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拥抱的时间挺长的,破了顾中此生目前为止跟人拥抱的最长纪录。
拥抱的过程中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思考,只是认真地体会了一下齐越被他胳腾圈起来的实实在在的存在感。
本来想拥抱得再用力些,但他的肋骨警告他,当心用力过度把刚长上的骨头又给崩断了。
一直到齐越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他才松开了胳膊,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把齐越仔细打量了一遍,才一屁股坐了到旁边的椅子上。有种大量运动之后全身乏力松软的舒适感。
“吃吧。”齐越在他对面坐下,把面推到他面前,笑了笑,“你真行啊。”
“我怎么行了?”顾中拿起筷子拌了拌面,熟悉的酱香味让他一阵愉快。
“还非得让我给做个方便面。”齐越说,“我煮面的时候手都抖的。”
“为什么手抖?”顾中扫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他居然有点儿不好意思直视齐越。
“你说呢?”齐越看着他。
顾中没出声,埋头吃面。齐越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吃。
一气儿吃了有大半碗了,顾中才平静了一下情绪道:“是没恢复好吧。”
“嗯?”齐越没听明白。
“手抖。”顾中低头继续吃。
“啊。”齐越笑了起来,往后一靠看着他笑了好半天,“是,没恢复好。”
一碗方便面下肚,顾中觉得后背都出毛毛汗了,这才想起来把外套脱了,也靠着椅背,看着已经空了的碗。
有点儿感慨。齐越就这么突然地从他生活里消失,又这么突然地回到了他生活里。
不,不是回到,是他找回来的。
但感受应该差不多,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过后,就是安静的感慨。
“对不起。”齐越把空碗拿到一边,起身到旁边的小冰柜里拿了一壹冰镇的柠檬茶过来。
“我不喜欢听你说对不起。”顾中轻声说,他知道齐越是在为突然消失的事道歉,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因为这个事怪过齐越,“特别不喜欢。
“那不说了。”齐越倒了杯柠檬茶,“喝吗?”
“冰的啊?”顾中看了看,“已经到了要喝冰饮的季节了吗?”
“没有。”齐越说,“不过经常有客人要冰的,我就备着了,我自己也喝。”
“这里生意好吗?”顾中问。
“比炮楼好。”齐越笑了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瘦了挺多啊。”
“英俊吗?”顾中摸了摸脸。
“比我们中老年那是英俊多了。”齐越说。
“别的事儿我就不问了。”顾中想了想,“我就想问问那五百块钱电话费是怎么个意思啊?”
齐越顿了顿,笑了起来:“哎。”
“哎什么哎,这无论是什么费都太少了吧,看不起人啊。”顾中说,“就是这看不起人的五百块支撑着我满城找你呢。”
“不是。”齐越笑着说,“这个真不是……这是个误会,我不是要给你充话费,那是我给自己充的。”
“没听懂。”顾中愣了。
“我用了个新号,充话费的时候我……按错了号码,”齐越打开了桌面上的小电炉,把冰柠檬茶放上去加热,“就充到你那儿去了。”
顾中过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记得我号码?”
“嗯。”齐越勾勾嘴角,“是不是很意外。”
“是的。”顾中说,这的确是非常意外了,他自己一般下意识报出来的电话大概只有110和119,哦,还有120。
“你不记得我的吧?”齐越问。
“不记得。”顾中摇头,“我自己的号码我有时候都报不利索。”齐越没说话,喷了一声。
“那个……”顾中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是高兴、得意、感动,还是别的什么,但他还是但强地挣扎着。“你是不是有记号码的爱好,提多人都喜欢记个电话、车牌什么的。”
齐越又喷了一声。
“不是,”顾中在桌上拍了拍,“你啧个屁啊,你能记得我电话很了不起吗?”
齐越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到他面前,解锁之后点进了电话本,顾中低头看了一眼,挺吃惊的,电话本里是空的,一个号码都没有。
“我所有的号码都用脑子记。”齐越笑容里居然带着两分幼租的得意。
“哦,“顾中也啧了一声,“那就是说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了,我也就是个所有人之一。
齐越又不说话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让顾中非常不好意思,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教育了自己了,脸不要那么大,这种时候自作多情是很尴尬的事。
现在齐越这么一笑,他简直有点儿坐不住。刚想站起来到窗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时候,齐越开了口道:“但是充话费的时候会按错的只有你的。”
“啊。”顾中应了一声,盯着茶壶底冒出来的细细的气泡看着,盯了一会几自己乐了,“靠。”
“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找我的?”齐越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弹了一下。
“我开天眼了。”顾中说。
“是不是去找猫猫了?”齐越笑了,“我好多年以前带她来过这边,除了她爸,就只有她知道我想在这儿开店了。”
“嗯。”顾中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太多,我要早知道你什么也没跟她说,我就不去找她了。”
“她猜得到,小丫头机灵着呢。”齐越把热了的柠檬茶倒了一杯给他,想给自己也倒的时候又停下了,“你怎么找到她的?你不知道她在哪儿上学吧?”
“告诉你我开天眼了,不信啊?”顾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是一家家找还是有规律啊?我看你骑个车过去的时候跟要飞了一样,骑那么快。”齐越的手指一直在他手背上轻轻弹着。
“我靠?“顾中很震惊,“你看到我了?
“嗯,惊鸿一瞥。”齐越点头。
“你看到我了你不叫我?我靠!齐越你什么意思啊,你这人脑子里是不是灌水泥了啊!”顾中顿时非常不爽。
"串儿,”齐越说,“要不我出去骑车,按你那个速度过来,你要能在我消之前从店里跑出去叫住我,算我输。”
“你骑得太快了,我出去的时候就能看到你屁股后边儿的烟了。”齐感说。
“你根本也没想着叫我吧。”顾中很响亮地冷笑了一声,“给我打个电话就她叫住我了,您不是记得我号码吗?”
“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来找我的。”齐越说。
“所以如果我没找你,你以后在街上碰到我也不会跟我打招呼的对吗?”顾中叹了口气。
“二啊。”齐越看着他,“我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相认。”
“滚,“顾中乐了,“那你要不就装不认识我吧。”
“我说点儿正经的。”齐越收了笑容,还清了清噪子,“说真的,那天的事儿……”
“我不想提那天的事儿,”顾中一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立马打断了,“你平时吊儿郎当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怎么这事儿就卡着过不去了。”齐越没出声,很专注地盯着他。
“我一直以为你很潇洒的。”顾中补充说明。
“换个人我就潇酒了,”齐越说,“对着你我潇洒不起来,我得考虑后果。”
“后果已经果完了。”顾中说,“要出气的人出了气了,该进去的人进去了,要消失的人也消失了,从……”
顾中拧着眉想了想道:“从我出院的时候……不,从我开始找你的时候开始吧,就是以后了,不是过去了。”
齐越盯着他。
“你能听懂吗?“顺中说,“我给你做一回人生导师怎么样?”
“好。”齐越勾着嘴角笑了笑。
顾中也看着他。
对视了一会儿之后齐越说:“导啊。”
“导完了啊,“顾中说,“你没听懂?”
“听懂了。”齐越点头,笑了一会儿之后又收了笑容,“我挺想你的。”
“我那什么。“顾中按了按肋骨,“我也挺想你的。”
“我店里的服务员没一个机灵的,看到他俩的时候我就格外想你。”齐越又说,这回嘴角带上了笑。
“那你只能慢慢想着了。”顾中说,“这儿离我们学校太远了,我这么机灵的人是不会过来打工的。”
“加钱呢?”齐越问。
“太远了。”顾中说。
“我去接你过来呢?”齐越继续问。
“你消失中呢。”顾中提醒他。
“哦,对。”齐越喷了一声,“你们那个破学校一星期的课加一块儿都不够人家三天的,你这儿给我装什么正经大学生呢。”
“加工资。”顾中说,“我看地铁新线能到这儿,那就还要加上车补,餐补……”
“我管饭的。”齐越说。
“管饭也要餐补,车补餐补。”顾中说,“我想起来还有什么补就再加。”
“好。”齐越点头,“要不账交给你管得了,你想开多少就开多少。”
“这多不好,这待遇得是二老板了。”顾中说。
“当心闪着大牙。”顾中跟着也笑了。
说实话,不笑他都没发现,自己打从住院到现在就没有这么笑过了,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肌肉都能感受到陌生而舒畅的拉伸。
有些事就是这样,身在当中的时候不知道,回过头时才猛地发现。
比如笑。比如对齐越的思念。
叙完旧之后,齐越给他介绍了一下二楼的结构。
“本来二楼比一楼要大,我隔了一部分出来睡觉。”齐越说,“就看着跟楼下一样了,也够用。”
“你还真是永远都睡在店里啊。”顾中看着被隔出来的那面墙,“门也是藏起来的吗?”
“就是个推拉门,比以前的门贵倒是真的。”齐越过去把绿植后面跟墙同色的木门往旁边推开了。
半个小屋露了出来。
跟以前的小阁楼相比,这里大了不少,不过依旧是齐越的风格,这回没有草垫了,换成了一个厚皮垫子,顾中过去按了按,里面塞的应该是羽毛,很厚很软。
“真舒服啊。”他说。
“躺会儿?”齐越走过来,转身往垫子上猛地一倒,砸出一个坑,整个人陷进了垫子里。
“你……”顾中回头看了看还关着的门,“工作时间这么不敬业是不是不太合适。”
齐越抓着他手腕,刚想拉的时候又停了道:“你手好了吗?”
“肋条都好了手腕那点骨折还能不好吗。”顾中躺到了他旁边,“哎……舒服,不过睡一夜会腰疼吧?太软了。”
“你可以睡地板,我给你铺个硬垫子。”齐越说,“我怎么睡都无所谓,我腰部力量还是很强的。”
顾中本来想开口说话,听着又觉得哪里不对,转过头看着齐越。
齐越也正好转了头看他。
“我好像说了句什么奇妙的话?”齐越问。
“是的。”顾中忍着笑。
“真的。”齐越想想又说。
“知道了。”顾中没绷住,对着天花板一通笑。
情绪对一个人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身在情绪之中的时候感觉还不明显,脱离出来之后才会有明显对比。
比如味觉苏醒了。而且是苏醒了之后他才发现之前这么长时间他吃什么都没味儿。
哪怕是一个人吃,也吃得有滋有味。
齐越这个店的生意跟之前地楼一比,非常感人,接近晚餐的时间就开始上客,一楼没一会儿就坐满了人。
“我给你做了个招牌面。”齐越给他拿了碗面到二楼,“你在这儿吃,乖。”
“是什么让你觉得需要交代我一句‘乖’啊。”顾中挑了挑面,非常看。
“就是安慰一下你,一会儿我就得忙了。”齐越说,“没时间跟你说话,估计一直得在厨房里。”
“没事儿。“顺中说,“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吃完了就走了。”
齐越撑着桌子看他。
“走之前会结账的。”顾中说。
齐越还是撑着桌子看着他。
“你哭着喊着求我的话,我也可以考虑坐这儿等你忙完了。”顾中冲他笑了笑。
“也没多久没见。”齐越低声说,“学这么坏了。”
顾中点点头道:“是不是很吃惊。”
齐越笑着没说话,往他碗里加了一点儿胡椒:“先吃吧,我去忙了。”
“嗯。”顾中应了一声
是学环了。因为感觉到了不同,自己的变化,齐越的变化。
于是变得放肆起来,有恃无恐是种享受。
今天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顾中突然找上门来,齐越都记不清自己上回的惊喜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什么事了。
总之今天他心情很好,看着死眉塌眼的服务员都没那么烦人了,在厨房里站着忙活的时候也没觉得自己腿发酸了。
不过随着客人继续增加,齐越又重新开始对服务员各种不满。
服务员大概对人多了工作量增加也挺不满,端面给客人的时候拖着步子走得慢吞吞的,不知道的得以为是他的腿刚被打断过。
走得慢吞吞的,不知道的得以为是他的腿刚被打断过。
“两份春雨。”齐越把两碗面放到托盘上,对站在旁边的服务员说了一句。
“这面要不这么起名字是不是就分不出那么多种类了。”服务员说,“只能叫牛肉片片面ABC,羊肉粒粒面ABC,鱼片片鱼丸丸”
卖什么萌呢?
齐越听着这声音愣了愣,转头扫了一眼,看到顾中一脸严肃地正伸手过来端托盘。
“干吗呢,不是让你在楼上坐着吗?”齐越说。
“人多,你们家服务员忙不过来了,那个脸都快查拉到鞋上了。”顾中说,“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齐越笑了笑道:“这两碗是……”
“我知道,”顾中端起托盘,“楼上的。”
就喜欢你这个机灵劲儿。齐越看着顾中的背影,转身继续做下一份。
二楼的桌也差不多都坐满的时候,有两个女孩儿坐到了厨房的台子边,这个位置平时坐的人不多,毕竟人不多的时候跟煮面的老板脸对着脸不是太自在。
齐越做好面,转身放到她俩面前的时候,发现两个手机都正对着自己。
“老板,拍个照不介意吧?”一个女孩儿问。
“拍得不好就介意。”齐越说。
“保证帅爆,保证P过才发。”女孩儿说。
齐越笑了笑没再说话。
“冰柠。”顾中下楼过来说了一句,“还有吗?”
“有……”齐越看了他一眼,“柠檬和冰块。”
“知道了。”顾中打开冰柜拿了柠檬出来,到一边去做柠檬茶。
那俩小姑娘一直在拍齐越,顾中在二楼的时候就看到了。
倒是不奇怪,以前在炮楼的时候就有人拍。只是那时的齐越也没什么可拍的,脸和身材的确不错,但是坐那儿发愣的时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拍一千张都一个样子。
现在不同,现在的齐越可以拍出一百种样子。而且……顾中回头看了一眼,他发现花臂配围裙和面条居然很酷。
他第三次回头看齐越的时候,余光里看到有一个女孩儿的手机往他这边偏了一下。
这个角度?
他虽然一直觉得自己帅炸一条街,但是也不是无死角的,三百六十度里总有那么几度拍出来像只猴子。
比如现在这个拧着脖子的角度,拍出来肯定像只拧着脖子的猴子!
他迅速看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对自己有可能被拍成猴子的担心,让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拿着手机的女孩儿赶紧冲他笑了笑道:“可以拍吗?不可以我就删掉。”
“删掉。”顾中说,然后拿着做好的柠檬茶转过了身,“这样可以。”
“哎,你怎么跟你们老板一样。”女孩儿愣了愣,笑了起来,对着他拍了几张,“回去一定给你们打广告。”
“谢谢。”顾中说。
“送美女两杯冰柠吧。”齐越一边煮面一边说了一句。
“哇,谢谢老板。”俩姑娘笑着说,“这得算是收费广告了。”
一直忙了两个多小时,店里的人慢慢走得差不多了,没有新的客人进来,顾中在二楼坐下了。
那个服务员不太行,或者说人家跟他不一样,他是在给齐越帮忙,心甘情愿乐在其中,人家是给老板打个工,忙得累。
不过服务员的确也是有点儿太不爱动了,端个面从一楼到二楼,几步楼梯上的那个费劲,他都想过去搀一把了。
八点一过服务员就准时换了衣服走人了。
齐越拿着几块小蛋糕上了二楼,把碟子放到他面前道:“辛苦了。”
“你店里还卖提拉米苏啊?”顾中看了看。
“隔壁有个西饼屋。”齐越说,“我过去拿的。”
“拿?”顾中拿了叉子正要吃,听了这话又停下了。
“嗯,也不是天天拿,这是第二次拿。”齐越说,“上回是不知道吃什么早点好,就过去拿了一次。”
“人凭什么让你拿啊?”顾中问。
齐越笑了笑没出声。
顾中盯着他打量了一下,“喷”了一声:“老板是个女的吧?”
“嗯。”齐越勾着嘴角
“哎哟。”顾中塞了一块蛋糕到嘴里,含混不清地边吃边说,“叹响,你个老不正经的。”
“我不是中老年嘛,怎么成老不正经了,难道不是中不正经吗?”齐越看着他。
“你就是各种不正经。”顾中嫌弃着,“以前炮楼旁边也没有挨着的店,有店也没有女老板,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出卖色相的中老年。”齐越笑了半天。
“笑个屁。”顾中说。
“要不你去把钱给了吧,跟女老板划清界限。”齐越拿出钱包,抽了两张出来递给他,“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吃的就买,刚才跑上跑下的太累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好意思去啊?”顾中拿起钱。
“没,你肯定特别好意思。”齐越很严肃地说。
顾中拿了钱塞到兜里,下楼出了门,齐越说的那家饼屋就在右边,跟面馆紧挨着,装修风格非常萌。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听到细细的风铃声,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串粉色的风铃,看来这个老板还是个萌系小姑娘。
“欢迎光临,”柜台里有人说了一句,“右边有刚出炉的小面包可以尝尝哦。”
这应该就是老板了!
顾中马上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就是这声音听着不太像萌萌的小姑娘。
陈列柜后面站着的一个阿姨冲他笑了笑道:“我们的招牌小面包,很好吃的。”
“哦。”顾中愣了愣,下意识地往小面包那边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才间了一句,“您是老板?”
“是的。”阿姨点点头,“有什么事儿吗?”
“没没没。”顾中赶紧摇头,快步走到面包跟前儿,“我买面包。”
“旁边有袋子。”阿姨说,“十个送两个,你自己数着装就行。”
“好。”顾中拿袋子装了二十四个,付完钱之后他几乎是小跑着回到面馆。
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他直奔二楼,喊道:“齐越!”
“跟女老板划清界限了没?”齐越叮着烟坐在窗边笑得很愉快。
“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贱嗖嗖的。”顾中在他旁边坐下,捏了个小面包出来慢慢吃着。
“买这么多。”齐越看了看那一兜小面包,“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弄点儿吃的?”
“不用,你拿几个,多的我带回去给我妈讨她高兴,你……”顾中低头看了看他的腿,“腿全好了?”
“基本吧。”齐越活动了一下腿,“下月把钢钉取出来就算全好了。”
“还打着钢钉?”顾中有些震惊,嘴里的面包都忘了喝。
“嗯,毕竟断了。”齐越也捏了个面包出来吃着,“打钢钉也没什么吓人的,常规手段。”
“哦……”顾中看着他,“你是不是打习惯了啊?”
“屁。”齐越说,“你看我像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人吗。”
“像啊。”顾中点头。
齐越笑了起来,手指往他脸上弹了一下道:“一会儿不回学校了吗?”
“不回学校,得回家。”顾中说,“今天周五,我一般都回去,现在我妈……对我的一切都比较紧张。”
“那回去吧,别太晚了。”齐越说。
“嗯。”顾中应了一声。
齐越叹了口气。
“怎么了?”他问。
“你妈要知道你上这儿来了,我还没赶你走,估计得生气。”齐越说。
“我又没让她知道,她知道了也就骂我一顿。”顾中说。
“那不一样。”齐越笑笑,“我是成年人……
“我未成年啊?”顾中指了指自己。
“我的意思是,我俩相比较。”齐越说,“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小孩儿,按理以我平时的风格……我是不应该给你做那碗面的。”
“按你平时的风格。”顾中低声说,“咱俩就不应该超出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吧。”
齐越抬头看着他:“嗯。”
“我不是未成年,我要交什么样的朋友,我要跟谁在一起……待着,”顾中揉了揉鼻子,“我有自己的判断,我爸妈的意见就是个参考,可以听,也可以不听。”
“说得真有道理啊。”齐越说。
“您想嘲讽我可以正面嘲讽。”顾中斜眼儿瞅着他。
“没。”齐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就是有时候,会猛然发现你比表面上看起来要成熟。”
“我表面上看起来很不成熟吗?”顾中有些不服。
“不是。”齐越笑了起来,“是很二。”
“你几点关门?”顾中站起来穿上了外套,齐越这句不是什么表扬的话,但这种熟悉的语气和熟悉的内容,却让他觉得舒坦。
“随时。”齐越说,“我送你去地铁口。”
“不做夜宵吗?”顾中问,“我看这边生意真是好得泪流满面了,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今天是周五,明天后天人也少不了,送完你回来再看吧。”齐越说,“我要是不困就晚点儿关门。”
齐越还是老习惯,出门也不上锁,不过这片监控密布,还有商业区的保安,去地铁口来回的这点时间,应该是安全的。
“你这店不起个名字吗?”顾中走出门之后又回头看着招牌,“有人要想帮你打个广告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吧,那个面特别好吃,老板很酷帅……”
“你给想一个吧。”齐越说。
“别啊,我一个就能想出牛肉片片、羊肉粒粒的人,”顾中说,“你可是给个面都能起出春雨啊、琴瑟啊这种名字的高级的人。”
“就随便想的,你不是说了嘛,这面要不给起个名字,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区别了,有些是配料不同,有些是酱不同。”齐越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楼着,“要不就还叫炮楼吧?”
“什么叫‘还叫’炮楼啊,本来也没叫过炮楼啊。”顾中笑了起来。
“那叫串儿。”齐越说。
顾中扭头看着他:“人家以为你卖麻辣烫呢。”
“那叫二。”齐越又说。
“你不嫌丢人就叫吧。”顾中说。
“那就这么定了。”齐越点头,“明天我叫人重新做牌子。”
顾中看着他。
齐越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不是他平时逗人的那种认真,是能看得出他就打算用“二”做店名的那种认真。
神经病啊。顾中笑了笑,但他就是很喜欢齐越这样的神经病。
活得很随意也很不随意。
回到家正掏了钥匙要开门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顾中一边开门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看。
是一个加好友的申请,昵称是毫无新意的“齐越”。
他笑着通过了申请,发了个笑脸过去。
“去哪儿了?”老妈的声音传了过来。
顾中抬眼看了看,老妈糊了一脸“绿泥”,挺惊惊的,但是他已经习惯了,绿的比黑的还强点呢。
“跟同学去吃饭了。”他没有说实话。
他知道齐越那种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答应了老妈的事却没做到的感觉,所以他应该老实跟老妈谈谈这件事,但现在……他想把愉快得想要起飞心情多保持一个晚上。
明天是周末,齐越那边肯定人不少,他打算过去帮忙,到时再最老妈细聊,老妈一般上午心情比较好,容易沟通。
“也不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老妈说,“我以为你回来吃饭呢。”
“做我的饭了?”顾中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确是把这事儿完全忘了。
“没有。”老妈说。
“哦……”顾中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老妈看着他,“你今天心情挺好?”
“嗯。”顾中点点头。
“碰上什么开心的事了?说来听听?”老妈问。
“明天再告诉你,我困了,对了我给你买了点儿小面包,你晚上看电视看晚可以吃。”顾中把面包放到老妈手边,转身飞快地回了自己房间。
齐越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从没拉严实的窗布中间撒进来了一大片,整个屋里都映着金色。
让人身心舒畅。
他打了个呵欠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居然已经十点了,再不起来,中午上客之前他都来不及准备好今天的材料。
自己居然还能睡到这个点,很意外。昨天大概是太踏实了,睡得前所未有的沉,梦没做,中途也没有醒过。
打着呵欠下楼的时候店里的女服务员正靠在收银台旁边玩手机,他下来的脚步声都没能惊动她。
齐越也没叫她,直接去洗漱完进了厨房,琢磨着今天有哪些东西需要准备的。
一直到他手机响起来的时候,门口的服务员才被吓了一跳似的抬起了头。齐越接起电话。
“牌子你要得急吗?”陈鬼问,“我现在没有机器空着,得明天才能给你弄好。”
“不急。”齐越说,“你慢慢弄。”
“你确定这个店叫二?”陈鬼又问,“确定?”
“确定。”齐越说。
“你真有创意,你怎么不叫三呢。”陈鬼叹气。
“那多不好,大家都是有底线的人。”齐越笑笑,门口有人进来,他看了一眼,是呵着一袋牛奶的顾中,手里拎着两个兜,“不跟你废话了,你弄好了叫人我拉过来装上就行。”
“好。”陈鬼说。
齐越挂了电话,看着顾中道:“你搬家呢?”
“要带回学校的衣服。”顾中把袋子放到地上,拿开呵着的牛奶。
“我……是直接过来的,还没去学校。”
“不在家里过周末了?”齐越从厨房出来。拎起了他的兜,“怎么不先回学校再过来?”
顾中没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顾中边喝牛奶边看着他。
“哦。”他笑了笑,“想我了,太想见到我了。”
顾中点点头。
一直到把东西拿进了齐越屋里,顾中才低声说了一句:“我跟我妈吵了一架,直接回学校了。”
“因为我?”齐越鼓了皱眉。
“为我自己。”顾中说。
“吵到什么程度?”齐越看着他,顾中的脸色不太好。
“也没到什么程度,常规程度。”顾中搓搓脸,“我平时不太跟我妈吵架,如果吵起来,基本就是这样吧,就是这次我没服软而己。”
“结局呢?”齐越继续追问。
顾中很快地扫了他一眼,又把脸转开了道:“我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