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航和苏战宇在家呆了两天,陪姥爷吃了顿饭,去后山看了看姥姥的坟,别的时间就都猫在医院里,二舅说是看到他俩就眼晕,催着他们回去上学上班。
苏战宇很不情愿,但拧不过他爸,又怕影响了他这两天的好心情,只得同意回学校。
“没几天你们就要放寒假了,到时再回来不一样么,”老爸在床上靠着,也不看坐在床边一脸不爽的苏战宇,“小时候你也没这么磨叽,出去没几个月变成小娘们儿了。”
“正好,小时候我妈不是一直念叨想要个丫头么,”苏战宇回头冲老妈一乐,“现在如愿了。”
“快拉倒吧,谁家丫头长你这样她妈得哭死,”老妈白了他一眼,“现在还好看点儿了,就你小时候那样,是个小子我都想哭。”
“您是亲妈么,一点儿面子都不留,”苏战宇摸摸脸,又转过头看着老爸,“这没办法,谁让小时候我长得像我爸呢,得亏现在长得像我妈了,爸你说是不是。”
“是,万幸啊,你妈长得跟朵花儿似的。”老爸也乐了。
“臭贫吧你俩就,”老妈拉了拉左航,“左航陪我去护士站拿药。”
左航跟着二舅妈出了病房,屋里那俩人没注意,他却知道二舅妈这是有话跟他说,哪次拿药她也没让谁陪着的。
在护士站拿了药之后,二舅妈把他拉到了消防通道里,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左航啊,这个卡是战宇昨天给我的。”
“给您您就拿着吧。”左航知道这张卡,苏战宇就一张卡,攒下来的钱都存在里边了,是准备换冰球装备的。
“家里现在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再说就算用钱也不能用他的钱啊,”二舅妈皱着眉,“我还给他他肯定不要……”
“我二舅出事儿,您总得让他这个当儿子的有点能使上劲儿的感觉啊,”左航知道苏战宇攒这点儿钱用了很长时间,他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得把钱拿回家,就算二舅妈把卡给他,苏战宇也不可能要,“您拿着吧。”
“我还不知道他攒钱是干嘛的,他那些打球的装备要换呢。”
左航拿过卡,放回了二舅妈的口袋里:“舅妈你听我的,用不用都拿着,他装备的事儿您甭操心了,他带家教呢,滑冰的教练比教小朋友数学语文挣得多,装备肯定能换上。”
“可是……”
“这事儿让我处理行吧,您还信不过我啊。”左航笑了笑。
左航和苏战宇当天下午就被赶了回来,刚进门儿左航的手机就响了,老妈来打探情况。
仔细听完半小时的汇报她才算放下心来:“战宇这段时间心情肯定不好,你多关心着点儿他,这小子看着是个大人了,心里就跟小孩儿一样的。”
“知道,”左航挂了电话,看着从浴室里光着膀子晃出来的苏战宇,“现在不是夏天了大哥,穿点儿衣服。”
“不冷,”苏战宇甩着一脑袋水坐到他身边,“哥,我是不是有点儿不孝?”
“嗯?”左航被他弄愣了。
“你说在医院陪了我爸两天,我愣是没敢看他腿,我现在都不知道他腿伤成什么样了……”苏战宇很沮丧地低着头。
“这跟孝不孝顺有关系么,谁都这样的,”左航拍了拍他的头,“你想看你爸也不会让你看,再说医生也说了,恢复得很好,你别再想这些没用的了。”
苏战宇躺倒在沙发上,脑袋枕着左航的腿:“哎……我爸比我能死撑啊。”
“遗传。”左航从旁边抓了件衣服盖在他身上。
这两天虽说只是在医院坐着,左航却还是觉得很累,晚上脑袋刚一碰枕头就睡着了,然后做了一大堆的梦,只记得自己不停地被什么东西追赶,身边的人一会儿不见一个,跟拍大片儿似的吓得他够呛。
反正结局只剩了他和苏战宇同学站在悬崖上,苏战宇同学指着月亮对他说,我会保护你,跳吧。
然后他就跟傻逼似的跳了。
接着苏战宇同学也跳了下来,而且下落速度比他快很多,从他身边掠过时吓得他魂飞魄散,伸手抓了一把,只抓到了苏战宇同学的裤子,撕下来半条裤腿儿之后,苏战宇同学消失在深渊里。
他吓醒了。
“什么乱七八糟。”左航躺在床上倒了半天气儿心跳才慢慢回到了正常频率。
他下床去上了趟厕所,再到客厅里倒了杯水,站在苏战宇卧室门外。天冷了之后这小子睡觉就不再关门,左航每次晚上起来都能看到他在床上睡得惨不忍睹的样子。
左航看着在他身下被压成一团的被子,叹了口气,放下杯子进去抓着被子拽了两下,想给他盖上点儿。
但苏战宇跟死猪似的扒着被子,他拽了半天只拉出来一个角。
“冻死拉倒。”左航小声骂了一句,转身打算回房睡觉。
刚要迈步,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左航腿一软,吓得头发差点儿立起来。
扭头看过去,正好看到苏战宇一脸迷糊地拉着他的手:“哥你在我屋干嘛?”
“查夜,”左航甩开他的手,过去又拉了拉被子,“盖上,你睡觉怎么跟刚被揍了一样。”
苏战宇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把被角扯到自己肚子上盖着,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半夜偷窥我这多让人不好意思。”
“脸真大,一身黑皮我看个蛋。”左航小声骂了一句,半夜跑到弟弟屋里跟个保姆似的给人家盖被子,说出来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流氓,”苏战宇乐了,拽了拽自己的内裤,“你看得到么?”
“你丫来劲了是吧。”左航还困得很,懒得跟他废话,转身就往外走。
“哥,”苏战宇突然叫住了他,“你睡我屋行吗?”
“怎么了?”左航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
“不踏实,刚做恶梦了,”苏战宇皱皱眉,“你陪我一会儿吧。”
“我刚也做恶梦了,”左航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床,躺在了苏战宇身边,“你梦到什么了?”
苏战宇侧身面对着他,胳膊小心地伸过来,放在了他肚子上:“我梦到有什么玩意儿追我,咬我脚后跟儿。”
“咬着了吗?”左航有点儿想笑,对于苏战宇放在他肚皮上的胳膊,他并没有什么别扭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
“没,”苏战宇笑了,“这么说出来怎么跟喜剧一样,我在梦里吓个半死呢,哥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你让我跳崖。”
“靠,我能这么操蛋么……那你跳了没?”
“跳了。”
“你傻逼啊,让你跳你就跳,啥时候我让你亲我一下你能立马就亲啊。”苏战宇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
左航转过头,跟他面对面地瞪眼看了一会儿,俩人都梦到了被撵着跑,估计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就着月光都能看到苏战宇的黑眼圈了,他抬手在苏战宇的黑眼圈上按了按:“睡吧。”
苏战宇抓住他的手:“刚你上厕所了吗?”
“嗯。”
“洗手了吗?”
“洗了。”
苏战宇没再说话,笑了笑,把左航的手指拉到唇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味道不错。”
“别抽疯了。”左航抽回手,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苏战宇很快贴了过来,胳膊还是搂着他,左航没动,想看他还有什么进一步的企图,但没几分钟苏战宇就搂着他睡着了。
早上醒的时候苏战宇已经不在床上,左航坐起来,觉得脑袋有点儿沉。
苏战宇已经买好了早餐,正在厨房夹着电话一边儿热牛奶一边儿跟他爸说得热闹,听上去二舅心情应该还不错。
左航走到他身后刚想开口说话,鼻子一痒,一个喷嚏以震彻山河之势打了出来。
“啊——”苏战宇正专心盯着牛奶跟老爸说过年回家的事儿,被这个喷嚏吓得蹦了起来,捧着电话大喊了一声之后转过身瞪着他,“靠,你干嘛啊,都让你吓硬了!”
左航斜了他一眼,进了浴室:“您家小狗蛋儿真不经吓。”
苏战宇嘿嘿乐了一阵,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跟进了浴室:“哥你是不是感冒了。”
“不知道,”左航一嘴牙膏沫子,含糊不清地说,“起床的时候有点儿晕。”
“我把被子都盖你身上了啊,”苏战宇伸手过来在他脑门儿上摸了一把,又在他腰上按了按,“你还总去健身房呢,什么体格啊,小肌肉白练了。”
“滚,有肌肉就不感冒么,谁规定的,”左航吐掉泡沫,“你没感冒过么,大肌肉。”
“不是刺激你,我真好几年没病过了。”苏战宇得意洋洋地回厨房把牛奶拿进了客厅。
左航洗完脸跟着出来:“你别美,总不生病的人,一病就会特别严重,你注意点儿,就您睡觉那个嫦娥奔月的范儿……”
“别咒我,小爷不怕,”苏战宇乐了,把一盒感冒药扔到他面前,“吃了。”
左航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感冒的理由,所以坚持不吃药,只是把药塞兜里带到了公司,他攒了几天的活没干,吃了药怕会出错,但是坚持到中午的时候他终于扛不住了,拆了药盒吃了几粒。
这喷嚏打个没完,鼻子也堵了。
“左儿,”庄鹏给他倒了杯热水过来,“我帮你问了假肢定制,等你二舅出院了去看看吧,我媳妇儿的熟人,挺靠谱的。”
“估计得有个三四个月的,”左航弯腰冲着地板又打了个喷嚏,眼泪都快下来了,“谢了大庄。”
庄鹏一句不客气刚说了一个字,就又被他的喷嚏打断了。
“哎,我要死了。”左航拿了纸贴捂在脸上,单手在键盘上敲着,喷嚏打得他都快缺氧了,看屏幕都有重影。
下午刚上班,一个客户打了电话过来让技术部派人过去调程序,本来是庄鹏的活儿,但左航抢了下来,两三个小时干完了他可以早点回去睡一觉。
在客户公司折腾了两个小时,喷嚏打得倒是不多,但因为吃了药,鼻子又堵得缺氧,左航都觉得自己看上去一定很像个被资本家残酷剥削带着重病还得出来干活的苦力。
这架式让客户都内疚了,一个劲儿说不好意思。
从客户公司出来,左航买了瓶冰水坐在车里喝了两口,又把瓶子按在脸上,总算是缓过来了点儿。
但不知道是天儿已经冷了还是这水太凉,身上有点发冷。
发动了车子之后,左航犹豫了一下,把车拐上了另一条路,这条路回家有点儿绕道,但是会经过一个滑冰场,苏战宇每周一三五下午只有一节课,下了课之后会在那里教几个小孩儿冰球基础。
他没有兴趣看苏战宇上课,他只是需要把苏战宇拎回家去,他觉得自己可能发烧了,得抓个长工来伺候着。
平时滑冰场人很少,左航一进去就看到了苏战宇,他正双手揣兜里在冰上倒滑着,速度相当快,几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孩儿很起劲儿地跟着他冲。
“摔!”苏战宇伸手冲其中一个男生打了个响指。
那孩子跟着就一个大马趴扑倒在冰面上,就跟遥控似的。苏战宇滑到他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知道为什么摔么?”
“知道。”那孩子爬起来点了点头。
“继续,注意角度。”苏战宇拍拍他裤子上的冰茬子,转身蹬了几下,追上了前面的孩子,然后一个转身继续倒滑着。
左航靠在护栏边上看着,本来想直接叫他,但看了一会之后又不想打断他们了,苏战宇一到冰上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冰刀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是转身,倒着滑还是正着滑,都透着一股子拽劲儿,让人莫名其妙就想盯着他看。
苏战宇眼睛一直看着几个孩子,没注意到站在那里的左航,从左航身边经过了三次之后,他才很随意地往这边瞟了一眼。
然后就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赶紧调整了一下姿势,从几个小孩儿中间穿了过来,喊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左航揉揉鼻子。
“靠,让你吃药不吃,”苏战宇一听左航说话的声音就急了,“感冒了吧白痴!”
“你跟你哥……”左航偏开头打了个喷嚏,“就这么说话的啊。”
“就你这么当哥,你好意思么?你吃药了没?”苏战宇手撑着护栏跳了出来,穿着冰刀很轻巧地落到了他身边。
“吃了,”左航捏着鼻子,“你还多久完事?”
“一个小时,”苏战宇掏出手机看了看,转头冲那几个孩子喊了一声,“休息一会儿吧,休息的时候穿上外套。”
“能早点儿走吗?”
苏战宇一听这话,立马伸手摸了摸他脑门,又在自己脑门上按了按:“真有你的,发烧了……现在就走。”
左航没说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他要不是太难受,真不会打扰苏战宇上课,现在别的都顾不上了,一会开车他都想让这小子开了。
“病号你等我换鞋,”苏战宇一条跨上了护栏,突然冲着左航身后的方向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左航愣了一下,回头看过去,看到一个姑娘正笑嘻嘻地拎了双冰刀站在他身后,他看清姑娘脸的时候差点以为是发烧烧出幻觉了:“夏鸿雪?”
“啊,你也在啊。”夏鸿雪也很吃惊,眼睛都瞪圆了。
左航看着夏鸿雪手上的冰刀,明白了夏鸿雪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紧接着心里就是一阵狂堵,无名火噌噌地窜了上来。
操!这小子背地里教夏鸿雪滑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