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西今天晚上没事,本来想叫程博衍去看场电影放松一下,但程博衍还忙着年终总结,没工夫理他,他只好自己下了楼去院里溜达。
天已经冷了,不过晚上在小区里散步的人还挺多,加上风雨无阻敢与老天抢地盘的跳舞大叔大妈们,项西觉得有点儿闹,在小区里转了两圈就往街上去了。
相比晚饭后热闹的小区,街上反倒是清净了不少。
项西双手插兜顺着马路慢慢走着,这两年也不知道是自己老了……应该不是,程博衍才老呢,自己还很年轻,那就是玩茶玩了这么多年,心境不同了,总之就是更愿意在安静的地方等着。
听听音乐,听听程博衍嘲笑他被茶熏陶了这么久还没见提高的音乐品味,喝喝茶,或者是到郊外转转拍点儿照片,在街上拍照片也挺有意思的,算是在热闹中给自己辟了一块静地。
慢慢溜达了一阵,馒头打了个电话过来。
“小展,帮我挑点儿茶叶,我爸生日我送他点儿好茶叶。”馒头在那边说。
项西没吭声。
馒头顿了顿才啧了一声:“项西,帮我挑点儿茶……”
“要什么档次的啊?”项西说。
“一两千的吧,我现在手头宽松点儿,总算能孝敬孝敬两老了,”馒头说,“小……哎,我说你干吗老纠结这个名字,我就不在乎你叫我馒头。”
“你是你。”项西说。
“反正这就是我的一段经历。”馒头说。
“咱俩不一样,”项西仰头看了看天,“您那是自愿加入,我是没得选。”
馒头乐了:“这么一说感觉我有点儿傻呢。”
“本来就是啊,”项西笑笑,“我过两天把茶叶寄给你吧。”
“行,多少钱你告诉我,我给你转过去,”馒头说,“不用给我打折什么的。”
“财大气粗啊你现在,”项西说,“什么时候把欠我的那几千还了?”
“什么几……”馒头愣了愣,接着就笑了起来,“靠,这黑暗历史,就不还,你什么时候过来玩,我好吃好喝全陪伺候,叫上程大夫一块儿。”
“看情况吧,”项西叹了口气,“我时间好安排,程大夫的时间撕开了都不够用呢。”
“我们这儿风景特别好,你不是老想上南方看看精致风景吗……”馒头每次电话都忍不住要推销他家的风光,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跟馒头正聊着,项西余光瞅见了路边的垃圾桶旁边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吓了一跳,退开两步又仔细看了看才看清是条正在翻垃圾找食的小狗。
挺小的狗,项西目测了一下估计跟程博衍的跑鞋差不多,长毛的,但毛都拧成了结,脏兮兮的都看不出颜色来。
他犹豫了一下,往兜里摸了摸,摸到了一包糖豆。
糖豆搁兜里好些天了,因为程博衍总说这玩意不健康,他一直都没照着机会偷吃。
在馒头终于结束了旅游演讲挂掉电话之后,项西把糖豆拿出来打开了,倒了几颗在手上,蹲下了:“嘿,小狗,吃吗?糖豆。”
正在垃圾里翻得起劲的狗听到他的声音猛地抬起了头,很警惕地盯着他的手。
他把手往前伸了伸,狗立刻连退四五步,然后转过身就跑开了。
“唉。”项西有些郁闷,蹲着没动。
狗跑了几步之后又停下,回过头看看垃圾堆,也许是垃圾堆里有可以吃的东西,它有点儿舍不得走,但项西蹲在这儿,它又不敢过来。
项西叹了口气,把糖豆都放在地上,然后起身慢慢推开了,狗没动,他转身往回走,狗还是不动。
一直到项西退进了旁边的小超市,它都还警惕地看着。
项西进了超市,在货架中间转了转,拿了两根火腿肠和一瓶水,又买了包一次性小碗。
程博衍住的这片治安不错,卫生也弄得很好,所以很少能看到流浪猫狗,不像以前在赵家窑,隔三岔五就能碰上。
这条小狗让他想起了被二盘吃掉的那条狗,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项西还是能感觉到当时自己那种无力的愤怒。
连一条狗都保护不了的感觉现在想起来都还会让他一阵心悸。
拿着吃的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小狗已经回到了垃圾桶旁边,地上的糖豆它没有吃,依旧在垃圾里埋着头。
项西站在离它几米远的地方先把火腿肠剥了弄成小段放到碗里,又倒了一碗水,然后端着两个碗走了过来。
狗再次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
“吃吧,”项西把碗放到旁边的路灯杆下,又看了看地上的糖豆,“你是程博衍的粉丝吗?糖豆都不吃?”
不过项西觉得糖豆和火腿肠都放在他跟前的话,他还是会选择火腿肠的。
也许狗跟他的想法一样,这次狗没有再跑开,而是一直盯着碗里的火腿肠,项西也很有耐心地蹲在一边等着。
僵持了能有十分钟,小狗终于挂着口水走到了碗旁边,低头闻了闻,然后叼起了一块。
项西等着它试完毒开始狂吃之后才起身离开了。
回到屋里的时候程博衍还坐在电脑前,项西一边搓着消毒液一边凑过去看了看:“哎,我都出去一小时了吧,你写了有没有一行啊?”
“别吵我。”程博衍说。
“我没吵你啊,”项西啧了一声,“拉不出屎还赖上茅坑了。”
程博衍瞅了他一眼:“您还挺谦虚。”
“我这就是个比喻!”项西进了厨房,一边洗手一边说,“哎,跟你说,刚才我出去碰到条流浪狗,就跟你跑鞋一样大,特别脏,都看不出毛色了,灰扑扑的还绞着黑泥,眼屎都糊在毛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火了……”
程博衍起身去鞋柜里拿出了自己的跑鞋扔到了厕所里。
“干吗?”项西看着他。
“一会儿洗鞋。”程博衍叹了口气。
项西愣了愣就乐了,扶着水龙头笑了半天:“哎,至于吗,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
“我要没同情心,当年你就死停车场了,”程博衍说,“你是不是喂狗了啊?”
“嗯,我拿……我买了根火腿肠喂了,等了好一会儿它才吃的。”项西坐到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你说,当初我那条狗,到底是不是二盘吃掉的?”
“别想了,”程博衍看了看他,“过去那么久了。”
项西笑了笑没再说话,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第二天从云水回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项西开着车经过昨天那个垃圾桶时减了减速,在那边看了一眼。
昨天的那条小狗,居然又站在了垃圾桶边上。
“这么有缘?”项西小声说了一句,忍不住往小狗那边看了好几眼。
把车停好之后,他拿了一个袋子又走出了小区大门。
袋子里装的是一盒小茶点,是今天云水新换的西点师傅做的红豆酥,他尝着特别好吃,跟平时吃到的红豆酥味不一样,所以拿了一盒回来想学着做。
小狗还在垃圾桶那儿站着,也没翻吃的,就那么愣着。
“嘿。”项西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红豆酥,招呼了一声。
小狗先是退了两步,然后停下,摇了摇尾巴。
“尝尝这个吧,”项西把红豆酥掰成小块放到地上,“今儿我一口气吃了六个,非常好吃。”
大概是因为昨天的那根火腿肠,小狗今天对他的警惕大概只保持了不到一分钟就慢慢凑过来低头开始吃了。
项西仔细看了一下这条狗,身上的毛是卷的,的确是脏得不行,能闻到淡淡的味。
“你真挺臭的,”项西看它吃得很欢,又掰了一个红豆酥放过去,然后站了起来,“慢慢吃吧,今天没水,你得自己找水了,明天要是还能碰上你,我就给你弄点儿水喝。”
今天程博衍值班,晚上他一个人,所以往回走的时候也不像平时那么急,慢悠悠地顺着路晃荡了好半天才进了楼。
进电梯的时候,保安从外面进来,他打了个招呼,保安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等说出来,电梯门以及关上了。
电梯一路网上,项西往轿厢边上一靠,刚想琢磨一下回去要不要热点儿牛奶把剩下的几个红豆酥吃了,突然看到自己脚边有个黑色的东西动了动。
他猛地一缩脚,接着就一脚飞了过去。
在看清站在他脚边的黑玩意是那条小狗时他猛地收了收脚,但惯性还是把小狗一脚挑到了轿厢的一角。
缩到角落里的小狗哼唧了一声,有些讨好地继续摇着尾巴,项西瞪着它半天才蹲了下去:“你没事吧……看来是没事……你怎么跟到这儿来了啊!”
小狗试着伸着脖子往他这边闻了闻。
“不是,”项西有点儿头大,“你是要跟我回家?”
小狗仰着头看着他,依然摇着尾巴。
“你摇断尾巴也没用啊……”项西拧着眉,电梯响了一声,楼层到了,他犹豫了两秒钟快步走了出去。
他有些不知道拿这只狗怎么办,但小狗比他果断,小跑这跟在他脚边也跑了出来。
“你……别这样,你挑错人了,”项西指了指房门那边,“你想进去是吧,但是你知道吗,这屋里拿打主意的是户主,户主叫程博衍,江湖人送称号‘洁癖大王’,别说是你这个又脏又臭的流浪狗了,就是拎条鱼回来他洗手就得洗半小时……我要让你进去了,他能把咱俩一块儿撵出去……”
项西说完一边往门边走一边掏出钥匙,又回手指着还企图跟着他的狗:“站着!别跟着了!”
狗停下了。
“会进电梯吗?”项西开了门,“不会进的话等我放了东西送你下去……”
狗没有跟进门,大概是听懂了项西的意思,也可能是被屋里能摔死一个团的苍蝇的光亮地板吓着了。
项西把饼放到厨房里,再小跑着回到门口:“这小区里的人都挺好的,你要不再转转,另外找一……哎?狗呢?”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刚还在门口站着的小狗已经不见了。
这楼挺大的,一层住了好几户,一条走廊还带着拐弯,尽头通一个小的空中花园。项西跑到小花园看了看,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但花园里也没什么东西……自己下楼了?
项西觉得挺神奇,回了屋半天也没想想明白,最后他叹了口气,进了厨房。
先研究一下这些饼怎么做的吧,没准程博衍值班回来就能吃上,说不定还能带点儿出去给狗……
不过也不知道是自己命里跟厨房犯冲还是他真的命里缺厨艺,研究了一晚上,直到把饼都吃掉了,也没做出一个来,倒是吃得有点儿撑了。
他有些失望但又很快重燃希望,觉得明天自己就能成为一个大厨师,他把厨房里的面粉收拾了,又检查了一下地面有没有残留,这才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他起得比平时早
现在他除了云水凡心,还会去另一家茶庄,但时间都安排在晚上,所以早上一般都会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但今天他答应了彭云凡,要给云水拍一套新的宣传照片,本来是想让彭云凡找方寅,或者让方寅推荐一个合适的,但彭云凡坚持要他拍,他只得答应了。
只是拍宣传照片跟风景照还有人像不同,他完全没概念,只能凭感觉,得早点儿过去找找感觉。
这个点程博衍差不多该回来了,项西琢磨着干脆把早点弄了。
正站在厨房里思考做个什么样充满了阳光、温暖,还美味可口、营养健康的早点,客厅就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谁呀?”项西应了一声,程博衍不会忘了带钥匙,更不会这么野蛮地一点儿也不优雅得体地拍门,是物业的?
阳光、温暖、美味可口、营养健康的杂豆糊糊吧,他走到门口,在一连串的拍门声里按开了门边的监控瞅了一眼。
程博衍?
“你没带钥匙啊?”项西有些吃惊地开了门。
“带了,”程博衍把手里的包往鞋柜上一扔,指着脚下,“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吃惊、震惊、不爽及质问,项西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赶紧低头跟着看过去。
一条小狗,正紧紧地贴着墙根站着,有些紧张地仰着头冲他俩摇着尾巴。
“这是……”项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狗不是昨天已经走了吗?
“这是你弄回来的?”程博衍问。
“不是我,”项西蹲下去,确定了一下这真是昨天跟回来的那条,“这也太……昨天我给他喂了两块红豆酥,它就悄没声地跟回来了,都进电梯了我才发现。”
程博衍看着狗没说话。
“后来我说给它弄下楼去,进屋放了东西出来就找不着它了,”项西也挺震惊的,“怎么还在啊?”
“怎么办?”程博衍问。
“还能……”项西抬头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又转回头继续看着狗,“怎么办啊,我把它弄出去。”
程博衍没说话,进了屋,站在门口。
项西伸手想去抓狗,但狗特别灵活地退开了,他再过去,狗又退,一直这么一进一退地都快到走廊那头了也没碰着狗。
“你技术不怎么行啊。”程博衍靠着门框探了个脑袋出来看着。
“Youcanyouup呗。”项西继续努力靠近,把狗都逼到墙角了,还是没碰着,狗从他脚中间嗖一下就蹿走了,回到了走廊中间。
“Nope,justloveBB。”程博衍笑笑。
项西斜了他一眼:“要不你去那点儿吃的出来吧,把它引下去。”
程博衍拿了两块红豆酥出来,一块给了他,一块拿着慢慢吃着。
“毛球听话,”项西拿着红豆酥蹲下,“你过来,你跟我走,我就给你吃,你昨天吃过的,特别好吃,你知道的。”
狗不动。
“你还给它起名字了?”程博衍问。
“随便叫的,”项西笑了笑,“以前那狗,我就是没给起名字,每次都是吹口哨叫它……算了,毛球过来。”
狗蹭着墙不动,还往后仰了仰。
“没用的,知道吗,”项西叹了口气,小声说,“过来,我带你下去,以后我可以每天给你拿吃的,一样的。”
狗还是不为所动,捉不到又骗不过来,一人一狗就这么僵持着,程博衍靠在门框上看热闹。
“你手机响了,”程博衍回身拿了他手机过来,“你今儿是不是要去拍照片啊?彭老板的电话。”
“哎,是,我跟她说了一早过去,”项西接过电话,“彭姐姐。”
跟彭云凡打完电话之后程博衍像是下决心似的拍了拍他肩膀:“行了,你去吧,狗我来处理。”
“你来?处理?”项西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怎么处理啊?我跟你说,这狗挺小的,放出去就行了,别打别……”
“我是那种人吗?”程博衍叹了口气,“怎么紧张成这样?”
“我那不是……”项西笑了笑,没把话说完,拿了相机走进了楼梯,又按着电梯门冲小狗招了招手:“哎,毛球,进来我带你下去?”
狗没动。
看着项西很不甘心地关上电梯门下去之后,程博衍搓了搓手,转身看着还蜷在墙角的狗。
看了能有快五分钟,他才指了指狗:“想进来是吧,是不是昨儿晚上就没走?”
头仰头瞅了瞅他,又很快地低下了头。
“你还挺会挑人,挑了个心软的,你要找我,我根本连垃圾桶那方向都不会看一眼,”程博衍叹了口气,蹲了下去,“你这死皮赖脸的样子还挺像他的。”
换了个人跟它交流,狗有些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你好臭,退开了都能闻到。”程博衍指了指它,“我跟你说,项西当初身上要跟你似的这味我肯定不救他。”
拍照现在对于项西来说并不算太困难,虽然从来没拍过宣传照,但项西在云水凡心这么长时间,对于这个茶庄的特点和气质很了解,应该拍出什么风格以及老板想要表达什么内容,他差不多都能理解。
跟彭云凡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和构思之后,彭云凡但了头,表示都由他做主。
项西拿了相机在园子里转悠着,虽然他现在不只在这儿干,但这里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不一样的意义。
再说现在师父和胡海都只在云水待着,别的地儿请他们都不去,项西也愿意跟他们凑在一块儿。
茶庄的后园子去年重新修过,山石流水,很清幽,一个小亭子里还养了几只灰鹦鹉,项西没事的时候挺愿意过去逗它的。
灰鹦鹉乍一看特别不起眼,但是走近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它很漂亮,项西第一次带着嫌弃地过来给它们喂食的时候就被震住了,回去跟程博衍念叨了很长时间,说远看跟抹布似的,走近了才发现那么漂亮呢。
“就跟你似的。”程博衍说。
想到这儿项西嘿嘿乐了好一会儿,举着相机给灰鹦鹉换着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拍完又叹了口气,那会儿他还挺想养一对灰鹦鹉的,跟程博衍商量的时候,程博衍拉着他去了卧室,打开了窗户,指着对面楼的鹦鹉笼子:“看到没,鹦鹉,这么近,你都能看到它们的鼻孔。”
项西看着对面不知道是第几代的泼泼,放弃了养鹦鹉的打算。
不过说实话,这次的这条小狗,他还挺想留下的,狗看着也就几个月,那么在街上找垃圾吃,再过一阵下雪了……程博衍也不是不喜欢动物,只是受不了动物的毛和脏,出去玩的时候他也经常会招猫逗狗,玩完了就掏出消毒液……
算了,项西啧了一声,要说程博衍的洁癖,因为他已经被迫改善了很多,如果他真的开口说想留下狗,程博衍多半也会同意,但是收留一条流浪狗这样的事,还是算了吧。
他在茶庄待了一天,把园子一天之间光线不同的风景都拍了下来,然后去后厨拿了一盒红豆酥开车回去了,晚上是师父的场子,他休息。
回到小区门口,他放满了车速,往垃圾箱那边看了一眼,没看到狗。
也不知道程博衍是怎么把狗弄走的,也许狗被伤了心,不在这片玩了。
他突然有些情绪低落。
不过低落的时间并不长,从停车位走进电梯,再从电梯关门到电梯开门,穿过走廊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低落就突然消失了。
屋里传来两声狗叫。
他猛地愣住了,听着声音肯定不是邻居家的。
狗?狗还在?
程博衍是怎么处理的狗啊!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一边换鞋一边往屋里扫了一圈,程博衍坐在沙发上看书,看他进来,抬眼问了一句:“带吃的了?”
“嗯,红豆酥,你吃吧,给我留一个我研究……”项西没在屋里看到狗,有些失望,“刚刚……我听到……”
话还没说完,又一声狗叫声响起,项西马上听出了这声音是从书房那边传来的,他马上往书房快步走了过去:“你……”
“在阳台。”程博衍斜了他一眼。
“你把狗留下了?”项西有点儿没控制好自己的声音。
“嗯,”程博衍应了一声,“不过我跟你说,这狗不是奶狗,只是个儿小,兽医说它至少有八个月了。”
项西没顾得上多问,先一溜小跑穿过书房跑到了阳台上。
阳台之前封了,做成了一个半截阳光房,一直都只有一套小沙发、茶几,程博衍太忙,也没空享受,一般都在卧室看书,倒是项西爱上这儿来,还种了点儿不知名的花草。
现在就在几个花盆旁边多了一个狗笼子、水碗、食盆、尿垫一应俱全,一条小狗正在斜射过来的一团阳光里团着。
项西凑过去看了看:“你是条花狗啊?”
狗已经被洗干净了,毛也被修剪过,脖子上还套着个小小的铃铛项圈,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它之前是条翻垃圾箱找食物的流浪狗了。
项西有点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伸手过去摸了摸狗脑袋,手心里毛茸茸的,让他觉得很舒服。
摸了几下狗脑袋之后他又转身跑回了客厅,程博衍已经回到电脑前继续写总结了。
“程大夫,”项西靠在电脑桌旁边,忍不住老想笑,“程博衍……博衍。”
程博衍没理他,手还在键盘上敲着。
他去给程博衍倒了杯水放到桌上:“洁癖王,杂豆精……”
程博衍没绷住,嘴角勾了勾,抬眼看着他:“你先把称呼都叫完了。”
“程……爸爸,”项西趴到桌上,笑着说,“爸爸!”
“看把你乐的,”程博衍叹了口气,“这会儿让你叫爷爷你也没二话吧?”
“那不行,你要是高兴,我可以叫你大爷。”项西乐了,自己嘿嘿笑了一会儿,“哎,我真没想到,你这是要把狗留下吗?”
“我看你可怜巴巴那样都快赶上那条狗了,”程博衍停了手,把键盘推到一边,拿过一张纸铺在了面前,“留下就留下吧。”
项西一瞬间有点儿鼻子发酸,有些话程博衍不会说,但从程博衍忍下他在沙发上洒的第一滴菜汤,第一次给他炸蚂蚱那会儿开始,他就觉得自己上辈子真的可能是什么伟人,要不怎么这辈子能碰上程博衍。
他只觉得自己如果开口要留下狗,程博衍可能会咬牙答应,但没有想到自己没开口,程博衍也留下了狗。
可怜巴巴的样子……离开了赵家窑这些年,自己已经如此不会掩饰情绪了吗,或者说,程博衍实在太了解他。
“不过有些事情我们要确定一下……”程博衍拿过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如果做不到,我就把狗送走,宠物医院跟一个流浪动物救助站有合作,可以把狗送到救助站去。”
“能做到能做到,别送走。”项西赶紧点头,又往纸上看了看,眼睛一下瞪圆了,“项西养狗守则一百条?”
“嗯哼?”程博衍点点头。
“嗯哼个鬼啊,”项西有些无奈,“一百条啊?爸爸,你也太能编了吧!先不说我能不能做到,你能编出一百条来?”
“能啊,”程博衍低头继续写,“我这几天写总结,思维都是条状的,二百条也能写出来。”
“为什么用笔写呢,打字多方便啊。”项西趴桌上看着他慢慢往下写。
“打字打烦了,就想用笔,顺便把新笔的笔头磨一磨,二百条呢。”程博衍说。
“不是一百条吗?怎么又成二百条了啊!”项西看着他。
“哦,对,是一百。”程博衍点头。
“每天梳毛,地上不能有狗毛……这个有点儿难度啊,不不,一点儿也不难,我能行,”项西小声说着,“狗盆、水盆每顿吃完马上洗干净,这个行,一个月内教会狗在外面上厕所,这个也容易,说是每天定时溜它就不会在家拉了……遛完回家要洗爪子和肚皮……为什么还要洗肚皮啊?”
“你没注意看过吗,特别是下雨的时候,肚皮上都是爪子带起来的脏泥。”程博衍说。
“观察这么仔细,你说你一个洁癖晚期还老专门去看这些。”项西叹了口气。
“我没有洁癖,这是基本卫生习惯。”程博衍喝了口水。
“……哦,”项西继续看,“狗在家里的活动范围为书房、阳台,如果要抱着看电视必须包起来……”
项西念到这儿一下就乐了,趴桌上笑了好半天:“怎么包啊?”
“拿个专用毛巾什么的。”程博衍说。
“哦,”项西边乐边点点头,“狗的所有花费由项西负责,这个没问题,还好我现在有钱……每月须向程博衍缴纳精神损失费五百元……”
项西又一次没忍住笑得停不下来:“你精神受损了吗?”
“是啊,非常损,”程博衍看着他,“本来你住在这儿对我就已经是巨大的挑战……”
“你太辛苦了。”项西还是笑。
“知道就好,一个月五百已经是父子价了。”程博衍一本正经地说。
“行,”项西笑着坐回沙发上,“写吧,我看你这么写下去二百条也打不住。”
程博衍的守则写了八十多条才算暂时停下了,项西拿过来看了看,其实核心思想就是把狗收拾干净,看上去挺吓人的,但仔细想想也都算合理。
“狗的衣服、鞋子什么的我都买好了,”程博衍伸了个懒腰,“狗粮也买了,人家说这不是奶狗,得吃犬粮,记得给我报销。”
“嗯,”项西笑着点点头,想想又叹了口气,“你说这狗都成年了,怎么这么小的个儿啊,是不是小时候营养不良?”
“兽医说是串串,谁知道是不是串了什么迷你犬,”程博衍走到阳台,隔着玻璃门看着阳台上的狗,“也多亏它小,它要是个再大点儿,我也不会留下它,太难伺候了。”
“糖豆,”项西拎了双拖鞋过来,打开了阳台门,换了拖鞋走出去,这是程博衍刚规定的,可以防止拖鞋把狗毛带到屋里来,“糖豆,你以后有家了,我是你小西爸爸,后面那个是洁爸爸。”
“……洁爸爸是什么?”程博衍问。
“洁癖爸爸的简称,洁爸爸。”项西说。
“好吧,”程博衍笑了笑,“之前不是还叫毛球吗,怎么现在成糖豆了?”
“它现在不像毛球了啊,”项西抓抓狗毛,“哎,下雪的时候阳台会不会冷?”
“装个暖气片呗,或者给它单开一个小太阳。”程博衍说。
“你吧,”项西转过头看着他,“其实挺有爱心的。”
“我有什么爱心,电费、暖气费你出就行。”程博衍又回屋从柜子里拿了瓶消毒液放到阳台墙边,“逗完狗记得用。”
项西搓了手,跟在程博衍身后回到屋里:“哎,你跟我说说,真是因为觉得我可怜巴巴的才把狗留下的吗?”
“不然呢?”程博衍坐回电脑前。
“我也没有多可怜巴巴吧,我其实……”项西拉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
“留下条流浪狗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程博衍看了他一眼,“主要是我……”
“主要是你卫生习惯比较强大,”项西说,“不过吧,没洁癖的家里要养条狗也是得考虑清楚的。”
“嗯,我就是想着我是没时间遛狗什么的,但是你有时间,”程博衍笑了笑,“把你每天睡觉和研究做菜的时间匀点儿给它就行了,尤其是做菜的时间。”
项西啧了一声。
“主要是……我觉得你是不是因为以前那条狗都有阴影了,”程博衍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得有条狗让你保护一下。”
项西看了看他:“谢谢。”
“不用谢。”程博衍说。
“不是谢你,”项西笑了两声,“我是谢谢老天爷,让我碰上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