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
朵枝/文
蓉城,三月。
初春的雨,淅淅沥沥落在世和医院的白色墙壁上,打断了原本该有的节奏。
“哎呦呦……”
伴随一阵抽搐到沙哑的哀嚎,一个年轻男人被推进了洁净通道。
顾诗筠穿戴好一次性手术服,走进缓冲区换好鞋子,便进入了手术室。
一旁的年轻护士核对完病人的姓名,问道:“刚满28岁,对吗?”
年轻男人抬手扶额,咬着下颌愤然睁眼,怒道:“我靠,上班没带脑子?什么都要问!我爸没跟你们打招呼吗?”
护士被他这么一吼,猛地吓了一跳,但看旁边的医生都淡定无澜,只能隐忍着继续说道:“您爸爸已经打好招呼了,为您做手术的是我们医院最年轻的外科医生顾诗筠。她本来要上另一台手术的,特意……”
“那你们不快点儿?啰嗦什么!”
还不等护士说完,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她。
护士瞳孔一颤,只好抿着唇角默不作声。
世和医院是蓉城唯一的一家外资私立医院,这种富家阔少纨绔子弟数不胜数。
忍,是上上策。
杠,那就是万劫不复。
顾诗筠也知道这个理,她将手术手套戴好,就着头顶两盏白色耀眼的无影灯,面不改色地走过来,仔细观察着伤口。
她皱眉问:“怎么伤的?”
护士小声道:“玩重机摔的。”
啧,真的应了那句,
——不作死,就不会死。
年轻男人生怕伤口裂得更大,血流得更多,又不敢动腿,只能咬紧牙关呜咽哼哼着:“嗷……靠,真痛……”
顾诗筠这才侧目去看手术台上的病人。
非常年轻,体格消瘦,眉宇间都是盛气凌人的桀骜不羁。
看来还是家庭作业不够多。
伤口擦着股动脉而过,差点都玩命了。
“好了,别嚎了,有这不怕死的魄力怎么不去光荣当兵报效祖国呢?”
顾诗筠不咸不淡地说完,便让护士去准备麻药。
年轻男人一听,倏地睁眼,道:“女医生?!”
顾诗筠睃了他一眼,又继续垂眸,“女医生怎么了?是你爸要求的,年纪不能大,眼睛也不能花,手还不能抖。”
“……”年轻男人愣滞住,等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他这才发觉麻药已经打了进去。
嘶——
疼痛传来,侥幸而存的脑细胞都暂时被麻痹了。
他动弹了一下胳膊,“不是,我伤在大腿根……”
顾诗筠充耳不闻,依然仔细地清理着伤口,语气淡淡道:“所以呢?你个大男人还害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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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羞?
哎哟,正如她所说,他可是男人,怎么可能害羞!
遽然被呛了一口,年轻男人不自觉地闭了嘴,他当然不会承认,只好尴尬地将脖颈一缩,转移开视线。
“……没有。”
“那就别说话了。”顾诗筠瞥了他一眼,“万一我手抖了,伤得可就不止是大腿根了。”
年轻男人:“……”
时间滴滴点点。
钟摆摇曳着飞速而过的秒针。
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冷的,好在病人没有再说话,他一边迷迷糊糊地眨着眼,一边将视线完全投向了认真缝合伤口的顾诗筠。
这女人,虽然穿得严严实实,连鼻子眉毛都看不见,但那双满是治愈的眼睛,却是空灵轻澈,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蓦地,让人忘记了所有的疼痛。
他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问道:“医生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护士一听,小心翼翼地接过换下来的止血纱布,悄摸抬眼看了顾诗筠一眼。
然而顾诗筠就跟没听见一样,依然面无表情地进行手术,蹙眉不语。
待结束,她径直往手术室大门的方向走去。
年轻男人还躺在手术台上,见她要走,赶紧喊住她,又急促促地问了一遍:“哎,你怎么不回话啊?你有男朋友吗?”
顾诗筠顿住步伐。
略有些汗湿的背在不透气的手术服下更加涩麻黏腻。
她摇摇头:“没有……”
大男孩的眼中,陡然间倏忽有光。
谁料想,她随即又在人家尚未痊愈的伤口上直接补了一刀。
“但我有老公。”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
公寓就在医院附近,五分钟的车程,十分方便。
顾诗筠整个人都倒了在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眉骨。
休息过后,她打开手机,上下滑动了一下对话框。
一片寂静。
刚准备去洗澡,顾母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老人家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溢出屏幕了,“筠筠,程赟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又来……
就知道这老两口无事不登三宝殿。
自从退休后,不是自驾游就是出门搓麻将,能聊上几句的,也就只有——
“程赟什么时候休假?”
“你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你要不要提前备个孕?”
顾诗筠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敷衍了事道:“妈,我最近比较忙……”
一听这话,顾母扯着嗓子嚷嚷着:“顾诗筠!你忙什么啊?”
她声音颇大,滋滋的信号电流声都快顺着网路钻进脑子里了。
“你看看你那朋友圈!别人的朋友圈里是诗和远方,你的朋友圈里只有吃和微商!好不容易结了婚,结果倒好,领证当天老公就跑了!两年了,他回不来你可以去部队找他啊!”
顾诗筠疲惫不堪地阖了阖眼,一天的手术,让她根本不想应付这些问题。
“妈,人家那是军事重地,部队不放他回来,我怎么去找啊?我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顾母嚷嚷道:“你就不能打他们部队电话问问啊?”
“拜托啊,空军基地保密程度连FBI都定位不到,我上哪问啊。”顾诗筠麻木地回道:“而且我觉得我一个人挺好的,他每个月的工资如数上交,我自己赚的也够花,买衣服买包都……”
“好什么好啊?”话还没说完,顾母就急吼吼地打断她:“一个孤独的人,面对空荡的房间,守着寂寞的包!你以后就和包啊衣服啊过一辈子?”
顾诗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也不是不行,反正没有孩子,再养一只猫、一只狗……”
生活已经焦头烂额,她可不想身边再多个孩子,把焦头烂额变成鸡飞狗跳。
万一要响应国家号召生三胎,好了,一地鸡毛。
她图什么?
图头不够焦吗?
图鸡毛不够多吗?
可顾母才不管这些。
老人家简直要气绝,她屏气几秒,长吁喟叹地问道:“顾诗筠,就你这一天到晚稀里糊涂的样子,我问你,程赟站你面前你还认得出来吗?”
顾诗筠阖了阖眼,“他是我老公哎,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再说了,就算她认不出来,人家也能认出来她吧。
她朋友圈也不是白发的。
顾母冷嗤一声,压着声音驳道:“我可跟你说,前几天隔壁老王家的儿子当兵回来,两年没见,儿子杵他面前,他愣是不认识。”
顾诗筠敲了敲肩胛骨,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是因为老王家的儿子本来就不是他亲生的,认不出来也正常。”
“嘿,你个臭丫头,别跟我在这耍嘴皮!”
瞧见她这幅佛里佛气的摆烂样,顾母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管,反正限你两年时间,给我抱上外孙!”
顾母说完便按断了视频电话。
画面卡在老人家最后伸长脖子嗷嗷的一帧,轮廓模糊,飞扬跋扈,眼帘皮的半永久眼线都快翻上天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作孽……
抱外孙?
结婚两年,手都没牵过,就抱外孙?
果然就跟小说里写的一样,女娲补天、清水造娃,还没等到作者说的下一章开车呢,孩子都生了。
顾诗筠简直无奈到要自闭了。
她将手机扔在一边,抱着膝,蜷缩在沙发里。
柔软的长发散落在肩头,隐隐绰绰地遮住白皙起伏的锁骨,只余下浅浅不均的呼吸。
偌大的公寓又沉寂在一片漆黑之中,如浓稠墨砚般的夜色,已经深沉得化不开。
闭上眼,便是两年前,三月初春的望城公园。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程赟。
天空蓝的军帽下,是一双如同星辰般深邃的眸子,似乎能窥测到深处,也仿佛能勘破内心。
明明现场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人争先恐后地将手中的花递给他,可他偏偏,选择了她落在地上的那朵。
“顾医生,你的花掉了……”
柔磁般的声音,像是脱离了重力的吸引,在空气中被洗涤,浑厚又干净。
她赶紧弯腰去捡,却不想对方也同时伸手。
触及花瓣的那一刻,二人指尖倏忽间火花般碰撞。
男人沉吟:“我来。”
那天,她几乎没有犹豫,扯住那件天空蓝军装的袖口。
“我喜欢闪婚。”
“不想折腾了。”
“我不管,就你了。”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那么如果爱情在婚姻后才开始,会不会直接甜蜜到死呢?
一天的疲惫,在闭上眼的瞬间遽然崩塌消散。
顾诗筠紧蹙着眉头,努力想把程赟阳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呈现出来。
可徒劳。
两年了,一共就见过两次。
明明那张脸有着翺翔天空的冲击力,在第一眼就撞进她的脑海里,但此时此刻怎么都描绘不出男人的五官轮廓。
她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
“与我国接壤的古圭拉这几天频频出现异象……”
“漫天群飞的乌鸦,鱼鳞般的天空,还有突然干涸的天池……”
“因为毗邻西藏,又处于活跃地震带,有国内的专家分析会未来几天会有比较大的地震……”
顾诗筠心不在焉地听着新闻,还没仔细看,就跳转到了天气预报。
明天又有雨。
紫外线还不低。
她关了电视,正准备去洗漱,门口忽地就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顾诗筠吓了一跳。
她噌地抱紧了沙发上的一个抱枕,防备式地挡在胸前。
又是“砰砰砰”的敲门声,更加急促,同时手机也来了电话。
“晚上好,蛋糕放门口了,麻烦给我点个好评。”急促的男声,说完便挂了。
顾诗筠一愣。
蛋糕?
这个点了,谁会给她订蛋糕?
过了一会儿,等脚步声离去,她才紧紧抱着抱枕小心翼翼打开门。
门口,是一个透明的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只小巧精致的奶油蛋糕,淡淡乳酪香混合着馥郁的玫瑰花香。
灯丝缠绕,温馨蜜意。
巧克力手写的小牌子放在最前面。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顾医生:不好意思,你不说我都忘了——
将将将,今天头铁开文。
本来打算9月份开的,但是突然要考红十字会急救证,又倒霉催地得了新冠,存稿一直拖拖拉拉,就拖了好久。
老规矩,写文纯属自娱自乐,支持七天无理由,留言即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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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纯属虚构,架空背景,私设非常多,考究党勿入。
最后,祝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