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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二医 正文 第77章 女朋友和男同事一起掉河里,你先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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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女朋友和男同事一起掉河里,你先救谁

    杨浔自感成了个无耻之徒,让文医生竞争一个毫无可能的岗位,乃至于把他拖病。张怀凝梦寐以求的岗位,他又轻飘飘收入囊中,再说不情愿的话就成了故作姿态。他宁愿得癌的是自己,但健康是一项可憎的天赋。

    他松开怀里的张怀凝,道:“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擦干眼泪,他如幽魂般离开。他不被允许哭太久,接下来还有一台手术。

    最荒唐的是,张怀凝还有个处分。她没戴口罩,属于操作不规范。处理结果是不扣钱,但要在下次大会上朗读检讨。

    张怀凝顿觉万念俱灰,她甚至怀疑院长是有意为之,简直是警告她,爱情和事业的二选一,决定权并不在她手上。无心工作,恰阳光正好,她颓然走出大楼,坐在户外晒太阳。太阳下周围人的说笑声飘在远处,她还是冷。

    她立刻回到办公桌前打辞职信,这才发现桌上摆着一堆问候的小礼物,是以前的病人送来的。不知内情,只听说她病休不开门诊。摆在最上面的就是的林天恩的贺卡,写道:“谢谢张医生,我已经很习惯助听器了。现在留了一级,但是认识很多好朋友。祝张医生早日康复’。旁边还画了个波西干头的小人弹吉他,这孩子还挺记仇。

    开果园的那家人也送来水果,大框的柿子和梨,泥土和植物的鲜香气尤在。

    她笑了笑,不准备为这种小事动摇,要多想想私立的配置:宽敞的办公室,礼貌的病人,丰厚的薪酬,最妙的是医患间疏离优雅的态度,花钱买命,互不相欠。

    继续打辞职信,一鼓作气写完直接交给秦主任。

    秦主任扫了眼,面无表情,道:“我不同意,你没想清楚。”还不等张怀凝反驳,又给她看了一份辞呈,是冷医生上交。“说你们什么好?该合作的时候吵架,不该有默契的时候又挺有默契。她的辞呈我不接受,你的也是。”

    “我是真的想清楚了。”

    “你就算执意要走,人事和财务也不方便,至少要等到年底。你的辞呈先放在我这里。你想通了再来拿。”

    那也没多久了,张怀凝赌气回去了,却已经有人在等她了。是在本院丧了妻子的陈先生,这次他儿子也出了些问题。他小心翼翼道:“本来想上周挂张医生您的号,可您好像病了。他昨天他头疼得厉害,送来这里的儿科看了,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去看看。”

    其实是不方便的,因为会诊申请没发给她,而是给了王医生。会诊是留档存记录的,她要是看出问题,在制度和人情上都很为难。尤其她并不想见王医生。

    但经不住陈先生苦苦哀求,张怀凝还是去看了,王医生的诊断是蛛网膜囊肿,片子拍得很清晰,这个诊断没什么问题,抽了脑髓液,颅内压也偏高,王医生的建议是转外科手术。但陈先生的叙述让张怀凝多了份心,他说去年儿子也有过类似症状,当时由妻子照看,送医前儿子又活蹦乱跳了。

    蛛网膜囊肿属于一种良性病变,如果没有明显症状,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异常,并没有迫切手术的必要。

    张怀凝去病床探望了小陈,道:“哪里不舒服啊?”

    小陈道:“我没有不舒服,已经没事了。”

    “可是你爸说,你得了严重的病,病名是‘不想做作业,只想打游戏’。”她装得一本正经。

    小陈笑嘻嘻,“我们班上都有这个病。”他又转向陈先生道:“我们回家吧,我生病是不是要很多的钱,我没有特别难受。我丢一次垃圾五块钱,这要丢几千才够。”

    陈先生道:“你爸我有钱的,别想太多,以前说没钱是让你节约点。”自然是谎话,看他的衣着就知道手头并不宽裕。之前杀妻的女人家属并不愿意多赔偿,打官司也是劳心劳力。

    和去年一样,小陈已经不难受,想要出院。哪怕张怀凝故意吓唬他,觉得不痛很反常,要抽脑髓液,他还是肯定自己一切正常。

    张怀凝给他做了内科查体,又做了腰穿。没用多少降颅压的药,可他的颅内压却恢复正常了,也不见任何感染。

    她踌躇许久,还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拉来陈先生,悄悄道:“说来很离谱,其实我觉得你儿子可以出院。他有蛛网膜囊肿是肯定的,但医学上都不清楚具体的原因。有一部分人的蛛网膜囊肿是能缓慢消退的。你可以先把他带回去,如果一切正常,下个月再来拍片,看看囊肿是不是消退了。开颅手术终究是有创伤的,还要你全程陪护。”

    陈先生道:“不开刀,当然好,可是风险呢?”

    “风险就是万一病情恶化,紧急手术结果未知。万一脑组织受压迫,或是囊内出血,都会有生命危险。”对张怀凝而言,另一重风险就是显得她挟私报复。王医生建议手术的病人,她偏要让人出院。

    意外之外,陈先生爽快地答应了,“好,那就出院,我信得过张医生你。我爱人那时候,你们也是尽心负责的。”

    提及他亡妻,张怀凝良心隐痛。冷医生骂她冷漠,也不无道理。甚至连陈先生会再来找她,都使她受宠若惊。“你还是很相信我们的啊。”

    “那肯定的。你们都是好医生。”

    她忍不住有些难过,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辜负了他,转念又看不起自己,几句好话又让她动摇了。一狠心,她便告诉陈先生,道:“假设当初你妻子的问题,医院方面有其他打算,有考虑过用进口特效药增加一种可能,但是内部有人反对,你会怎么想?”

    “反对的医生总有反对的道理啊。”

    “如果当时是我反对呢。”一种破罐破摔的打算。她以最大的恶意想道:投诉去吧,打官司去吧,等老娘跳槽去私立当副院长,就有共享的百万法务了。

    陈先生却只是皱眉,担忧地盯着她,道:“张医生,你是不是一直在为这件事揪心啊?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还听说为了我爱人的病,你和冷医生吵架吵到昏倒。

    张怀凝急道:“我没昏倒,昏倒的是杨浔。”陈先生评价那么大个子竟然如此弱柳扶风。她问道:“你还是愿意相信我们,是吗?”

    “我想不到不相信你们的理由。”

    “有时候会不会觉得日子很难熬?”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休息过来就好了。”

    张怀凝好像在虚空里捕捉到一些依靠,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还是隐隐怅惘。很快王医生就找到她了,果然是质疑的口吻,道:“你怎么就让他儿子出院了?”

    张怀凝道:“有很复杂的医学考量,病人家属也同意了,出问题我会负责。”她不想再解释更多,看到王医生的脸,就心浮气躁,“你可以信不过我,但家属信得过就好。”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对我有点误会?”

    “怎么敢啊。”张怀凝笑着要走,王医生想要挽留,可恰好冷医生进来,用更不客气的语调,道:“这谁啊?您怎么屈尊降贵来我们这里啊?”

    王医生是显而易见的难堪,轻轻叹了一声,带着歉疚的笑。张怀凝看他如此姿态,忍不住又有些同情。想往上走,终归是人之常情,王医生是典型的上有老下有小,能抓住的也不过是从天而降的蛛丝。

    他用打商量的口吻,对张怀凝道:“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他们家那个情况,以后定期来复诊肯定是要找你的,你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

    张怀凝反问,道:“谁说我要走了。”

    “那就好了。我就是随便说说。”王医生说完,弓着背就离开了。如果院长真的中意他,张怀凝倒也能找出个理由,王医生没城府,又不是冷医生那般天真的莽撞,由他去分院,至少处处都在院长的掌控中。他到底还是个温厚的人,又或是问心有愧,儿科问起来,他说是和张怀凝商量好,建议的出院。

    送完陈先生的儿子办完手续,张怀凝百感交集着便熬到下班了,杨浔拉着她进车里,着急忙慌往家里开,“你想做吗?”

    “啊?”

    “我脑子很乱,你脑子肯定也很乱,分泌点多巴胺,大家冷静一下。”

    杨浔是个不走常规的天才。杨浔是条精力充沛的野狗。杨浔总算被工作逼疯了。三个念头同时挤进她脑海,她迟疑片刻,道:好啊。”

    三个念头汇成一个结论,杨浔现在很需要她,她也离不开他。

    杨浔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捡他那件破洞毛衣。他真不该买清仓打折的衣服,没几件是合身的,接缝处都是扯破的洞。他一并帮张怀凝捡起衣服,道:“我有话和你说。”

    张怀凝道:“其实我也有。”她先说,“我们其实可以给文若渊一点钱,帮他先挺过去,就当借的,没到第四期,大有治愈的可能,看看能不能商量停职。化疗免疫疗法再加靶向药,希望很大的,过几年也能回来再上班。”

    杨浔道:“我本来也想说这个,我的工资卡在你这里。我还去找过领导了。”

    杨浔的牺牲完全是惊人的。院长给了个口头承诺,可以先保留文若渊的岗位,代价是杨浔要多承担些工作。

    就是个打白工的不平等条约:门诊要加号,科研也做,新人也要带,连医务科的工作都要兼一部分,像是调解医患矛盾,出去丢人现眼,挨骂挨耳光的事,舍他其谁。实际的好处别太指望,上面还有老资历的医生在等,顶多给他发个千八百的补贴。

    院长的意思很直白,以他这种性格,仗着临床技术恃才傲物,对科研毫不上心,对上级毫无敬意,勾搭同科室医生毫无廉耻,能在这年纪有个副高已经是天降馅饼,后半生先夹着尾巴做人吧。

    杨浔基本同意,但还是先回来和张怀凝商量。因为他的点头,等同于张怀凝的拖累。他先升职,阻碍她的前程。日后他又忙得脚不沾地,和她更是聚少离多。而且她这么努力却徒劳无功,看到他难免有隔膜。

    杨浔道:“你要是现在想提分手,可以提。我不会千里追杀你的,请不出假。”

    张怀凝道:“你再说这种鬼话,我能请假来追杀你。”她一把抱住他,竟使他僵住不敢回应,“我一直没想通爱的激情消退后,剩下的是什么。现在我明白了,是对你的尊敬和信任。换做我,确实不会做这么多。”

    她跳下床,又调笑道:“你刚才那么卖力,是带着分手炮的决心吗?别瞎使劲了,这就不是个力气活,你一直方向找错了,我主要挖掘你的内在美。”

    杨浔难以置信,受到的打击远胜于面对院长的刁难。他把头埋进枕头里,道:“做人没意思了。”

    文若渊现在是科室的幽灵,他还是照常工作,只是不能手术。这样的外科医生基本无价值,他也没有彻底转科研的能力,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走了,他现在是薛定谔的外科医。

    他干脆也明着迟到早退,自嘲道:“我现在怕谁啊,院长第一,我第二了。”

    这几天钱晶晶下班后都来照顾他,说是照顾,其实也就是买份双人套餐,分着吃。离开医院,他们能聊的话题就更少了。她只得道:“杨浔近来一直为你的事奔波。”

    文若渊骂道:“他疯了,我得肺癌和他有什么关系,全天下又不是只有他抽烟。喜欢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属于心理疾病,张怀凝也不劝劝他。”

    正说着,杨浔这疯子就拖家带口来了。文若渊不愿给他开门,接电话也不听,期望他想通了就放弃。杨浔在外面把门敲得整天响,文若渊只顾着把钱晶晶耳朵堵上。

    没坚持几分钟,杨浔就走开,然而他竟是去车里拿撬棍,以土匪的架势冲回来,道:“你再不开门,我就撬开了。我数到三。”本以为是夸张,怎料竟真听到门被卡动的声音,

    好似灾难片里的受害者,文若渊大叫道:“你别乱来,这房子我租的,要赔钱的。”钱晶晶则是耸耸肩,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门开了,杨浔抓着撬棍气势汹汹站在外面,用近于威胁的语调说,“我现在活期能拿出八十万,你先拿着用。你是EGFR突变,用舒沃替尼会效果的,就算拖得再久,用奥西替尼也有可能。”

    “谁要你的钱。别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文若渊都气笑了,“我没说不治了,只是不能留在这里。肺癌治好了也就是个慢性病,做不了重体力活,去打杂我丢不起这个脸。我爸妈都准备过来帮我收拾东西,你别闹了。”

    “院长说可以先给你停职两年,两年以后你要是治疗情况好,还能再回来。”

    “领导会这么好心?你肯定是答应她什么了。你怎么搞的?你有这个心,先帮张怀凝把分院那个位子抢过来,女朋友和男同事一起掉河里,你先救男同事,是不是有毛病啊?”

    张怀凝打断,道:“女朋友又没得肺癌,可以管好自己。”

    杨浔半真半假说院长给了不少优待,苦口婆心劝他留下,惹得文若渊不耐烦,道:“实话告诉你,别对我那么好。你和张怀凝的事,就是我散播开的。所以你别管我了,成不成?”

    杨浔道:“我早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一旁的张怀疑也只是略擡眉毛,并不见惊异。唯有钱晶晶哑然,她的怜悯眼神中少了曾敬意。

    文若渊继续对杨浔,道:“实话说,我当病人,最害怕的就是碰上你这种医生。不管情况有多坏,不管治好后人生有多难,你总会不择手段把人治活。智力受损到七八岁,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你治。半身瘫痪,一辈子坐轮椅的病人,你也治。当然,他们都感谢你。可是你要明白,有的人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他抓过一个碗,摔在地上,指着碎片,道:“这个碗可以找专人再箍起来,你看到这还是一个碗。可我看到的是裂痕。”

    杨浔扭头向张怀凝求援。但她沉默,因为多少被说服了。他只得再看向钱晶晶。

    “杨浔,你有问题。”钱晶晶极郑重,道:“你指望着万事万物保持不变,那不可能。人这辈子就像是河,不停要朝前去,有人来,有人去,他有了决定,不是小孩子。你就尊重他,谁也没本事永远留在原地。”

    杨浔还想再努力,外面又响起敲门声。这次轮到邻居来抱不平了,

    “你们在吵什么?又砸门又摔东西的。大半夜的别和女人搞感情纠纷,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大家都要睡觉的。”

    文若渊道:“我没和女的有情感纠纷。”

    “和男的有情感纠纷也安静点。”

    文若渊哭笑不得,顺势把所有人都轰走。钱晶晶站在楼下,不回家的心态,她自己也解释不清。她似乎是有点喜欢他,有心,但不多,却很迟,像是隔了许多年才在床底下找到儿时最喜欢的玩具,洗干净摆回床边,也于事无补。而且她也不够了解他,至少没想到他会嫉妒杨浔到那种地步。

    地上有颗石子,她一脚踢开,埋怨自己,“我就不该许那个愿。”

    头顶上有水,好像有雨,她一回事却见文若渊就在几步外,穿着睡衣给她送伞。四目相对,他们有很默然。鬼使神差般,她问道:“上次在你家看到的那只鸟……是不是飞走了,再也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