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房东联系方式干嘛?你想买他房子?”
电话里响起徐榄的调侃,祁夏璟背靠着墙懒得搭理:“别废话,快点。”
“发你了,”很快发来联系方式,徐榄忽地想到什么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了些,
“周末老爷子举办宴会的事你应该知道了,不想来就别来——”
后半句没说完,听筒里就忽地传来沈初蔓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抱怨:
“徐榄你给我过来!你看我新买的裙子,又被你给撕成什么样子了!”
“买,再买十件,”徐榄先冲着对面应付一声,才极其敷衍地回复祁夏璟,
“总之不用顾及我的面子——好了不聊了,祖宗正喊我呢。”
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耳边只剩下单调忙音,祁夏璟无声挑眉,添加房东联系方式后收起手机,转身,抬眸去看演讲台上的女人。
依旧是素面朝天却找不出瑕疵的精致五官,高马尾束起,连碎发都严谨的拢到耳后;黎冬今日穿了件宽松的浅灰色薄羊绒衫,内搭一件衣领翻出的白衬衫,过长衣摆遮住大腿根,再向下是包裹笔直长腿的长裤,半慵懒半随性的风格。
不太像是她平日的穿搭。
祁夏璟挑眉观察,很快发现端倪:毛衣下略显眼熟的白衬衫并非属于黎冬,而是他”的。
早晨给她穿的裤子被换掉,却保留了身上的白衬衣。
眼底染上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祁夏璟再度点开和李助理的聊天框,让他去联系平日常购的几位品牌方联系人,把今年冬季的最新款发来过目挑选。
“希望我的分享能对在场各位有所帮助,谢谢大家。”
掌声经久不息,演说结束的黎冬朝台下学生鞠躬,走下台,就远远见到祁夏璟在角落打电话,嘈杂人声中,只能隐隐听得“房子”和“到期”等词语。
靠墙而立的男人垂眸看不清表情,只是单听他倦懒微凉的嗓音,似乎和对话那头的人交流不甚愉快。
黎冬闻言眉头轻皱,想起祁夏璟现在是租住的房子。
似是察觉到她走近,男人很快挂断电话抬头,眉眼间还有来不及藏起的烦躁,看的黎冬心头一沉。
她轻声询问:“还好吗?”
“房子的事,”祁夏璟轻描淡写地丢下四字,显然不愿多谈,“没事,走吧。”
说着抬手要去牵黎冬。
距离和开锁公司约定的六点还有些时间,黎冬对罐头的生病仍旧自责不已,离开学校后,提出要给金毛买东西当作补偿。
学校附近就有家宠物店,开车路过时,黎冬远远看着熟悉的名字和泛黄牌匾,摇下车窗不由惊叹:“居然还是这家。”
物是人非的十年后,能找到当年旧物属实不易,黎冬转头去看开车的男人,带着几分期待:“你还记得么。”
“我们读书的时候,这家宠物店就开在这里了。”
那时她和祁夏璟还常来。
驾驶座的祁夏璟目不斜视,靠着车窗的左手撑着太阳穴,反应略显平淡:“嗯。”
临近店门前,车不仅没停下,反而一脚油门的加速径直略过,黎冬疑惑道:“不去这里买吗?”
“不去,”男人果断利落地拒绝,搬出一套莫名其妙的理论,“十年都没倒闭,大概率是黑店。”
黎冬:“”
什么歪门邪理。
保时捷选择绕远,最终停靠在附近商业街百货商场的对面停车场,两人下车后,直接去了一楼的宠物店。
装修风格温馨的店内只售卖宠物相关的物品,罐头肠胃炎不能再买零食;黎冬就专注于挑玩具衣服、饭盆和各种趴躺的小软垫,很快就装了满筐。
祁夏璟接过她手里篮筐,见黎冬还在不断添加东西,想起罐头一窝她送的玩具。
今天情况更甚,连狗穿的外套都买了四五件。
反观看他,就只有一盏床头灯。
人不如狗的长期现状,让祁夏璟不由抬起眉梢,拎起其中一件暖黄色的外套:
“给他买这么多?”
“罐头好动,穿脏了可以换。”
黎冬对某人暗戳戳的不满毫无察觉,想起金毛腹部剔去取的毛就心疼,抬头问:“听说多吃鸡蛋黄和胡萝卜,利于狗狗生长毛发,要不要等下买些回去。”
“我以为你今天特意跑出来,”祁夏璟危险地眯起眼睛,手撑着推车横杆,神情似笑非笑,“是为了陪我。”
“那你有缺的东西吗,”黎冬上下将人打量一遍,看着粘在祁夏璟西装衣袖的浅白细毛,认真问他,“你要不要买个粘毛器?”
怕男人误会,她说完又特意补充:“是给你买的,不是给狗的。”
“好。”
两人随后转战别处,除了粘毛器外,黎冬想起被罐头呕吐物弄脏的门垫,又推着购物车朝家具区去,站在货架前挑选颜色样式。
没人能在商场里全身而退,后面怕烫手买了隔热杯垫、怕磕碰就买矽胶护角,想起某人不爱开灯,甚至还要买浴室的防滑垫。
当黎冬拿起货架上的绿植仙人球,思考不爱开窗的男人是否需要,余光却瞥见满满当当的购物车,自省道:“会不会买太多了?”
祁夏璟家走的是极简风,她出于好意购置物品,却不想勉强他换上、更不想买之后闲置浪费。
“买,”推车的男人这次倒是爽快答应,看着满车和家里格格不入的杂物,眼睛都没眨地散漫道,“用不上的给傻狗。”
“”
结账时,黎冬坚持要付款,祁夏璟也没多阻拦,只是默默拿出购物车里围巾背手放在身后,在黎冬清点物品时,单独又结账一次。
“走吧——”
话音未落,黎冬只觉得眼前光线被阻挡,随后柔软的针织围巾遮挡在她光裸在外的皮肤,将不断从领口钻进身体的冷风阻隔在外。
骨节分明的手耐心为她系好围巾,黎冬抬眸对上男人桃花眼,就感觉有干燥温暖大手抚揉她脑袋。
她茫然地缓慢眨眼睛,不知道围巾从哪里来的。
“刚才买的,很配你,”祁夏璟替她拢好围巾,拿起购物袋笑了笑,“走吧,回家。”
开车很快到家,祁夏璟刚进玄关就接到于邮的电话,东西放在门边,只拿了捧花就回书房接电话。
黎冬还没等到开锁公司解锁,于是留在客厅找看罐头,给他试新买的衣服。
门外光亮大开,门内的书房安静昏暗,桌上那盏星月床头灯散发出唯一的昏黄光线。
“快猜快猜,猜我和老陈现在人在哪呢。”
耳边是于邮故作神秘而洋洋得意的声音,祁夏璟将手中捧花放在桌面,背靠椅子,勾唇性质缺缺:“象记私房菜,明晚六点给你们接风。”
手上摆弄着花瓣,他有意话语一顿:“就当你们以身犯险,从祁家套取情报的辛苦费。”
“你小子连我们去祁家都知道了?老实交代,你身边到底有多少眼线?”
于邮直呼没意思,被透露行程也不恼怒,笑呵呵道:“不过我们问到不少好东西,才知道你小子是心真黑啊,对自己爹妈能这么狠心——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上当的?”
祁夏璟指尖轻点桌面,漫不经心的口吻平静说着杀人诛心的话:“因为能一招弄死我的办法,就算是陷阱,他们也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
“”
对面沉寂几秒,随即又想起于邮尴尬的笑声,他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对了明天吃饭的时候,带弟妹一起来见个面呗,我和老陈都好奇死了。”
祁夏璟嘴里淡淡应着:“我问问她。”
“得嘞,那就明天见——老陈?”
“今天在公司见面时,你母亲多次问起黎医生的事情,”听筒里换成陈启沉稳的声音,
“不清楚她的用意,但我想应该知会你一声。”
“知道了。”
电话挂断只剩忙音,看着黑夜中绽放依旧的玫瑰,祁夏璟眼底最后一丝笑意褪去。
从昏暗的书房出来又是一片光亮,祁夏璟看着几乎焕然一新的客厅餐厅,有片刻愣怔。
分明家居不变,物品摆放位置照旧,家里却因为新出现的各色小配件,从杯垫到桌上的小仙人掌,倏地不再是死气沉沉黑白灰。
十几分钟时间,就足以让她给他的生活添上无数色彩。
这种感觉难以语言描述,像是深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永无尽头,只是因为一束光打落进来就截然不同,就能看到逃离黑暗的无限希望。
那一瞬祁夏璟生出些疑惑,他不禁自问,以前的生活是如何忍受过活的。
答案无从得知。
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有人要破坏他此时拥有的温馨,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对方摧毁抹杀。
不论对方是谁。
哪怕两败俱伤。
“刚才开锁公司的人给我打电话,说突然有急事,只能明天过来。”
黎冬困惑的轻声拽回思绪,祁夏璟见女人坐在沙发上回头,手边是七八个高奢服装购物袋:“然后李助理就把这些送来了。”
女人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你刚才就在打电话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吧?”
“刚才在和魔都的同事聊天,他们明晚想见见你。”J
祁夏璟面不改色地拿出手机,主动递给黎冬:“不信的话,你可以现在打电话问——密码是你生日。”
“不用,我相信你的。”
黎冬连连摆手,为难地看着手边只在明星身上见过名牌,委婉道:“其实没必要买这么贵的。”
“好,那就不买,”祁夏璟闻言只微微抬起眉梢,“衣服只是借给你穿,明天还我。”
“”
嘴辩上黎冬总是落下风的那个,半天想不出如何反驳祁夏璟的逻辑,最后挑了离手边最近的购物袋起身,轻声道:“那先借我这套吧。”
害怕脱衣再次着凉,周四凌晨高热到现在,黎冬都没再洗过澡,现在身上黏糊糊的难以忍受,今晚不可能再将就一夜。
“等一下。”
在黎冬转身要走时,祁夏璟忽地叫住她,迈着长腿径直走到沙发边,修长食指勾起第三个衣袋。
怕对方都要塞给自己,黎冬试图阻止:“一套衣服就够了——”
“阿黎,”男人转身过来,将手中蕾丝带装饰的购物袋递过去,附身望进她双眼,低声道,
“你忘拿内衣了。”
“”
稍显急躁的关门声响起,黎冬急匆匆去拉卧室窗帘时,双颊和耳尖还泛着点点可疑粉红。
空无一人的偌大房间内,安静到只剩她一人呼吸声,黎冬依次脱下最外层的浅灰毛衣、长裤和白色长衫,几近未着寸缕的走进浴室时,心底升腾出点点隐秘的羞耻感。
整间屋子都是祁夏璟的味道,男人的牙刷、毛巾、剃须刀等随处可见,而她则不容拒绝地被包裹在强势而霸道的气息中,鼻尖只剩下熟悉的乌木沉香味。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黎冬浑身湿气走出浴室,终于不得不面对静静站立门边的购物袋。
其中黑蕾丝袋装饰的袋子里,是祁夏璟亲手给她挑的衣服。
深吸口气,分不清是洗澡热水、还是心跳过速导致的脸上发烫,黎冬微屏气息打开精美包装,入目便是再颜色和款式都再熟悉不过的衣服,同她原本的几乎一摸一样,纯黑色的布料柔软,做工精细。【高亮:此处只是衣物描写,没有任何主角两人的身体互动】
唯一的区别,是手里这款的衣服中间,有一片纯白雪花造型的小吊坠,被拿起来观看时在空中轻晃,看的人心猿意马。G
同样的,与衣服配套的冰丝三角裤也同样黑丝点缀,靠近中间的位置,同样坠着一小片雪花。
当黎冬发现内衣都意外合身时,觉得滚上脸颊的热意已经要冲破天灵盖,不敢多想,慌忙去拆另一个购物袋。
幸好另一套是款式简约大方的棉质睡衣,长袖长裤连手腕和脚踝都遮住,系好衣扣就再看不见分毫内里。
收拾好旧衣物走去阳台,将旧衣物放进洗衣机后,黎冬觉得肚子有些饿,半湿着头发走去书房,想问祁夏璟晚上要吃什么,走近发现房门半掩。
静坐与长椅的男人丝毫没察觉到她靠近,没开灯的书房一片昏暗,只能借取透窗而落的月色观察他表情。
不再是或散漫或疏冷,同样是面无表情,此时深陷于黑暗的祁夏璟同平日不大一样了,背靠软椅微微垂首,额前碎发遮盖眉眼表情,薄唇轻抿似是在思考。
黎冬说不出具体区别,若非要说的话,大概是面前的男人似乎少了几分生气。
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下意识以为祁夏璟有事担忧,敲门进去,在男人抬眼时问道:“是为了房子的事情吗?”
“宣讲时候不小心听到的,”她轻声解释,人在昏暗中慢慢走到祁夏璟身边,
“是这里的房子要到期了吗。”
男人深邃黑眸有片刻意外,随即长臂一伸将黎冬拉到身前,微仰着头看她,勾唇低声道:“是啊,房东说后天他亲戚要住进来,要求我和罐头明天必须搬出去。”
不知是否是黑暗的环境影响,黎冬分明见着祁夏璟唇边在笑,语调也如常倦怠,却始终能隐隐感受到男人身上似有若无的不安感。
好像他越笑的漫不经心,语气越懒散无谓,那点不安和惶然就越强烈。
黎冬想不通其中缘由。
见她沉默,环住她腕骨的大手微微用力,轻呼声中轻而易举将黎冬拉进怀里,霎时间,鼻尖满是乌木沉香。
“怎么办呢,”黑暗中,祁夏璟薄唇贴着她耳垂,滚热呼吸紧贴她肌肤落下,“要无家可归了。”
“罐头病才好不适合折腾。”
禁锢她的手用了力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势,黎冬压下震耳心跳和脸热羞赧,垂眸长睫轻颤:“要、要不你去我家住两天吧,等找到房子再搬出去。”
祁夏璟似是对答案并不满意,微微眯起眼睛问她:“那要是一直找不到房子呢。”
怎么会一直找不到房子。
黎冬话滚到嘴边几欲脱口而出,对上男人深邃勾人的眼又失语,最后只得又听祁夏璟问她:
“如果一直找不到房子,你会把我和罐头丢出去吗。”
沾染情谷欠的沙哑男声字字碾着耳边落下,黑夜里,不安分的大手游蛇般缠绕拥抱着她,让人反抗不得。
黎冬努力忽略心中异样,吸口气轻声回答:“不会的。”
像是引诱她做出想要的答案,祁夏璟一手环住人不让她掉下去,另一只手则轻一下重一下地捏揉她耳垂,再次问道:J
“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丢下我吗。”
祁夏璟今晚似乎一直在问,他会不会被丢弃的问题。
黎冬反复回答着“不会”,却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事到最后,那个长久而情动难抑的吻,不知是谁开始的。
再无克制,今晚的祁夏璟比往日都要急躁。
只是被热烈地吻着,黎冬卷翘的长睫已经沾满水汽,双唇被封锁、呼吸艰难,到后来连睁眼都做不到,感觉自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阿黎。”
当她以为自己要溺死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掠夺中,耳垂传来的刺痛被迫让她清醒,她失神地跌进男人情热未褪的桃花眼,就听祁夏璟问她: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十年前你还会丢下我吗。”
又是被丢弃的问题。
分明刚才谈的只是房子到期,为什么现在又说起十年前的旧事。
呼吸急促,黎冬双手环住男人脖子,迷离双眸努力聚焦去看人,就听祁夏璟源源不断地继续提问:“如果我明确告诉你,无论出国与否,我都讨厌、也不会选择家里安排的路。”
像是想要黎冬快些清醒,祁夏璟在黑暗中的视线滚热灼人:“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颜茹再来找你要我们分手,你还舍得丢下我吗。”
黎冬终于听清问题。
随后她迟疑片刻,没有出声。
她在犹豫,要不要对祁夏璟说谎。
了解她如祁夏璟,一眼便看穿黎冬那半秒的踌躇和动摇,也自然明白她潜意识里的答案。
这是两人身体最亲密无间的一晚,可听见祁夏璟那声低笑在耳畔落下时,黎冬却又觉得两人无比遥远。
一直受照顾、一直被爱着的她,好像错过他心中很重要的一环。
“黎冬。”
祁夏璟温柔落吻在她唇边,随即又是一声同往常般低沉笑声,还是那份熟悉的漫不经意:
“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哄哄我么。”
“哪怕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