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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鬼 正文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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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张小姐工作室的开业活动定在八月初,南临的夏日漫长,八月的空气中仍是层层包围的热浪。张小姐人缘好,活动当天来了不少亲朋好友,袁青梨跟上司一起过来。

    算是正式的场合,袁青梨难得化了个全妆,妆容比她平时习惯的浓重很多,她踩了高跟,穿一身开衩长裙,后背是半露的设计,把她身形衬得更纤细修长。

    这身装扮有了点超出年龄的成熟感。

    张小姐眼前一亮,搂着袁青梨亲昵地说:“要不小梨跳槽来给我当服装模特吧,你看你长得这么好身材这么好,别做个破策划浪费了。”

    上司一把拍开张小姐的手,愤愤道:“别太过分啊张小婕,我人还在这呢,就当着我的面挖我的优秀员工。”

    张小婕和袁青梨的上司林姿唯是闺中密友,袁青梨也是今天才知道。上司很欣赏她,张小婕又是个好说话的,相当于白送她一次锻炼机会,袁青梨理所当然很感激,真诚而不失圆滑地回道:“我有机会能参与这次策划已经很高兴了。”

    张小婕人生没什么爱好,就是恋美,漂亮的事物她都喜欢,比如她自己的服装,又比如面前的袁青梨。眼看张小婕持续两眼放光,林姿唯当即把自己的好员工往旁边拉:“你小心些,这姐们儿是双性恋,管不住自己的,连我都得小心她。”

    联想起张小姐上次的大胆发言,袁青梨吃了一惊,但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动。

    林姿唯说话一点没避着人,张小婕当然听到了,扑过来掐好友的脖子,嘴里喊着:“又在外面造我谣!”

    两人闹作一团。

    张小婕既不是双性恋,也没有出轨癖,只是一个被丈夫溺爱的三十岁漂亮女人。她从小家境好,一路顺风顺水长大,谈过的恋爱比她自己设计的衣服款式还多,最后却选择和其貌不扬的运动员结婚。

    运动员丈夫长相憨厚,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说疼她一辈子就疼她一辈子,做什么都支持她,嫌他长相普通不够有面子,他从来不主动跟她出门,在家乖乖做一颗望妻石。张小婕是最能恃宠而骄的人,她年轻有钱貌美贪玩,投入做着自己的事业也不忘玩乐,但是她有分寸,只是有时候胡说八道惯了,嘴巴没个把门。

    今天运动员丈夫也在,看得出来为了张小婕的“面子”,费尽心思收拾了一番,穿西装打领结的样子看着像走错了片场。

    袁青梨不由得多瞄了几眼,林姿唯注意到,调侃她:“怎么的,羡慕啊?”

    “没有。”袁青梨笑着摇头:“只是发现张小姐和我一个朋友有点像。”

    虽然那朋友最近正在和一个弱不禁风的小非主流傻乐。

    张小婕为了这次活动下了重金,甚至找来她个人喜欢的乐队表演。

    前面的程序走完,表演开始前出了点状况,贝斯手身体抱恙进了急诊,唯一一个钢琴表演也因为交通事故被塞在了半路。

    张小婕半个月敲定不下来一个流程的时候袁青梨都没有这么焦急过,事出紧急,她翻出手机,浏览了一遍通讯录,发现唯一能联系的相关人士是陈宿西。她稳了稳心态,语气尽量平稳地跟乐队成员打商量:“你们那边有好的替补人选吗?”

    她知道陈宿西会弹吉他,但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按照那人喜新厌旧的性子,也许早就把这项技能忘到了北边。

    主唱沉吟几秒,思考出决策:“我们这次的编曲找的是一个朋友的工作室,那边有会贝斯和钢琴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空。”

    说完她就试着联系了人,得到那边肯定的答案后,袁青梨猛地松了一口气。

    主唱是个挺年轻的漂亮女孩,乐队主打慢摇,她烫着大波浪,打扮却不显夸张。比起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的袁青梨,她整个人要自信从容得多。她宽慰袁青梨:“不用担心啦,我们演出经验还算丰富,也出过小岔子,但是问题不大。”

    这次活动算得上袁青梨转正前的一次考核,她很难放轻松,但还是展颜笑起来,真诚道:“谢谢你们。”

    乐队的“应援”很快到达,袁青梨看到来人,愣了愣——

    是陈宿西和那位名叫苏玥的粉头发女生。

    陈宿西大学念的什么专业袁青梨已经记不清了,但总归跟艺术无关,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事音乐方面的工作。就像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几天不见的人什么时候把头发染回了黑色,看起来和十七八岁那会儿一样,但袁青梨如今对他的了解已经微乎其微了。

    他看上去似乎也对眼前的情况感到意外,挑了挑眉,很自然地笑起来:“真没想到啊,还能跟袁老师成为合作伙伴。”

    袁青梨这一天紧盯着活动流程,精神始终紧绷,这时候才稍微松懈一些,她不知道这源于自己对眼前人的信赖。只是跟着笑起来,嘴里故意说着反话:“可别把我的工作搞砸了。”

    换来他的嗤笑。

    陈宿西从小就对学习以外的很多东西感兴趣,什么都接触了一点,其中对乐器琢磨最多。他会的乐器有好几门,初中的时候父母原本想让他走音乐特长,但他觉得爱好假如成为任务就会变得无聊,最终还是混混沌沌地成了文化生。

    高中后的几年他确实也没再怎么碰过乐器,顾着吃喝玩乐去了,直到上大学,他认识了一心想当rapper却和他一样上了理工学院的苏郢。苏郢是音乐狂热者,但是资质平平,他自己也能认清,但没有认命,大学期间就开始搞原创音乐,苏玥是他拉拢的钢伴,而陈宿西则是他随手捡的十项全能。

    陈宿西开始认真去做音乐、搞编曲,在校内一度小有名气,在大学毕业前,三人的团队规模已经初现雏形。毕业后陈宿西决定回南临,苏郢和苏玥也跟着回来,三人一起开了间小工作室,他回来的这阵子都在琢磨这些,但谁也没说

    活动有惊无险地结束,袁青梨开心又疲惫,以为终于能回去睡个好觉,谁知张小婕精力无限,邀请一行人去酒吧玩。

    乐队还在收拾,张小婕一眼看到陈宿西,这人即使换回常规的发色辨识度也高,因为他今天很“乐队”。耳骨和唇下都戴了一枚银钉,头发理得很短,而他的辨识度不仅来自这些额外的装扮,更因为那张立体的俊脸。

    张小婕凑到袁青梨耳边,说:“诶,这不是你包的那位吗?”

    在自己的地盘上,她的音量根本不加掩饰,陈宿西已经看了过来。

    袁青梨:“”

    出了工作室,袁青梨还看到候在门外的两个熟人。

    一个是声称自己去省会出差的好朋友苏融融大小姐,一个是最近频频见面却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的苏郢。

    苏融融没想到会这么巧,做贼心虚的她面上表情有一丝崩裂,毫无底气地开口:“哈哈梨梨,我刚回来呢,碰上苏郢,就去他们工作室转了转。”

    袁青梨双手抱胸,一句话没说,苏融融也就闭嘴了。

    张小婕一点儿不嫌人多,就怕不够热闹,当即又招呼他们加入,零零散散凑了几辆车,一齐往酒吧去。

    提前定了张大台,一圈人坐下来瞬间无虚席了。这里光线晦暗不明,袁青梨放下挂了一天的社畜笑脸,工作完美收官,她心情尚佳,单手懒散地撑在桌上。

    在场各个都不是内向的主,转眼间苏融融已经跟张小婕抱到一起互称姐妹了,一点不用担心冷场。杯里喝掉了一半的酒,坐在她身旁的人凑近她,问道:“生理期结束了?”

    以他们的关系来看,这句话的暗示性很明显,但实际上陈宿西只是担心她在经期喝酒,毕竟上一回她把自己折腾成那样。袁青梨整个人都很放松,从喉腔里发出一个“嗯”的单音节。太喧闹的环境里听不到声音,但陈宿西贴她太近,能清晰感觉到她声带里发生的震动,像被拨动的琴弦那样。

    陈宿西给她把酒杯满上,两人碰杯后,袁青梨没急着喝,想起来问他:“怎么突然做起音乐来了?”

    其实她想说“玩”,但好像不太恰当,于是换了个说辞。她记忆里的陈宿西实在太难得有认真的时候,包括即使都大学毕业了,她也以为这人还在四处玩乐。

    袁青梨偶尔会有些沮丧,好比苏融融和陈宿西,他们都有玩乐的资本,可如今看来,又都在自己的领域里如鱼得水,兜了一圈再看,身旁人似乎都有如传送带般顺滑的扶梯,而她是仍走在高低不平的楼梯上,做一个紧张喘气的实习生。

    袁青梨自初中起接触过不少这样的人,她与他们走到了同一个圈子里,看似没有什么不同,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袁青梨很早就明白,即便是普通人和普通人之间也有壁垒。

    被虚荣心和自尊心操控的青春期里,袁青梨为这一方一寸的壁垒暗自做过许多努力。

    陈宿西看着她的眼睛。这里实在不是适合对话的场合,但他还是回答了:“不是突然,蛮长一段时间了。大学的专业课太无聊,想找点事情做,就重新捡起乐器了。”

    这个回答很“陈宿西”,袁青梨不由发笑。

    他们坐在桌台的最边缘,中间地带自发玩了好一会儿的抓手指游戏,袁青梨抽空看去一眼,苏融融已经倒在苏郢怀里了。

    “”

    她首次旁观苏大小姐的恋情,并不知道苏大小姐原来是这样的直球选手。

    陈宿西自然也看到了,他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他们这样挺好的。”

    袁青梨用眼神发出询问。

    “换个再聪明点的,能把苏郢那傻子骗得底裤都不剩。”

    “”

    如果没有前几次的接触,单看苏郢这张脸,袁青梨是很难相信这句评判的,但现在她完全有理由相信。

    转瞬间桌上换了个游戏进行,从主位开始,挨个传送,等邻近了,袁青梨才看清他们嘴里叼的是纸巾。一桌年轻的男男女女,这种游戏自然最适宜调动荷尔蒙的攀升。

    袁青梨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加入了主战场。

    前面两局她的上家都算人性犹存,后面不知道是哪个人为了推进游戏,早早就把纸巾撕得只剩小块,等传到袁青梨这儿的时候,已经剩下了一细条。

    一桌的人开始起哄,袁青梨忽而燃起胜负欲,加上上家是个女孩儿,她一手撑在桌上,低头用嘴撕下那岌岌可危的纸条。

    到了她嘴里,纸条剩下不到一个指甲盖的大小。她转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擡手示意着陈宿西面前的酒杯。尽在不言中,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袁青梨深觉自己还是低估了男人的好胜心,尤其是陈宿西这样厚脸皮的男人——

    他也弯下腰,只是支撑点不是桌台,而是袁青梨的后颈。他搂着她的脖子把她拉近,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凑上去,启唇含住她嘴里剩下的纸条。

    那纸条的存在感实在太微弱,两片唇瓣很轻易就相碰,陈宿西没有立即离开,任由那截纸巾融在两人唇间,他挑衅地看着她笑。

    他耳骨上的细钻在灯下一闪一闪,整个人混蛋得要命。

    周围的尖叫声快要穿透耳膜。袁青梨直视他的眼睛,突然皱起一边眉。

    陈宿西居然在这一眼中读出了点嗔怨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酒劲上来了才产生这样的错觉。他不自觉滚动喉头,袁青梨罚酒的时候,没忍住也陪了一杯

    为了解渴。

    这一局过后,场面算是彻底热了起来。撕纸巾游戏换了个方向重新开始,袁青梨的上家变成陈宿西,而陈宿西的上家则是苏玥。

    到底是跟苏郢有血缘关系的人,苏玥的穿着打扮都很有个性,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也抢眼的程度,人却意外的安静,一晚上下来也没说过几句话。纸条传到苏玥那的时候同样只剩下了零星一点,她转身看向陈宿西,陈宿西这回没再拼输赢,爽快地罚了酒。

    苏玥越过他,平静地看了一眼袁青梨。

    袁青梨品不出什么意味来,况且她此时心情大好,大脑早已罢工,更不想费尽心思解读任何了。她喝酒只喝到微醺,便自觉停了杯。

    荷尔蒙游戏里心怀鬼胎的人太多,周围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袁青梨看去,喝得满面通红身绵体软的苏融融已经跟苏郢亲上了。苏郢脸色比她更红,从脸颊到耳后和脖颈,再亲下去恐怕要滴出血来了。

    袁青梨收回目光,陈宿西是在这时候靠到她身上来的。

    他喝的比她多得多,浓浓酒气把她包围。

    “要不要先走?”

    上一次在这间酒吧,他也是这样问。

    陈宿西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是从来不加掩饰的,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

    袁青梨的坦率不输他,她没出声,一手搭住他手腕,指节在他皮肤上跳动两下,当作回答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拨动琴弦,陈宿西再次感觉到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