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琮回家吃饭的时候比往常要多了,她向曲妈妈打探喻家的社交圈。“不晓得他们家还有没有爸爸那个系统的亲戚。”
曲妈妈自然知道两个小孩发展很顺利——大伯母牵线,他们双方长辈早走动起来了,曲琮会问喻星远的家世,这无疑是成熟的表现,她扳着手指给曲琮讲,“喻家亲戚多,现在都发展得好,不过大多都是做生意,你大伯母那一家子做官的多……”
到底是亲母女,哪有隔夜仇的?最重要现在曲琮顺应母亲心意,和喻星远发展得好,估计曲爸爸、大伯母、小姑姑等亲戚也没少婉言相劝,再加上曲琮回家次数越来越少,曲妈妈终究渐渐接受女儿长大,不会再事事听凭安排的既成事实,给曲琮松了松绳子。
不管这是不是暂时性的策略,曲琮现在回来家里次数多了一点,也被曲妈妈视为是这一策略的胜利。她对曲琮的态度比从前要缓和,也带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客气,“要说多大的官,好像也没有吧,就一个现在在B市的,那个是星远的堂伯,现在往来应该也不多的。喻家人心思还是放在做生意上,他们那个村的本地人全在开4S店,搞汽车美容,要不就是做建筑工地。”
这都是本地人垄断的行当,虽不起眼却很赚钱,再加上拆迁分到的家底,喻家一门子土豪这是不必多说的,曲妈妈也是看中这点才为曲琮介绍喻星远。“虽然没读什么书,但好在星远懂事,两老也拎得清,你们以后日子不会难过的。”
曲琮讲,“听您这么吹得,好像我们家还配不上他们家一样,到时候万一真结婚了,在公婆面前还擡不起头来。”她其实并不真的这么想,但偏要这样说。
曲妈妈果然一听就笑了,“那倒不必了,不说家底,你爸爸的位置稳稳压过星远妈妈,星远爸爸做的那个公司,要靠你爸爸和大伯母的也不少——自然是早想过的。不然,你当喻家真就这么好说话?”
这么说喻家的生意的确和医药有关,尽管只是沾边,但也许就和格兰德有了交集。曲琮若有所思,她打望母亲两眼,想说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这件事自然很大,但目前她丝毫证据没有,和母亲说了又有什么用?最多是曲妈妈将信将疑,然后为了回避一切可能的风险,严令曲琮辞职。
辞职并非最优解,这张网不是曲琮脱出来就能解开的,她和喻星远的关系也不是曲、喻两家唯一的联系,曲爸爸、大伯母和星远妈妈都在一个系统,沾亲带故还有不少中、底层干部,纪荭如果想要什么,那也布置了很多年,曲琮不想打草惊蛇,她慢慢和妈妈聊天,问完了喻家,又对母亲嘘寒问暖,“最近给星远买礼物花不少钱,把你私房钱都花光了呀?你还有没有去做脸?”
曲妈妈倒没有整容的习惯,但追随潮流,也去一些高档美容会所做面膜、激光什么的,她还加入一些贵妇常去俱乐部,这也是社交需求,曲琮听她讲一些最近做的疗程,说道,“说起来,我老板他们都去一间很好的医院,叫JS,我认识一个最有本事的高管叫Ja□□ine,她以前好像也去你之前去的那家慧雅,后面才改去的JS,你说不定和她碰过面。”
她拿出照片给曲妈妈看,曲妈妈记性是好的,“是见过几次,点头之交吧,没说过话,她是哪家公司的?”
曲琮心里一沉,随意敷衍了几句,她没有警告母亲别和纪荭交际——纪荭这样的人肯定有分寸,她搭的这么多条线里,数曲琮发展最好,和她关系最密切,那么时机不到就不会去发展别的隐线,否则几人谈起说破,很容易招惹曲琮的疑心。
“是间外企的高管,我也不熟悉,就知道她很舍得在这方面花钱。”
寥寥数语带过,曲琮又问问爸爸的事情,曲妈妈不以为然,“你爸爸还不是老样子,有什么不同?每天么单位家里单位家里,两点一线,他又从来不加班的。”
确实,曲爸爸是极令人放心的,一般领导应酬都多,他却不一样,技术派一心扑在工作上,出差、应酬都少,每天到点上班按时回家,没有任何怀疑空间,曲琮也去探问一番,曲爸爸自然知道格兰德,“这是间大公司啊,每年都申请好多药物专利,听说以后还会更多。”
他的认识也就仅止于此了,纪总监那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曲爸爸从来不和搞企业的人应酬,除非是亲戚,‘瓜田李下的,还是要多谨慎些为好。’
这也符合逻辑,毕竟如果纪总监已认识父亲,并且搭上了路子,那就不会经营曲琮这条关系线。曲琮在自己田园公主风的房间里盘膝而坐,拿一张纸写写画画,一大家子亲戚还有时间线都写上去,她在这些杂乱无章的点上画出一条又一条线,思量着纪荭的目标到底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喻星远那个亲戚,又或者逮着一个算一个。
做得这么隐晦,她想做什么?但问题是她的意图未必有害——以她在华锦的工作内容,就是闹翻了,曲琮大不了辞职不干,纪荭没什么能害到她的地方,喻星远也一样,打工仔有个好处,那就是干好份内事,实际上也没什么把柄可以给别人掌握。倒是自己开公司的,那是真的没几家屁股干净,税务工商,想要整你总多得是办法。
可就算是这样,纪荭在上海滩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吧,格兰德一个外企,怎么斗得过地头蛇呀?现有线索完全不够曲琮做判断的,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往外说只能叫人笑话——同时认识曲琮和曲妈妈不是很正常吗?有钱人就这么多,能去的场所有限,彼此怎么拉都能拉出关系线的,更不说喻星远了,一个小小的人事专员,难道F大的毕业生还做不得了?得靠裙带关系录取?这怕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了吧。
曲琮对喻星远丝毫没露,辗转确定,他确实没见过纪荭,也没对同事说过自己的恋情,至于女王们,也就元黛知道她有个男朋友,姓名长相曲琮全没提起过,她从来没在朋友圈晒过恩爱,谢天谢地,保持低调永远只有好处。
她把现有的信息和猜测全都写下来,凝视着密密麻麻的纸面,半晌,在几句话上重重画圈。
‘谁告诉你那都是好业务’——元黛,与简佩在车内会谈
‘在法律这行,直接创造价值的工作有时候是很危险的’——元黛,与曲琮在车内会谈
‘男女间那点事只是进身之阶,只是上位者获取控制感的途径,她依然是要干活的,而且要把活儿干得很好,而且,她要干很多活儿’——元黛,场合同上
‘博弈存在于万事万物之间,我和她有博弈,你和她有博弈,她和格先生一样也有博弈。’——元黛,场合同上
由上可见,汽车是个很好的谈心地点,能迸发出许多金句,尤其对元黛来说是这样。还有,纪荭大概并不是在为自己图谋什么,她很可能是在干活。
曲琮不禁咬紧下唇,她非但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觉棘手——这世上再没什么比一心一意完成KPI的社畜更危险的动物了,更何况这头野兽的名字叫纪荭。
在法律这行,直接创造价值的工作很危险,但纪荭得干,她要干很多活儿,很多危险的活儿,这些不怎么好的业务,她以前都分给元黛和简佩来做,这也是好业务的代价。但是,万事万物都存在博弈,元、简在和她的博弈中很有底气,有很多筹码,不那么好忽悠。可曲琮不一样,曲琮有资源,有背景,而且她曾经满腔热血,如同一张白纸,很容易被利用。
纪荭的最终目的就是让她来做一些最脏的活吗?——确实,如果她被洗脑成纪荭的忠犬,那么曲琮有很多很多人脉可以拉动,她可以为纪荭办到一些元、简都办不到的事情,及时更新的信息,内.幕交易,甚至是介绍她认识一些更关键的人物,等等等等。
那么,她自己就是纪荭的终极目标了吗?
格兰德的脏活儿到底都是什么?
曲琮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OA系统,搜索‘格兰德’关键词,望着上万份搜索结果发呆,她试着打开一份文件,却被告知没有权限——她还是低年级律师,资历也很浅,能随意查阅的内容并不多。
“琮琮,吃点夜宵。”曲妈妈端个托盘进来,一碗水果,一碗燕窝,“你脸色黄了很多——是不是最近又经常加班?”
“没有,灯光发黄吧。”曲琮反射性要合拢笔记本,又忍住了,若无其事转过身,把电脑移开盖住纸张,给曲妈妈挪地方。“爸爸呢,睡了?”
“他看电视呢,吃点水果也就睡了。”
他们家没有保姆,只有钟点工按时清扫,家务都是曲妈妈亲手打理——这盘水果和往常一样,樱桃核都挖出来,草莓蒂那肯定是要切掉的,燕窝上的毛挑得干干净净。曲琮看着都替母亲累,而且她其实很反感吃燕窝,又残忍又恶心,煮起来费工费时,而且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功效。
想说几句,望了曲妈妈几眼,曲琮又不忍心说了——灯光下很轻易能看出来,母亲的背比之前要弯了一点。
她吃两口燕窝,把碗推给母亲,“妈你吃吧,我吃不下。”
“我有的,在那里温着,你吃呀。”曲妈妈只是稍微让步,不代表痛改前非,逼着曲琮喝完一整碗,一口都不许剩,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不忘叮嘱曲琮,“明天七点半再起来,多睡一会,我送你上班。”
实际上她在陆家嘴的时候经常八点才起,毕竟距离近,曲琮没和母亲争辩,洗漱完销毁实物证据,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又爬起来打开电脑,按文件名把搜索结果重新排列——看不了内容,文件名也能透露不少信息,至少可以确定有哪些文件可能含有线索。
她已经不想辞职了,恰恰相反,曲琮现在很迫切提升自己的权限。
她的事业心从未如此重过,曲琮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怎么才能快速升职。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本章节奏稍有放缓一点,毕竟张弛有度嘛,大家懂的,老规矩
这世上再没什么比一心一意完成KPI的社畜更危险的动物了——这句话我是肺腑之言,大家有没有遇到被KPI逼得很走投无路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