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三食堂,附近的小广场好像刚举办完活动,吵吵嚷嚷走过一大批水流一样的学生,搬立牌拿横幅,声势浩大。
他们没挤进人群里,打算等一两分钟。
然后赵牧贞电话响了。
约西手上拿着蛋挞小袋,听他疏疏落落跟人打电话的声音,单纯听个声儿,不过耳,脑子很忙,正在紧锣密鼓地复盘今晚。
忽然,约西发现一个关键点。
现在算在谈恋爱了吗?
反正该讲的都讲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喜欢得不行,但好像没有提“你愿意当我女朋友吗”这类话。
就算是彼此默认了?
照这么说,那天半夜给他发短信,他再回复,也能算是彼此默认了?
这么一想就不对劲,处对象不应该确切在某个时刻吗?
就像别人问卜心慈怎么跟彭维州谈恋爱的,她就说双方家里长辈定的娃娃亲,她去挑,一眼看中打球回来的彭维州,卜千金小手这么一指。
对象就定了。
约西觉得她也需要一个这样的时刻,想着拍完广告回来,赵牧贞早考完试回常芜镇了,他们下次见面应该是在年后,到时候北熙城的雪肯定都化了,温度也比现在暖和。
到时候她要去机场接他。
她想叫他这一整个寒假都处于想念她,期待跟她见面的热切心情里。
打完电话,约西跟赵牧贞说:“唉,我们现在还不算谈恋爱,算过渡期吧。”
连恋爱都是第一次,就别提过渡期这么时髦的词了,赵牧贞拉住她的手问:“什么意思?”
约西看出来他紧张了。
手机本来要放回兜里的,她忽然一说话,他动作都僵停住了,手机悬在羽绒服的袋口边,只顾着用另一只手拉她,好像生怕她会凭空消失。
伸手指,推推他的手机,约西好笑地扯了扯唇角说:“放进去啊。”
他低头去看,手指一松,手机坠进袋底,还没来及擡眼,约西踮脚亲他的脸。
颊上忽的一软,微微的湿,心也往沉了一截。
无声的轰鸣。
远处的露天篮球场有人在打雪仗,笑闹声沸反盈天。
“下次见面,我们就正式恋爱,好吗?无论何时何地,就是下一次,只要见到彼此,我们就立刻马上地成为彼此的对象,就像你之前说的那个量子力学里的纠缠态。”
他声音像薄岚一样淌出,咬字清晰地陈述:“无时差感应,并且始终跟随。”
“对!”约西脆声应着,眼眸明灿,笑的样子有点小骄傲:“好吗?可以吗?是不是还挺浪漫的?”
“好,可以,很浪漫。”
是纠缠态另一半的回复。
整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量子场,一切密不可分的同时又毫不相干,只有变数没有常数,也不存在严格界线,每个人都本该处在一种不确定的量子力学状态中,是她赋予他确定性。
山遮不住,水截不开。
隔着千里万里,隔着宇宙星河,他都会无时差感应,并且始终跟随。
·
“我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
约西被他抱着,脸颊在他外衣上轻蹭着,听他说话,一吐字,像热腾腾的白雾在飘:“可以期待,但不可以作弊哦,不可以我待会儿一回家,你立马就来找我,那太刻意了,会破坏浪漫。”
赵牧贞说不会,再过一会儿校门就出不去了。
这说的是客观条件,但约西知道他的主观能动性很强。
“校门根本拦不住你好吗?反正我知道,只要你想,你一定有办法。”
能被她用这样毋庸置疑的口吻夸,赵牧贞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笑,好像他是很狡猾的人,卫彬说他是狐貍精又添一桩证据。
为表诚心,他举出三根手指:“我不会的,我保证,不会破坏浪漫。”
手里拎着蛋挞小袋,约西踩着路上的冻雪,步伐轻快,像走进花香弥弥的复苏春夜,心情是甜蜜的,脚底明明踩着坚实的地面,却有些飘飘发软。
两侧的路灯夹道放光。
约西觉得这不是走路。
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春夜飞行。
也不是无人知晓,还有一个人,他同样和她在过春天。
她忍不住打电话给人分享。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男孩子啊,闻起来香香的,就是那种淡淡的带着荷尔蒙的香气,干干净净的,那么帅,还腹肌八块,好认真好认真,看着你眼睛说话的样子温柔死了,啊啊啊就他这样的,去当渣男,我也只想说渣死我算了。”
一通“哈哈哈”笑够了,某卜姓富婆吸溜一声:“可以可以,被你说的我都馋了,也渣死我算了吧。”
“放屁,你受得了渣男吗你,是谁跟彭少爷放话,你要敢渣我,等着上社会版情杀新闻吧你!”
卜心慈解释道:“你不懂吗,女孩子就是有两副面孔嘛,表面上呢,正正经经,男的说个有色笑话立马羞煞娇嗔,哎呀,你们好下流,我不能听,背地里光靠幻想就能颅内高潮,男人是永远看不透我们的!”
提到高潮,某个暂无x生活人士顿时产生了些许缺乏共同语言的自卑之感。
不圆满啊就是说。
坐电梯上楼,按密码进门,玄关柜前欢快地蹬了鞋,鞋子一立一倒,约西也不管。
小谷已经把东西初初捡好,摊在另一边沙发上,听到声音,从沙发背上探出个脑袋。
“回来啦西西,你看看还要带点什么?行程五天,除了拍摄,18号晚上品牌方还有个晚宴,你看裙子挑哪条?”
约西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我待会儿来看看。”
小谷把袋子打开,一看不得了,跟约西吃了毒药似的大叫一声:“啊!蛋挞!你能吃这个东西吗!”
约西准备简单洗漱一下,先换居家的衣服,还没走到洗手间门口,也被小谷吓了一大跳,她搔搔耳根,眼梢微挑的一双清冷眸子表达无语总是这么切中要害。
“三个,你看有缺吗?我一个都没吃好吗?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缺乏职业素养的大明星吗?”
小谷一看,还真是。
一盒三个,一个不少,袋子放在茶几上,人松了一口气。
等约西换了居家服出来,小谷还在研究那盒蛋挞:“你不吃,那你买干什么啊?馋了,闻闻味儿?哎呀,太心疼了西西宝贝,咱们为了美丽付出多少啊。”
约西晃手指。
“别人送我的。”
“谁啊?”
“我下一次见面的男朋友。”
小谷好奇死了又问谁啊谁啊,约西不说,倒了杯水,一边咬吸管小口嘬,一边拽沙发上的衣服打量,扯走一件今年大热的亮色裙子说不要。
小谷入行跟晶姐学到不少本事,八卦嗅觉也敏锐,一下就猜:“不会是蔓生老师的儿子吧?”
“昂。”
“啧,不好啊。”
约西垮起脸,扭过头,双目锐利地瞪过去:“哪里不好?”
小谷说:“就是年后《旧碑》开机,你想想,你是女主角,这是你接过含金量最高的本子,虽说咱们是试镜会凭实力胜出拿到的角色,但万一让人知道了,你跟原著兼制片人的儿子谈恋爱,你品,是不是有什么变味了?”
约西冷漠脸,完全不在乎地摇头:“没觉得的啊。”
“宝贝,我觉得这个有点复杂了?”
小谷越想,神情越深沉纠结,有点像被魇住了似的,眉头拧得死死的。
“哪里?”
小谷一根根掰着手指,头头是道地分析:“原著兼制片是赵牧贞的妈妈,导演呢是他继父,来友情客串的钟荔老师,top级的大影后,跟蔓生老师是手帕交,不是赵牧贞干妈也是很亲的阿姨吧,《旧碑》这个故事呢,据说原型就是他的爸爸赵文斋,从金石学转考古学,去西北参加过郦安古遗址修复,这两点,跟赵文斋的生平一模一样。”
“你看,他亲妈,他继父,他阿姨,他亲爹,还有你——他的女朋友,这电影明着看叫《旧碑》,实际上呢?”
小谷玄机将出地紧紧盯着约西,一脸“你懂这不妙了吧”的表情。
但约西没懂:“实际上什么啊?”
“实际上叫《赵牧贞的一家人》呐!”
话语中的危险暗示约西没品出来,虽然男朋友要下次见面才算真的有,但她有点提前陷入热恋了。
硬在话里扣糖,甜死自己,还装出一派从容高冷的感觉,做作地捏了一把嗓子,说:“咳——瞎说什么呢?我还算不上家人吧?”
“那蔓生老师离婚了,何鸿卓也不算继父了,这不是说一个概念么?”
约西不想再往深聊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放下杯子指了指要带的衣服:“行了行了,就带那几套吧,还有啊,那个蛋挞你吃,吃完告诉我是什么味道。”
小谷一脸问号:“都凉了吧。”
这个时候的赵约西罕见地贴心:“我给你用微波炉热一下。”走两步,约西停下来想:“唉,小谷哥,那个微波炉要怎么用来着,多少度啊?”
“不吃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多浪费啊。”
“那还是我来吧,你别把厨房炸了。”小谷从她手里接过蛋挞盒子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门口堆了好几个爱马仕的时候,你不觉得浪费,现在三个蛋挞你跟宝贝似的……”
小谷不仅吃了那三个蛋挞,还要负责用语言描述蛋挞的美味之处,一开始小谷浅尝了一口说,就一般的蛋挞味。
约西:“不可能一般!你再尝尝!”
小谷尝了,一连尝仨,整出了点花里胡哨的词,给约西说满意了。
约西扭头对着空盒子拍了张照片发给赵牧贞,然后照抄小谷的点评,情真意切地说给赵牧贞听。
[蛋挞芯甜而不腻,还有浓郁的焦糖香气,蛋挞皮酥而不干,特别好吃。]
赵牧贞回:[喜欢就好,下次再送你。]
带着这种甜蜜充盈的心情,约西一觉睡到……凌晨五点不到就被小谷轰醒了。
晶姐真拿她当亲女儿,不仅约了化妆师,还斥巨资请了摄影师,后续工作室会发行程照片。
以前约西从不搞这机场红毯这套,网上能搜到的抓拍那都是真路人视角。
是晶姐见着苏绫绫最近狂发日常穿搭,po行程照片,某个牌子的鞋包多次出镜,大有朝品牌风格靠拢,分杯羹的兆头。
这个蓝血品牌主打率性简约,有少女感又有清冷傲气,跟晶姐之前接洽过,还在观望期。
苏绫绫这么一改风格,起初通稿发得很有拉踩嫌疑,事情能发展成现在这样,造型师也要背锅,模仿约西的既视感太强,除了粉丝没多少人夸,倒是赵约西这三个字在她评论区出现的频率特别高,就东施效颦那效果。
赵约西快成白月光了。
胡晶女士多妙一人儿啊。
撕资源这块,但凡出手,就没输过。
约西这趟在三亚,除了拍广告参加品牌方的活动晚宴,空余时间几乎都在拍日常照,录vlog,微博账号三个月都没这五天的更新多。
正巧年关底下,粉丝真跟过年一样开心。
就是约西人累到了。
从三亚回来,出机场,两地温差她一下适应不过来,在后座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窝得像个球。
电影初六开机,晶姐正式给她放半个月的假,把她的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
“过个好年,别吃太胖。”
约西拽过箱子,头也不回:“说话真残忍!”
约西发现自己多多少少沾了点乌鸦嘴。
回来倒头就睡,缓过了一点身酸体乏,醒来后却觉得更加头昏脑胀了。
回来时窗帘草草一拽,没拉严实,现在由昼入夜照进一隙霓色灯影,揉着惺忪睡眼从床头坐起来,约西手指伸出去盲人摸象似的,哒哒好几下,终于给她按到了床头的灯。
按了,但没亮。
打开手机,照着,又按了几下,灯泡没反应,约西按卧室主灯,亮了,再扭头打量床头这盏温温柔柔的月亮夜灯。
她懂了。
这月亮灯可能通人性,不过也没那么机灵,她上回想找个借口让赵牧贞多留一会儿,找不到借口就意从心中起地胡扯了一个床头灯出问题了。
慢了一个多星期,这灯懂了。
那我坏掉?
“你可真会挑时候啊。”
约西吸了吸鼻子,进气的时候有点顿塞,像是要感冒发烧的兆头。
有时候,约西觉得人的身体其实是有记忆的,例如11岁那年,拍戏需要,顾玉萍带她去学滑冰。
她平衡感很差,学了好几天都离不开人扶,进组的日子不剩几天,还有童装拍摄的行程,根本耗不起时间。
顾玉萍大概是从动物世界里得到的灵感,猎鹰从悬崖上抛下孩子,教会幼鹰勇气和飞翔,那一期纪录片的旁白讲的是物竞天择。
娱乐圈也有物竞天择,即使是一个11岁、牙还没有完全换完的小姑娘,她的妈妈也会希望她尽早明白,豁不出去就赢不起来的道理。
那年秋季北熙城多雨,不是冷,是那种沁进骨头里的凉,约西摔倒时,手腕撑地造成骨折,雨下了多久,她的悬臂带就吊了多久。
记忆久远。
除了那个圆脸的滑冰教练一直跟她说慢慢来,还有给她接骨的中年大夫哄她说很快就不疼了,千万不要动。
她其他都想不起了。
但每年秋天一下雨,完好无损的皮肤下,她曾经骨折的地方就会泛出记忆里的那种凉,像冰水慢慢沁进骨缝里的感觉。
有错觉似的痒。
除此之外,春节前,她必要来一场大感冒。
好像也为了提醒她曾经当童模时的辉煌战功,也是这样的年关底,到处红红火火,她在影棚里穿小裙子拍夏装。
那会已经发烧了,头晕脑胀,只听见摄影师提醒她朝哪个方向笑一笑。
不记得自己笑了没有。
连吃带喝嗦了半碗粉后,暖气一顶,约西感觉鼻子通畅了,一身热推开店门往家走。
雪已经化了,温度没上升多少,寒风吹着,她手插在大衣兜里,也不觉得冷。
就在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打破生病魔咒的一夜后,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呼吸不顺,淤淤堵堵的,脑仁还昏昏。
感冒了。
是真感冒了,约西点了外送,几盒药很快就被送过来,家里又没有热水,她喝了口凉的,脑子不太清醒,心想在口腔里含了一会儿就不太冰了,应该影响不大。
水和药片一起咽下去。
在三亚那几天,约西再忙也保持跟赵牧贞每天发几条微信的频率,偶尔也会发照片给他看,说这是专门给他一个人看的独家美照。
问他怎么不回复。
他秒回说,在保存。
聊的不多,但约西能感觉到他好像也有点忙,因为有时候回复也不那么及时。
她善解人意地想,会不会是常芜镇哪个阿婆的收音机又坏了?还是大状元回乡给人辅导功课了?
通通不对。
挨到下午,约西给他打电话,背景音乐一听就像在某个觥筹交错的宴会里,小提琴和钢琴和谐交织,好似香槟气息都能顺着电流音淌到约西耳朵里来。
约西呆了一秒。
还以为会听到老戏腔里咿咿呀呀的罗帕记呢,这貌似不是常芜镇能有的娱乐活动吧?
“你去哪儿了啊?”
有木质地板被踩踏发出的脚步声,随之,流水琴音越来越远,他应该在找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我哪都没有去。”
“嗯?”
“我一直在北熙,跟你说过,驾照还没拿下来。”
“我以为你是在老家学的。”
“在北熙,我妈找的教练,这边拿驾照快点,我妈要带我去见她的朋友,到二十九才会回常芜,前几天她又带我去见了我外婆。”
他顿了顿说:“我好像突然一下多了好多亲戚,忙不过来,有点烦,我怕影响你在那边拍摄的心情,就没跟你说。”
“那现在你在哪儿啊?”
“在阿姨家,钟荔阿姨,之前在常芜镇,你问那个鲤鱼旗是谁送我的,我说的阿姨就是她。”
当时约西就是看那旗子做工繁复,描得太精致了,鲤鱼跃龙门,少见有长辈会这么匠心独运送高考礼物,就随口问了一句。
赵牧贞也真就是随口一答。
说一个阿姨送的,谁能想到这个阿姨是家喻户晓的影后钟荔。
赵牧贞的一家人。
绝了。
现在再一想,还需要鲤鱼跃龙门?他这不就是家就住在龙门?
“那边那么热闹,应该有不少漂亮姐姐吧。”
赵牧贞说:“妹妹也有。”
约西烧还没完全退呢,昏着头,躺在枕头上,手机在耳边,咬牙切齿道:“赵!牧!贞!”
他声音温柔:“最喜欢的妹妹不在。”
约西知道,赵秀秀嘛。
“你这么喜欢你妹妹啊?”
约西在被子里蹬蹬腿,开始乱吃飞醋了。
赵牧贞说:“最喜欢这个妹妹。”
约西在心里骂他,到底懂不懂啊!
那头弦音淡淡,偶有宾客的交谈笑语传过来一两句,他好像全然不理,仅是华宴杯盏、珠围翠绕里辟出小小一隅,陪着她说话,说:“撒娇喊哥哥特别嗲特别可爱。”
约西才反应过来这个妹妹是自己,猛的闭起眼睛,脚趾蜷缩,光裸的小腿在被子里相互摩擦着。
浑身过电一样,酥了下,脑子里就剩一句粗口。
日,好他妈撩啊!
过了会儿,约西想起兴师问罪了,责声问他:“那你一直都在北熙城,怎么我从三亚回来,你也不约我?”
“不是你说不可以刻意么?我就一直在等你决定什么时候见面,我一直在期待和你见面,也很想你。”
“那就现在可以吗?”约西也想他,一急起来忽然一秒都不能多等,又想起他还在参加阿姨家的宴会,一时半会估计是出不来的。
“你今天还会有时间吗?”
喜欢的女孩子的声音就在耳边,赵牧贞犹豫须臾,看着楼下满树的小桔灯,不知怎么,他每次看到过分美好可爱的事物,都会下意识联想到赵约西,虽然她本身的气质与可爱并不太沾边。
橘芒微弱,灿进眼底,他目光定住,像做好决定一样。
“有,晚一点可以吗?等这边一结束我就去找你。”
“你在公寓吗?”
约西说:“对,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感冒了,不想化妆,我现在还有点邋遢。”
约西以为他要说他在常芜镇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最不修边幅的样子。
不料,他开口先问的是:“风寒还是风热?吃药了吗?”
“我不知道,就是头有点昏,鼻子不舒服,我早上瞎买了一点药,吃过了,但感觉不是很有效果。”
“晚上的药先不要吃了,我过去帮你看看。”
赵牧贞是晚上六点来的,来之前给约西打过电话,问她晚饭想吃点什么。
每次生病,嗅觉味觉好像都会跟着退化一大截,什么山珍海味想起来都难引垂涎。
唯独泡面!只有泡面!
还必须是煮出来的泡面,热热辣辣汤汤水水,香气一浮现脑海,口腔就开始分泌唾液了。
约西想吃香辣口味的,赵牧贞说她嗓子可能有点发炎,不要吃太辣的。
约西开门把他迎进来,他一手拎着透明的马甲袋,里面有三种口味的泡面,各买了几包。
除了约西要的香辣口味,还有鲜虾鱼板和小鸡炖蘑菇这两种,还有火腿、青虾和青菜等配菜。
约西又像个小尾巴,跟在他身后进厨房,“不是不让吃辣的吗?”
电话里,问约西家里通燃气了吗?她说好像没有吧,问她有煮面的电锅吗?她说我不清楚唉,赵牧贞就不问了,在超市直接买了一个小电锅上来。
他拆盒子,把电线和带柄的圆锅都拿出来,她想吃他就给她买了先屯着:“辣的可以等你感冒好了吃。”
约西今晚宠幸鲜虾鱼板面。
赵牧贞冲洗着小锅问:“只是感冒吗?发不发烧?”
约西身上披着毯子,腰部靠在岛台旁边,手往自己额头上按:“我摸不出来,反正头有点昏,但也可能是我今天一天睡多了。”
“温度计有没有?”
早上买药,跳出个凑单页面,女人永远经不住打折诱惑,除了几盒感冒药消炎药,约西还买了碘伏棉签,消毒酒精,医用棉球,创可贴,还有温度计。
不过这种水银温度计,她光看刻度都看不懂,拿过来给赵牧贞,赵牧贞从盒子拿出来,又用酒精消过毒,甩一甩,叫约西夹到腋下。
约西看着那细长一根,欲伸手去接,又不知道接了要怎么放。
赵牧贞看出来了,轻擡下巴,示意她:“胳膊往旁边打开。”
约西照做。
他手伸进去,里面是一件单薄松垮的吊带,约西没穿内衣。赵牧贞理论知识完备,实操给别人放温度计,他也是第一次。
手背碰到了。
约西低嘤了声。
他浑身发紧,抽离的手暗自攥住,不知该说是欲盖弥彰,还是一语双关得恰到好处,他问,很凉吗?
问的是刚被酒精擦拭过的温度计。
她低着眉眼:“……是热的。”
答非所问。
赵牧贞倒抽一口冷气,又缓缓舒出来,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时间,嘱咐约西:“夹紧,不要乱动,等七八分钟。”
他开始煮水,处理食材,约西就靠在一边看他,无聊就搭话。
“夹温度计前为什么一定要甩一甩,是为了看起来更专业么?”
类似于准备动作,就像跑步前要活动活动关节。
赵牧贞说:“不是,是为了让水银柱到35度以下,确保测温准确。”
“哦。”
又涨新知识了,约西慢慢吞吞应着。
腋下已经感觉不到凉了,她目光悠悠在眼前人身上打量着,进门脱了长款的白色羽绒服,里头是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搭一件驼色的学院风针织开衫。
刚刚门铃响,约西趿拉着拖鞋,一开门,他这身叠穿真有点惊艳,色调干净又衬气质,是那种路上遇到了都要回头多看一眼的帅。
温润清峻,一身书香。
约西喊他:“男朋友。”
“啪——”
手里的小青菜无辜被撅断,他看过来,约西努嘴:“水是不是要开啦?”
赵牧贞掀盖子,在冒泡,他把面饼先放进去,满满当当。
过了会儿,又叫约西把温度计拿出来。
37.8度,是低烧了。
一锅面煮出来,用两个宽口大碗盛,约西在旁先拿筷子偷了一只虾仁吃,又喝一勺汤。
他负责端碗,她负责捣乱。
等吃完,赵牧贞洗了碗,约西也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散发扎成丸子头。
客厅还放着刚刚没看完的佐餐电影。
赵牧贞两腿岔着,手臂搭膝盖上,面前茶几上是约西早上买的药,他正在翻线上药店,听动静,擡眼看约西。
“我刚刚看了,这些药都没什么退烧效果,本来想给你再买一盒退烧的,但药最好不要乱吃,我们去趟医院吧。”
约西走过去,直接认领座位:“坐你腿上。”
侧坐上去,抱他脖子,脸往他颈窝里塞,声音闷闷糯糯的,那股热气直接从他脖根洒到锁骨。
“年底医院到处都是人,我还得裹得像熊一样怕被人认出来,以防万一真被认出来,我还得化妆。”
最后得出结论——
“我不去。”
赵牧贞把温度计找出来,再量一次,37.8度,没有升也没有退,他把手放在约西干净白皙的脸上。
她一生病眼睛周围就红红的,眸子里酿着清酒一样纯朦,赵牧贞一看就好心疼:“不难受吗?”
“还好,早上起来的时候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说完她朝他怀里一扑,自己从侧坐变成了跨坐,这个姿势能把他抱得更紧,她有一点点不意思地在他耳边问:“你之前是不是碰到我啦?”
他立马明白,说的是厨房那次。
“你刚刚给我放温度计的时候贴着我的胳膊放,怎么啦?不喜欢小白兔吗男朋友?”
他手臂护在她腰上没敢用劲,但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绷了一股力,刺激到他感官的词,不知道是小白兔,还是男朋友。
“喜欢。”
约西下巴磕在他肩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笑,又讲歪理:“都不了解就说喜欢了吗?好随便啊,喜欢是张口就来的啊?那你对我的喜欢是不是——啊——”
突然声音中断,约西软叫了一声。
隔着薄薄的睡裙,手掌恭谨克制地只轻捏了一下,又恭谨克制地拿开,他低侧着头,恭谨克制的声音微微浮乱。
“了解了,是真的很喜欢。”
话息浮在她耳廓上,一股热气燎原屠野似的蔓延,约西心跳加速,不知道他说的很喜欢,是对她,还是对她最柔软的部分。
无预谋却偏偏,约西感觉自己发起了另一种烧,嘴唇移到他脸上,亲一亲说:“赵牧贞,买可乐吧?”
“你现在不能喝冰的。”
约西又气又笑,捶他一记:“笨蛋!买可乐,英文啊,做不做?”
男人永远无法拒绝这种事,但赵牧贞也答应不下来,毕竟严格来说,他才是两个小时的男朋友。
“会不会……太快了?”
约西贴在他脖子里说话:“你快不快我还不知道啊。”
赵牧贞:“……”
脑子里有烟花爆破的声音,有最下流的粗口,在骂要命。
“西西,你还有点烧,你还在生病,你还——”
约西打断他:“我听人说,发烧可以做好的,说一个男朋友带女朋友去吊水,烧就是退不了,回家后他心想还是自己来,第二天早上他女朋友就痊愈了。”
赵牧贞问:“谁说的?”
“网友。”
说完,约西给了赵牧贞一个可怜又倔强的眼神。
“别人女朋友有的,赵牧贞的女朋友也要有!”
大概就犹豫了五秒吧,赵牧贞沉默不语,把手机捞过来,指纹解开锁屏,页面还停留在退烧药品区,他一路往下滑,直至分栏出现成人用品的字样。
如果药店能看到顾客线上的浏览痕迹,想必会惊讶,看了那么长时间的退烧药,最后却买了小雨伞。
赵牧贞先去洗澡,刚洗完门铃就响了,他去门口拿,回到约西房间,耳边是浴室里哗啦啦的流水声。
他穿着浴袍,坐床沿,一直在看手机,查注意事项。
等约西换了一件新的睡裙,扑到他怀里来,他搂着她腰问:“你有过敏史吗?”
约西摇摇头:“不能吃芒果,其他没有了,怎么了?”
“没什么。”
前戏格外漫长,亲不够,因为哪里都好奇。约西轻哼着,还要问之前故意打偏的问题,“你快吗?你如果太快,烧可能会退不了。”
他没说话,专心致志,抓住她的两只脚踝,向上折,俯身下去。
约西声音瞬间变了调,受不住这么灼湿的品鉴。
可所有的扭动抗拒,都被制服。
“这样不会那么痛。”
来来回回的折返啄吻,不是所有方法都对,他一心二用,观察她的反应,所有提炼都精准有效,错误答案很快就没有了,她身体里数值在飙升。
时间变得漫长而黏重,最后那一下,约西声音像被揉烂似的,尖声喊他的名字,喊完就软塌下去。
纤白瘦伶的脚踝还被他握在手里,约西用力蹬过,怎么也蹬不开,小腿抽筋一样的死命抖着。
就像烧开水,到沸点会往外溅,水并不是想离开器皿,只是撑不住燃烧,那是她沸腾的状态。
小雨伞上场后,她不适应,眉心拧着,抱着他的脖子,企图用说话分散对痛感的注意力。
约西忽的问出一个一直未解的问题。
“热力学的三大定律是什么?”
他是潜伏着、向前一点点逼近的兵,后颈都逼出一层密密汗,音质沉哑得近乎某种铮声。
“能量守恒。”
“温度不能自发由低向高传递。”
“绝对零度达不到。”
层层叠叠,热浪窒息,声音也如此递进,能听出一股狠厉中的克制。
情爱中的兵戈,见了一点血色。
她真的在发烧,烫得要人命。
他缺乏经验,渐渐难受,很想听凭自己的心意用更粗暴的方式解决,舍不得下手,也舍不得停下。
他等她适应。
到第二次,最后失控了。
她声音低呜,像要哭了似的:“出来!我要缓一下。”
赵牧贞拥着她,朝后退,离开湿软又紧烫的小空间,有温度骤降的凉。
目光划过她纤细白皙的背,凸出的脊骨一节一节,起起伏伏,莹莹润润,如秀涧里拂光的伶伶玉石,腰部深陷,单薄瘦巧的尾椎下方,溪谷饱受催残,山塌草木潮。
没有了他的支撑,一时不能恢复原状,且在不受控地抽颤。
她背上有汗,赵牧贞俯身去吻。
浅淡咸味,有肌骨里沁出来的香,难以描述这种旖香对于少年感官的刺激。
像所有春天的花都在一瞬间开了,他是第一个走进花园的人,没有摘花,是拥有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