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晚上的麻醉科手术室比白天要清冷一些,人一少，整个楼层似乎都比白天要冷很多，苏木头重脚轻地从办公室出来直奔电梯，手连续按了两下才按到下行键,电梯在一楼,上到二楼的时候停了下来,苏木等不及又跑向楼梯间。
麻醉护士罗娜从另一边过来，见她急急忙忙的样子,问道：“苏医生那干吗去？”
她刚问完，苏木人就已经消失在楼梯间门口,罗娜好奇的看了一眼，“奇怪，干吗去啊，急急忙忙的。”
她又看了一眼就去了PACU，正巧里面有人出来,见到她就问道：“看到苏医生了吗？”
罗娜：“看见了,着急忙慌地跑了,找她啊，那打她电话啊。”
出来的护士一听苏木已经走了,就说道：“那她应该是收到消息去急诊了。”
罗娜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道：“怎么了？”
那护士语气沉重：“谭医生出事了,刚刚群里发的，好像是突发心梗。”
唰地一下,罗娜的脸都白了，心梗！她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似乎还能看见刚刚苏木脸色苍白的样子。
其实手术室离急诊科也不算远,但是苏木却觉得这条路今天特别的漫长,她不知道自己跨越了多少个台阶，也不知道路上撞到了几个人，到达急诊的时候，抢救室外面依然热闹不断，询问为什么还不给自己看病的患者和想要进抢救室的家属把保安围在中间争吵个不停。
苏木在那群人里看到了许雯茵，她满脸是泪，拽着保安的胳膊求他让她进抢救室，苏木心里突然重重一跳，她连忙过去拉过她。
“雯姐”
许雯茵听到声音立刻回头，看到她时眼睛一亮，哽咽着说道：“我们还没到家，你师兄就说胸口疼，让我调转方向回医院，刚到医院外面他就倒下了，我只能喊别人来救他，木木，我给他做心肺复苏了，可是他没有反应…”
不等她说完，苏木伸手抱了一下她，沉声说道：“你别慌，就在这等消息，我进去看看。”
许雯茵哽咽着点了点头，她的手臂现在都还在抖着，谭哲下车就倒下的时候，她勉强保持理智给他做心肺复苏，同时喊别人来帮忙，幸好医院停车场的保安当时正在巡逻，也幸好她跟谭哲学过心肺复苏，不然可能就是这几百米的距离，谭哲也跨不过。
越过许雯茵，苏木叫保安帮忙开了门进到抢救室，在众多病床里她最先看到的就是里面的一张周围围满人的那张。
她喉咙滚了下，快步过去，晚饭时还和她说说笑笑的人此时正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嘴里插着管子，身上接着各种监护仪器，她的同事们正在对他的胸部进行按压。
苏木往前挪了一下，她想问是怎么回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当正在有人一组按压结束，她突然过去接替了他的位置，周围的医生看到她愣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
苏木此时脑子里除了救人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眼见按压没有希望，她说道：“除颤！”
急诊的医生正好推来除颤仪，她立刻让开位置，除颤仪启动的瞬间，谭哲的身体弹跳了一下又落下，心电监护上依然没有反应，再次人工按压的时候，急诊的医生立刻又推了一毫克肾上腺素，一轮按压后，第二次除颤，谭哲身体再次被带起来的时候，苏木连呼吸都忘了，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心电监护，一下都不敢错开。
“有了！心率回来了！”
随着有人一声惊呼，苏木松了口气，腿上忽然一软，人直接就要倒下。
秦楚文进到抢救室看到的就是她摇摇欲坠的样子，他快速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把人抱起来，轻声说道：“别怕。”
苏木缓缓转头看向他，在他身后，还有李主任和心内科，介入科等其他科室的医生，显然都是看到消息赶过来的，有同事倒在医院外面，这是所有医生都不想见到的事。
她嘴唇抖了抖，眼前突然变得朦胧，轻声说道：“救救他。”
秦楚文用力抱了抱她，说道：“好，别怕。”
苏木手抹了下眼睛点了点头，秦楚文放开她，到了病床旁边，跟其他医生一起查看谭哲的情况。
心跳恢复了，多科室医生快速给出了治疗方案，急诊立刻开启绿色通道，把人送进了导管室直接PCI（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
苏木并不能一直等在这边，许雯茵被叫进来谈话的时候，她就因为一通电话要暂时离开。
有患者术后出血，她需要回去准备手术。
她回头看了眼许雯茵，许雯茵正好也回头看她，对她说道：“你先去忙，这么多人在呢，你师兄会没事的。”
苏木喉咙哽了下，抱了抱她后转身离开了急诊。
苏木出了急诊就撞见了匆匆赶来的吴主任，她眼睛瞬间就红了。
“老师。”
“哎”，吴主任急急忙忙过来，“你师兄怎么样？”
苏木擦了下眼睛，“心率恢复了但血压还是低，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看造影结果。”
“心率恢复了就好，恢复了就好。”吴主任看着她，安慰道，“你先去忙你的，这边有我呢，别怕。”
“嗯，您也别着急。”苏木说道。
吴主任点点头，“快去忙吧，我这儿你不用管。”
说完还不等苏木走，他就先越过她走了，苏木回头看了一眼，吴主任似乎是因为走得太快，脚下忽然拌了下，她下意识向前一步伸手要去接，但转眼吴主任就站稳快速地进了急诊。
术后出血的患者再次手术用了两个多小时，苏木和普外科的医生一起把患者送回病房时，谭哲已经做完手术被送进了ICU，苏木过去的时候，许雯茵正靠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过去挨着她页靠在墙上看着ICU病房的门，许雯茵转头看向她，问道：“忙完了？”
“嗯”苏木点点头，“怎么样？”
许雯茵扯了扯嘴角，“说他有血管堵的很厉害，幸好抢救得及时。”
苏木手抖了下，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师兄发病的时候离医院近，还是该抱怨老天不公平，要让好好的人遭受这样的折磨。
苏木学医至今十一年，对医生突发疾病甚至猝死并不陌生，每年新闻都要报道很多起，其中麻醉医生的猝死率最高。
到今年，全国麻醉医生十万，平均每年都有二十几人猝死，苏木和同事们偶尔也会在高压工作下调侃自己是在心梗，脑出血，猝死的边缘挣扎，但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事，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谭哲在发病前连续工作了36小时，做了24台手术，这个数据乍一听起来好像在医院也不是多稀奇，可这样的生活他每个月都要过许多次。
很多麻醉医生基本都如此，苏木也不例外，只是比起他们，谭哲似乎不是那么幸运。
麻醉科只有一个，但能手术的科室却有很多个，每天平均近三百台的手术，每一台都少不了麻醉医生的身影，他们永远需要第一个到手术室，最后一个离开。
在其他科室医生被患者的鲜花锦旗簇拥的时候，麻醉医生常常是被完全忽视的那一个，如果不去特意了解，不会有患者知道，在手术室里，保护着他/她生命的是麻醉医生。
苏木抿了下唇看了眼旁边，问道：“老师回去了？”
“嗯”许雯茵闭着眼睛，说道，“师公年纪大了，不好叫他跟着熬。”
说着许雯茵看向苏木，“明天就要辛苦你自己跑一趟二院了。”
苏木点点头，问道：“通知师兄家里了吗？”
“通知了，他们应该明天下午才能到。”
“好，你到时候把时间发给我，送完师母我去接他们。”
“不用”，许雯茵轻笑了一声，看向走廊的另一边，“你找了个很好的男朋友。”
苏木顿了下，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秦楚文手里拎着一个包，正在向这边来。
“秦医生说他帮忙去接人。”许雯茵说道。
苏木没想到秦楚文会把这件事揽过去，她看着向这边走的人，心中复杂，他总是这样，总是默默做着让她窝心的事却从不和她说。
在这里看到苏木，秦楚文并没有感到意外，谭哲于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亲人，她出现在这里最正常不过。
秦楚文把手里的包拿给许雯茵，说道：“这里面是一条毛毯，还有一个没用过的保温杯，谭医生这边还需要你，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许雯茵并没有立刻接他拿过来的东西，而是询问地看向苏木，苏木说道：“他住得最近，准备这些东西更方便。”
许雯茵这才接了过来，说道：“谢谢。”
“没事”，秦楚文又看向苏木，“你们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我在这边守着，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们。”
苏木摇摇头：“我待不了多久，一会儿可能还会有事。”
“你们都回去，我自己在这儿就可以了，这么多人在这除了陪着干熬夜没什么用。”许雯茵看着他们，“要是有什么事我自己解决不了我会给木木打电话的，要是木木没时间，可能要麻烦秦医生。”
秦楚文点点头，“你记一下我电话。”
苏木还想再留一会儿，但许雯茵说什么都不让她在这里，一定要让她回去休息，苏木无法，只能和秦楚文一起离开。
两人从ICU离开，电梯里，苏木头靠着秦楚文肩膀，说道：“谢谢。”
秦楚文张开手臂抱着她，说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ICU外，秦楚文和苏木离开后许雯茵就坐到了地上，随后把秦楚文带来的毛毯拿了出来盖在了身上，过了一会儿，她把毛毯拉过头顶，没多久，就有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
这一夜过的极其慌乱，苏木早上和宋原交完班就又跑了一趟ICU，许雯茵眼睛肿的核桃一样，一看昨天晚上就没少哭，她心疼不已，却也没办法。
许雯茵眼睛虽然肿的不能看，但状态却比昨晚好了很多，见到她甚至还安慰她，说道：“你也别太担心了，人还在，就已经很幸运了。”
苏木从ICU离开，又匆匆忙忙去了二院，她到的时候吴主任和蒋老师已经收拾完，就等着走了，见到她，蒋老师连忙问谭哲的情况，得知今天情况稳定，蒋老师的心才落到实处。
谭哲的父母下午到，老两口上次见儿子还是过年的时候。
那时候谭哲还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型，如今却在ICU，身上插着管子，身边放着一些他们叫不出名字的机器，无端的就让人心生恐惧。
谭哲父母到医院后，许雯茵和已经知道情况的父母吵了一架。
苏木在医院住院楼外面的长椅上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许雯茵抬头，笑道：“好不容易休息，怎么不回去睡一会儿？”
苏木坐到她旁边，说道：“睡不着，出了什么事？”
许雯茵双手撑在长椅上，抬头看了看天，说道：“我爸妈让我跟谭哲分手。”
苏木顿了下，又听许雯茵说道：“真他妈是在放屁！”
许雯茵笑了笑，眼角一点点变得湿润，“我从小到大，他们除了要钱的时候，还有什么时候把我当成女儿吗？每天不是你弟弟这个，就是你弟弟那个，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想让谭哲买房写我的名字，以后好住过来让我给他们养老不拖累他们的宝贝儿子，我们要是能再给他们的宝贝儿子买套房就更好了，呵，可真会做梦！”
许雯茵看向苏木，“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师兄吗？因为他是第一个对我说，我是女孩子，需要细心呵护的人。”
“他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许雯茵声音颤抖，“我怎么可能不要他。”
苏木伸手揽着她肩膀，抱了抱她，轻声道：“师兄就是很好的人。”
许雯茵哽咽道：“比你的秦医生还好吗？”
苏木顿了下，说道：“不一样，师兄是兄长。”
许雯茵低头擦了擦眼睛，“你就是觉得没你的秦医生好，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苏木挠了挠脸，“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许雯茵：“我就要说，谭哲就是最好，比你的秦医生好。”
苏木：“……那不可能，秦楚文最好。”
许雯茵很不服气，逐条跟她列举谭哲的好，苏木也很不服气，但奈何她和秦楚文在一起的时间还很短，相处的时间也少，要举例说明，她还真说不过许雯茵。
最后许雯茵得意地仰了仰下巴，她一抹眼睛，“你早就该看清现实。”
苏木：“……”看在她很伤心的份上，暂且让她一回。
许雯茵和家里的战争持续到谭哲出ICU才渐渐停歇。
谭哲转到普通病房后，苏木是这几天第一次见他，见到她，谭哲顿时向前伸出手。
苏木就手过去刚要跟他握一下，结果还没碰到，就被他啪地一下打开，他说道：“一边儿去，我有家室了。”
苏木：“……”谁还没有了！有些人的性格，即使是经历过一次生死难关，也不会有一点变化，该讨厌的时候还是讨厌，一点也不稳重！
“你牵你雯姐的手。”谭哲指挥道。
苏木虽然无语，但还是照做了，她牵了许雯茵的手，谭哲又握住许雯茵另一只手，然后在两人看神经病的目光中，说道：“师妹啊～哥差点儿就见不到你了啊！”
苏木心里一酸，差点哭出来，然后就听他又说道：“我倒下前都想好了，我要是死了，你们给我办追悼会可别哭哭啼啼的，我乐意听摇滚，高低得在追悼会上给我放两首才行，要是能请个乐队就更完美了。”
苏木：“……”
许雯茵觉得特别丢脸，她瞪着他，咬牙道：“你闭嘴吧！”
谭哲委委屈屈看她一眼，许雯茵顿时就消气了，算了，自己的男人，就算是脑子不好使也得受着，要不还能踹了他咋地。
见许雯茵不再瞪自己，谭哲又说道：“我都想好了，我要是死了，那我肯定得上天堂，到时候我就让上帝把我送到修仙的世界，等以后你们上去了，雯雯咱俩还是两口子，你就当我道侣，师妹，你就到我仙府给我看门，保证你们都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苏木&许雯茵：“……”
许雯茵甩开他的手转身看着苏木指了指自己的头，说道：“你知道的，他这里一直不正常，见谅哈。”
苏木：“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谭哲轻哼了一声，还有谁能像他这么体贴？生着病呢，还得想着法儿地调节气氛。
谭哲的情况越来越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苏木见秦楚文父母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作者有话说：
原本的设定里，谭哲猝死了，但是想想还是改了，好人不该是那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