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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小鬼 正文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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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袁青梨在陈宿西的床上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工作日要上班,这两个周末又被自律的妹妹带动,袁青梨许久没睡过这样的懒觉,以至于醒来时人还有些恍惚。

    昨晚闹得实在过分,陈宿西不当人,结束后她很久都没缓过来,懒意爬满全身,根本动不起念头回家。

    陈宿西的床很大,但她还是只占了一小块位置,一个人缩在床边,被子都在她身上。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来不及反思自己不讲武德的抢被子行为,先把来电接起。

    她不回去的时候,和母亲通常会保持一周一到两次的通话联系,她对母亲的来电并不意外。她接起电话,还没出声,母亲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小梨,你今天能不能回来一趟?”

    袁青梨的惯例是两周回一次家,前两周袁青禾过来之后,她便没再回去了。满打满算,距离上次回家竟也已过了一个月。

    母亲在那头絮絮叨叨交代着情况,袁青梨低应两声,等电话挂断,掀开被子预备下床穿衣服——

    昨晚混战之中衣服通通报废,一件能穿的都没有。她烦躁地转过身,发现罪魁祸首已经醒来,睁着惺忪睡眼瞧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果然男人还是不能吃太饱。

    袁青梨拎起一个枕头向他砸过去,不客气地下令:“下楼给我买一盒一次性内裤。”

    陈宿西没动,靠在床头,目光落在她莹白的肌肤上,他喉结滚动,“这么急着走?”

    “家里有点事。“袁青梨不跟他多废话:“我得回家一趟。”

    袁父受伤是几天前的事情,打着电话下楼的时候踩空了,这事儿说严重也不严重,只是伤到了尾椎,暂时下不来床。母亲请了几天假贴身照顾,今天需要回家一趟拿换洗衣服,这才不得已把袁青梨叫回来。

    袁青梨自青春期时起就和这位父亲不对付,家里四口人,她和母亲妹妹都亲近,唯独和父亲亲近不起来,属于是对话超过三句就一定会吵起来。为了不让袁母跟着操心,袁青梨干脆斩断和父亲的交流。

    她父亲为人好吃懒做,好高骛远,这辈子也没做成过什么大事,单凭年轻时候的一副好皮相把袁母迷得团团转,所以心甘情愿和他过日子。袁青梨看不惯父亲那副样子,三天两头劝离婚劝分居,白费口水这么多年,袁母依旧享受自己贤良淑德的妻子角色。

    她父亲并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她与父亲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怨,袁青梨很早就明白,单凭她一张嘴是无法改写自古以来传统女性处于家庭中的角色和地位,他们家的日子还是在过下去,父亲卧病在床她也需要回去看一眼。

    陈宿西很快下楼买了东西回来,顺带的还有安全裤、湿巾、毛巾和牙刷。裙子洗了在烘干,但袁青梨不打算把那身衣服穿到破旧的充满消毒水的旧医院里,她捡起陈宿西丢在床边的白色T恤套上,大码的男款上衣直接盖过大腿,她直接把安全裤当作短裤。

    外头的太阳明艳,窗帘起不到遮光作用,陈宿西刚搬过来不久,房间里的东西不多,一切陈设都很简洁,此刻多了一个她。他当作睡衣穿的T恤套在她身上,变成风格休闲的裙子,她素颜白脸,四肢纤细,有一种随性而发的美。随性到仿佛她本就应该在这里,而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许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近似荒谬的错觉,茫然了一瞬,他动了动手指,转移注意力般拿上车钥匙,语气克制在平稳的状态:“我送你。”

    还要回去接袁青禾,他送一程等于省了一程的打车钱,袁青梨自然不会拒绝。

    等他把自己送到公寓楼下,袁青梨下车就要告别,没想到他停了车,还等在原地。

    “?”

    “送你们回去。”陈宿西说;“我顺便回趟家。”

    “顺便”两个字正中袁青梨下怀,她丝毫不扭捏,等袁青禾背着包下来,利落地把还摸不清楚状况的人塞进了后座。

    姐妹两人坐后排,袁青禾多机灵的一个人,一眼看出袁青梨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同时认出驾驶座那位头发换了颜色的“司机”。她满腹八卦,碍着外人在,只能紧紧抿着嘴克制,转头对着袁青梨挤眼睛。

    袁青梨视若无睹,接着衣摆就被人扯了扯,不是她的衣服,她更不心疼,望着窗外装傻。

    袁青禾无法,只能伸手推她腰侧,袁青梨这才好心分她一点眼神:“干嘛?”

    大睡一觉,袁青梨虽然身体酸痛,但精神很好,皮肤润泽得仿佛自带柔光磨皮。袁青禾近距离被美色暴击,眨了眨眼,一时忘了言语。

    袁青梨得了一时清静,她歪坐着,手无意识地撑在沙发座椅,摸到颗粒状的银饰,她捏在手心,想起和前面开车的人说:“去旧人民医院。”

    “嗯。”陈宿西没回头,随即反应过来:“为什么去医院?”

    “没事。”

    “我们爸爸住院了。”

    姐妹俩异口同声,内容大相径庭,但语气都平平,显然不是什么大事。陈宿西没再说什么,反而袁青禾刚压下的八卦火苗又燃了起来,好不容易憋到下车,袁青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锁喉带走了

    袁青梨擡起另一边手,向身后的人挥了挥,当作道别。

    没走出几步路,她把袁青禾的书包接过来拎在手上,胳膊因为用力绷出细而长的线条,陈宿西看着两道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这边袁青禾背上重量轻了,更是一个劲儿往自家姐姐身上蹭,像个要不到情报又急着回去交差的狗仔,就差在地上滚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袁青梨手里还捏着那枚银钉,她目视前方,没有搭理这个耍皮赖脸的狗仔。

    越这样越是把袁青禾钓的心痒痒,“怎么昨晚夜不归宿?身上穿的谁的衣服?”

    “你不是知道吗?”袁青梨回答着,脑海中浮现出陈宿西那张脸。他今天没戴唇钉,见她一回丢一回,他以后估计都不想戴着唇钉来见她了。袁青梨想到这,突然勾起嘴角笑了,语气却没什么起伏:“在跟前男友厮混。”

    “啊”自己猜到和答案被当事人证实是不一样的感觉,袁青禾捂着嘴,才避免在医院大楼尖叫出声:“这还是前男友啊?”

    袁青梨脚步稍停。她其实从来不避讳在这个未成年的妹妹面前谈论这些,甚至会主动提起,她把这些归类为女性迟早该懂的事情,因此从不扭捏或刻意遮掩。她面不改色道:“是前男友,但我们都成年并且单身,我确信对方是信得过的人,没人说这样不可以。而且我们都能为彼此的行为负起责任。”

    “可是姐姐,”袁青禾想起这两次撞见的两人的相处状态,她自己情窦未开,对情情爱爱的认识都来自言情小说和剧集,或是袁青梨的口述,她凭着直觉说了自己的见解:“谁会跟前男友和睦相处啊。”

    袁青梨愣了愣

    电梯出来左转至尽头就是袁父养伤的病房,两姐妹一到,母亲赶紧站起来:“我下楼给你们爸爸打份饭回来,你们吃了没?”

    袁青禾出门前自己解决了一顿,袁青梨起床就赶了回来,此时肚子空空,她拦住母亲,说:“我来吧,你在这等着。”

    袁母面露迟疑,袁青梨笑了笑:“干嘛?怕我给他饭菜里下毒啊?”

    袁父当下脸色发青,袁青禾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言下之意是当事人还在,别这么直接。她说完也不看众人各异的眼色,转头去医院外面的饭店打了三份饭,有荤有素有汤。

    袁母从她手里接过盒饭,哎哟一声:“怎么给我也买了,你跟小禾吃吧,我回去自己吃点就行。”

    袁青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满心只想着吃饭,语气不由得重几分:“你坐下,吃完再该干嘛干嘛去。”

    病房前只有一张小桌子,她押着母亲坐下,自己站在床边,顺便帮她那生活不能自理的爹把床尾的桌子撑起来。

    她在吃饭上没什么追求,熟的、能吃的就行,这家饭店味道说一般都是客气,连袁母都边吃边皱眉,她却吃得专注。袁母站起来,好奇地要去看她饭盒里的菜,嘴里叨叨着:“吃什么呢?吃这么香。”

    袁母爱吃素,她给袁母打的多是素菜,唯一的肉也是瘦肉,她自己那一份分别是炒菜心、煎鱼和黄焖鸡。看着确实香一些,袁青梨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吃好睡好,适应能力极强,这一点是公认的。

    袁父从盒饭中擡起头,嚼着米饭含糊不清地提问:“那我的怎么都是猪腰子啊?”

    袁母看过去——确有其事。

    袁青梨瞥一眼,随即收回眼神,不知为何突然别扭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吃什么补什么。”

    “噗!”袁青禾笑出了声音。

    袁父往嘴里塞饭的动作一滞。

    这么一个歪理,换做平时他肯定不屑一顾地嗤一声,或者说些不太讨喜的自以为是的话,但他突然哑然,望着盒子里的清炒猪腰子和蒸猪腰子呆了呆。

    一顿味道平平的饭,三人吃得一干二净,连汤都没剩几滴。

    饭后袁母先行回去收拾换洗衣物,姐妹俩留下来,但勤奋高中生拿着书去了楼梯间,剩下一向不对付的父女二人。

    吃太饱,袁青梨站在墙边消食,两人难得安安静静共处一室,只可惜没过两分钟,袁父就出声打破了这份安静:“怎么不坐?”

    “想站。”

    “”袁父一噎,没有放弃,继续没话找话道:“这衣服哪儿买的,没见你穿过。”

    “垃圾堆里捡的。”

    几公里外的陈家,“垃圾堆里”的陈宿西打了个喷嚏。

    袁父叹气。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他做父亲的,和女儿处成这样,着实该反思。他小心翼翼撑起半边身子,目光定在这个女儿身上:“真这么不待见爸爸吗?平时电话也没一个。”

    人在有病痛的时候情绪也跟着脆弱,袁父平时哪会说这样的话,每天只会等着下班回去吃妻子做的大餐。可这么多年过来,他确实不论风雨都会按时回家吃饭。

    袁青梨说不上多不待见或多讨厌他,她只是会本能地害怕,害怕自己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麻木且无动于衷。除了她自己,她不妄想改变任何。

    她帮着父亲调整好病床,让他能完全平躺下来,思考两秒,还是伸手把他身上的被子掖好。

    “你不也没给我打过电话吗?”袁青梨说:“话费很贵。”

    这算得上父女两人最大的共同点。

    袁父听了,却笑起来,忙说:“不贵不贵,我打,我给你打。”

    一激动就容易牵动身体的疼痛,袁父抚着腰,又痛又开心。

    袁青梨眼神压制他,直起身来:“睡吧。”

    这回他没被震慑到,年近五十的男人躺在病床上笑得像个孩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好一会儿,他才敛起笑意,又说:“猪腰子挺好吃的。”

    “嗯。”袁青梨在床边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