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虽然一直强调自己没事,但在丈夫和儿女的强烈反对下,还是没有去开店,暂时在家养伤。
店铺不能不开,尤其是现在客源少,关门几天客人就只能跑到别家去,还会不会回来都难说。于是周俨中停了网约车跑单,每天和周栗一起去开店。
周俨负责做饭,周栗负责打扫卫生和送餐。每天的客源几乎是固定的,周俨算着人头炒的菜,卖完就回家。周俨的厨艺不算精进,但做点家常菜绰绰有余,周栗手笨,只能帮忙打打下手,还常常因为手脚笨被赶出厨房。
周俨平时话少,做事情也温吞,但需要挑大梁时却从不含糊。
这和他自身的经验有关系。他只比周栗年长两岁,社会经验却丰富得多。
周俨辍学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周忠仁和林清拗不过他,可也不放心让他远走。因而周俨在成年前,都还待在川禾。周栗上初二的时候,周俨在亲戚的金属厂里做临时工,周栗高一,周俨换了工作,去了旧物流园上班。
这两份工作都是周忠仁给他找的。
工资低,还特别累,周忠仁有意锻炼他,希望他吃了苦头能知难而退,可他就是没有喊过一句苦。
后来终于熬到成年,他一个人跑到大城市去,干过手机修理,送过外卖,也跟着别人跑到北方做过工程。周俨的名字是外公取的,通“严”之意,期盼他做事为人周正严谨,而他的成长轨迹却是那般的常规又不合常规。
他不像一部分青少年那样放浪形骸,做扶不起的烂泥;也远不如另一部分青少年优秀出色,耀眼放光芒。他只是执拗地、一意孤行地坚持着,维持着属于“自我”世界的平衡。
没有人知道他有没有后悔
林清休息第三天,也是兄妹俩搭配干活的第三天。
今天人难得多,光是物流园的家伙就抢光了原先备好的餐。周栗只好又从冰箱里取出些菜品,以提供厂里的部分用餐。
晓怡已经不在厂里了。周栗去送餐,是晓怡的那位“好朋友”和其他几个周栗没怎么见过的女孩子出来取餐的,周栗隐约听到其他女孩子喊那个女生“婷姐”。
周栗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一看“婷姐”趾高气昂的样子,她便打消了自己的怀疑。
像极了周栗初中在沿湾读书时见过的“大姐”。
总有这样的人,没有真才实干,以碾压人为乐,拉帮结派彰显自己的地位。这位“婷姐”在周栗眼里就是这种人。
周栗把盒饭给她们,在厂门前等着她们在群里转账。
往日里都是这样的,“好味”送餐过来,当面结算,这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今天婷姐却不配合。
“我回去发你。”
周栗假笑道:“现在发吧。账单我已经发在群里了,怕你们待会儿回去忙着工作会忘记。”
婷姐却不跟她假笑,身后站着几个帮手,傲得鼻孔能塞进山东大蒜:“你的意思是怕我赖账咯?”
对方咄咄逼人,曲解她的意思,周栗也不恼。
“我是怕你们工作忙,容易忘记。当面结账不是我们的老规矩了吗?你们是老顾客,都给了优惠的。”周栗继续假笑,心里已经把婷姐扎出洞来了,但林清女士把企业话事权交在她手上,她不能砸自家的门牌。
大概是“优惠”两个字说服了婷姐,她公式化地摆摆谱,还是把钱发到群里了周栗以为这就完了,结果临走前听到她说:“你也知道我是老顾客了,以后我的餐盒分开装,可以考虑给我送点福利,加个鸡腿什么的哈。”
好一个恬不知耻的!周栗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神经病啊这是,想在沿湾称大王,也不问问你栗姐是谁!周栗雄赳赳地骑着电动车回了店里,周俨在搞卫生,她去搭把手,把事情和周俨说了一遍。她也不期待周俨能给出什么反应,一个炒菜被油溅着都不会哼一声的人。
不料周俨听了她的话,手上动作一顿,表情复杂地说:“是食品厂那个张婷吗?”
“应该是,不知道姓什么,就听她们叫她婷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收购食品厂了,给她神气的。”
“她好像是我的初中同学。”周俨皱着眉说。
为什么说好像呢?初中是周俨最后的学生时代,如今想来也是年代久远了。皱眉是因为对这个初中同学的印象很复杂。
周俨的记忆中,这个婷姐向来就是个好惹事的主,没正经上过几天学,时间都用来拉帮结派,四处挑事了。周俨和她同班三年,见过她的不少“英雄事迹”。
只是她现在改头换面了,前几次来“好味”,见了谁都一副热情似火又好相处的模样,周俨几乎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那她现在是原形毕露了呗?”
“没有吧,她可能一直是这样。只是工作之后收敛了很多。”
周栗丝毫没看出来她哪里收敛了。
周俨接着说:“……不过我之前跑单碰见过她和物流园的阿育。”
“!”周栗坐不住了。“这个阿育是渣男啊?”
“不是,我看阿育没有理她。”
“”说话大喘气,恶劣过放屁。
那这样就说得通了。晓怡和张婷原来是“好朋友”,晓怡是真的善良好相处,张婷是假的善良好相处。周忠仁为晓怡和阿育搭了线,两人看对眼了,张婷却也看上了阿育。因此在背后造谣晓怡勾搭厂里的小伙子、脚踏两只船。一边唱衰晓怡的形象,一边树立自己的威风,重振自己的大姐大旗鼓。
周栗脑袋里已经排演了一出车间大戏,对张婷的印象越发差劲。
今天的饭卖得差不多了,兄妹俩准备收档回家,周孟航的车出现在店门前,停在了对面马路。周栗停下拉卷帘门的动作,朝刚下车的周孟航喊:“今天没饭吃咯!”
周孟航才不听她的,三两步跑进店里来,一身的热气,空调刚关,冷气还没跑光,但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他直奔到冰箱面前去,开门拿饮料。
“老板,来一份辣的炒米粉,蛋肉都加上!”
周俨又扎进厨房里炒米粉,炒的是三人份。他和周栗也还没吃,原本打算回家吃,现在刚好一块儿解决。今天的例汤原本还剩一些,被三个年轻人消灭个精光,一点也没浪费。
“这两天单多吗?”吃饭的时候周俨和周孟航闲聊。
这两天周俨虽然囿于厨房,但仍心系川禾的交通事业。
“还可以。”周孟航像是饿了一天,现在才有空吃上饭,三两口把一盘米粉吃光了,还要去抢周栗的。“市区单子多,暑假大学生都在家。我今天在驾校门前接了一个去市区的,就在那跑了一天。”
周栗其实也吃不完,但是故意没让给他,两人争抢着又要打起来,周孟航说:“照片和视频弄好了,你晚上来我家,我传给你。”
周栗把盘中餐拱手相让了。
三人吃完饭,周孟航要付钱,被周俨拦下。
周孟航:“?”
“洗碗抵债。”
周栗对周俨竖起大拇指。
兄妹俩等周孟航把碗洗完,才终于关了店门。时间还早,回家也没有事情做,周俨准备也去跑会儿单。
这两天周栗都跟着周俨来“上班”,没有骑电动车,于是只能跟周孟航的车回家了。周孟航的车发动,车里自动连接上蓝牙,开始播放“音乐”。
“观自在菩萨,行深判般波罗蜜多时”
周栗对这并不陌生,第一回坐他的车,听的也是这个。而去青州那回,是周栗和周期然强烈拒绝,他才没听这个。
“你平时听的什么啊?”周栗忍不住嫌弃。
“提神的。”周孟航大言不惭。
周栗更不可思议了——这分明是催眠的!周栗往下翻了一下,周孟航的U盘里几乎没有几首歌,一列表的心经、佛经、诗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周孟航跟着念起来,无视周栗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一本正经地解释:“像这样,困的时候跟着背就精神了。”
“神经。”要不是他在开车,周栗真想探探他的额头,检查一下有没有发烧。“你以前可是连《静夜思》都差点背不下来的人。”
这个周栗倒没说错。周孟航初中的时候成绩奇差,差到吴淑萍已经在计算花多少钱才能走后门让他上高中的程度。别说背书了,一学期下来语文课本的字都认不全。
“你可能没想到,读高中的时候,《离骚》我都背下来了。”提起这个,周孟航有些得意。
“真的假的啊?”
就知道她不信,周孟航眉头挑了挑,“那时候简直是发疯式学习,背书背到想吐,什么语文英语化学的。一开始觉得很难,难得要死,背下来之后就感觉也没这么难,但是会一直记得那个想吐的感觉。”
周栗以为他要说什么大道理,结果他最后的总结发言是:“所以现在困的时候背背书就好了,因为想吐。”
周栗:“”
其实周栗大概也能猜到周孟航高中的时候学习很努力,虽然两人自初中毕业后就切断了所有联系,也几乎没有间、过面。最多过年的时候在村里见到对方,谁也不跟谁打招呼。那时候年纪是真的小,互相不服气,绝不愿意让自己姿态比别人低。
但是周栗知道他上了还不错的大学。
以周孟航初中的学习情况,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追上别人。她不知道周孟航是怎么突然转性的,却也高兴他的改变。
她故意说:“我还以为你初中毕业后就进厂,或者去发廊当托尼了,谁知道居然还考上了大学。”
“土匪瞧不起人!”
车子及时停在周栗家门前,为周栗提供了作案条件。周栗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倾身过去,给周孟航肩膀来了一大巴掌,很响亮的一声,足以可见她使了多大的劲。
周孟航疼得龇牙咧嘴,警告她:“耽误了我分分钟几百块的工作,你要赔钱的。”
周栗:“混子讹人!”
周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