你放心,我会跟大队干部沟通一下的,不会让人胡说八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