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微风仍轻轻吹着,傅润宜的发梢也还在不安分地舞动。
但那一刻,她是安静的。
傅润宜花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才破译原惟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而从“暗自怦然”到“实在为难”的表情转变,却仅仅只需一秒。
傅润宜看着原惟,半嗫半嚅地说:“……我得先回去一下。”
天气预报说夜里可能有小雨,床单需要收。
还要喂猫。
她的小猫肠胃不好,最近气温上升可能有点厌食,她在手机里问过宠物医院的医生,这几天得泡一点羊奶粉给小猫喝。
虽然原惟很重要,但小猫也同样很重要。
她得对小猫负责。
原惟尊重她,也理解傅润宜说的“先回去一下”的意思,对傅润宜说没事,可以先回去照顾她的小猫。
两人再次穿过那条挂满贝壳装饰画的长走廊,往外走去。
天色已经暗了。
原惟开着车,傅润宜乖乖坐在副驾,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这辆车很好,比傅润宜之前坐过的所有车座都要舒服,但她仿佛陷入八百米开跑前的预备状态,四肢松闲无事,精神却无法静缓,没正事做,又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故此,连车座椅背傅润宜都无法全然放松地靠着,眼神不敢放肆,却忍不住一次次向开车的男人偷偷看去。
有那么两次,车子在红灯前减速停下,原惟也会偏过头来捉她的目光,但也并不说什么,他放松的样子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傅润宜的紧张。
她不再大惊小怪,甚至抽空看起微信里的聊天记录。
吃晚饭前,傅润宜问庞茹:[男生说一个女生很幽默,是好的还是坏的?]
庞茹反问她:[女生对男生有没有好感?]
她回复:[有的,很多。]
庞茹说:[那完蛋!搞笑女不配拥有爱情。]
傅润宜握着手机,先有些忧心忡忡,随后心态又转至破罐破摔,随便吧,不配就算了
直到原惟提醒她,她家到了。
进门后,傅润宜直奔阳台收回已经晒干的床单。
原惟稍后一步,也去了阳台,研究起小猫的餐具,拿着一个很迷你的小奶瓶问:“用这个喂?”
傅润宜点头,她猜想原惟可能很喜欢宠物,所以这么喜欢帮她照顾小猫。
傅润宜脑子里冒出一个构想,如果之后她想见原惟,而原惟又没离开新湾的话,不知道用小猫当借口,他会不会愿意再来她家。
傅润宜不是很有底气。
她的小猫算足够大的诱惑吗?
既然已经回了家,傅润宜干脆找来一只咖色的水桶包,把外出过夜需要的东西都收进去。
新洗净的成套睡衣上还带着皂液被阳光曝晒的温暖香气,塞进包里,傅润宜又想起还有浴室里的洗漱用品没拿。
傅润宜整理洗漱盒时,喂完小猫的原惟过来洗手。
浴室空间狭小而密闭,两个人并肩而立其实也很亲昵,忽然视线捕捉一抹眼前的亮色,傅润宜却像受惊一样,猛地横站过来,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遮掩什么。
小玩具还在一旁明晃晃摆着,她担心原惟会再次看到,引起他之前从浴缸里捞这个粉红小鸟的记忆。
原惟洗净手,关了水,不仅没有直接出去,反而抽了一张棉柔巾,也面向傅润宜横站过来,一边擦手一边看着傅润宜说:“收拾好没有?”
腰朝后倾得发酸,傅润宜背着手,将东西摸过来,攥在手里。
“马、马上就好了,”傅润宜回道,“你去外面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原惟多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说好。
下楼的时候,原惟替傅润宜拿着包。
晚上气温降下来一些,车窗开着,春夏之交的夜风里有花木吐息的味道。
明潭酒店傅润宜来过许多次,这阵子落雨升温,上次来还花蕊犹存的晚樱已经落尽。
下车后,她一时发愣,没注意旁边驶来的车子,原惟握她手腕将她往身边轻轻一带,提醒道:“看路。”
“好的。”她急忙应声,低头看路,也看身前被原惟握着的手腕。
她握过这只手的。
傅润宜这样想着,忍住某一刻非常想要触碰这只手掌的热望,却也不由联想到,上次握原惟手掌的情景,在她的卧室,比他们掌心更贴合的地方是他们的身体。
酒店套房的卫生间不仅干湿分离,而且分得很开,原惟先进去洗澡,傅润宜则在外间卸妆。
原惟用毛巾擦着后颈潮湿的短发,从水汽充沛的淋浴间走出来,正看见傅润宜已经将原先披散的长发团成一个脑后圆润的丸子。
听见声响,傅润宜放下扎好皮筋的手,转头望来。
原惟看出她卸了淡妆,脸庞素净透白,一两颗之前被遮住的褐色小痣,褪去脂粉,又在这张巴掌大的脸上灵动起来。
而傅润宜从包里取出的一套睡衣,原惟也有印象。
他上次帮忙脱过,并且还使用过。
当时这件被脱下的睡衣就在手边,傅润宜疑似要弄湿床单,原惟拿过来用,只是擦得仍不及时,最后还是湿了一小块。
傅润宜抱着睡衣和毛巾,从原惟身旁路过,跟他打招呼:“我去洗澡了。”
原惟抽离出走神的状态,下巴轻点了一下:“去吧。”
女孩子洗澡细致,所耗时间超出原惟预料。
但之后,昏暗光线里,还有另一件事也不在原惟预料中。
傅润宜并不能很快进入上一次那样的状态。
原惟在跟她轻声沟通,似乎不想傅润宜有不舒服的体验。
这次傅润宜是清醒的,清醒时分也更容易被羞耻约束,一开始傅润宜努力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了。
她想,她在原惟眼里,应该早就没有清纯标签,原惟第一次站在她家客厅时,她就请求他留下来,她以前喜欢他,现在还是喜欢他,原惟应该都知道了。
第一次已经够主动了,也尝到甜头,第二次又何必为难自己故作纯情。
如是一想,放松很多。
傅润宜对自己的身体也比较熟悉,她牵住原惟的手,试图告诉他关键所在。
傅润宜的声音低而含混,“你碰这里吧。”
“这里?”
微糙的指腹像是故意落错地方。
傅润宜无奈,只好再抓一下他的手指。
原惟看着她蒙着热雾一样的剔透眼睛,指端从善如流地模仿,磁性的声音透着一股故意为之的恍然。
“你的小玩具就是这么弄的吗?”
傅润宜周身一缩,惊讶不已。
原来他知道浴缸里的粉红小鸟是什么,之前她还抱有侥幸地想原惟可能不知道。
傅润宜一时羞耻得说不出话。
傅润宜不得不去抓一只坚硬的腕骨,希望他能放过自己,但这只手仿佛不肯轻易罢休。
短时间内,傅润宜耳根附近的肌肤迅速泛红。
“那我现在是什么?”原惟俯身靠近,问她,“也是你的玩具?”
“不是,不是——”
否定的声音随着下颌扬起,渐渐失去尾调,轻软的,好似一根从高空坠落的羽毛。
随后步入正题,相比于上一次的沉默投入,这一次原惟跟她难得有了语言的互动。
他问她,喜欢他还是喜欢那个粉红小鸟。
傅润宜承认,喜欢他。
她小声请求原惟,停下来,停一下。
字音或许是被呼吸冲散的,又或许是原惟没有听见。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朵空悬不落的软云,东南西北,任由原惟支配着,拉扯着。
这一次,床单干净无虞。
因傅润宜的膝盖跪在原惟的衣服上,水迹滑落,只将衣料的浅灰洇出一些不规则的深色。
事后的疲意席卷而来,傅润宜筋骨软绵地趴在枕头上掉眼泪,鼻音潮湿,发出极其小声克制的抽噎。
原惟下床丢掉用过的东西,先套上浅灰色的居家长裤,望了一眼,他的上衣还皱巴巴湿乎乎被压在傅润宜身下。
且这么着吧。
裸着上身,原惟站在床头,伸出手,将那片挡着脸的细软长发往外露的耳朵旁拨,底下是一张潮红未去的脸,窝在胳膊肘里,只露出一小半来,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的泪没干,一簇一簇的,黑亮得好看。
两人一对视,原惟指尖抚她眼下一片脆弱的薄红。
“你每次都要哭啊?”
“这不归我管,”傅润宜像乌龟一样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上次查了,这叫生理性泪失禁,我控制不住的。”
“怪不得。”
傅润宜不知道原惟这意味深长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又侧枕着胳膊,露出一半脸来看他。
房间冷气稍重,原惟先扯来一点被子替她盖住腰腹,然后不打招呼地俯下身,脸庞离她十分近。
近到傅润宜能看到他肩膀上刚刚被自己无意抓出的红痕。
“哭了是会好一点,还是会难受?”原惟伸出手掌轻轻摸摸她的脑袋,“需要我安慰你吗?”
傅润宜能感觉到原惟抚摸发丝的动作很不熟练,就像她从来没有养过宠物,之前捡到小猫的时候,它呜呜地可怜叫着,傅润宜很心疼,很想哄哄它,但不知道怎么下手,最后也是这样生硬而轻轻地摸着小猫的头。
小猫的安抚法则对于人类同样适用。
傅润宜静静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原惟,平息许多,忽然想着,原惟要是能亲亲她就好了。
但她也明白这有点奇怪。
这种奇怪就像,用筷子吃元宵,等喝汤的时候可以找一把勺子来,但如果一开始就弄反步骤,先拿了勺子用餐,再去取一双筷子来喝汤,就十分没有必要。
如果她非要拿,就显得很不聪明识趣。
傅润宜没有再提任何要求,她小幅度摇了一下头,趴在枕面上,看着原惟说:“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