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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春光 正文 Chapter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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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Chapter57

    ◎哪里都是她,却又哪里都找不到她。◎

    盛穗几乎要怀疑,梁栩柏“顺路”来一趟的别有用心。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接受伴侣患有重性精神疾病并不容易,而当她刚鼓起勇气,咬牙想拉起深陷黑暗的周时予、试图想将事情美化时,梁栩柏就会适时初出现,打破她的幻想。

    盛穗从前想,精神疾病又不是绝症,只要坚持吃药就医,病总会有治愈的那一天。

    梁栩柏却用事实直白反驳,成功不是绝对的。

    自律如周时予,哪怕求医多年,双相仍旧反复发作,甚至在法律上,都难以证明其“完全行为能力人”的身份。

    盛穗想,她的感情能支撑起这份婚姻,梁栩柏却用周时予刻骨铭心的爱,径直如山般压在她肩头,沉到盛穗喘不过气。

    盛穗忽地有些后悔,过早就说了感谢的话。

    “我想,我还不太明白梁医生的用意,”她扯唇苦笑一声,手里纸袋仿佛千斤重,勒的皮肤隐隐作痛,

    “所以,需要我怎样配合治疗呢。”

    “治疗是医生该做的事,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周时予一定会刻意隐瞒和美化的事实。”

    “那家伙肯定不让你操心、说事情一定会得到解决,”梁栩柏耸了耸肩,

    “但事实是,像周时予多次发作的情况,彻底痊愈的可能性很小,药物的目的,更多是维/稳和减少发作次数。”

    “多次发作的患者大多需要终身服药,精神类药物也大多有副作用,你作为伴侣、不仅需要时刻留意他的身心状况,也要承担相当一部分、来自于社会的有色眼镜和误解。”

    “事实就是,选择和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相伴一生,就注定你以后,很难再过上普通人结婚生子的生活。”

    “”

    盛穗沉默倾听,听梁栩柏言语如刀、字字戳破她艰难构建的虚假美好蓝图。

    刚结婚时,她还半调侃过,来之不易的家里,至少还有一个健康的。

    后来得知周时予患病,盛穗每每看到书里写到治愈患者,都会极力安抚自己。

    总有能彻底治愈、回归正常生活的人,那是不是也可以,再多周时予一个。

    “我一直以为,心理医生会更委婉。”

    良久,盛穗听见她无奈轻笑:”梁医生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接受不了、反而因此逃跑么。”

    “恰恰相反,我认为盛老师能够承受、且有必要知道真正的事实,才决定坦白。”

    “再者,这件事我的确有私心,”拥有桃花眼的男人自带风流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周时予是唯一比我还爱装撞南墙的。”

    “他时而会让我想到自己,所以我希望他能有个好结局。”

    “”——

    困难最催人成长,再打开陈旧染血的日记本时,盛穗心态较上次相比,的确大有进步。

    不再惶然无措,她细细地翻过每一页,甚至能从字里行间中,试图分辨下笔人的当时心态。

    很快她发现,周时予情绪稳定的大部分时间,笔记都是熟悉的苍劲有力,横平竖直、字句自成一条水平直线;

    相比之下,不知是否是药物的副作用、亦或是病情发作,躁狂倾向时,瞬间潦草狂舞的字迹会不自觉越写越斜向上,单篇篇幅显著增常长,常常下笔就是洋洋洒洒的几百字。

    而处于抑郁期时,单篇则只有寥寥一两句,字迹笔画间不难看出细微颤抖,再者就是时而的大团墨汁晕染——大概是思维卡顿、麻木情绪无法再继续。

    关于盛穗如何能分辨周时予,说来有些难以启齿,也只能说实在太有迹可循。

    每当处于躁狂倾向时,男人的性‘//’欲就会跃然纸上的大幅度增加。

    看得出,周时予对这本流水账式的日记,可谓是事无巨细的坦诚相待。

    平日使坏都带有几分儒雅礼痞的男人,躁狂时的落笔,将寄托于盛穗的渴求欲///念,描绘地淋漓尽致。

    无人的教师办公室内,盛穗目光落在翻开日记本的其中几段,久久不曾翻页:

    【耳边时常传来她唤我姓名的轻音,模糊不甚清晰,好像仅仅是在颈侧呼气;眼睛看向阳台纱帘,被微风吹得鼓起、暴露她此时躲在帘后;光影落映在她雪藕般的小腿,起身拉开纱帘,只见一场空,不过是光影重叠的一场骗局。

    强迫自己在床上躺下,闭上眼,又听见她不停在哭,泣音好像孱弱的幼鸟,原来是我将她/月退/上咬的满是青紫,她痛便哭了。

    亵/渎是件越肮脏卑劣、就越满足的病/欲。

    醒来时掌心浑浊一片,耳边又传来她日复一日的轻语,听不清她嗡嗡说些什么,分不清究竟哪个是梦,想贪念再咬一口皎白莲藕,于是又重新回到床边。

    房间里哪里都是她,却又哪里都找不到她。】

    “”

    在通篇都是“她”的日记里,晦涩文字让盛穗阅读的颇为艰难,同时也讶异于心平气和坐下的自己——

    分明仅仅是半月前,她连翻页时都会手抖。

    很快,她找到梁栩柏话里谈起的所谓遗嘱所在:【找梁复诊,同时完成见证;遗嘱放在保险柜下层,密码是她的生日,0314】

    数字0314前用滚圆的“,”割开,大概是男人本想在“日”字后停笔,却又担心忘记,随后又添上。

    盛穗瞬间想起,家里密闭书房的最底层,摆立着的保险箱。

    日记本的内容一时多的看不完,不方便带回家,盛穗将日记本放在身侧抽屉的最底层,再谨慎用钥匙将抽屉锁好。

    压下回家开保险柜的冲动,她收好钥匙起身,拿好教具准备回班上课。

    临近放学时,盛穗收到周熠妈妈、林兮的短信。

    【林兮:今天我来接周熠,车只能停在学校马路对面,我不方便下车,可以麻烦盛老师帮我把孩子送过来吗?】

    盛穗回了句好。

    于是四点半放学时,盛穗就特意先送别其他学生、又找借口让搭班齐悦先回教学楼,才亲自带着周熠走向学校马路对面的蓝色宝马。

    直到盛穗走近,带着墨镜的叶兮才按下车窗,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几秒,才弯起红唇打招呼:“难得剧组休息,我就自己来接熠熠。”

    说完又是一阵东张西望,确认周围没人才松口气,笑着请盛穗上车。

    “职业病犯了,抱歉,盛穗老师要我顺路捎你一程吗?”

    “不用了谢谢,”盛穗礼貌道谢,见女人始终战战兢兢,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叶小姐是实力派演员,不是流量明星,也忌讳结婚生子吗?”

    叶兮被她问的愣了下,随后摘下墨镜、无奈笑了笑:“如果熠熠不是自闭症的话,的确是不忌讳的。”

    盛穗心中了然。

    对于普通人而言,承认孩子有发育障碍、属于少数人群就足够艰难;叶兮作为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会被众人当作谈资,病耻感只会成倍增加。

    离开前,叶兮对盛穗说道:“我可能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可事实却是,比起担心熠熠的病情,我可能更害怕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不知为何,盛穗听了这话,莫名想起梁栩柏中午说的话。

    “——你作为伴侣,也要承担相当一部分、来自于社会的有色眼镜和误解。”-

    “……妈的,我就知道那个女人不肯乖乖交出钱来,以前就知道她是个见钱眼开的,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个拜金的婊子。”

    半小时后,本该回家的盛穗却出现在医院病房内,面无表情地看着盛田躺在病床上,停不住地骂骂咧咧。

    她是送走后叶兮后接到的护工电话,说盛田分别在昨晚和下午去卫生间打了个电话,随后就是一阵大发雷霆,下午还非嚷嚷着要离开医院。

    护工只能把人扣下,在医院护士强烈建议下,一通电话把盛穗喊来。

    不敢再凶用来养老的女儿,病床上的男人骂起前妻倒是丝毫不嘴软,让盛穗不由想起盛田十几年前就是这样,满嘴污言秽语。

    大概周时予也想不到,盛田会愚蠢到有律师全权处理,还要打草惊蛇地私下找于雪梅,电话里威胁她继续把钱留给盛穗,否则要她全家好看。

    盛穗猜,盛田大概是趁她不注意,偷翻过她手机才拿到的号码。

    但她现在没空追究这些。

    “护士和我说,你伤口本来就恢复的慢,下午差点裂开、再严重就有可能感染。”

    终于等盛田骂完,盛穗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冷冷道:“如果你不想活命,开始就不要浪费钱。”

    “……”

    女儿面前,生性欺软怕硬的盛田立刻一脸怂样,只恨恨道:“你该好好听听,那个疯婆娘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不仅一分钱不掏,还追着骂我不要脸——她就是个活脱脱的疯子、该死的精神病!”

    以前从不觉得,“精神病”三个字听的盛穗太阳穴突突直跳,转身想走的脚顿住,咬着后槽牙道:

    “精神病怎么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人?”

    盛田还从未被女儿劈头盖脸骂过,惊的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呆楞着。

    盛穗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毛都腾的炸起,甚至没注意到身后的病房门被推开:“别在这里假惺惺作态,如果你真为我着想,欠的钱还上后,滚的离我越远越好——”

    “怎么回事。”

    熟悉男声在身后响起,盛穗回头见是周时予,身后他聘请的护工正朝男人恭敬鞠躬。

    周时予的到来像是一支特效定心剂,让在场所有人瞬间保持肃静,满肚子话的盛田白着脸躺好闭眼,连盛穗也抿唇摇头,没再更多发泄不满情绪,前后脚和周时予离开病房。

    “盛田私下里找我妈、非要她把她那份拆迁款拿出来,两人在电话里吵起来了。”

    人来人往的病房外,盛穗知道护工肯定也告知过周时予,所以只简单两句说明来龙去脉:“……事情就是这样。”

    “没事,我会处理,”周时予抬手揉了揉她发顶,低声在嘈杂走廊里,温和依旧,

    “那你呢,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盛穗的性格,不像会仅仅因为盛田骂人或试图偷跑,就说“滚”这样的重话。

    盛穗闻言几度张唇,话滚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因为他说精神病该死。

    无言以对时,口袋里震动的手机短暂地打断尴尬,盛穗看着屏幕上母亲的名字,不由心力憔悴地长叹口气。

    果不其然,电话接通的瞬间,听筒就传来于雪梅气急败坏地怒骂声:

    “我就该让你看看你爸那副嘴脸!他哪里来的脸、敢管我要钱?还说是为了你?我以前给他寄过多少钱,他有一分钱用在你身上吗?!”

    “你和他说,真愧疚就先把他的那份给你,休想再从我这里骗走一分钱!”

    一个盛田就够让盛穗烦躁,再来一个于雪梅,让她彻底失去所有耐心:“我不当传话人,有话你自己去说。”

    面对母亲不再唯唯诺诺,她对上周时予镜片后的沉静黑眸,一句话堵上对方后路:“以及,原来你也知道,盛田当年不会给我花一分钱。”

    “……”

    见听筒那端果然哑口无言,盛穗就要挂电话:“没事我挂电话了。”

    “等一下!”

    于雪梅立刻高声阻止,确认盛穗没挂断后反而沉默几秒,忽地音量降低:“那天我看许言泽的手机,无意看到他相册里有你去精神科的照片,怎么回事?”

    四周嘈杂,盛穗不确定身旁始终沉默的周时予能不能听见,含糊其辞:“你看错了。”

    “什么看错了?”

    “照片拍的照片清清楚楚,你人都要贴着医生办公室门口了,”听她狡辩,母亲立刻原地拔高音量,“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撒谎?你得了精神病?”

    三连质问听的盛穗越发烦躁,她不耐烦地丢下“没有,你想多了”一句,直接挂断。

    心存侥幸身旁男人没听见,盛穗抬头就见周时予垂眸,正专注看着手机内容,冷白屏幕将男人清俊的脸映亮。

    正要松一口气时,盛穗却罕见地见到周时予皱了下眉头。

    是什么事,还会让周时予都感到棘手?

    她轻声问:“怎么了?是公司的事情?”

    周时予退出新闻软件拨打电话,神色微冷,在电话接通前,低声解释道:

    “叶兮下午去接周熠的事,被媒体拍到曝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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