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清晨。
露珠凝结成冰,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融化。
滴答——
“靠。”落星洲将拐杖扔到一边,把滴在脸上的水一股脑地全擦到了地上。
蒋乔走过来,帮他捡起地上的拐杖,“落少爷,你这是在古圭拉住上瘾了?”
这些天相处,都是蒋乔在照顾他,也聊得熟。
落星洲挑眉接过拐杖说谢谢,又继续摇头晃脑道:“医生姐姐在这呗。”
蒋乔拉下脸,小声道:“顾医生也不知道得罪了谁,现在惹上流言蜚语了,你少在这给我添乱。”
“流言蜚语?”落星洲佯装诧异,哎哎哟哟了几声,嗤笑说道:“人家空军那边都没说什么。”
蒋乔烦躁地扯了扯耳朵,不想再跟他多说。“没说什么是没说什么,但如果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传到人家顾医生的老公耳朵里,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可别小看男人,嫉妒心那也是很强的。
落星洲吊儿郎当地看着她着急恼火的样子,一边笑,一边说道:“放心,闹不出什么事的。”
等到了上午的晨会,事情才彻底闹大。
因为空军那边的“不作为”,这个集万千打抱不平之心的举报人又把顾诗筠“出轨”的证据直接发到了红十字会队长的手机上。
两张照片、
一张是二人面对面说话,距离极近。
另一张是抚着脸颊,举止亲密。
怎么看都是“周一见”的真凭实据。
队长庄文收到这条消息之后,直接在晨会上特意留了十分钟,拎出来单独说。
“顾医生,我们来古圭拉,只秉着国际援助的人道主义精神。这种不道德的事情,非要让人举报到我这里来,才善罢甘休吗?”
本以为铁证如山,红十字会和世和医院的人又都在,顾诗筠会窘迫得要死。
可没成想,人家依然沉着冷静,表情淡漠地就跟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顾医生。”
庄文又严肃提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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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诗筠默了两秒,问道:“庄队长,我就一个问题,给你发照片的人,是谁。”
一听这话,坐在她旁边的秦悠然勾起嘴角笑了笑。
她抱起手臂,打量着对面人的表情,低声道:“明知故问。”
顾诗筠斜睨了她一眼。
庄文沉默,既然是私下里微信发照片,他当然知道举报的人是谁,但如果要他说出来,这大可不必。
“顾医生,我们医疗团队,绝对不允许……”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秦悠然就打断他道:“庄队长,你这是要当着我们世和医院医护的面,开我们世和医院医生的□□大会吗?”
她语调阴阳怪气极了,表情也满是不屑和挑衅。
明理暗里讽刺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庄文差点招架不住。
“……”
他哽住,酝酿半晌才去看杨馥宁。
杨馥宁依然是平日里那副不茍言笑的老派作风,扬高了声调说道:“顾医生,既然庄队长在问你话,就好好回答。”
她敛起眉眼,静候顾诗筠的回应。
看戏的不止秦悠然一人,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个事情的结果。
出轨,不犯法,但她是军嫂,犯法。
所以呢,背后两次三番举报她的这个人,估摸着就是铁了心不肯放过她。
帐篷内一片寂静。
除了外面的风声,没人再说话。
顾诗筠摆弄着一只签字笔,脸色比笔芯里的墨汁还黑。
倏地,她扔了笔,站起身来,缓缓朝对面坐着的杨馥宁走去。
“杨主任,我们普外你算是资历非常深的老前辈了,不管是手术还是门诊,这么多年来都一丝不茍,这点我很敬佩你。”
她步履不急不缓不轻不重,跟说的这番话一般让人琢磨不透。
然而下一句,却像是峰回路转,一下子就跟山顶蹦极似的,哧地把人栽透。
“但是你做人,实在太low。”
杨馥宁:??
她脸色一白,刚要开口,顾诗筠就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薄薄的红本放在了她的面前。
谁都认识,这是一本结婚证。
秦悠然在旁边翻了个白眼,怏怏嘴碎地说道:“你老公连结婚证都随身携带啊?”
顾诗筠没做声,只将结婚证慢慢摊开。
杨馥宁疑惑不解,完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直到那张头挨头的合影照片出现在她的眼前时,才倏然恍悟,直接傻了眼。
“啊?你们……是夫妻?”
人啊,有的时候被猪油蒙了心,就看不到外面的正常世界了。
大家皆是一愣,左看右看最后也不知道该往哪看,尤其是秦悠然,本来还打算好戏连场呢,结果还没开幕呢就直接剧终了。
顾诗筠不动声色地收回结婚证,不置可否地阖了阖眼,“杨主任,千万别小看了人家空军的侦查能力,有些照片我也有,比如贴举报信什么的,你说我要不要发给庄队长看看呢?”
杨馥宁一听,脸色煞白地乱了阵脚,连凳子都没坐稳就抖如筛糠,差点掉在地上。
看她这副表现,大家不用再猜,也知道背后举报的人到底是谁了。
杨馥宁几乎没脸再坐下去。
顾诗筠也不想在这个压抑逼仄的地方再待着了,她将结婚证放回外衣口袋里,转身就朝帐篷门口走去。
步及门口,她突然止步回头。
“哦对,秦医生刚才还没说完整,我老公不止随身携带结婚证书,还随身携带遗书。”
天边的云,逐渐染上了一层霞彩。
运输机已经在古圭拉国际机场蓄势待发。
机务检查着飞机。
地勤将周围的防护装置全部撤离。
宋和煦正站在远处抽着烟,一旁的一个机务走过来借火。
“哎,哥们,昨天那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
烟圈迷迷漫漫,袅袅升起成一束灰蒙蒙的云。
宋和煦冷嗤,斜睨他道:“什么真的假的?”
不远处,程赟正和孙磊走过来,两个人都是蓝色基调的迷彩服,身高挺拔脚步稳健,黑色的靴子踩在地面的碎石上,扬起一阵尘沙。
似乎是在聊天,二人面对着东面那座高耸入云的雪峰,根本就没往运输机这边看。
机务屏住气,压低声音道:“就是举报信那事啊,说是那个私立医院的院花,和2x旅的飞行一大队副大队长……”
他勾起两个大拇指,做了个谁都能看得懂的手势。
但是宋和煦看不懂。
他脸色一沉,将手里的烟灭了,深吸一口气,回头用力在机务脑袋上扇了一巴掌。
“修你的飞机吧!怎么跟个女人似的那么八卦。”
机务两眼一懵,往后退了半步,傻笑道:“靠,哥们,我就问问。”
宋和煦松了松肩颈的肌肉,下巴朝程赟走来的方向扬了扬,“一会儿副大队长的老婆估计要来,你小子跟大家说说,嘴甜一些。”
“啊?”机务满面不解地皱起眉头,抬手摸了摸脑袋,“老婆?”
不是,副大队长的老婆在这?
既然原配夫人在这,
那那封举报信又是怎么回事?
但军令为上,他不懂,也没敢多问,便立正严声:“明白,我马上就通知下去。”
其实也没几个人,都在这等着了。
看到程赟和孙磊并肩走过来,都站起来行了个军礼。
这次有歼击机飞行大队的副大队长带头跳伞,其实大家都很好奇是为什么,私下里不敢议论,台面上也不敢问。
可能是因为什么事,更有可能是因为什么人。
毕竟作为一个“身价上亿”的歼-2S飞行员,如果不是层层请示、旅长报批,再加上决绝的请战书,根本不会让他冒这个危险来古圭拉跳伞援救。
“什么时候能飞?”
孙磊沉沉走到运输机的机翼底下。
机务立刻说道:“通风管道检查好,马上就能起飞。”
反正古圭拉天上也没有几架飞机,航空空域基本上都清空了,除了巴铁的两架直升机还停在这,就没有别的能飞的东西了。
“好。”
孙磊点点头。
程赟拎起行李,正准备朝运输机走去,忽地,余光就瞥见了铁围栏和民用机场交界处的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似乎是匆忙赶来,顾诗筠还穿着白大褂,立在风中,清清淡淡,一尘不染。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顾诗筠会跑过来送他,脚步一凝,岿然不动。
孙磊拍了拍程赟的肩,“是我让人接来的。”
正说着,顾诗筠已经一步一步走过来,她在一米远的地方逐步,然后歪着头道:“家门钥匙你有吗?”
她声音不大,却在过风的机翼下格外清晰。
众人皆是瞠目——家门钥匙??
刚才的机务怔了一瞬,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扯开一个无比认真的笑容,“嫂子,早上好。”
一秒钟后,大家都恍悟过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嫂子早上好!”
顾诗筠蓦地一震,视线尴尬地在程赟和孙磊之间仓促掠过,“大家好。”
程赟走上前,气息沉稳道:“没有,能给我一把吗?”
看看,作为一个歼击机飞行员,他拥有歼-2S的钥匙和塔台启动指令,是多么的成功。但作为一个丈夫,他卑微到连家门钥匙都没有,又是多么的失败。
孙磊憋着笑意转身上了登机梯。
“那个什么,我去校对飞行航线。”
宋和煦也当没看见,和机务又围着运输机绕起了圈。
转眼间,机翼底下就剩下两个人。
面对自己的妻子,程赟上前两步,自然而然地给了顾诗筠一个拥抱。
“先走了,再见。”
顾诗筠浑身不自在,想从他臂弯里钻出来,却只找不找出口,只能顺从地倚靠在他胸口,靠着机翼底下的一丁点阴霾遮着通红的脸颊。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哦,那……一路平安。”
见她紧张局促,程赟又拥紧了几分,力度不大,却很充实安全。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不舒服?”
“……”顾诗筠摇摇头,“没有,只是不习惯。”
说实话,虽然结婚两年,但她暂时还没接受自己有个老公。
“结婚”和“有老公”,这是两码事。
程赟眼神黯了黯,却也理解性地放开了手。
“没关系,慢慢来。”
休假两个月,意味着他们有大把的时间。
于是他又重复一遍:“钥匙?”
运输机已经准备起飞,宋和煦扯开尴尬的笑容远远朝他挥了挥手,古圭拉的机场地勤走过来,示意顾诗筠离开。
她没再犹豫,说道:“我把门锁换成了密码锁,密码是我们结婚纪念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