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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诉女王 正文 第92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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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美国有很多冷战小孩了。”

    “哈?”曲琮从iPad上擡起头——她倒也没偷懒,一直在看邮件来着。“冷战小孩?”

    “对啊,不过你知道冷战吗?”元黛有些打趣地问,“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好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吧。”

    “我只知道美国战后有一波婴儿潮,在冷战期间成年,而且好像都挺叛逆的,那时候很流行的嬉皮士和这个有关吗?”曲琮承认她对美国社会史一无所知。“不是,你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林教授想和简佩复婚——他们这个假期一起去香港给孩子办事,在维多利亚港求的婚。简佩说他完全就是被刺激到了,至于她呢,她有一瞬间居然很想答应。”元黛一边说一边把车开出停车位,她边说边笑,“这和人在重大事件后总是很容易结婚一个道理,我们一般都不想孤孤单单地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这种空虚感会让人在战争中很容易结婚,战后也很容易,都是一种情绪的延续。”

    曲琮不由想起自己和喻星远的对话,她有些心虚——元黛算是说中了她一部分心思,确实,曲琮没有坚定分手,反而和喻星远又走了一步,是因为喜欢吗?更多的是需要。

    不过,这么说的话,喻星远也等于是对她求婚了,只是他这种性格,不太会搞什么仪式之类的,他把结婚后的生活倒是都计划好了。曲琮也不知道自己算是答应了还是婉拒,她没有给出明确答复,好像在这样的时刻里,有一份邀约可以作为最后的保底,就算不那么牢靠,心里也妥帖得多。

    “那她最终答应了没有呢?”她不禁追问。

    “没有,坚定拒绝了。”元黛边笑边说,“这件事要结束了,对她来说就是海阔天空,她说自己不想才出龙潭,又入虎穴,从一个牢笼跳到另一个牢笼里去。”

    她不乏赞赏,“佩佩这个人,只要她自己想通,其实很有勇气的,恐惧和孤独困不住她。”

    曲琮想想也觉得简佩尤其不容易,她比她们多了两个小孩还顾,而且一家人全折在这件事里了,但居然没被负面情绪干扰,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种压力下坚持自己的选择。“是的,但林教授估计要失落了。”

    “他也还好吧,简佩不爱他,他也受不了简佩的,当朋友比当夫妻舒服,简佩把道理给他解释清楚,他也明白了,他们俩都不想改变,那就没必要再试一次。又不是一定要结婚才能算是一家人,离婚了还是可以互相支持。”

    熟人的八卦总是引人入胜,曲琮和元黛一路热烈讨论,甚至连邮件都放下了,只在等红灯的时候本能地掏出来刷新一下,擡头看到元黛斜眼瞥她,脸一下红了,当然,每个非诉律师一天都要开很多次收件箱,但她在刷什么元黛应该心里有数。

    “纪荭没那么快回来。”果然,元黛看穿了——纪荭回来的话,格兰德那边按例会发一堆的会议邀请过来,她每到一个办公地点总要开会掌握进度的,没有邮件就说明她还没回来。“别看了,她回来也和你没关系,这件事我说了我来接手,没你的事儿了。”

    曲琮欲言又止,元黛的意思她明白——元黛会尽力维护她的利益,和曲琮自己参与差别不大。但曲琮已经不是刚进社会的小女孩了,就连纪荭在这样的案子里恐怕都只是棋子,更别说元黛了,元黛只能在随波逐流中尽力而为,无法百分百保证什么,那她即使无法插手,也迫切想要掌握进展,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容易想入非非。

    “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当然,她不会把靠山推远,曲琮没有争执,只是换了个提问的角度。“等纪荭回来,然后呢?”

    “然后当然就是见机行事了。”元黛随意地说,“你就做好华锦关门的准备好了,最差不过于此罢了,难道他们还能把所有人都杀了?”

    这种轻松的语气能缓解一些紧张情绪,但仔细想想,华锦关门引发的震动也绝不在小,这意味着元黛要失去自己苦心奋斗来的一切——也许还能剩下一些钱,但和如今的生活当然不可同日而语,曲琮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去想这件事对元黛可能的影响,她半天都说不出话,元黛看她一眼,嘲笑说,“干嘛,你就这么怕失业吗?”

    曲琮收拾心情,眨了几下眼,含笑说,“不是……我是在想,如果真的在华锦做不下去的话,之后你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噢?”元黛心情不错,倒比曲琮要轻松,她饶有兴致,“在你心里,我会过什么生活?”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你可能会开个酒吧、咖啡店什么的。”曲琮如实说,“你有故事,又很漂亮,好像这样的女人特别适合开酒吧。”

    “如果在古代的话,就开客栈,是吧?”元黛被逗乐了,“这完全是浪漫主义的幻想,事实上要开酒吧也不简单,而且不怎么容易赚钱——咖啡店更是赔钱利器,据我所知,除了星巴克以外,最好的独立咖啡店也就是不赔本而已。所以我大概不会去开店的。”

    “花店也不赚钱吗?”曲琮有几分天真地问。

    “所有在影视剧里看起来很小清新的职业,要么是不赚钱,要么就是比你想得要辛苦得多。”元黛说,“花店倒是蛮赚钱的,但不是你想的那种靠散客,一般都是给酒店和公司供花艺产品,还有卖绿植,凌晨开车去进货是常态。所以你大概也可以打消开花店的念头了。”

    曲琮知道自己的潜台词是被看穿了,她说是给元黛想象出路,其实是在为自己想,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想开店……我也不知道,如果一切结束以后,我们家经济条件还可以,各方面又允许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回学校去读书吧。”

    她说的各方面都允许,自然是包含了亲子关系,元黛扫了她一眼,“我记得你刚进所里的时候,和家里最大的矛盾就是这个。”

    “是,”曲琮不否认这很讽刺,她自嘲地笑了,“但我还是不觉得这一年是无用功,如果我不出来历练,那就不会知道自己到底无知在哪里。那读书也只是浪费时间……不过这也只是个想法而已,也许读书也解答不了我心中的疑惑,只是我不知道除了读书以外还能去哪里找答案。”

    元黛没有细问曲琮她的疑惑到底都是什么,她说,“时间吧,这句话很老土,但我觉得很有道理——生活会给你答案的。一个问题接着另一个问题,生活就是在不断的寻找答案,不是吗?”

    曲琮不禁若有所思,她想了很久才问,“那你的答案是什么呢?——如果华锦真的待不下去的话,你会去做什么?”

    “如果我年轻十五岁,可能还真的会回去读书,”元黛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说,“找个好混的专业,中文什么的——哈哈哈,说不定考进去才发现,中文系其实也很苦逼的。”

    开够了玩笑,她想想又说,“也许可能会结婚吧,到时候再看,如果有人娶的话,就嫁给他。”

    曲琮的眼神不禁落到元黛手上,看到那里依旧光洁,她本能松口气——元黛不会无缘无故就这么说,她之前提到冷战婴儿潮,人在重要时刻不想孤身一人……李铮是不是也向她求婚了,而元黛已经有了答应他的意思?

    “我好像没想象过你做家庭主妇的样子。”这消息让曲琮心口仿佛坠了个铅球,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而沉重,她随口抓了个话题,还好,元黛没看出她的异样,她们快到了,她在别墅区入口停车,正和门卫交流。

    “我自己都没想过。”等车开进别墅区,她才随口说着,好像是在开玩笑,但她的双眼闪闪发亮,唇边也不禁蕴起笑意,“谁知道呢,只是说说而已。”

    但她的话在曲琮心里投下重重阴影,一整个小会她都心不在焉,连朱小姐都注意到了,“小曲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确实,最近我们所业务太忙了,唉,每个月加班都加到爆炸,小曲昨晚可能就睡三个小时。”元黛笑着说,“我拉她出来也是让她放松放松。”

    “怎么能这么忙呀?女孩子要睡美容觉的呀。”朱小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过她的鼻子比上次看到要好多了,曲琮注意到了却没有指出来,只是歉然一笑,走去给自己倒咖啡。元黛和朱小姐窃窃私语,“鼻子是胡医生给你做的修复?”

    “比起日本还是更信任他们……胡医生手艺越来越好了……”

    这次出来和客户开会,确实没有实质□□务,只是对朱小姐的定期觐见,维系她对洲佳的参与感。本质上是三个女人的茶话会,朱小姐最近对公司事务的兴趣已被分散,拉着元黛讲孕期心得,她已经找关系照了B超,知道自己将生下何家金孙,自然得意。“我和你讲,女人还是要有个孩子,生命才完整……”

    她看起来已经完全忘了前何太,还有那个张经理的事,也忘了自己曾有的演艺梦,一心一意要做个幸福小女人,满口何生这个何生那个,拼命宣扬嫁人生子的重要性。曲琮从别墅出来的时候回望她的身影,有种复杂的心情,“人真的都是很善忘的。”

    “孕期激素而已,一孕傻三年,三年后就好了。”元黛说,她们坐上车,准备开回市区去,“或者你也可以说她在自我麻痹,孩子都生了,老记得老公可怕的一面干嘛呢?”

    说实话,因为元黛一个玩笑,曲琮过去一小时一直心神不宁,这句话恰好击溃了她的心防,她脱口而出,“如果你和李经理结婚的话……也会这么自我麻痹吗?”

    元黛动作一顿,安全带差点从她手中松脱,但曲琮没有从她脸上看到惊讶,反而只有明悟和深思。

    她之前一定也不是没感觉,只是没人告诉她而已,曲琮也知道自己这句话出口,不可能再打混过去,女王们的推理能力,她已见识过了,纪荭能办到的元黛一定也能办到。

    她羞愧地说,“我……我开不了口告诉你,因为我……我以前暗恋过李经理。”

    这并非是她难以启齿的最大原因,也不是她现在开口的全部动机,曲琮还是在寻找借口,她知道,甚至也知道自己的心思或许会被元黛看透,但更重要的是,真相已被揭开,影响终会造成。李铮未送出去的那枚戒指,看来是套不进元黛的手指了。

    “李经理……其实已经知道格乐素的事情了,他是从我这里知道的,那天我们在酒吧遇到的时候,我喝了很多酒,嘴比平时大……”

    她将发生过的事如数告诉元黛,第一次把关于李铮那个大胆又荒谬的猜测说出口,“我想……我想他之后找你复合,到天成上班,也许都和格兰德有关,他……他的动机可能比想象复杂。”

    “我查过润信的股权变动,格兰德入华,对李总系是很大的打击,润信的业务和格兰德兽药重合的部分太多了……推动格乐素这个案子的发展,对他最直接的利益联系,就是能为润信在市场上拔除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不知不觉竟激动起来,大概是在哀悼自己错付的,到如今都不能收回的倾慕。“也许,也许他也是在为自己打算,而我们都成了他的棋子……”

    元黛却只是冷静地、仔细地听着,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