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天气总算舒适一些,傍晚的网球场夜风徐徐,击球声连绵不绝。
“不打了,不打了。”秦运把拍子一扔,朝对面的人摆手,气都喘不过来,“累死了。”
周雾扭头走到场边,把球拍随手扔到椅上,拎起毛巾擦汗。
秦运缓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从那一头过来,他擡起手臂,蓄力,问自己的兄弟:“哎,周雾,你看看我这,”他又撩起衣摆,露出腹肌,“还有这,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在滨城的时候还要猛。”
周雾坐在椅上,长腿大敞,脸颊汗淋淋的,明明已经离开校园许久,穿上运动服再流点汗,又是一身少年气:“嗯。”
“你嗯之前倒是擡头看老子一眼呢。”秦运无语,也拿起手机,拍下自己的肌肉,发给窦以晴,“你说窦以晴是不是有问题,这么帅一肌肉男摆在她面前,她不看,爱看网上那些开着美颜的擦边男。”
周雾嗤笑一声,没说话。
不喜欢被汗湿的感觉,擦干头发,他起身换上衣。
秦运发完照片,擡头,看到周雾赤着的上身,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明明大家都一样练,凭什么你能练成这样啊?你把蛋白粉当饭吃?”
周雾声音懒散,很欠地说:“先天条件。”
秦运还没来得及骂,周雾转身从包里拿干净的上衣,看清他后背,秦运脱口而出:“我草?!”
周雾套上衣服,刚打算拉好,秦运先一步拉住他后面的衣服。
“不是,我草?”秦运震惊地质问,“你后面这什么?被谁挠的?”
“你说呢。”
“椰椰?”
“滚。”周雾手肘把他的手拍开,把衣服拉好,嗤笑地骂。
“……”
秦运震撼到无以复加。
他原地呆站许久,才坐到周雾身边:“到底谁?哪个姑娘?我认识不?她也太猛了吧,能挠成这样?”
周雾没来由一笑:“嗯,以前没这样。”
“以前?我草了。”秦运质问,“你谈女朋友怎么也不告诉我啊?是不是兄弟了?”
周雾把球拍扔进包里,拎起来:“还不是女朋友。”
“……”
秦运追问了一路,从网球场问到车上,都没得到“施暴者”的一点信息,急得他抓耳挠腮。
周雾被问烦了,皱眉道:“追到了再告诉你。”
“?”
秦运沉默了一下,礼貌地问:“你追她还是她追你啊?”
周雾说:“我。”
“……”虽然秦运很不想承认,但是,“你看上哪国公主了?还有你追不到的人?”
“不知道,还没追。”
秦运又不懂了:“为啥不追?”
她特么喜欢别人,怎么追。
周雾从小出类拔萃,永远胜人一筹,第一次尝到失了先机的滋味。
温辞脸皮薄成那样,他摊开了说,温辞拒绝后觉得尴尬,躲着他也不是没可能。
又有点心烦,周雾想把秦运踢下车:“在想怎么追。”
“你又不是没追过。”秦运好笑道,“当初怎么追段薇的,现在就怎么追呗。”
周雾沉默。
那时候哪有什么追不追。就是毕业后两人一起去了电玩城,秦运还没来,段薇夹娃娃夹不到,让他帮忙,段薇贴在娃娃机侧面的玻璃上,眨巴着眼睛对他笑:“周雾,夹上来我就当你女朋友。”
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他妈生前见过段薇,也曾经和段薇母亲一起开过两个小孩儿的玩笑。熟悉加上一点点好感,周雾把那个娃娃夹了起来。
和段薇谈恋爱那两个月,周雾没感觉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出国后,因为太忙,等段薇来质问他是不是要分手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找过段薇了。
也没那么挂念,虽然没别的经验,但周雾知道,喜欢一个人不是他这样。利落答应。
周雾又想起前段时间,他在新加坡开会,会议中途暂停了十分钟,他手机放在桌下,忙中找闲地给温辞发消息。
结果人家回复过来,每条都礼貌又冷淡。
“怪不得你这段时间根本不理段薇,原来是有新欢了。”秦运调节座椅,慢悠悠地躺下去,“男人啊,去年人家结婚时还烦成那样,喝了那么多酒……”
“有病去治。”周雾淡淡道,“他们结婚那天下午,周华成刚把他第二个野儿子带回家。”
“啊?你那天是烦这个?”秦运擡头,“不对,你还说要等人家反悔呢。”
周雾回忆,他当时有说得这么大声?怎么谁都听见了:“喝多了,心烦,恶心一下向温文。”
秦运莫名其妙:“你恶心他干嘛?”
周雾轻描淡写:“撬我墙角。”
段薇跟他提分手时的原话是:周雾,你再这样,我就要去和别人在一起了,人家可是追我一个多月了!
直到后来收到结婚请柬,他才从段薇口中知道,原来那个“别人”是向温文。
那时虽然毕业了,但全班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事,向温文还明着追,什么意思?
周雾本来没那么在意,但他那天正巧心情不好。
“?!”秦运腾地一下坐直了,“我草?你真被他绿了?我那天还说——”
“说什么?”
“……没什么。”秦运立刻改口,“你怎么不早说,过两天蓝调开业两周年,我还请他了。”
周雾不在意:“没什么好说,翻篇了。”
秦运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刚要说什么,微信响了,窦以晴回了一条语音,语气特别不耐烦:“知道了,秦运你烦不烦,说了我会去,你把酒吧地址发我。”
秦运按下语音键:“土包子,蓝调这么牛b的酒吧你都不知道在哪?行了,我勉为其难,到时候去接你。”
放下手机,他忍不住又开始追问:“大哥,算我求你,挠你后背的到底是谁?我认不认识?你不说我今晚他妈真睡不着。”
周雾忽然问:“你店庆那天,温辞去不去?”
“去吧,我请她了。”
周雾手肘撑在车门上,懒淡地“嗯”一声。
秦运着急道:“所以那姑娘到底谁啊!”
“秦运,窦以晴说得没错,你是真的蠢。”周雾很深地看他一眼,轻声感慨,“找时间去看看脑子吧。”
秦运:“?”
秦运:“不是,你不说就不说,怎么骂人啊?”-
自从晚饭吵了那一架后,接下来几天,温辞在家里说话几乎得不到回答。
她爸本来话就少,她妈在对她进行冷暴力。
温辞不在意,每天打卡似的朝客厅说一句“我去图书馆了”,然后推门离开。
到了蓝调店庆这天,温辞还是征求了一下她妈的意见,她没说是去酒吧,而是说去窦以晴家。
温母终于开口:“不行。”
温辞点头:“好的。”
周雾收到温辞的消息时,正在确认椰椰碗里的狗粮。
【温辞:抱歉,家里不让我出门。】
周雾摸着狗纠结,怂恿别人晚上偷溜出门会不会太坏了?到时温辞又要说在他身边会觉得自由了。
想到这,周雾又想笑,决定还是当这个坏人。刚要打字,下一条消息进来——
【温辞:所以能麻烦你来窗外接我一下吗?】
……
有了经验,温辞这次准备得非常充分,没有带包,穿着方便跳窗的牛仔裤和球鞋,礼物也早就邮寄给了秦运。
偏偏越小心就越容易出意外。
温辞跳进周雾怀里的下一秒,听见另一头的家门被推开,她妈跟人打电话的声音传过来:“你们先开麻将机子,我丢个垃圾马上到。”
垃圾投放处在弄堂后,要经过他们这里。
温辞一懵,下意识推了一下周雾:“你先躲……”
头上被戴上一顶渔夫帽,周雾也有准备,手里的外套把人一裹,直接拦腰把她抱起:“脸埋好。”
温辞动作比反应快,她圈住周雾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温母刚拐弯走进后巷,只感觉到一阵风从自己身边飞过,她声音跟着顿了一下。
直到电话那头问了几遍,她才回过神,转头看了一眼跑远的高大身影:“没有,刚碰上人了……不知道是哪家人,这么晚在弄堂里瞎跑,怀里还抱着个姑娘,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像话,不知道父母怎么教的。”
……
温辞坐在副驾上,帽子还没摘,车窗开了一条缝,风呼呼地往车子里灌。周雾给她戴帽子的时候太急,没戴好,被压迫着的头发在车里四处飞扬。
车窗倒映出她明眸皓齿的笑,明明没跑,脸蛋却红扑扑的,开心得有点藏不住。
周雾看她一眼,也笑:“没吓到?”
“吓到了。”温辞回头,“但我突然想起高中的时候。”
“什么?”
“运动会那次,你也是这么抱我的。”
也是这个抱法,明明怀里搂着个人,周雾跑得却比旁边的运动员还快,温辞当时人已经晕了,还以为自己在飞。
周雾把着方向盘,沉默了几秒,挑眉,语气懒洋洋的:“你现在承认还来得及,那次真不是老余派你来碰瓷的?”
温辞立刻坐直,认真地为班主任澄清:“不是,真的是因为我太菜了,晒晕了。”
周雾撇开脸笑,心想没救,温辞说一句太菜了他都觉得可爱-
别人开门做生意,店庆都是搞活动打折来吸引客人,到了秦运这,店庆反而不接客,还只有他邀请的朋友才能进。
酒吧外停满豪车,门口站俩黑衣保镖,周雾有时真担心他这家店会被当做什么窝点被警察端了。
车钥匙丢给泊车员,周雾回头去看,温辞刚摘了帽子,头发凌乱,白色圆领针织上衣配条牛仔裤,乖得和周围人都不搭。
他伸手把她头顶的乱发拨正,抓起她的手腕:“走吧。”
时间没到,里面还没热场,每个台子都坐了人,大家看起来都相熟,桌隔桌地在聊天,气氛和谐。
俩人刚进去,就有人喊他们:“温辞?”
温辞回头一看,居然是向温文,他穿着西裤和白衬,看起来像刚从工作场合过来,见到温辞,他让出一个位置,惊喜道:“你居然也来了?坐这吧,这边都是同学。”
温辞这才发现这桌还有两个相熟的面孔。
她还未开口,那头传来一声:“周雾!”
一楼正中央的卡座上,段薇朝他们这边摇手:“怎么才来啊!快点过来!马上要开场啦!”
有人察觉不对,其中一个老同学忍不住笑着打趣:“向哥,你怎么不去和段薇坐?”
“在这和你们叙叙旧。”向温文微笑,“再说,她那边位置也满了。无所谓的。”
温辞听完,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果然,中间那边的位置几乎已经坐满。
手腕被晃了一下,温辞擡头,对上周雾漆黑的眼睛,他垂眼,语气随意:“你要坐哪?”
到这种陌生场合,周围又大都是不认识的人,温辞会下意识地待在角落,就像上次秦运生日。
而且坐在那里,不知道又要听到周雾和段薇说什么。
想起校庆那天,在去吃饭的路上听见的那些话,温辞吞咽了一下,刚才在车上的那点高兴忽然散了一半,她顿了顿,犹豫道:“……要不我就坐在这吧。”
周雾沉默地和她对视几秒,眼神一点一点冷淡下来。
他先是冷飕飕地哦了一声,然后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