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
他要订婚了。
心口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像海水重重地扑向石壁,磨去岩石所有的坚韧。
“砰。”
忽然,就听清脆的一声响。
所有人都朝时小念望过去,只见水杯掉落在地上,水淌了一地,杯子粉碎,碎片落了一步。
时小念坐在椅子上,忽然满脸痛色,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痛苦地叫起来,“痛,好痛……”
“时小姐!”
查尔斯震惊地看向她。
时小念痛得伸手抓住椅子,却丝毫减轻不了一点痛苦,无边无迹的痛苦朝她漫延过来。
痛苦让时间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时小念痛得视线有些模糊了,她仰起头,看着查尔斯冲过来,看着一群医生急急忙忙地冲过来。
他们每一张脸在她眼里都是模糊的。
“时小姐,时小姐,你振作一点。”
查尔斯扶住她说道。
“啊……”
时小念痛到只想尖叫。
很突然的,她的肚子一瞬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感觉整个身体像是被撕裂开来一样。
“时小姐要生产了,怎么会突然这样,之前检查还好好的……快,抱进手术室!快点!”
“快点,把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时小念马上要生了!快点!保温箱之类也全部准备好!最重要是确保两个宝宝的安全!”
“快快快,谁力气大抱一下!或者几个人抬着,算了,把推车拿过来!”
“……”
时小念听到无数的声音在她耳边嘈嚷着,吵得她更加疼痛。
他们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前生产,一时间有都有些乱。
“我来。”
有个声音响起。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时小念被人横抱了起来,她一张脸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汗水直冒,视线里只看到一个个白口罩在晃。
时小念从来不知道阵痛会这么痛,她感觉她随时都会死去,她的身体会痛到裂开。
死,对现在的她来说并不可怕,可她舍不得孩子。
她舍不得。
时小念伸手就抓住那人的衣服,嘴唇颤抖地开口,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们。”
宝宝不可以有事。
混乱中,她听到一个低沉儒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放心,我会救你们。”
那声音好熟悉……
时小念极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楚,汗水淌了下来,迷进她的眼睛里,让她什么都看不清,视野是一片模糊。
新一波的阵痛又袭过来,时小念痛得惨叫不止,“啊……好痛……啊!”
她的喊声尖锐极了,撕心裂肺。
她死死地抓住那人的衣服,也许还抓住了皮肉,但这一刻,她管不到那么多,只想从什么地方抒解自己的疼痛。
她突然又想起宫欧,想起他此刻正在为自己的联姻而开心着,而庆祝着,疼痛就份外加剧。
浑蛋。
宫欧。
他怎么可以这么伤害她,他怎么可以!
这个时候应该是他陪着她的,应该是他来的,可他不要她了,他不要她了。
他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不闻不问,去订他的婚。
她恨。
真的好恨。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爱上一个人会是这样的下场。
时小念被抱进手术室里,痛得整个人快受不了,妇产科医生走过来替她检查了一下,说道,“不行,还没到时候,要再等等。”
这一等,时小念就等到晚上。
从白天一直痛到晚上,这个过程,时小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除了痛,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疯狂地疼痛,像无数的恶魔向她叫嚣着。
医生们在手术室里准备。
她躺在那里,痛得已经是满头大汗,满脸惨白,“好痛,痛。”
没人理会她。
任由她躺在手术室痛苦地叫喊着。
时小念痛叫着,躺在手术台上完全无法自控,身体里传来的疼痛像海水一样汹涌而来,似乎要将她吞没一样。
那一刻,时小念痛到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孩子出世的一刻。
手术室里的声音并不安静,由于她这样的突发状况,医生们都在讨论着怎么做最佳处理,包括一些术后方案。
时小念耳朵边全是他们混乱的脚步声,一阵又一阵,以及那些杂乱的声音,听得让她更加不舒服。
就在这样的混乱中,时小念听到查尔斯低低的声音从某个方向飘过来,“已经通知夫人了吗?”
“是,已经用过暗语和夫人身边的女佣通过话。”有人回答。
“夫人怎么说?”
查尔斯问道。
“佣人说,夫人正在晚宴上,二少爷和兰开斯特小姐的宣誓马上就要开始,可能夫人一直半会赶不过来。”
宣誓开始了。
时小念满脸大汗,她被阵痛折磨得死去活来,耳边却听到宫欧和另一个女人要宣誓了。
一切都显得那么讽刺和悲哀。
她想抓住些什么,可什么都没抓住,这种抓不到任何东西的感觉让她的疼痛更加加剧。
时小念躺在那里,痛到极致她只能发出一些痛苦的声音,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任凭痛苦在她身体里漫延。
等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时小念仍然只是痛,还没有生产的迹象。
那些医生们也等得无聊起来,站在一旁小声地说着话——
“听到没有,宫家的少爷要订婚了。”
“不像你们这种外请的医生团队,我可是一直服务在宫家的,过往盛事我还见过不少,没想到二少爷宣誓我见不上了。”
“一个宣誓很隆重吗?”
“宫家再小的事都隆重,更何况和兰开斯特家族联姻?你们不知道吧,有一年,二少爷生日,宫家放了一整夜的焰火,照亮整个天空,特别漂亮,那一晚的夜景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是吗?那今天晚上宫家肯定也是不暗之夜了。”
“那当然,二少爷是宫家唯一的继承人,又是和兰开斯特那样的家族强强联姻,恐怕今天晚上的焰火更加美丽。”那医生继续说道,“二少爷今晚誓必是最意气风发的一天了,听说联姻的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大美人。”
“哈哈,那估计宫少爷今天晚上也是个‘不眠’之夜了吧。”
几个人说着,然后不约而同地坏笑起来,谈着这种贵族里的八卦。
“够了,有这个心思聊这些,还不如想想好怎么帮助时小姐,这关乎宫家的下一代,不容有任何的差迟,懂么?”查尔斯的声音传来,然后又远走。
时小念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手术室里只剩下她和医生们。
医生们等得无聊,很快又谈论起宫家,猜测着今天晚上究竟会有多大的场面。
“……”
时小念躺在那里,痛到浑身每一块都是疼的。
她睁着眼睛望着上面强烈的灯光,那灯光刺得她眼睛疼,疼到眼泪滴淌下来。
她忽然看到宫欧和莫娜站在华丽的城堡之中,两人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宣誓他们的爱情坚定无比、长长久久。
所有人为他们祝福着。
灯光璀璨中,掌声热烈地响起。
那她呢?
她在这里受着从未有过的痛苦,而他却在另一边宣誓。
他怎么可以这样,所有的海誓山盟可以转瞬就忘,所有的非她不可到最后变成了不闻不问,不理不问。
“我恨你。”
时小念躺在那里,低声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来,嘴唇颤抖得厉害,垂在一侧的手指屈起,指甲死死地抠过手术台。
“别怕。”
忽然有只手握住她的手,手掌心温热地包裹住她已经痛到没有一丝暖意的手。
时小念惨白的脸上汗水和泪水交织着,那一丝温暖让她触动,在无边的剧痛中给了她温暖。
那温暖,让她好受了一些。
她转过头,穿手术服的医生站在她手术台边,握着她的手,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
有点上挑的眼角显露出一点阴柔。
他的眉角带着一点伤疤。
可他不是那个眉疤医生,眉疤医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时小念呆呆地看着他,视线有些模糊和僵滞,一时间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像一个人。
这不可能。
他不是死了吗?
时小念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人被狠狠地震动着,那双眼一直温柔地盯着她,眉头微微敛起,像是在担心她。
所有的医生都聚在一旁小声聊天,只有他站在她的身旁。
“你是谁?”
时小念呆呆地问道,声音很沙哑很低,小声得没人听得到。
但那个人还是听到了,他在她手术台旁慢慢低下头,拿起消过毒的毛巾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声音温和似水一般,“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吗?”
眼睛被擦过以后,她躺在那里眨了眨眼睛再看向那个人,视线变得无比清明,痛楚也变得分明。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看到他较深的眉,他狭长而温柔的眼,他的睫毛很长很长……
一股悲恸在她心底里展开。
“你没死。”
时小念痛到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地张着嘴唇,眼泪刷地从眼角淌下来。
千初。
慕千初。
他居然没死,她知道的,他一定不会死的,一定不会。