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临近国庆假期,B市到T市之间的车票全部售空，幸好两个城市之间开车只需要大约三个小时，所以在领到任务后，秦楚文和王明就直接从医院出发,自驾前往T市。
自从之前两个人关系淡下来后,这还是秦楚文和王医生第一次单独相处,如果是平时无事的时候，两人之间或许会有些尴尬,而如今却没人在意曾经的不愉快。
王医生看了眼外面，对开车的秦楚文说道：“今天路况应该还行,明天上午就不一定了，马上放假，来B市旅游的人可能会很多，到时候高速上说不定会很堵。”
秦楚文也看了眼窗外，说道：“尽量协调一下看看能不能有返程车票吧,或者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航班,实在不行只能找交管部门了。”
车还没出B市,秦楚文就收到了苏木的微信。
他和苏木有种默契，知道对方在忙的时候,从来不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打扰对方,她这个时候发消息过来,显然是有正事，所以收到消息他也没避着王医生。
“是苏医生有事？用我手机导航吧。”王医生及时说道。
“没事,不用，你跟T市那边保持联系就行。”秦楚文说着就退出导航点了下苏木发过来的微信。
苏木：“我才想起来,今天28号了,高速上可能会堵,你明天回来看看能不能请那边的交警帮帮忙。”
秦楚文听了忍不住笑，王医生也笑道：“苏医生很关心你。”
秦楚文点点头，给苏木回了一句，“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苏木那边就没再回了，也不知道是在忙还是怕打扰他开车。
晚上十一点三十，秦楚文和王医生到了T市中心医院，与那边的医生见了面。
接待他们的医生姓毛，和两个人说了些情况后说道：“见到你们，患者家属可能会有点激动，所以到时候还希望理解一下。”
秦楚文和王医生都有心理准备，但见到患者家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了下。
他们见到患者父母的时候，患者父亲半边脸肿着，听毛医生说是因为太过伤心和上火，引发了炎症，他们要给处理他也一直硬挺着就是不去，就守在ICU外面。
而患者母亲，则是眼睛哭得完全睁不开，见到他们来，要很费力，眼睛才能睁开一条缝。
毛医生刚介绍了一句，患者母亲就扑了过来，手捶着秦楚文：“我儿子还没死呢，你们就着急要带走他的心脏，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么狠心啊！”
秦楚文被动承受着，在人要倒下去的时候伸手接了一把，患者父亲过来扶住妻子，哑着嗓子说道：“她不是故意的，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反悔的。”
秦楚文喉咙滚了滚，王主任和毛医生也别开眼，即使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是为了救命，但代价却是把另一个人的身体掏空，这个代价，太大了。
平时面对患者家属，秦楚文不说是能言善辩，但也算很能安慰家属情绪的人，但此刻，嗓子却像是完全堵住了一样，几次措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器官的捐献者是名年仅24岁外卖小哥，发生交通事故造成脑死亡，家属经过讨论，决定按照儿子生前愿望捐献出他的器官。
心脏，肺，肝，肾，胰腺，眼角膜，这些器官捐出，可以挽救七个人。
“大夫，你们不用有心理负担，我儿子一个人能救七个人，七个人代替他活着，我们也不算亏。”
正当秦楚文几个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患者父亲突然说道。
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落在他半白的头发上，儿子24岁，这个父亲其实也还很年轻。
秦楚文握了下拳，什么都没说，只向他们鞠了个躬。
其他两人同样如此。
面对这样英雄的父母，无论说多少敬佩的话语，都不足以表达他们所想，或许在此时，无声的感恩会更实在些，也不容易再次触碰到他们满心的伤痛。
“我的儿啊！”
患者母亲突然一声凄厉的哭喊，喊的在场的人心中一颤，秦楚文转过头深吸了几口气，依然压不下心中的憋闷与眼角的涩意。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磨人的，秦楚文和王医生被安排在医生值班室。
他完全没有睡意，拿着手机就出了值班室。
王医生从外面进来见他要出去的样子，问道：“干吗去？”
秦楚文：“上个厕所。”
说上厕所的人拿着手机去了楼梯间，看了眼时间犹豫再三还是没给苏木打电话。
她发完那条微信就一直没有消息，应该是一直在忙，他如果打过去，很可能会影响到她。
他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就转身打算回值班室，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苏木的电话。
秦楚文按了接听。
那边传来苏木温柔的声音：“你到了吗？”
“嗯，到了。”他声音低沉磁性，“你刚忙完？”
苏木：“嗯，今天晚上来了个碾压伤，一个九岁的小孩儿，截肢了。”
秦楚文呼吸一窒，九岁，截肢，多残酷的字眼。
“你别伤心”，他说道。
苏木那边沉默了一下，说道：“虽然截肢了，但他的命保住了，以后装了义肢，依然是一条好汉。”
秦楚文轻笑了下：“活着就是最好。”
B市这边，苏木靠在椅子上，搭在桌子上的手忍不住抠了下桌面，想了想问道：“你上次说要资助的那个小姑娘，资助了吗？”
她说的，是之前那个父亲主动脉夹层去世的聋哑女孩。
那边秦楚文笑了笑：“没有，她拒绝了。”
这几天事情太多，苏木还没来得及问情况，没想到那姑娘竟然拒绝了。
“为什么？”她问道。
秦楚文：“她说她有能力养活自己，她爸爸给她留下的钱虽然不多，但也够她大学期间的生活费了，并且，她成绩很优秀，有奖学金，也有国家给的补贴，让我如果可以，可以资助更有需要的人。”
“那你怎么打算的？”苏木问道。
秦楚文：“最近正在找合适的资助对象。”
苏木点了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就说道：“那到时候带我一起，我也可以资助。”
虽然她的工资不高，但也早就有了资助的想法，她主要是想资助女孩子，她自己就是女孩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女孩子多读书有多重要。
“好，到时候一起。”秦楚文笑着说道。
说完两个人一阵无言，苏木可以感觉到秦楚文今天的情绪很糟糕，她想，应该是因为见到了捐献者的家属吧。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一上来就安慰他或者是讲什么大道理，而是柔声说道：“秦医生，我挺想你的，你想我吗？”
秦楚文愣了下，随后轻笑出声，这还是她第一次说想他。
“想”，他声音轻了两分，“我很想你，很想。”
苏木就又说道：“秦医生，我虽然做医生的时间没你久，但也见过很多的医生，你是我见过最合我心意的医生，你很好，真的很好。所以，不要为现在做的事自责，你没有错，你只是做了一个医生该做的事，你需要为你的患者负责。“”
“捐献者和他的家属都是很勇敢的人，你就为他们骄傲就好了，如果真的觉得心里不好受，那就保护好他的心脏，让接受供体的患者好起来，这对他和他的家人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T市中心医院，秦楚文靠在十楼的楼梯间墙壁上，喉咙滚了下，压下胸膛里喷涌的情绪，他什么都没说，可她却什么都知道。
苏木又说道：“你也不要强迫自己改变，内心柔软的医生，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医生，我还等着有一天你能成为享誉世界的心外科专家，被人叫一声秦院士，秦教授，秦院长，到时候我就直接躺平，再也不干什么麻醉，受你们这些外科医生的气！”
秦楚文眼睛酸涩，嘴角忍不住上翘，声音不太稳的说道：“我功成名就你就躺平了？难道你不想被人叫一声苏院士，苏教授，苏院长？不想我跟在你后面吃软饭？不想外科医生再也不敢跟你呛声？”
“嘶~”苏木迟疑了下，像是恍然大悟般说道，“对哈，还可以我功成名就，你当我小弟。”
说着她又顿了下：“哎，不行不行，那样别人该笑话你了，这样吧，以后咱俩都是院士都是教授，院长，谁见到咱俩都得点头哈腰，我称霸麻醉界，你称霸心外领域，让三院变成咱俩的天下！就这么定了！”
“搁这做美梦呢？你咋不做梦你能称霸宇宙呢？”
苏木刚说完，那边突然想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即便离的远，秦楚文也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谭哲。
他忍不住笑道：“是谭医生？”
“嗯呐”苏木压低声音，“他今天值夜班，真烦人，听见别吹牛也不知道躲躲，现在这样我多尴尬？”
秦楚文轻吐一口气，心中的压抑因为她而散了大半。
他说道：“等我回去我帮你收拾他？”
“收拾他哪能用得着你动手？”苏木突然鬼鬼祟祟，声音更小，“明天我就让雯姐，就是他女朋友，我让她跟师兄吵架，悄悄跟你说，师兄是个嘤嘤怪，一吵架就哭，老丢人了，啧啧~”
她这个啧啧就很灵性，嫌弃都要透出手机化成实质了。
“苏木！”
那边响起谭哲咬牙切齿的声音，这边秦楚文一只手盖住了眼睛，她怎么能这么有意思？
“怎么了怎么了？你自己什么样你不知道？还不让人说了？没见到我跟这儿打电话呢吗？我谈个恋爱容易吗？你做点好事吧！”
苏木一阵抢白说得谭哲哑口无言，说得秦楚文心情彻底放晴，他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木耳朵很尖地听到他的笑声，脸皮很厚地问道：“又背着我偷笑呢？能找到我这么好的女朋友，你是不是天天都要笑醒？”
“是，我每天都会梦到你。”秦楚文忍着笑意说道，“木木，遇到你，我很幸运。”
苏木在那边轻咳一声，突然语气严肃：“嗯，行，我知道了，你赶紧休息吧，明天还有好多事。”
秦楚文：“害羞了？”
苏木：“……烦人呢，赶紧挂了吧，忙呢。”
说完不等秦楚文挂断，她自己就先挂了。
秦楚文看着挂断的电话，忍不住又笑了笑。
楼梯间的门又被推开，秦楚文抬头就看到了毛医生。
毛医生没想到他也在，愣了一下，才说道：“还没睡？”
“睡不着”，秦楚文笑着向上走了两个台阶，“那边怎么样了？”
毛医生叹气：“给安排了个陪护床，暂时躺下了，睡没睡着不知道。”
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两个棒棒糖递给他一个：“吃不？跟抽烟差不多。”
秦楚文接了过来，剥开包装纸放嘴里。
毛医生嘬了一口糖，突然问道：“你会抽烟吗？”
秦楚文：“不会。”
毛医生：“我也不会，所以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能吃糖，那你喝酒吗？”
秦楚文：“基本不喝。”
毛医生：“我也不喝。”
两个人一阵沉默，毛医生突然说道：“人家都说不抽烟不喝酒的人生很没乐趣。”
秦楚文挑眉：“只要是大一点的医院，床位都很紧张。”
毛医生：“……”
他突然拿出手机，说道：“咱俩加个微信吧，你挺幽默的，我觉得咱俩挺合得来，可以交个朋友。”
秦楚文没拒绝，拿出手机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毛医生扫了下，随口问道：“你结婚了吗？”
秦楚文：“没有。”
毛医生：“我也没有，你有女朋友吗？”
秦楚文：“有。”
毛医生：“我也有，我跟你说，我女朋友那可老优秀了，她……”
秦楚文是个有点胜负欲的人，在他看来，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比他家苏医生更优秀，当即就跟毛医生攀比起了女朋友。
直到分开前一刻，两人还在暗暗较劲。
第二天一大早，中心医院安排了捐献者王岐的父母见了他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我是存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