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栗的堂姐名为周予,是他们家族第一个大学生,并且是名校大学生,毕业后直接进了大企业工作,事业上一路稳步前行,生活上也过得有声有色。对周栗来说,周予一直是标杆般的人物。
周栗家祖宗好几代,没出过什么文化人,那时候条件不好,孩子多数是上学到一半就自己选择出去工作的。
而周栗的大伯算是幸运的,早年间赚了点钱,掏空家底也要搬到城里住,因此周予从小接受的教育也一直与乡镇里的孩子不同。
周栗和周予关系好,只是对方比她年长三岁,家里住得也不近,越长大生活轨迹偏差越大,联系便渐渐少了。印象中两人最后一次的近距离交谈,是周予十八岁那年,高考填志愿前回了一趟沿湾。
姐妹俩在田里散步,周栗没问起她的成绩,周栗知道眼前的人向来不会让人失望。
周予却主动提起:“我妈不想我去太远。”
那一年才十五岁的周栗,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看上去相当稚嫩,目光却沉着。“那你在犹豫吗?”
没有问为什么,只在意她的想法,周予看着自己同样走到了人生分岔口的堂妹,她摇了摇头:“我一定要出去看看的。”
那一年的沿湾,还没出现过远走两三千公里去读大学的先例。
周予是第一个。
她的目光放得很远,声音很轻,却带着很重的力量,垂直砸在周栗心上。
周栗从梦中醒来,还有些晃神,
这两年她很忙,周予更忙,她已经许久不和周予见面了,上一次还是从林清嘴里听到对方的最新动向。
她挠了挠头发,边给周孟航打视频边往洗手间走。
周孟航似乎是被她吵醒的,人还躺在床上,被子遮住一半的脸,周栗把手机竖在洗手台上,开始刷牙。
周栗没想到周孟航还没起,周孟航也没想到周栗起这么早——
通常都是他先醒了。
“你还没起啊?”周栗嘴里含着牙膏。
“我凌晨给你发了信息,没看吗?”周孟航人还没醒过神,声音哑着。
周栗把视频界面切小,一看,还真是凌晨给她发的消息。
“那我挂了?”她下意识道。
周孟航身上的被子滑下去,那张懒洋洋的脸露出来,他问她:“怎么今天起这么早?”
“哦!我梦见我堂姐了!”周栗一下记起给他打视频的初衷。
周孟航皱着眉头想了会儿,不确定道:“是那个漂亮姐姐?”
初中的时候,他跟着周栗见过周予。
周栗洗脸的动作一滞,把水关了,擡头看他:“叫别人就漂亮姐姐,叫我就土匪是吧?”
她脸上还挂着水珠,离镜头也近,周孟航看到她下巴湿漉漉一片,他闷声笑:“那我也叫你一声?”
“听听?”周栗把手机拿起来,脸怼着镜头看他。
“臭妹妹。”周孟航低声说。
周栗气死了,用洗脸巾用力把脸擦干,让他别再打岔。
“你不许说话了,听我说。”
“嗯。”周孟航看着她把自己的脸擦红了一片,乖乖闭上嘴,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周栗每天都做梦,常常醒来就忘了自己梦见什么,趁着记忆还在,赶紧把梦里的内容一股脑说给周孟航听,她回到房间关上门,示意他可以张嘴说话了。
“你说我怎么突然梦见她?她过得可忙了,我都不敢打扰她。”
“可能她想你了?”周孟航瞎说的。
果然,周栗瞬间无语住,周孟航还以为她要骂人,结果她接下来说的话更瞎:“你没听过一种说法吗?梦见一个好久不联系的人,说明对方正在忘记你。”
她言之凿凿,却见周孟航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很慢地揉了揉脖子,目光炯炯:“那我高中的时候总是梦见你,你那会儿就已经把我忘记了?”
“”周栗靠在房间门上,隔着手机屏幕和他对视,张口就问:“梦见我什么了?”
周孟航仍盯着她看,欲言又止的样子,周栗眼巴巴等着他回答,他沉默好久,松懒的表情忽地带上几分痞气,“真想知道?”
他的眼神太奇怪了,周栗本能地感觉到不对劲,后退一步,意识到背后就是门板,又赶紧往前一步。她动作迟缓地把手机拉远,不去看他。
“不想。”
她睡觉习惯穿得少,十二月天里还把吊带裙当睡衣,只在下床的时候披了一件针织外套。没扣扣子,外套往一边肩膀滑,黑色的吊带卡在她冷白的锁骨上,很鲜明的色彩冲突。
周孟航靠在床头上,目光移不开:“是吗?”
周栗低头看一眼自己,刚才扯洗脸巾的时候没注意,外套一边滑了下去,吊带领口低,露了一半出来。她一懵,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现一些画面,她瞪着手机里那张脸,气鼓鼓的:“大早上的你”周孟航等着她的后文。
而周栗话说到一半,彻底明白过来什么,她眼睛瞪得更圆,分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还不自觉压低声音讲话:“喂!你怎么!”
天气冷,她脸上用洗脸巾擦过的地方也没有全干,被擦红的皮肤反而更红了,像在草丛的最后一滴露珠上落下一片红色花瓣。
周孟航勾唇笑,睡意消得差不多了,语气一本正经道:“我要是大早上不会你才要生气吧?”
“”
周栗红着脸,和手机屏幕里的人干瞪眼。
“那怎么办啊?”她这句话没经大脑,纯粹是第一回面对这种事的反应,说完就后悔了。
不问还好,她话音刚落,周孟航的目光瞬间暗了下来。
“周栗。”他叫她的名字。
“干嘛呀?”周栗悔死了。
“想接吻。”手机那头的人轻喘着气说
中午周栗去店里吃饭,周孟航跟着过去,周栗又要坐他的车避免吹风,又要不搭理他。周孟航心情好,随便她冷落。
车停在马路对面,周栗率先下车,还没进门,一下愣在了门边——
早晨才梦见的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来。
周予原本坐在椅子上,看到周栗便站了起来,周栗已经跑过去,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小雨姐!”
“哎哟。”周予比周栗年长三岁,身上的气质却大不相同,甚至与进入社会超过十年的周俨都不同,她是成熟的、知性的、睿智的,衬得周栗更像个小孩。周予掐了掐周栗的小脸蛋,仔细看她:“怎么还越长越漂亮啦?”
周栗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还要装作不乐意:“你是说我以前不漂亮呗?”
“那不是有点水肿吗?”周予笑道。
“好啊!你说我胖是吧!”
三两句对话结束,距离一下就近了。周栗才不管她现在多成熟精致呢,人人都叫她周予,她还是周栗一个人的小雨姐。
正好到午饭时间,林清女士今天做了盐焗鸡,现在有周予和周孟航的加入,便扎进厨房又多炒了两个菜。周栗恨不得黏在自己堂姐身上,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周孟航。
两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说起话来叽叽喳喳,周孟航也融入不进,林清在一旁把鸡腿分了一只给他。饭快吃完,周栗讲话讲得口渴,猛灌一杯水,才想起来问周予:“小雨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周予前几年一直在北方,同公司的男朋友是青州人,两人去年就一起回了省内,在青州的大公司上班。周栗家前段时间才收到周予的喜帖,本来工作就忙,现在婚礼在即,应该更忙才是。
“哦对,我是来找你的。”周予受到小女孩的热情攻势,差点忘了正事。
周栗更惊讶了。
姐妹俩年龄相差不大,正正好好的三岁却让两人的初高中时期都是错开的,周栗唯一一次赶上她,还是去北方上大学后,和她同在一个大学城上学。
然而那时候周予大四,已经进入当地的一个大企业实习了,周栗也只在刚上大学那会儿和她吃过几顿饭。到后来她事业越来越顺利,也越来越忙,姐妹俩便只有逢年过节才有机会见面了。
周予性格很好,但在某些方面是非常强势的人,下了决定就去做,极少会听别人的意见,自傲又稳妥地走好了每一步,因而周栗在周予面前总有种小孩儿看大人的错觉。
周栗实在想不出来周予能因为什么事情来找她。
“我的婚礼临时缺了个伴娘。”
“啊?!”
周栗震惊。
距离周予的婚礼不到十天,周栗一直以为,得等到那天才能跟周予见上面。没想到对方不止提前出现了,还给她带来这么一个消息。
周予的姐妹团几乎都是高中和大学时期的好朋友,其中一位临时去了国外出差,一时半会回不来。周予这场婚礼准备的时间长,从布景到来宾都希望尽善尽美,伴娘团缺人,她也不想随便找个人填补上,于是想到了周栗。
小孩长大了,出落得漂漂亮亮,她心里更满意了。
周栗下巴还没合起来。她二十三岁,虽然回家啃老后被父母催找对象,但仍然觉得婚姻离她远得很,她身边的朋友没一个定性的,自己的恋爱更是还没捂热,一下就要给人当伴娘了。
“伴郎呢?”还没捂热的恋爱对象突然开口说话。
周栗还不愿意搭理他,对他突如其来的插嘴感到不满,狠狠瞪他一眼。林清本来回厨房里忙活了,这时突然又从厨房里把玻璃门拉开,锅铲指着周孟航,说:“你来呗!”
周栗:“?”
周予一看,小伙子个高人俊,能拿出手,她点头准了:“不错!”
一下搞定两个!
周栗无话可说了
周予下午还有事,周栗送她上车,剩林清和周孟航坐在店里。
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一般,无需多言,林清手上有油,只虚拍了拍周孟航宽厚的肩,语重心长道:“好孩子。可惜我们家妹妹是个缺根筋的,迟钝得很,婶只能帮你到这了。”
周孟航微不可察地挑起一边眉毛——
缺根筋的某妹妹刚才过来的路上还扯着他衣领咬他嘴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