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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的婚事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落日楼头

所属书籍: 果果的婚事

    那一天是个周末,天气晴好,不冷不热。

    方博南有个约会。

    他约了老婆哈果果在一家如家快捷见面。

    405房。

    在电话里他说,咱们分头行动。房间里见吧。

    哈果果实在是太诧异,还没等她把话问出口,方博南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哈果果懵头懵脑地按方博南所说的地点找到了那家如家快捷,敲开了405房间的门。

    门里站着方博南,一把把果果拉了进去,笑得十分肉麻邪恶。

    果果劈头问他:你把儿子接走了?送到我爸妈那儿去了?

    方博南的脸上维持着那种奇怪的笑,说:怎么不能送吗?咱一个月也付他们不少生活费的,让他们周末帮着看一下孩子,我们轻松一下,也合情合情嘛!

    果果哭笑不得地说:轻松一下去看上电影不就完了,带上儿子,或者到东郊去玩玩儿,儿子说要坐小火车说了好久了,何必花钱住旅馆呢,真是的。刚我进门的时候,你知道那个服务台的小姐那种眼光透着有多奇怪吗?哎呀,她一定以为我是跟人偷情的坏女人。

    方博南也斜着眼说:那又怎么样?嘿嘿,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有偷的乐趣。

    哈果果说你神精病啊,好好的合法夫妻你装什么偷情男女啊,你皮厚我还要面子呢。喂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拜托你正常一点好不好?弄那么猥琐的眼神出来做什么?

    方博南有点不高兴:什么猥琐,你没发现我这是秋天的菠菜吗?

    果果笑得打跌说你别发神经了,这个房间多少钱一天的?

    方博南气乎乎地说你真不懂情调。

    果果说你别废话到底多少钱?

    方博南说四百八。这是豪华间。

    果果立马拔高了嗓子说这够儿子上一个月的钢琴课了!

    果果拉了方博南就要走出房,说看看这个时候退房可不可以少收点儿钱,方博南说当然不可以了,果果说这钱可真好挣,跟明抢差不多。

    方博南的大手一下子按住门不让果果出去,同时把果果压在门板上,贴近她的耳朵跟说:果果,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前,在那家小旅馆里做的事吗?

    果果一下子愣住了。

    是了她记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们打算第二天去领证,方博南突发奇想,一定要带着果果一起去开房。

    那个时候果果还是年青的鲜嫩嫩的女孩子,其实并不无知,但是因为纯洁所以好像有点无知,很不好意思地说你神经啊我们不是快结婚了吗,明天就领证了。

    方博南啧了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果果,领了证咱们就合法了,可是合法了就失掉了那种偷偷摸摸的快乐劲儿了,人这一辈子吧,要是不经历过那么一次偷偷摸摸,总觉得有一点遗憾。

    果果说,呸,这个机会我留给你以后跟别的女人偷偷摸摸去吧。

    方博南正色道:我这一辈子,合法也只跟哈果果一个人合法,偷偷摸摸也只跟哈果果一个人偷偷摸摸。

    那时候他们多么年青,多么快活,多么地好啊。

    那是甜蜜的充满了激情的一次偷情。

    他们的心里都充满着对对方的爱意,对对方肉体的无限新奇,以及因为逾越雷池而引发的那种压抑得快要燃烧快要沸腾起来的欲火。

    真是势不可挡啊。

    果果想,那样的激情,现在去了哪儿呢?

    海上有潮起潮落。

    然而人生并不。

    潮落了,你很难很难让它再回来了。

    方博南查觉到了果果的抗拒,面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用力地搡了果果一把,气乎乎地倒在床上生闷气。

    果果突地很内疚,她不晓得自己这是在干嘛呢?方博南的用心,方博南的用意,她就那样甩在一边,如果甩一块破旧的抹布。

    哈果果走到床边,挨着方博南躺下来。

    这么近地看方博南,发现他的眼角有点耷拉,果果用手指尖贴着他的太阳穴,轻轻往上一提,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样子,雄赳赳的,生动的大眼睛,热腾腾的身体。果果觉得有点心酸。

    方博南突然开口说,你觉得我老了是吧?不再吸引你了吗?

    果果说你乱说什么,你老?我也不见得年青,咱们谁也别嫌弃谁。

    那可很难说的,方博南道,很难说。

    果果没有让他接着说下去,人主动地贴了上去。

    这是一场极至无趣的性爱。

    如果你看了场极闷的电影,顶多是在电影院里打个瞌睡,醒来以后骂骂那个无能的导演,可是,这一场性事,这种无趣,比无趣更无趣。

    方博南仰面躺在床上,想,性爱,是世界上最跟愧疚搭不到一块儿去的东西。

    就好比一个女人,她偷人,跟野男人快活的时候,她突然地那么一愧疚,这可不是扯蛋的事儿吗?

    又好比,还有一个女人,因为愧疚所以跟男人睡觉,那不是更扯蛋吗?

    如果那个男人是她的老公,那就更扯蛋了!不仅扯蛋,简直混账!

    果果拉了拉方博南的手跟他开玩笑说,你定什么房间不好偏偏定这个房间,405,你还记得好多年前有一部特别有名的侦探片叫《405谋杀案》吗?那个男主角叫什么的,很少见的一个姓。

    方博南甩开她的手,从床上坐起来说,走吧,还是把儿子接回家过周末吧。

    他们开始穿衣服,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可总好像有些什么没有收拾。

    走出房间门的时候,方博南突然回转头说:哈果果,今天要是换了一个人跟你开房,你是不是反映就不一样了?

    哈果果一下子就灰白了脸孔。

    哈果果自升了职之后,一直都只是领着手下的两三个文案做一些小case,这个月初,大老板终于交了一件大case给他们组做。果果虽然资历不浅,但以前一直只做纯文案,这一回做策划文案负责这么一个大任务还是头一次,她的精神十分紧张,表面上自然看不出来。果果觉得,如果在公司混了这么久,还让人轻易地发觉了自己的那点心虚,真算是白混了。

    连着半个多月,果果和组里的几个人一起,实打实地加了几回班,这么算起来,她跟同事呆的时间早就超过了与方博南相处的时间。

    果果知道她是故意地在回避着横梗在自己与方博南之间的那个问题,她的思维里,总觉得,有些事,拖一拖,会过去的。日子一长,那点隔膜兴许就谈了,散了。

    可是很快地,她就发现,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方博南对这种事,深了心了。

    果果的内心多少是有点愧意的,所以她格外地对方博南好,下班再晚,工作再忙,也尽可能地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了,孩子交给哈爸爸哈妈妈,别让小小子把家里闹得乱哄哄的,让方博南更烦心,私下里多塞点钱给自己父母,以免他们不高兴,不加班的日子,三菜一汤是少不了的,甚至言语间也和顺了许多,灵牙利齿全收了起来。有的时候,洗着碗筷,也会忽地发了愣,看着手腕淹没在洗涤液雪白的泡沫中,泡沫里头慢慢地就浮起一点没意思来。

    方博南自那一回之后,再也没有主动地对果果示过好,吃过饭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画他自己的画,或是早早地上了床,一部接一部地看各种片子,恐怖的枪战的黑帮的,卧室里老是回弦着阴沉的音乐或是声效,光影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明灭着。这种片子,时常会有一些露骨的镜头,每当这种时候,方博南便会发出一种冷笑,似嘲弄那些卖力的演出,听起来又似乎有一些自怜,他会突然开口说:来自女人的背叛比来自兄弟的背叛要狠得多了,兄弟的背叛不过要你的命,女人背叛直接践踏你的心你的尊严,这些可都比人命值钱。或是,这性爱,就是女人与男人之间的纽带之一,这条带要是断裂了,女人与男人之间的那点情分也不剩什么了。

    果果听了,实在忍耐不住,回道:男人跟女人之间的情份就只你说的那么一点,那人要是老了,靠什么维系在一块儿呢?

    方博南并不做直接的回答,却又冷笑着说:哈果果,真的,不是我吓唬你,像咱们现在这样,其实挺危险的,你吧,别不信,再严重下去,你就等着后悔吧。

    果果现在宁可呆在单位加班,她是一个不那么严厉的小头目,她们这一组人相处得都还不错,有时加班,钟鸣和另一个男孩子会负责买来晚饭,他们一起围着茶水间的大餐桌吃饭,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骂一骂老板,嘲弄一下那个暴发的客户,那一点在忙碌的工作当中偷来的空闲时刻使他们比往日更为接近,有一种孤岛之中建立起来的相互依傍,像鲁滨逊与星期五的关系。

    任务完成到一半的时候,出了问题。公司突然把她们组的一个AE,姓宋的,转成了策划文案,调到了另一个组负责一个新项目,那姑娘平时便挺活络的,与上头接触出比较多,不甘屈居人下的一个人,她走了,留下了一摊工作,果果他们更加地忙碌起来。

    有一天,果果难得的与钟鸣单独在茶水间遇上,钟鸣低着头,神色间十分颓唐,果果看了很是不忍,便问怎么了。

    钟鸣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原先我手里的一个小case,快完成了,现在全归了阿宋,那个东西没什么了不起,好歹是我独立做的第一个case,就算拿走吧,也跟我说一声啊。现在……按理,我一个男人,也不应该跟一个女人争什么。

    果果说:你觉得委屈很正常的,什么男人女人,现在在职场上,只分能干不能干,哪分男人与女人。等长久了,你就不在意这些事了,以后,你抢别人的时候多着呢,到时候也得是眼疾手快才好。

    钟鸣想了一想才小声地说:我才不会。

    果果想,你就是,长大这么大,太顺利了,所以一点点的委屈砸下来,就受不住。如果你毕业后挤破了头去找工作,低声下气地追在一个小姑娘的身后,找到工作一分钱攥成八瓣那样存钱买房子,或许委屈来了,你就懂得和血大口吞下去了。

    可是她到底是心软了没有说出来。对钟鸣说:今晚我请大家客,你想吃什么?

    钟鸣看了她一会儿,答非所问地说:前段时间我以为我得罪了你呢,你理都不理我,连吩咐我做事都是爱搭不理的,好像特别不想跟我说话。

    果果失笑:哪有这样的事。

    结果这一天,哈果果请了全组的人吃晚饭,另外又多买了两盒三文鱼的寿丝,说是带回家哄儿子的,十一点多临回家前偷偷塞给了钟鸣一盒。

    方博南在社里明显地闲赋起来。楚一帆有两回交给他一些设计的活儿,被他毫不客气地推拒之后,也不大敢找他做书了。方博南忽地发现他多出了许多的时间来,怪的是,越是闲散,他越是不想做画,带儿子的时间倒多了一些。最近小小子方浩然看到妈妈因为工作繁忙对自己疏于监督,便如同开了锁的小猴子般兴奋,在学校里十分地散漫磨磨蹭蹭,拖拖拉拉,有一回竟然连课堂作业也不愿写,被老师留堂,勒令他必须写完作业才许回家。方博南去接儿子,足足在校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学校门口种了一丛肥大的芭蕉,这时候长得正好,宽大的叶子堆叠在一起,惹了一堆的蚊子,方博南的胳膊上被咬了一串大包,连脸上也不能幸免。老师还是很负责的,一直陪着小小子做完了功课,送他到校门口。方博南顶着鼻尖上的一个红通通的大包,怒气冲冲地从老师的手里一把扯过儿子,连一声谢谢都没说。快七点了,父子俩在小饭店里随便填了些吃食,方博南带着儿子回家做作业,好容易把儿子送上床,刚安分了两分钟,小小子突然从床上蹦起来说,还有一项默词作业忘记写了,方博南勃然大怒,开天辟地头一回狠揍了儿子一顿,可作业还是得做的,小小子鼻涕拉糊地完成了默写,上床睡了,方博南才得以脱身。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哈果果才回家来。

    方博南开始对果果的晚归疑神疑鬼起来。

    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又争吵了一番。

    这一晚,哈果果是在长沙发上睡的。

    她浑身散了架子似地疲惫,但是精神却奇怪地亢奋起来,不能入睡。她记起从前,两个人闹别扭的时候,也有几回,她窝在沙发里生气,总是方博南过来哄她,一边哄一边骂自己没有出息。哄着哄着,两个人就滚到一块儿去了。

    夫妻间就是这样,好的日子里,连吵闹也是一种温情的催化剂。而到了如今这种日子,吵架便结结实实地成了堵在喉咙口的一块异物,端看你把它吞出来还是生咽下去,否则就等着被憋死吧。

    这样一个不眠的长夜里,哈果果的身体里竟然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那种久违的热烈与燥热,使得果果的意志都焕散了。

    朦胧间,果果觉得有一双手在抚摸着她的身体,有什么人那么亲热地贴近她,密不透风地亲近,她把那个人推开来一点,看见一张陌生的汗津津的年青的面孔。她抓住他滑溜溜全是汗水的肩膀,突地身旁爆起一点亮,方博南的脸出现在那团亮里,大大的黑眼珠仿佛要迸出眼眶,果果一吓,醒了。

    天色已微明。窗玻璃上映着一种极浅淡的青色,哈果果对着那一块青白之色羞愧得缩成一团。

    这一次争吵,是果果先投降了,是她去哄方博南。她特地买来了方博南爱吃的大肉包,做了鸡蛋汤。

    果果说对不起啊老公,别生气,等我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她为了自己那一场虚幻的背叛虔诚地向方博南低头。

    方博南一无所知,但是接受了果果无意识的道歉。

    果果他们组的项目接近尾声,客户看了他们的策划,表示基本满意,只提出一条,他们开发的这一个楼盘附近,并没有什么大型超市,于是果果他们的策划中也照实没有提及。可是这会儿,客户一定要他们编一个,果果做为负责人,回复客户说,这样不大好吧。客户极不屑地说,你做这一行这么久了,夸张一点的手法都不会吗?

    果果他们当晚就开了会,商讨如何对策,钟鸣咬紧牙关建议说,就不给他夸大,看他如何了。最终是哈果果拍板说不给他加这一条,结果事情就僵了下来。客户那头因为急着开盘,而广告这头迟迟定不下来,发了冲天的怒火,果果被老板叫了去好一阵骂。

    果果无法,亲自从钟鸣的电脑里调出文案的原稿,修改之后发了出去。

    果果对钟鸣说,若是以后有什么问题,大家都可以证明,是我改的文案,跟你没有关系。

    也是合该出问题,月底的时候工商局抽查,这个楼盘的广告被说是过分夸大,那客户结结实实地被罚了一笔钱,他就一个电话打过来,把一腔的怒火全撒到公司这头来,埋怨说是公司的过错,那笔广告的尾款也一直拖着不肯给。

    果果头一次负责的案子以失败告终,如果尾款一直收不回来的话,在公司是不是能待得下去还要打一个问号。

    这事儿最终的结局倒并不如果果想像的那样糟糕。

    钟鸣打了电话回家,他父亲有旧同学与那客户的一个朋友有点私人交情,钟鸣跟着财务部的人先去客户那里大打苦情牌,又找了他父亲的那个旧识从中调停,和和稀泥,尾款终于到了。

    经了这一事,老板挺看重钟鸣,觉得这小孩儿挺灵活,家里也有点办法,要把他调去做助理。

    果果是在一个周末听说钟鸣要调走的事的。说是调令已经下了,下周一钟鸣就到总部去了。

    到了周一她上班,发现钟鸣还坐在原座上。

    哈果果觉得那一刻她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蹬蹬蹬地走到钟鸣的桌边,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的胸中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怒气,她知道她不该气的,可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那种愤怒。

    钟鸣抬起头来笑笑说:我不走,我就跟你混了,你罩着我。又说,我给他做助理,哧。

    一刹那间,他们之间涌动着一种同生共死的悲壮的情谊。

    可是这种情谊忽地又显得有点可笑。

    于是他们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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