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她的印象真的有这么差么？”
“好像是的。”
“我真的都在谈自己的事情了么？”
“你现在还在谈。”
“那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这件事不取决于我，取决于秦秦。”
谢与非上语文课的时候，老是不明白一些个比喻，比方说，“汗出如浆”。此刻伊万师兄倒是活生生地给她演示了一下。
一个兵马俑样男子，坐在对面不停地冒汗，擦湿了一张纸巾又一张，坐在对面的谢与非看来，甚至觉得他要掉色。
伊万师兄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当年高考都没有这么紧张。在谢与非看来他是热得冒汗，其实那都是冷汗。不仅如此，伊万师兄觉得自己的胃也在造反。以前他看电影，不相信里面的人一紧张就会跑到厕所去吐，觉得那是戏剧效果。结果到了如今，自己的胃也开始造反，像有一只手从灵魂深处伸出来，抓住他的胃肠大力拧绞。
伊万师兄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晴晴不要我了。
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
对此谢与非的反应是：“你活该。”
伊万师兄蹦起来：“师妹！你还有没有人性！”
谢与非很茫然：“你这样罔顾秦秦的感受，还觉得做得对吗？”
伊万师兄急得舌头都不好使了：“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话！”
谢与非倒是不生气：“那请你解释一下。”
伊万师兄像一切不善言辞的大猪蹄子一样，面红耳赤一腔激愤，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茶壶煮饺子死活倒不出来。在那儿“我”、“你”、“不是，她她她”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气息捋顺，让第一句人话缓缓流出了茶壶嘴儿。
“我其实就是…不太好意思。”
谢与非觉得人类感情真的比声场难懂：“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来找我，我以前没经历过啊，就很慌。”
“你以前没有过女朋友吗？”
“有，有是有但是那都是同桌…从来没有一个人以谈恋爱为目的接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慌了，我不知道是答应她还是不答应。理论上我应该答应她，但是实际上我一张嘴就成了要从量变积累到质变。这么多年的理性思维倒是没白训练。”
“这个我是赞成的，我也用了同一套体系。”
伊万师兄一愣：“啊？晴晴没跟我说过呢！”
“不是说了么，每次见面都是你在说话，她插不上嘴。”
伊万师兄哭丧着脸：“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紧张…我这人一紧张话就多，还尽说些别人听不懂的。我知道这毛病但是改不了啊……”
“这样啊，那你这可能属于病理性的问题，倒是秦秦错怪你了。”
谢与非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来一张checklist，上面列举了齐晴对钱伊万不满的几条原因，此时她在第一条底下打了个勾并且写了一堆批注。
“病理性，什么病理性，我觉得我是相思病。真的师妹，你帮帮我吧，我现在觉得快死了。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个什么量变质变的表，早就满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带她去看红旗歌舞团！我已经认定是她了啊！”
此刻伊万师兄抽了抽鼻子，不行，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得不补了个装腔作势的喷嚏。
谢与非不疑有他，还特意拿纸抽给他：“降温了，得随身带纸。”
伊万师兄只能尴尬微笑，赶紧转移话题：“你说你也用这套量变和质变的理论，那你是怎么打分的？”
这话问到了谢与非的心坎里，迅速掏出手机给他看自己写的小程序，凌杨干了啥好事啥坏事历历在目，还带加权平均的。
伊万师兄大为赞叹：“我觉得你这个算法更精确，我也要学习！”
一秒钟后又低落回去：“晴晴都不理我还学习什么，而且在我这她的好感度早就溢出了。”
谢与非看看自己的：“那偶蹄目还差百分之二十左右达标。”
伊万师兄猛然擡头：“你说咱俩这样，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大猪蹄子？”
谢与非二话不说从手机里调出了一张证据：“秦秦那天特意来我家做了一锅卤猪蹄。但是我看那个气势大约是在卤男人。”
伊万师兄虽然心慌气短没吃晚饭，可是看到那一锅油亮红润的猪蹄，心里丝毫没有波动，甚至还有一丝想哭。
谢与非看他那张五官挤在一起的脸有点不忍心，劝解了一句：“秦秦说你还不是最猪蹄的，她有个前男友，趁她蹲在地上哭，从她背上山羊跳。当然那个美国傻冒早就被她甩了。”
“可是我也被她甩了。”伊万师兄彻底丧气下去，眼角眉毛都耷拉下来，整个人缩在了沙发里：“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她是那个意思！她说最近有点忙让我不要找她，我正好要去上项目了不能出来，还想着那刚好等我们都不忙了再说。谁知道…”
“谁知道秦秦单方面以为你也有分手的意思，于是再也不理你了。”
谢与非帮他下了个结论，字字扎心如枣核钉。
机械学院裘千尺就是她没错了。
伊万师兄被枣核钉扎漏了气，缩在沙发里，整个人小了一圈：“师妹，帮我想想办法吧……最起码，帮我跟晴晴解释一下。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没有不在乎她…我就是…有点紧张。”
谢与非在她那张checklist上又不知道勾了啥，然后继续拷问伊万师兄：“秦秦说每次你们出门都以你的喜好为标准。你从来没有问过她喜欢什么。”
伊万师兄一脸茫然：“啊？有吗？她不喜欢飞机火箭吗？我就是看她挺喜欢才一直去和这些有关的地方啊……”
连谢与非都看不下去了，这种脑子不开窍的死直男，秦秦到底是怎么被他迷住的的！
伊万师兄还在自言自语：“我就说这事没有这么简单，人家那么好的女孩子为啥会喜欢我啊。”
这点谢与非倒是知道答案：“她说你会造火箭，还会跆拳道，跟外头那些人不一样。”
“那我说造火箭的事她也不想听啊。”伊万师兄很委屈，到底说还是不说呢？
谢与非一瞬间突然明白了凌杨面对自己时候的心情，有的时候，大猪蹄子还是挺让人上火，恨不得直接把他按锅里给卤了。
但是师兄是亲师兄，秦秦也是亲闺蜜，眼见他们因为这样无聊的误会没戏了也有点遗憾。于是谢与非调动了自己为数不多的恋爱知识，开始给伊万师兄分析情况。
“秦秦不是不喜欢听你说火箭的事情，但是你不能一直都在说这些事情。一个人老要满负荷运转很累的。”
伊万师兄很茫然：“那我要说啥？”
谢与非看看他：“你可以选择啥也不说，听她说啊！你们是两个人，只有一个人说话你不觉得有点不符合逻辑么？”
伊万师兄一拍大腿：“对哦！我怎么没想到！不是，我一见到她就紧张，一紧张就想说话缓解紧张，结果就停不下来了。”
“嗯，我能理解。我原来也是，一上课就紧张，说话语速特别快，学生都听不懂。”
“那后来你是咋治好的？”伊万师兄满脸都是希冀：“跟人说话真的太耗费能量了。”
后来，后来我好像碰到了凌杨，被那偶蹄目培训了一通怎么带学生之后好像慢慢就好了，学生也没那么痛苦了。
但是这些话不知怎么的她不想跟伊万师兄说，那是她跟偶蹄目之间的事情。
于是谢与非丢给他一个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办法：“下次你跟秦秦见面，紧张了先咬住自己嘴唇，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就好了。”
你就让她说么。
要是凌杨在肯定会吱哇乱叫说你这是什么屁话，可惜凌杨吹了冷风，此刻只能在厕所里吱哇乱叫，旁边还有一只关切看着他的二饼。
只有伊万师兄这种人才会觉得谢与非说得对，但是马上又开始纠结下一个问题：“那也得能见到人才行，晴晴她现在在生气，不理我。”
谢与非也懵了，这题好像超纲了。
“好像我也不知道怎么让她消气。”
伊万师兄刚直起来的身体又垮下去，现在像一个半身跪射俑。
“那，要不然，她喜欢什么东西？我买个礼物去给她道歉？”
“好像可以，但是包啊衣服啊我跟她审美很不一致，我喜欢的她也看不上，我可能也没法给出意见。她好像挺喜欢可爱的摆件？乐高什么的也挺喜欢，你要不然找找看？”
伊万师兄大点其头，掏出手机一通记录。
“带个礼物是最基本的，我到底还能干点啥让她消气呢？”
“你惹她生气了难道不是应该诚恳道歉么？”
“除了道歉呢？”
谢与非苦思冥想，她是那种只要对方符合逻辑就马上不会生气的人，可是秦秦那种绿巨人好像的确需要更激烈的道歉方式。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伊万师兄：“师兄，秦秦说她就喜欢你两点，会造火箭呢她已经听到烦开始嫌弃了，不如…你试试空手削酒瓶？”
伊万师兄沉吟一下：“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就削一下是不是诚意不够？”
谢与非也跟着点头：“那你不如一次把一排的都削了？你别看秦秦外表斯斯文文的，她其实很喜欢暴力活动的。”
谢与非不知不觉间，就把自己的亲闺蜜给出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