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德基就在学校正门马路对面,绕过肯德基,后面就是纪安宁现在住的华大教职员家属大院了。
可以说,纪安宁每天都要经过那里。
诸如肯德基麦当劳这一类的快餐,对一些家庭的孩子来说,属于被爸妈耳提面命“少吃”、“不要吃”的高热量油炸垃圾食品。
可对另一些家庭的孩子来说,却是每次路过都要摸一摸钱包,然后忍住食欲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的“奢侈”之地。
闻裕当然是前者。
纪安宁记忆中,自己也曾经是前者。从她那个爸爸生意失败,骗着外婆卖了房子,又卷走了家里全部的积蓄之后,她就沦为了后者。
闻裕有点懵逼。
他接触过的漂亮女孩通常都是嗲嗲地说:“去吃日料嘛。”或者颐指气使:“吃牛排。”
还真没有人在他明白表示要请客的情况下,说要去吃肯德基的。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微笑:“好。”
于是闻裕带着纪安宁出现了学校对面的肯德基里。
吃饭也不过是引子,他的最终目标是纪安宁。对这种油炸食物,闻裕不太有食欲。他想等纪安宁吃完再开启话题。
闻裕勉强咬了一口炸鸡,觉得太油,就放下了。
一擡眼,却看见纪安宁已经飞快地吃完了炸鸡翅,在舔手指。
粉红的舌尖,柔软,灵巧,濡湿。
对纪安宁来说,肯德基的炸鸡翅真是超级香,吃得让人意犹未尽。手指上不仅沾了油,还有面屑,她就下意识地舔了舔。
擡眼,却看见闻裕正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他这种眼神纪安宁熟悉,像深渊里有熔浆潜流,炙热的气息在黑暗中扑面而来,滚烫。
从前,他一直都是这么看她的。经常让她感到慌乱,害怕,想逃。
从前他这样看她,她就逃了。可现在……
“你在看什么?”纪安宁问。
闻裕完全没有做坏事被抓的模样,他目光微闪,含笑说:“看你啊。”
纪安宁其实知道,他一定是脑子里在想些色情的东西了。后来他对她死缠烂打,他对她的那些想法和欲望,从来都不隐藏。
纪安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面无表情。
闻裕有种奇怪的感觉,纪安宁竟好像知道他刚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怎么可能,他好笑。
他看了眼她还支着的两手,捉住一只,拿起纸巾给她擦指尖的油:“以后别在别人面前这么舔手指,不好看。”
太挑逗了,闻裕想,这他妈不能让别人看到。
纪安宁一怔。
他是在批评她刚才舔手指吗?原来她是误会他了?
她刚才是情不自禁,但的确舔手指不是什么文雅的行为。她不禁有点难为情。
然后才反应过来,闻裕竟然抓着她的手。
按照时间来说,他们现在才刚认识。这个人就是这么不要脸!
纪安宁一反应过来,就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自己来。”她不自在地说,拿起纸巾,低头擦手指。
这反射弧够长的。
闻裕微笑,没强迫她。
比起后来他那些霸道、不讲理,此时此刻刚认识纪安宁的他,的确称得上彬彬有礼,甚至温文尔雅了。
但纪安宁是知道他的真面目的。
“我不会打你,但我把话撂在这儿,纪安宁。”他把她堵在学校无人的角落里,咬牙切齿,“有我在一天,你都别想跟别人好。”
对方是别的学校的,是舒晨店里的常客,追她追到了学校里来。被他撞见,动起手来。
那个男生看起来蛮强壮的,谁知道经不起闻裕一拳。
纪安宁真的被他吓到了,她后来远远看见他就跑。他堵了她几次,把她堵住了。他问她跑什么,她战战兢兢,他才知道她是怕他打她。
他说他绝不会打女人的,又一次提出让她作他女朋友。
纪安宁虽然怕他,虽然他发誓自己不会打女人,却依然拒绝了他。
闻裕差点暴走,把她逼在墙角,说了上面那番话。
后来,果真学校里再没有男生敢追求她了。
他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家伙。
可……
纪安宁擡眼。闻裕正微笑看他。
他眉间嘴角,都是她熟悉的自信。他那些霸道、偏执、狠绝,此时此刻都还没暴露出来。
纪安宁知道他的真面目,知道他是个多让她畏惧的人。
可,也只有他这样暴戾的人,才会在她死后,为她血债血偿,只有他这样偏执的人,才会为她自毁一生!
不是吗?
“你是榆市人吗?”闻裕微笑开启话题,“我也算是。我老家是那里的,从我曾爷爷那会儿,才迁到省会这边来……”
“我周二也是在3号楼上课。”
“教你们市场理论的那个刘老师,也教过我们,他头特别大,我们都叫他刘大头。”
纪安宁的回答都很简短。
“是。”
“噢。”
“嗯。”
她对他的态度比上一世的一开始冷淡得多了。上一世他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就是当时在食堂,免费粥被污染了,他叫人给他重新打饭,然后跟她搭讪闲聊。
她是新大一小学妹,他是大三师兄。她对他的态度礼貌、客气还带点尊敬。
不像现在这样,眉睫低垂,目光投在桌面上,不与他视线接触。
她其实没听进去他都在说什么,左右无非是找话题跟女孩子搭讪而已。
她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去改变她和他的人生。
一味地拒绝他是没用的,前一世她一直都在拒绝他,换来的是他的纠缠不休。后来他从学校里消失了,她才松了口气。
几个月后,她就坠楼了。
纪安宁其实不知道闻裕给她报仇,是她死后多久的事。她灵魂飘荡,意识不清,很多时候看到的场景都是梦境一般,一帧一帧的,在时间上并非连贯。
总之是他离开了学校,她死了,他回来了,给她报了仇。
他的人生因此毁了,在一种不知道什么情形下,被疑似是对手的人抓住了这个把柄,把他送进了监狱。
一颗子弹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
纪安宁现在重生了,她不会再踏入那个人的陷阱了,她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死。这样的话,闻裕也不用因为给她报仇而判了死刑。
但那之后呢?
她平安无事的上学,他消失又回来之后呢?还要继续从前那种一方纠缠,一方躲避的模式吗?
纪安宁不禁叹气。
突然察觉气氛不对,她擡眼。
闻裕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一只手握着下巴,正玩味地看着她。
见她终于擡眼,他看看手表,说:“两分钟。”
纪安宁茫然。
“我已经两分钟没说话了。而你……”闻裕抱胸,挑眉,“两分钟里,你‘嗯’了两声,‘哦’了一声,最后还叹了口气?”
第一次遇到跟他面对面居然走神走到这种程度的女孩,闻裕也是开了眼界了。
纪安宁哑然,微微垂头,道歉:“对不起……”
“想什么呢?”闻裕很大度地不计较她的失礼,“叹什么气?”
纪安宁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正在为他们两个人的未来而苦恼。她给了他一个很智障的借口:“没有,吃太饱,有点犯困。”
所以你是打了个哈欠吗?
闻裕不知道纪安宁是怎么觉得他像是个好糊弄的傻子的?她这搪塞敷衍也太明显了。
“我吃饱了。”纪安宁也看了看时间,说,“要不然……”
她有想起身的意思。
修长的手指像玩扑克牌那样玩着薄薄的手机,在手掌里翻了一圈,闻裕截住了纪安宁的话头,说:“我昨天放学看见你了,你不回家干嘛去了?”
这话对于刚认识的人来说,已经有点无礼了。
但刚才闻裕试图循序渐进,纪安宁却华丽丽的当着他面给他神游太虚,他干脆就跳过那些虚头巴脑,直接切入主题了。
前世早就习惯了他这样霸道,纪安宁不觉得异样,敷衍说:“去打工了。时间不早了,回学校吧。”
闻裕屁股没动,问:“在哪打工?”
纪安宁知道,她就是不说,他也很快就会查到,然后便会经常光顾舒晨的店,时不时地恫吓恫吓舒晨,吓得他两股战战。
“光明路。”她说,“有一家动漫主题咖啡馆。”
她回答得痛快,闻裕的心情终于好起来——这学妹也太过无视他了,好像对她来说,他还没有油腻腻的炸鸡翅来得吸引人。
“哦。回头去看看。”闻裕把手机翻过来,给纪安宁看屏幕,“认识这个人吗?”
纪安宁凝目看去。
手机屏幕上打开的照片里,是一个脸颊青肿,鼻子嘴巴都流着血,看得出来还崩了颗牙齿的男人。这男人眼泪鼻涕齐流,从表情上都能体会到他的疼痛和畏惧。
纪安宁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昨天公交车上的咸湿手猥琐男。
闻裕眼看着纪安宁的表情,从敷衍到……凝重?这变化有意思。
“我昨天看见你追着他下车了。”他说,“正好我车就在后面,我下车问了一下怎么回事,追过去教训了他一下。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以后再遇到他也别怕,给我打电话就行。”
他说完才想起来,纪安宁本来也没怕。她用笔把猥琐男的手背都扎破了,他看见那伤口了,她下手挺狠的。
闻裕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纪安宁身上。
单薄得像要被风一吹就走,没想到性格挺辣。
纪安宁的脸色却变得发白。闻裕……闻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她想起他把仇人从楼顶抛下时的冷漠狠戾。
他把自己的人生都毁了。
那颗子弹穿透她虚无的身体时,她仿佛也感受到了恐惧和疼痛。
纪安宁的心底涌上了一股愤怒。
“你凭什么打人?”她咬牙。
闻裕挑眉。
“就不能报警吗?为什么要用暴力手段去解决问题?”纪安宁无法控制心底的愤怒,她漆黑的眸子里像有火焰在烧。
纤细单薄的身体,看起来竟仿佛很有力量,随时要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