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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二医 正文 第41章 假惺惺的温柔,总好过真性情的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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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假惺惺的温柔,总好过真性情的没礼貌

    檀宜之在病床上醒来,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背对着他,但不是想见的那个。

    他道:“为什么我第一眼又看到你?我下地狱了吗?”

    “别急啊,早晚的事。”杨浔道,“ibd在你的地盘叫投行,在我的地盘叫炎症性肠病,你都中了。还有急性上消化道出血,你该少喝酒了。从近来的研究看,你还是性格敏感的人,肠道菌群决定的,承受不了高压,考虑改行吧。”

    “张怀凝呢?”

    “正替你舌战群儒,抽不开空。”看出檀宜之的不解,杨浔解释道:“你以为医生加个床位有这么容易?你就吐那么两口血。我们科和消化内科的关系又没那么好。张怀凝正在拿她的面子抵。”

    “我马上出院。”他还没坐起身,杨浔已经扶着肩膀把他按踏实了。

    此时张怀凝也进来,道:“留下来,我已经说好了,你的吐血量不小,要排除食管静脉曲张,观察几天,好好休养。前一个病人刚走,这两天基本算是单间。”她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他,往旁边斜,正巧看见杨浔在后面做鬼脸。

    是她夸张了,食管静脉曲张多与肝病相关,檀宜之患这病的概率比中彩票还低。他就是应酬之后被气吐血了。

    照他往日的脾气,受此奇耻大辱,绝不会轻易原谅他,兴许本世纪结束,他都不想再同她说话。不成,总要把他安置在她看的到的地方。现在他是病人待遇,健康优先。

    檀宜之没坚持,只是在招招手,示意张怀凝走近。

    张怀凝俯身,以为他要交代要紧事,或是刚才给她一顿教训。

    但他却道:“现在才七点,你几点出门的?又没吃早饭,去吃啊,我付了钱的。胃病很难受的。”

    出了病房,张怀凝没胃口,便把早餐的可颂分了杨浔一半。

    杨浔却之不恭,边吃边道:“你放心,他就算气吐血了,也不是生你的气。三角关系里,自认是正房的那个,第一要务是打情敌。你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好了,他没闲心骂你了。”

    张怀凝道:“那我就更不是人了。现在你们两个已经够让我为难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经常感觉不到你的想法,好像个程序,需要外部刺激才会有基本反应。你是不是一直在压抑自己?”

    不合时宜的一针见血。张怀凝不愿意承认,便道:“杨浔,该你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你机灵的时候,尾巴摇个不停。”

    “我哪有尾巴?”

    “自己扭头,撅屁股看看。”张怀凝说完就走。

    姐姐死之前,张怀凝自认最擅长撒泼打滚。任性的,执拗的,肆意的,有爱的纵容她是有恃无恐。但姐姐死后,她要活在循规蹈矩的模板里。懂事的,可靠的,理性的,稳重的,不把情绪压下去,她就骗不来父母对她的投资。有许多年她是怨恨的,可压抑久了,连这种情绪也淡了。

    其实没资格说檀宜之,她的微笑面具戴得更牢靠。好人好医生张怀凝的标签,已经像钉子一样贯彻进她的生活。

    理性盖过了真心。她甚至能从第三者的角度分析自己的感情。檀宜之是初恋,但成年后各奔前程,他们已经不是一类人了,想起他时,爱恨交织的心太猛烈。她对他有责任,当年雪中送炭的恩情她始终铭记。

    大学时她对杨浔有朦胧好感,但杨浔是一片混沌,她看不透他,他在行动上频频示好,言语上却毫无表示。她以为自己误会,很多年后才知道他们错过了。当朋友太熟悉,当恋人太生涩,可他爱了太久,她对他有义务。

    她甚至可以列个表格,加权重,做回归分析,算出理性上自己更偏向谁。但这显然不是良解,使她深如此两难境地的,恰恰是她太理性。

    她不喜欢舅舅,舅舅自然也防备她,因为他们的性格底色相似。克制,是他们这类人被磨砺出的本能。感情用事,于事无补,迅速地权衡利弊才能找出生路。所以姐姐死后,她没有和父母闹翻。所以女儿死后,她没有对檀宜之发作。

    周遭的男人里,她和舅舅相处最轻松。因为感情稀薄,唯有利益清晰。他的商业布局里有她,她也姑且把他当靠山。冷静是良策,却不是对待亲近之人的良策。

    性格使然,她一旦下了决心,就能一往无前。如此瞻前顾后,反而让两个男人都觉得不受重视,好像他们不过是她的早餐菜单,选包子和豆浆都可,饿着肚子也不是不行。

    张怀凝摸着胸口,扪心自问道:“我的心,求求你给点反应吧。脑子用来上班,那你也要派点用场啊。我不想脚踏两条船的,给个明示吧。”

    钱晶晶和她太熟,没敲门就直接进来,看她的手还探进领口,道:“你大白天摸自己的奶干嘛?乳腺结节了?”她撇撇嘴,道:“领导找,冷医生已经过去了。”

    秦主任还是老调重弹,强调了冷医生初来乍到,日常事务还在适应期,要保持友好互助的团队氛围,互相理解。

    不理解也要理解,上次吴小姐的事,对冷医生也是轻拿轻放,让她在大会上朗读检讨,便算翻篇了。不少同事都在暗地里对张怀凝鸣不平。她作为当事人却不能抱怨,太明显了,院长有心偏袒冷医生。

    压力大,张怀凝又开始抽烟了,躲在厕所里偷偷点,却被钱晶晶堵在当场。她故作轻松,道:“怎么了?真要我帮你脱裤子啊?”

    钱晶晶不理会她的调笑,“冷医生回来之后,你状态不太对。稳一稳,冷静点,现在才刚开个头,别被打乱了节奏,更别被男人的事影响了。你为什么对分院那个差事这么挂心?虽然好,但你多熬熬,留下说不定更好。”

    “因为分院是个新开始,从零开始组建团队。你别笑我,我还就觉得只有我行。更年轻的医生没资格竞争,在上年纪的医生们又有太多顾虑,没办法放开了做事。我对当医生这件事有详细的计划,公立太死板,私立太势力,我要在秩序和混乱找到平衡。”

    厕所里隔间里忽然传出一声嗤笑。

    冷医生推门出来,道:“抱歉,听到了你们的私密谈话,建议你们下次换个地方讲。我也不想听。”她正要出去,却被张怀凝一把拽住,“怎么,你还要说什么?”

    “你冲水了吗?”

    冷医生急得红了脸,道:“我就洗个手!你不要胡说,我看到你们来才躲进去的,谁知道你们说话说这么久。你还抽烟!”

    张怀凝坏笑着耸耸肩,就是故意逗她。

    一烦心,张怀凝就喜欢走楼梯,忙里偷闲的清净时刻,但有这个习惯的不只是她。杨浔走在更前面,听到她的脚步声,特意停下来等她。

    随口聊了几句工作,杨浔道:“冷医生完了,你接下来要花所有力气对付她了。”

    张怀凝皱眉,“我不是那种搞职场霸凌的人。”

    “我的意思是,你是接下来要尽人格魅力来征服她,不分男女,张医生就喜欢别人当你的裙下之臣。”

    “那你呢?为什么还不是我的裙下之臣?”

    “还不够吗?”杨浔笑笑,转身要上楼去。

    张怀凝一把拉住他,“话没说完,我让你走了吗?”

    杨浔顺势扶住她的腰,揽着她上了几节台阶,到楼梯转角处停步,道:“楼梯上说话危险,你再摔一次,我肯定不拦。”

    “你肯定会拦。”张怀凝擡眼看他眉骨的疤,几乎快消失了。她有细小的恶意,希望这道疤多留一段时间,是明证,否则与他发生的一切总觉恍然如梦,“我弄不懂你,先开始的是你,先退缩的是你,之前还算若即若离,现在已经到了假装没发生的地步。”

    “因为情况发生变化了。”

    “怎么,短短几天,你阳痿了?”

    杨浔是真心笑了,”托你的福,还好。你明明知道的,冷医生回来了,我之前没有料到,院长会特意安排她来与你竞争,局势对你很不利,所以要小心行事,公事私事上都不能犯错。”

    “我不要听这个。”张怀凝厉声喝断他,“我的事我有分寸,我要听你的心,你为什么退缩了?”

    “因为我不配。不配与你的事业相提并论,这肯定的。之前我以为我至少比得过檀宜之,现在也不一定了。至少我不会为你吐血,真心的。我对你有用不是很好吗?你没事睡睡我,骂骂我,最好再花我点钱,我很开心啊。”

    “为什么你不想在我的生活里变得更特别呢?”

    “不特别,我只是平淡爱着你的某个人。”他还有病人,急着要走,张怀凝也阻拦不得。

    至少杨浔有一点说对了,张怀凝确实忙着对冷医生展开攻势。冷医生当众驳她的面子,她也不恼,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冷医生嫌她上班踩点,道:“我想找你都找不到,你不是住得很近吗?”

    张怀凝就又提早了二十分钟,还开始例行向冷医生问好,“冷医生早啊,我给你带了饮料。”

    第一天冷医生只点头示意,忙着说公事。

    第二天,冷医生嫌烦,道:“你不用特意和我问好。”

    到第三天,冷医生板着脸,道:“你今天怎么没和我说早上好?”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冷医生,早啊。”张怀凝依旧笑容满面。

    “你不累吗?你明知道我和你竞争一个岗位,而且我和你性格不合。没必要这样,你真的很假。我总觉得你是一个很虚的人,维持着虚假的完美假面,活在道德的空壳里。”

    “假惺惺的温柔,总好过真性情的没礼貌。”张怀凝笑着把咖啡递给她才走,“别说不喜欢,我观察过你,摩卡加一份浓缩。”

    冷医生如临大敌,宁愿挨一通骂,也受不了此等妥帖圆滑。咖啡只喝了一半,她就赌气丢掉。门诊还没开,但付费窗口已经排出长队,排在前面的一个男人正在闹,语气不善,道:“门诊挂号怎么不能报销了,网上都说可以的,什么政策吗?有没有文件?”

    窗口的工作人员,道:“你是异地的,按规定要回原籍去办,有相关文件,你自己网上搜一搜。”

    “怎么让我网上搜?你们拿文件给我看,不然就是你们不肯办。”他作势拿手机对着窗口拍,“你这个什么态度,我放到网上举报你。”

    冷医生上前制止,一把按下手机,道:“你是存心来闹事的吧?这钱医院收了也是上面核实,我们又不会存心多拿,你要是不想来看病,只是想找个由头闹,就先让开,后面着急的人多的是。”

    她是医生打扮,后面也确实排出长队。人群起哄,男人瞪了她一眼,也只能作罢,道:“大医院就是这样。”

    一个小时后又再见面了,他被分到冷医生的门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