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惟最终还是下了逐客令,将两位好友客气请走。
曾凯倒还好,孟献观察着结束思考的原惟,有些缜密的担忧:“原惟,你现在有点高热的状态,确定要这个时候回去沟通?”
曾凯并没有看出原惟有什么高热状态,他跟他老婆斗嘴的时候,都比此时的原惟更加情绪激动,在曾凯眼里,原惟显然很平静,连话语都是慢条斯理的。
原惟似乎也快速自查了,没有反驳,而是说:“那刚好,这种状态可能也需要反馈一下。”
这种看似要商量实则没有什么商量余地的温和口吻,让曾凯幻视自己变成职级较低的下属在听原惟开会。
目送原惟驱车先行,曾凯纳闷地问身边的孟献:“这叫高热状态?”
原惟回到父母家中,情况和他预想中截然相反。
终于清闲下来的原夫人没有在家休息,出门会友了。这消息是由破天荒下午待在家中的原先生告诉他的,并且原先生鼻梁架着银丝边的眼镜,一边缓缓翻书一边缓缓说话:“多出去见见朋友好,你妈妈一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反倒容易不开心。”
原惟走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
他的过往人生少有回避时刻,遇见什么情况就解决什么情况,即使情况与预想不一致,也很少徒增情绪,自乱阵脚。
他坐下来,跟他爸聊关于结婚他的打算。
原家父子的日常交流很少,原先生甚至从来不打电话询问原惟的工作近况,跟原惟大伯的沟通比较多。
很多话,明明可以自己跟儿子讲,却偏偏要通过他人之口转达,作用完全不同,意思也很明显——我的儿子是好是坏,我会管,旁的人,再亲近,有些事也不能越俎代庖。
之前傅润宜说在新闻上看到过,原惟大伯对原惟并不好的消息,原惟当时只作玩笑听,也没有多解释,他和他大伯之间的关系的确有些微妙,但倒不至于落到“不好”的境地里去。
虽然原惟曾打趣自己的母亲,说原先生对儿子和妻子的心疼不一样,但为妻儿兜底这件事上,原先生从无遗漏。
内法外儒的君子式人物,在“可为”和“不可为”的分辨上常常有新见解。
原惟的性格大部分继承于他父亲,父子都是不喜说教,不擅鼓励,把结果意义放在过程情绪之前,相对的耐心欠缺的人。
这也和他们所处的环境脱不了关系,因为几乎没有人会来跟他们说,能不能请你耐心一点,温情一些。
原夫人会这样跟原先生说。
原惟也只遇见过一个人,说他有点严肃,偶尔也要说一下“做得很好”之类的话吧。
长谈至天色渐晚,其间茶都换了一壶。
初初提及,原先生的确不知道傅润宜是谁。
原惟看着父亲从无听闻的表情,一边解释那是他读高中时原夫人教过的第一个学生,一边在心里想,这种连对方是谁都想不起来的神态,似乎的确很没有温情。
他们也没有在“傅润宜如何”“傅润宜做过什么事”“为什么是傅润宜”这类问题上过多交流。
可能是出于对原惟的信任,也是对自己前二十多年教育培养的信任,原先生觉得在这些基本的问题上,原惟会有自己的判断,无需多加匡正。
更多的是讲一些笼而统之的问题,引经据典,旁敲侧击,叫原惟自己去思考权衡。
直到原夫人归家,站在敞开式的茶室门口,茶室很大,她擡手轻扣隔板,才引去两道目光,原夫人说:“父子讲座什么时候下课啊?阿姨讲你们聊了快三个小时了,都在聊什么啊?再不结束,我可就要加入了?”
原先生偏过头,露笑,招手。
“正好,你来听,原惟现在单方面决定可能要结婚。”
“单方面?*”原夫人朝里走去,纳闷道,“什么叫单方面?就算目前婚礼只能简办,笙月肯定也愿意啊,那孩子也就是看着要强、好点面子,其实还是小女孩儿心思。”
“不是倪家那个姑娘,是你以前教小提琴的那个学生——傅润宜。”将名字抛出,原先生喝上一口茶,看杯内银毫舒展,有作壁上观的意思,慢慢道,“这名字起得倒是很好。”
原夫人立时大惊,眼珠定了又转,像有爆炸式的诸多疑惑飞驰而来,在她表情之上形成交通堵塞。
于是“傅润宜如何”“傅润宜做过什么事”“为什么是傅润宜”这类问题有人问了。
天彻底黑了。
原惟也头一次在自己的身体里察觉到日落而息的原始感召,非常想休息,并且短时间不想再和人类有任何语言交流。
原本秩序井然的大脑思维,仿佛经历了一场三个小时的文火慢焙又投入另一口锅里快火猛炒,原貌尽失,五味杂陈。
好在最后的品相不错,没有质疑反对的声音。
原夫人疑惑尽解,心满意足,通知阿姨准备开饭。
原惟在餐厅闲坐,想着这个时候傅润宜应该已经落地新湾,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了。
他们似乎都不是很依赖网络的人,也不曾你来我往的一句句试探对话,聊天记录寥寥可数,往上翻,居然只有两条,傅润宜问他是不是出门买早饭了,他说马上回来。
原惟酝酿多时,才往里新添去一条:[吃饭了吗?明天会不会出门?]
似乎从没发过这么没意义的开场白,深感别扭,便将手机搁置到一旁,疑似撇清关系,装作那不是自己发的一样。
发出去的消息良久无人回。
不过也正常,傅润宜给每个微信朋友都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原惟问过原因,傅润宜说不喜欢未读的消息附挂一个鲜红的数字,好像在不停地提醒她,这里需要点开处理一下,这让她有点焦虑,有点不舒服。
而真正要紧的事,傅润宜也不喜欢通过手机来处理,可能是真的跟当下社会有些脱节了,有时候她不太理解一些社交潜规则,与人沟通,屏蔽掉表情甚至是声音语气,她会分不清一些老道的话术和刻意的推拉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一个甲方十万火急地发信息给她说要明早补拍,傅润宜一早去影棚,等到午饭过后其他工作人员才慢悠悠到齐,并且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要跟她道歉或解释的意思。
原惟问她:“别人让你几点去你就几点去?”
“我会提前一点,人不应该守时吗?”
原惟自己虽然没有从事这类工作,却很清楚这种需要统筹多方时间又缺乏严肃性的工作领域,“老师”云集,咖位不明,拿散漫当艺术,拿出格当个性,很多人的时间观念都很淡薄,而绝大多数人都适应这种弹性的要求,应对灵活。
傅润宜这种过分老实、说什么都要往备忘录里记的人,反而显得很格格不入。
原惟眼眸沉了沉,话到嘴边最后也没有讲,笑了一下,回答她:“应该的。只是以后这样的事,你最好交给你那个经纪人朋友帮你确认一下。”
“茹茹也这样说,所以之后我都不再自己对接工作。”
傅润宜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急事,姨婆阿同他们有事找她,也不会通过微信。
她并不会时时关注,随缘处理信息,这个微信号的客服属性特别强,但不保证及时回复,傅润宜说,看到肯定会回的。
但很多时候她选择看不到。
他们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傅润宜的手机微信刚好是打开的状态,原惟扫了一眼,有一个顶着黑白侧影照的时髦男性昨天给傅润宜发了新信息,还是未读状态。
傅润宜给对方打的备注却一点都不时髦,姓名+妮妮推荐+“已发货”字样。
而对方发来的信息是——
[哈喽,美女最近有没有空?]
原惟提醒她:“新信息。”
傅润宜看了一眼,直接左滑,点了删除。
原惟问:“这是谁?”
傅润宜说,应该是朋友的朋友,之前在她这里买过桃,因所有下单顾客都打了同款备注。
她多此一举地跟原惟解释,通常买桃的顾客都会直接问,而且往往都集中在她发朋友圈广告的那两天,刚刚那个人感觉不像是想来买桃的,她不太想回。
原惟微微点头,声音缓缓拖着:“我感觉,你感觉得对。”
现代人大多都很注重隐私,朋友圈可见会设置时间范围,禁止他人随意浏览查询。
傅润宜的朋友圈并没有设置任何可见范围,可以随意浏览,很朴素,很规律,每年都会发几条,图文并茂,一翻到底,去年是卖桃,前年还是卖桃。
非常符合“新湾水蜜桃小傅”这个微信名称。
原惟点进傅润宜的朋友圈。
本来是忽然想看看傅润宜今年发卖桃小广告了没有,没想到,屏幕上很突兀地出现了一条新的朋友圈,新到十五分钟之前才刚刚发出,同样图文并茂,却和卖桃毫无关联。
一共九张图片,其中有三张是环境和餐品图,剩下的都是傅润宜本人,其中有一张图片里,有她朋友的手,因替她捋发而出镜,那人手腕戴着镶钻的细表,亮银指甲,显然是女生。
原惟手指滑动,将图片又一张张回翻一遍。
餐品和环境略过,人像细看。
傅润宜自己说过,大学误打误撞接触这行,因为签她的老板一直很照顾她,才陆陆续续做了好几年各种相关的拍摄工作。
但其实她不太喜欢被聚焦的感觉,可这张气质温静而独特的脸,似乎天生适合被镜头捕捉。
关于摄影,原惟不是专业人士,却也能很明显感觉出傅润宜的照片和其他模特照片之间的区别,模特似乎都需要很强的表现力,善用五官表情和肢体动作,而傅润宜看向镜头,即使不做表情,也自带情绪感。
像夜间生长的花,动态微弱,无需宏大的叙事也自成一种故事性。
非常引人探究。
这点原惟可以亲自作证。
照片应该是抓拍,傅润宜的朋友把她拍得很好看,宜喜宜嗔,但傅润宜不是喜欢宣之于众的那种人,这条朋友圈还是显得很奇怪。
尤其是配上这条文案。
[不知道爱情会什么时候降临。]
再尤其,是在过去其他文案的对比下——
[新湾水蜜桃特惠价,今年最后一批桃,实拍果图,一件包邮,售完即止。]
[新湾水蜜桃上市了,欢迎下单订购,皮薄肉厚,果香浓郁,天然生长,食用放心,果园现摘现发。]
[新湾水蜜桃特早熟品种已上市,甜脆多汁,一箱起订,脆桃发货,喜欢吃软桃的顾客收到后可静置两天,不影响风味,省内隔日可达,坏果包赔。]
……
这句“不知道爱情会什么时候降临”,掺在其中,突兀感不亚于《荷马史诗》里塞了一句火星文字。
这实在不像傅润宜会说的话。
但很快,原惟从端倪中发现蹊跷。
这家环境不错的餐厅内景非常眼熟,原惟想起来,自己之前带傅润宜去吃过,她尤其喜欢这家的几道招牌菜。
所以发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是在暗示他吗?
原惟有点想通了,不是很想笑,但即使故意皱眉盯着这条朋友圈,嘴角也还是轻轻翘了一下。
他觉得傅润宜有点肉麻了。
但再想想,傅润宜在表达个人感受方面一贯比较直接,其实跟不分场合表白的阿同师出同门,只是程度有异。
连过马路,她都会特意地小声地告诉他:“你刚刚这样拉我一下,我感觉,我像风筝,一直轻飘飘的,有人拽我一下,我就立马感觉到自己在对方手里的重量了。”
彼时的原惟没反应过来她这一通比喻的意思,后来反应过来,原惟自行翻译了一下:非常喜欢,以后还要。
原惟小幅点头,已经翻篇的傅润宜见此面露疑惑,原惟对她说,知道了。
原惟已经忘了那条未回复的信息。
只想着傅润宜和朋友在外面吃饭,还要发这种朋友圈,她现在不会在跟她朋友讲他们上次在这里吃饭的事吧?
原惟体会到一种陌生的假性头疼。
他想,傅润宜真的有点肉麻了。
傅润宜同样觉得这条朋友圈令自己十分不适,她并不喜欢在社交平台过多的展示自己。
但是她的手机在对面的庞茹手里,并且庞茹还对她苦口相劝:“就是要这么发!你知道恢复单身的第一件头等大事是什么吗?”
傅润宜当然不会明白。
庞茹双臂齐挥,很有经验地说:“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个单身可撩的信息,像打窝的饵料一样,重重地投进水里!这个诱人的气味必须尽快散发出去,速速吸引一批鱼儿们过来!”
“反正听我的没错,到时候你忙着跟一群帅哥聊天,就会很快忘掉失去一个帅哥的痛苦,这个叫‘量变引起质变’!绝对有用的。”
庞茹暂时性的将傅润宜的手机扣在自己这边的桌子上,因为傅润宜并不想散发单身可撩的气息,而且觉得“不知道爱情会什么时候降临”这种话听起来有点做作,正常人谁会被这种话钓到?傅润宜不理解。
她想删掉,但庞茹一直劝阻。
不仅如此,其实刚刚拿来傅润宜手机传照片,傅润宜微信里跳出一条新信息,那时候傅润宜正跟服务生沟通一道菜品的退换问题,庞茹看着新信息,脸一黑,手起刀落直接把来自原惟的信息删掉了。
当时庞茹火很大,要不是及时冷静下来,差点想将原惟的微信都直接删了,但是考虑到傅润宜,她不好做得太过分。
原惟发来的新微信是“吃饭了吗?明天会不会出门?”,马上都要结婚了,还给傅润宜发这种消息,想钓死谁?
想当魔幻现实主义的暖男是吧?
她这双眼实在看透太多!
庞茹删了都不解气,之后在吃饭过程中,不断输出原惟的坏话,并且分析得头头是道。
“就拿这餐厅来说,环境菜品是很不错,但你细想,正常的单身男人会一个人来这里吗?男的会约自己的好兄弟来吃这么精细的菜吗?他只是来新湾出差,怎么会这么懂?你看看外头,不是姐妹就是情侣,说明他是带女生来吃才发现这家店的,然后又特意带你来吃,实锤渣男!藏得深!”
傅润宜觉得庞茹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
“这个店,是明成杰推荐给他的。”
“好吧……”庞茹狠狠噎了噎,立马找补,“这也算一种变相的对上了嘛,再说了,古语云,有其弟必有其哥!”
傅润宜愣了愣,心想有这句古语吗?
庞茹吃了一筷子菜,断定说:“哥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六月份的新湾已经很热了。
饭后回家,庞茹开车将傅润宜送到附近超市门口,回来只走了一截路,进门放下购物袋,却觉得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傅润宜想到原惟第一次来她家的夜晚,新湾刚刚入夏,月季开放,茉莉吐芳,偶有草间虫鸣,夜风不燥不凉。
那是一年中,傅润宜最喜欢的时节。
就这样过去了。
洗完澡,傅润宜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庞茹打来电话,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还是删了!多好看!”
“我不习惯,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过度展示自己,就是会让傅润宜有这种不适的幻觉。
庞茹说:“喜欢你才盯着你,谁不喜欢看美女?”
傅润宜已经感觉到了这种所谓的喜欢,因为今晚她的微信里突然多了一竖排新消息。
大部分都是之前庞茹推给她的朋友,一水男性,上下和她差不过五岁,可能庞茹之前给他们一视同仁支了招,让他们主动来跟傅润宜买桃,这样从“搭讪”摇身一变“顾客”,不容易开局遭拒,毕竟新湾水蜜桃小傅回复顾客一贯是比较礼貌友好的。
傅润宜不想点开那些未读消息,都是忽然来问她“今年还卖桃子吗?”的,不知道怎么会这么有默契,难不成这些人真如庞茹所说,是那种一闻到有人打窝就立马游过来的傻鱼吗?
好烦啊。
连最后的一点客服工作也不想干了。
傅润宜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一个要被人类社会淘汰的怪人。
她搂着自己的小猫躺在沙发上,发愁到自言自语:“我也好想变成一只小猫,这样就不用再说人话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外面找干净的垃圾吃。”
说着,又想到再干净的垃圾里也找不到小猫爱吃的猫条,翻垃圾吃的小猫也好可怜,还很容易生病,傅润宜立马打消变成小猫的念头。
她还是要好好当一个人,过几天听庞茹的安排去拍广告,然后攒更多的钱,好好地养小猫。
可能有点累,她迷迷糊糊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体似乎缺了睡眠,这一觉睡得很沉,到早上天光隐显的五点钟才醒,她又挪回卧室睡。
这一觉没有睡久,电话响了。
是傅雯宁打过来的,傅润宜人还没清醒,只听那头在问:“原惟有没有联系你?”
因捕捉到原惟的名字,她立时清醒了一些,但仍懵懵的,很困惑:“没有啊,怎么了?”
傅雯宁的沉默像是思考,过了一会儿,有些置身事外地说:“傅润宜,你知道昨天你跟原惟一块待的酒店小花园,对面有人吗?”
傅润宜更清醒了一点,却不太懂这话的语气含义。
“有人?有谁?”
傅雯宁说:“具体不清楚,但应该有不少人看到你抱原惟,今天早上,我已经听到两个版本的流言,第一个是你怀孕了找上门要原惟负责。”
傅润宜被惊到失声数秒,做了些心理准备,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还有一个版本呢?”
“说我怀孕了找上门要原惟负责。”
傅润宜一时说不出话。
傅雯宁说:“崇北多的是这种没事干一天天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的闲人,但有些话本来是轮不到这些闲人乱传的,不制止就是变相的纵容,傅润宜,你可能要有大麻烦了。”
傅润宜没彻底睡醒,也没完全明白。
但她想崇北那么远,发生什么事都和她没有多少关联,只是如果可以,她不希望影响到别人。
她又睡了一觉,这次彻底把前两天缺的睡眠都补回来了。
电话又响起,是庞茹打来告诉她已经约好了朋友的皮卡,下午大概三四点过去运盆栽,问她在不在家。
傅润宜说,今天一整天都不打算出门。
门铃响起的时刻,傅润宜正在看做猫饭的教学视频,看了一眼时间,才下午一点多,不免惊讶庞茹的朋友比约定的时间早这么多。
这间外婆留给她的老房子,只要不是坏到不能再用的零件,傅润宜都舍不得轻易换掉,比如阳台花纹过时的瓷砖,比如这扇门,还有这个按一下就响一下的老式门铃。
但是门铃真的只响了一下。
傅润宜刚从卧室走出来,那清脆铃声就消失了,转而是另一种更细微的声响组合。
有人在外头将钥匙插入了锁芯。
偏偏那钥匙是对的,严丝合缝地卡住再转动,咯噔一声,门就打开了。
傅润宜看着像凭空出现的原惟。
这场景跟他第一次来她家那晚,有许多重叠的部分,比如那晚她也是站在浴室门边,比如原惟也是站在进门的位置,再比如,两人四目相对时,原惟手上都有一把正确的钥匙。
只有开口的第一句话不一样。
原惟朝闭合的门看了看,视线转回到穿睡裙的傅润宜身上,问道:“门口那盆菠萝花呢?”
“菠萝花……”
傅润宜嘴里低声重复着问题里的关键词,实则,像电脑开机前的一声嗡响,声音出来了,主机其实还没有正式运作。
她看着原惟,又看了看原惟手里抓着的行李箱,主机……似乎更难运作了。
但不影响声音。
“之前盆子碎了,我把它挪进来了。”
原惟点了一下头,反应自然又毫无卡顿。
傅润宜还是看着他,反应不过来,看到原惟手掌掩面,蹙眼打了一个哈欠,脸上有些困意疲态。
她脱口而出地问:“你,好像没休息好。”
原惟将行李箱推向一边,弯身,熟练地打开门口的鞋柜,把一双的深灰拖鞋拿出来。
鞋子很新,上个月才从超市买来。
他一边换一边说:“是没怎么休息好,本来准备在飞机上补一觉的。”
原惟太自然了。
自然到让傻站着的傅润宜感觉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